藍月的最后一抹月華收斂,曜日漸漸顯露璀璨。
一抹晨曦遍灑而下,徑直地照射在了小幻的身上。
陡然間。
籠罩著它的濃郁黑霧出現變化,似乎有著一粒粒不夠真切的光亮閃爍而起,讓整個黑霧看起來更加的立體。
陰影,是光與暗的產物。
無光不成影,無影不隨光。
陰影并非指一切暗色的事物,而是指光所帶來的不同產物。
于晝夜交疊的晨曦之中。
小幻的進化儀式要求,滿足了。
朦朧之中,它的模樣,似乎開始出現變化。
而這變化,已然成為李長安生命最后的倒計時。
他深深地看了眼進化中的小幻,又瞧了眼走到河邊的古婆婆。
最終的視線,停留在了動靜漸漸平復的異化鱗甲章魚的身上。
它,已經將王正偉的鱗甲章魚,一絲不落地完全吞進了自己的肚子。
這一刻,極致的悲愴之后,李長安的內心反而漸漸平靜下來。
不,與其說是平靜,倒不如說是麻木。
老曹、隊長、老何、婆婆.
一個個的遭遇,讓李長安感覺他們就像是群被束縛在囚籠之中的金絲雀,看似外表華麗光鮮,其實不過就是鄒海林隨手可以捏死的存在。
他的腦海中,不由地浮現出了一句話。
“我們能活下來,不是因為更聰明,而是因為更殘暴。”
被印刻在黑色皮革手冊上,單獨列在第一頁的這句話,讓他深深地認識到了其中的含義。
而吞下了王正偉的鱗甲章魚后,異化的鱗甲章魚似乎獲得了極大的滿足。
它身上所剩不多的黑色鱗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脫落。
它那臃腫膨脹的身軀變得更加圓滑,密布于其皮膚之下的脈絡,也變得更加清晰。
并且,這些脈絡之中,仿佛有一條條暗紅色的細長生物,在緩緩地蠕動著。
導致異化鱗甲章魚看起來就像是只烤熟了的章魚,自上而下地透露著緋色。
王正偉的鱗甲章魚,本就因為一些不知名的原因,變得異常,導致王正偉的靈性天平失衡。
可它的異常,似乎從頭到尾,都是為了這只異化的鱗甲章魚做準備。
嘩啦啦——
吞噬了王正偉的鱗甲章魚后,異化鱗甲章魚緩緩地爬進揚城湖中,朝著古婆婆伸出了一只粗壯的觸手。
面容呆滯,表情平靜的古婆婆,從鄒海林的手中,接過了一根小拇指大小的鮮紅色長針。
虹蜂群蜂后的尾針!
踩在異化鱗甲章魚的頭上,他們來到了揚城湖的中心。
就見。
古婆婆抓著尾針,毫不猶豫地對著異化鱗甲章魚的腦袋,狠狠地刺了下去。
噗呲——
“吼!!!”
伴隨著異化鱗甲章魚吃痛的咆哮,八只巨大的觸手瘋狂反揮舞,整個揚城湖的湖水掀起巨大浪濤。
并且,原本透明的揚城湖中,那被掩蓋的血色顯露。
短短一個眨眼的功夫。
清澈的揚城湖水,儼然血色一片。
但異化鱗甲章魚此時就如同一臺巨大的抽水過濾泵,湖水之中的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朝著它匯聚。
從它身體的每一個部位、每一個細胞鉆入。
而它的身體,也變得越發通紅。
在被古婆婆刺破的地方,大量濃稠的血紅色液體緩緩溢出,在尾針的不斷繪制下,一道道詭異的、扭曲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圖案,出現在了異化鱗甲章魚的身上。
那就像是被印刻上去的一樣,翻涌的水流都無法將之沖刷。
很快。
在古婆婆的操刀下,異化鱗甲章魚的身上,就被刻滿了詭異的紋路。
在最后一道紋路前后相連時,這些紋路仿佛“活”過來了一樣,發出刺眼的紅光。
這些紋路李長安見過。
就在鵲鶴山頭那日記主人所挖掘的洞窟之中,與血腥龜身上的紋路,幾乎沒有多少區別。
李長安終于明白了。
鄒海林謀劃了這一切,他要做什么。
嗡——
異化鱗甲章魚身上的紋路,與偌大揚城湖中一具具尸體所擺成的儀式符號,交相輝映。
騰起的恐怖氣息,直接將站在上面的古婆婆掀飛。
“婆婆!”
盡管知道古婆婆可能回不來了,但看到這一幕的李長安,心里還是止不住地抽痛。
嘩啦啦——
就在他擔心的時候,他的意識空間里,黑色皮革手冊突然開始翻動。
以李長安現在的思維和意識狀態,就算不進入冥想,他也能“看”到黑色皮革手冊的變化。
空白的一頁上。
無形的筆,迅速書寫起來。
一個個的古種文字浮現。
名稱:災禍章魚屬性:混亂潛力:王冠下等適用:腐化章魚、鱗甲章魚條件:吸收了足夠多的駁雜靈性、魂與血肉 主材料:被暗裔血色所污染的鱗甲章魚軀體包括靈核、純粹的暗裔屬性靈獸鮮血(越接近惡魔血液的濃度越好)
輔助材料:被暗裔血液所污染的茫蜂群蜂后尾針、大量且濃郁的鮮血儀式:斷裂與前御靈師的契約,在特殊的儀式中,完成進化 果然。
是“秩序”屬性的鱗甲章魚,進化成了“混亂”屬性的災禍章魚。
跨屬性的進化 而且正好是存在對立的秩序與混亂。
這份配方之中,蘊含了太多的信息。
毫無疑問的,最讓李長安感到震驚的,是明晃晃的“潛力:王冠下等”這幾個字。
王冠!
他才不久前從費成青的口中,得知了危險級、災禍級之后,是王冠。
而只是限制級特等潛力的鱗甲章魚,在進化之后,居然能夠成為王冠下等潛力的靈獸!
難怪鄒海林要費這么大的勁,算計、謀劃這么多。
一切,都是因為“王冠”這兩個字。
除此之外。
李長安還是第一次見到,“秩序”屬性的靈獸跨越屬性鴻溝進化成為“混亂”屬性的靈獸時,所需要用到最多的材料,居然是“暗裔”屬性的東西。
為什么?
同時李長安也注意到了那句“越接近惡魔血液的濃度越好”。
難道說,“暗裔”就是“惡魔”?
當初從鄭春月在治安局監獄墻壁上所繪畫的血色文字中,李長安解析所獲得的答案,就是“惡魔”這兩字。
倒是和鄒海林,以及他現在所做的事情,吻合上了。
這句話的意思,應該是指“暗裔”其實是“惡魔”的后裔,它們是血脈不純的“惡魔”。
所以。
“秩序”屬性的靈獸,能夠跨越屬性鴻溝進化成為“混亂”屬性的靈獸,是因為“惡魔”?
墮落的“秩序”,就成了“混亂”。
李長安覺得,他的這個猜測的可能性很高。
這時候,李長安明白鄒海林為什么要弄死鄒平了。
因為災禍章魚的進化儀式之中,居然要求“斷裂與前御靈師的契約”!
這是什么匪夷所思的儀式要求?
“所以.盯上我們靜謐會,是因為盯上了隊長的鱗甲章魚.”李長安喃喃著。
似乎是聽見了他的話,鄒海林低笑一聲。
“小平似乎也是從那時候,開始懷疑我的。他知道我只獲得了兩份‘緋紅薔薇’的濁血,將其中一份悄無聲息地污染了王正偉的鱗甲章魚。所以他幾乎是發自本能地,放走了重傷的王正偉,好讓我陷入被動。不得不承認,有時候一名御靈師的直覺,還是挺準確的。”
處理掉鄒平,是一個目的。
找出藏起來的王正偉,是另一個目的。
說話的時候,鄒海林的視線毫不掩飾地在小幻的身上再次停留了一段時間。
災禍章魚原本就是他的目標,而墨影三尾靈貓,就算是意外之喜了。
所以他從出現到現在,心情都還不錯。
“這么說,鵲鶴山頭的山洞,也是你第一個進去的?”
鄒海林眉毛微挑。
“不錯。”
“你打開的棺槨,放出了小雯?”李長安再次問道。
聽見了這個名字,鄒海林原本臉上一直保持著的笑容瞬間消散,整張臉透露出一股陰翳、冷漠的神色。
這次他沒有回答。
只是再次掃了眼小幻后,冷聲道:
“你的時間,不多了。”
“喵嗚——!!!”
朦朧之中的小幻昂起腦袋,高亢的長嘯悠揚而起。
縹緲的黑霧似乎在這一刻變得真實,就如同著名水墨畫大家揮毫潑墨,龍飛鳳舞間,一副妙筆丹青渾然天成。
而在那高山流水之下,小橋人家之間。
寶藍色雙眸靈動閃爍,搖曳著三條修長尾巴的墨色靈貓,對著畫外輕輕地叫喚了聲。
踩著典雅、優美的步子,展露著高貴曼妙的身形,走在石子小路中,一點點地從“畫”中走出。
下一刻。
它的身邊勾勒出一個個難以描述形體,似乎是透明不存在,又好像是實質觸手可得的事物。
在深處,又有一只只蜿蜒崎嶇的黑色觸手浮現,內斂著明凈光華,仿佛具有實質的生命,又或是蘊藏著無垠的盡頭。
一曲長河,隨著靈貓最后的縱身一躍。
水墨丹青悄然消散,所有的墨色盡斂于內。
“喵嗚”
空靈、悠揚的輕喚,將沉浸在先前美好事物中的李長安喚醒。
“.小幻?”
看著眼前有些不太真切的靈貓,李長安試探性地喊了聲。
更加修長的身形,站立的高度,已然到了李長安的腰間,四肢、軀干、腰部、頭顱.都透露出一股先前所不曾擁有的力量。
毛色沒有先前那么黑了,而是一種水墨畫中所特有的墨色,淡墨、濃墨、焦墨中的濃墨。
三條尾巴細長柔軟,李長安甚至覺得,這尾巴的長度絲毫不遜色于它此刻的身體長度,透露出一股靈動、鮮活、優雅的靈性。
墨影三尾靈貓!!
“喵嗚”
小家伙先是擺出一副高冷的姿態,旋即狡黠地眨了眨眼睛,一頭沖進了李長安的懷里。
“喵嗚”委屈巴巴地喊了聲。
以為,再也見不到伱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