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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九十一章隕星

  “咳——能和解么?”

  “垃圾處理廠”辦公室里,身著白大褂的男人匍匐在地上,屈伸的右手如同稻草般干枯,手背上清晰地顯示出了血管的脈絡。

  這位資深的人體藝術家再也沒有了往日的從容優雅,此刻他的每一次呼吸都會消耗掉他的體力,讓男人得以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生命正在一點點流逝。

  他能感受到著自己的身體正在飛快地衰老著,而這一切都是眼前之人所為。

  “我有錢,有很多很多錢,只要你能讓我恢復原樣…”

  “你們為什么要找陸湘?”

  宋嵐無視了男人的討價還價,開口問道。

  “告訴你的話能換一條命么?”

  男人連忙問道。

  “不能,雖然這沒法讓你撿回一條命,但卻能讓你輕松地走上黃泉路,疤面應該還沒走遠,現在出發你就能和他結伴而行。”

  “去、去死吧!兄弟會不會放過你們!”

  男人變了臉色,兇狠地說出了和疤面相同的狠話,但實際上,就連男人自己也知道,這些狠話威懾不了對方,這一次,兄弟會再也沒法成為他們堅實的后盾了。

  只是他不明白,既然對方從一開始就決定殺了他,又為什么和他白費口舌,詢問這么多問題。

  難不成這家伙會愚蠢到認為自己在知道必死的結局之后,還會出賣兄弟會?

  “在綠洲城,沒有人敢出賣兄弟會。”

  本已決定赴死的男人又一次駭然地瞪大了眼睛,掙扎著仰起頭,似乎想要將這張臉永遠地烙印在自己的瞳孔之中。

  眼前的不速之客看穿了他的內心,竟直接將他的所思所想說了出來。

  “兄弟會知道你家人的住址,一旦他們知道是你出賣了他們,所有對于你來說重要的人都會慘死街頭。”

  宋嵐決定體諒眼前的男人,倘若他英勇地死在了自己的手里,兄弟會則會付給他的家人一筆撫恤金,再加上男人多年來攢下的積蓄,應該足夠他的家人后半輩子過活了。

  前提是,他們不被仇家盯上。

  “作為踐行的禮物,我就來解答你剛才的疑惑吧。”

  宋嵐說道,“閱讀一個人的記憶就像翻書,從頭開始看起會消耗太多不必要的時間。”

  尤其是男人作為“垃圾處理廠”的負責人,腦海中存放著大量不利于身心健康的畫面,他不想在無數限制級的畫面中翻找出他需要的信息,“當你聽見問題的瞬間,你的潛意識會為我展開記錄了答案的扉頁。”

  兩人如此對視。

  “沒錯,正如此你此刻所想,無論你是否回答,我都能已經得到了答案,考古學家被送去了綠洲的首都,真是奇妙啊,生命之神居然預言出了一個十七區人的名字。”

  “我怎么一點都不奇怪呢?”

  虛無瞧了一眼已經失去生息的男人,隨口說道。

  他們老朋友在預兆中提到了陸湘的名字,這可真是太“奇妙”了。

  預兆是他們向信徒傳遞信息的慣用手段,同時也是宋嵐為上層世界做出的貢獻之一,傳統的“低語”傳遞指令的效率過于低下,并且由于許多上層世界的存在都矜持地想要維持神秘感,導致許多指令最終遭到了錯誤的解讀。

  為了避免誤解,“科學家”宋嵐提出了圖文傳達信息與指令的手段。

  在信徒們的眼中,預兆也即命運。

  而現在,他們這位老朋友傳遞的預兆,竟然“巧合”性地指向了一個理應從未與她見過面的十七區執法者主管。

  最近虛無覺得自己遇到“巧合”實在是太多了。

  “你的女朋友就沒有向你提到過她的過去?”

  這并不是宋嵐第一次聽到這個問題。

  上一次這么問他的人是多拉格薩弗隆先生,遺憾的是,在得到這個問題的答案之前,多拉格先生便英年早逝。

  陸湘過去的一切,幾乎都記錄在了啟明星學院之中,上次他們返校的時候,陸湘告訴過他,自從她記事的那一天起,就已經在學院里了。

  院長只是隱晦提到了她戰爭遺孤的身份。

  “兄弟會在嘗試研究這種力量,很快就有樂子看了。”

  虛無幸災樂禍地拍了拍宋嵐的肩膀,“我理解你,有時候記憶也并不見得是一個好東西。”

  他忽然有些好奇,如果讓他們的那位老朋友回想起了有人燒了他們的房子,毀了所有人的家,會不會在氣急敗壞之下讓罪魁禍首去跪搓衣板?

  如此一想,虛無因戲份都被宋嵐一個人搶走的心情平衡了許多。

  只要能讓他觀摩到宋嵐接受懲罰的過程,他就滿意了。

  “回去收拾東西,準備啟程去綠洲的首都吧。”

  當虛無說話時,宋嵐腦海中便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了陸湘生氣的模樣,心里頓時就有些不踏實了。

  老陸什么都好,就是記仇。

  而且報復手段變化多端,令人防不勝防。

  “垃圾處理廠”負責人的記憶中儲存著他們對于考古學家的研究成果。

  他們曾經將考古學家送入過手術艙,在她身上進行了十幾次切割實驗,但最終所有的結果都證明了無論受到了多么嚴重的傷勢,身體發生了怎樣的變化,她最終都能恢復如初。

  不僅如此,她還能將創造生命的力量運用到別人身上,她在被送來的第一天晚上就讓“垃圾處理廠”爆發了鬧鬼事件。

  本來已經被拆解完畢丟棄進了垃圾站的廢棄“貨物”突然間活了過來,奔跑殘肢斷臂在基地里上演了一場大逃亡,至今還有10幾條胳膊和大腿不知所蹤,有人懷疑它們逃進了通風管道,當他們放進去的搜查機器人在通風管道里遇襲被毀之后,便沒有人敢進去搜尋逃逸的殘肢了。

  而就在兩人準備都啟程時,又有一伙人毛遂自薦地想要加入他們。

  “我們也想去綠洲的首都,你們能不能載我們一程?”

  威廉終于找準了時機,介入了兩人的談話,說話間他示意劇組的成員,七手八腳地將被敲暈了的保鏢拖進了屋子。

  當保鏢全神貫注地操作安保系統時,他們終于找到了機會,給予了對方的后腦勺一擊悶棍,也算是狠狠地出了一口惡氣。

  經過一番商量,他們最終還是放棄了把保鏢丟進手術艙讓他自食惡果的打算,擺在他們面前的有兩個選擇。

  趁亂逃跑,遠離魯特城,只要能回到十七區,他們就安全了。

  這看似是最穩妥的做法,但是在經歷了種種磨難后,威廉突然間感受到了一股強烈的使命感。

  他想要揭露綠洲和兄弟會的真面目,告誡十七區那些懷揣著發財夢的愣頭青們不要一時頭熱,白白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兄弟會的手段可要比曾經的幫派分子還要可怕得多。

  而現在,這樣的機會正擺在他們面前,如果能跟隨兩人行動,他們的安全將會得到保障。

  “這個人也是‘垃圾處理廠’的成員,我們也想為十七區做出一些貢獻。”

  “你們想為十七區做貢獻?”

  “我叫威廉,是死人樂透節目組的播報員。”

  “我知道你們。”

  在全市會議上遭到陸湘的點名,連帶著當時在家里收聽死人樂透的他也遭到了批評。

  陸湘希望他能聽一些積極向上充滿了正能量的節目。

  “真的?但現在的我們已經改頭換面了,經過了深刻地反思,我們發現公益事業才是我們應當投身的事業,如果能揭露兄弟會的惡行,就能挽救許許多多的十七區家庭!”

  “很好,十七區現在就需要你們這樣的人才!”

  聞言,就連威廉自己都愣住了。

  他們已經做好了使用他那三寸不爛之舌的準備,可沒想到對方竟然這么輕易地就答應了同行的請求。

  看來,“熱心市民”真如傳聞中那般心系十七區。

  威廉不知道的是,當他出現之時,宋嵐心里也打起了小算盤。

  陸湘的報復固然可怕,但如果他心系十七區,外出拜訪朋友時還不忘揭露兄弟會的真面目,避免更多的十七區人上當受騙呢?

  作為宣傳科科長,他這應該也算是為了十七區的反詐騙事業鞠躬盡瘁死而后已了吧?

  若是往大了說,這一切都是為了十七區這個大家庭,正如他們對外的宣傳口號所說,十七區永遠都是你的家。

  據十七區名譽訪客兼贊助商的烈陽公主透露,每當她聽到這句宣傳,心里便暖洋洋的。

  雖然他的確毀了一個家,但現在又協助建設起了一個新家,功過相抵,陸湘自然也就不必追究那些塵封的往事了。

  深夜,第七區,啟明星學院。

  結束了一整天的會議,院長離開教職工會議室,獨自一人走在學院的林間小道。

  自從伊莎貝爾退學之后,聯合政府發生了太多事。

  鳶尾花財團城堡的毀滅、第一區的動亂,現在整個第四區又遭到了滅頂之災,核心城市人心惶惶,生怕下一場災難會降臨到他們頭上。

  但實際上,這一切早就有了預兆。

  今夜月明星稀,院長仰起頭,凝望了一眼星空。

  這讓他不禁回想起了若干年前的某個晚上,當時的他也是結束了一場會議,在校園中漫步經過了這條綠蔭小道。

  只是那一夜的天空和今天有所不同。

  除了皎潔的月亮與星星之外,還有…

  “你看到了什么,院長?”

  熟悉的聲音讓他停下了腳步,從陰影中浮現出的人影讓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許久之后,院長才說道,“陸湘同學,你要回來怎么也不事先說上一聲?”

  他盡可能地讓自己鎮定了下來,盡管在他內心的某處,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天的到來。

  孩子總有長大的一天。

  他們見證了無數孩子成長的過程,看著他們畢業,投入到公司或是聯合政府的公職部門之中,成為了維系這個國家的一個齒輪。

  但注定有人與眾不同。

  眼前這位啟明星的優秀畢業生就是其中之一。

  “若干年前的今天,啟明星發生了一場事故。”

  陸湘開口說道,“大約也是這個時候,未經偵測的隕石沖破了大氣層,出現在了啟明星學院的上空,這場突發事故毀壞了一棟教學樓,所幸無人傷亡。事故發生后,學院的理事會全面封鎖了消息,直至今天。”

  這是陸湘在校期間從未聽說過的故事版本。

  在靈魂之海的幫助下,她才從啟明星學院厚重的歷史中找到了這個隱秘的角落。

  返回十七區之前,陸湘臨時改簽了機票。

  在院長告訴她的故事版本之中,她的父母是聯合政府外派部門的精銳,在一起針對反抗軍的行動中不幸殉職,父母的同事遵循了他們的遺囑,將她送來啟明星學院。

  于是,她幾乎前半段人生,都是在學院里度過的。

  “看來你在十七區成長了許多啊,陸湘同學…雖然不知道你是如何查到的事故記錄,但你所看到的信息并不準確。”

  “嗯?”

  “在隕石墜落時,有不少學生都還在教學樓里,為了即將到來的學院杯做準備。”

  那些學生之中有不少大家族和公司高管的孩子,他在得到了消息的第一時間就趕去了現場,到場時,整棟教學樓都變成了廢墟,建筑的殘骸散落得到處都是,出現在他面前的,是一個十幾米的巨坑。

  他不顧阻攔,親自率領搜救隊沿著深坑一路向下。

  “我看見了樹,從未被記錄過的未知品種。”

  時至今日,當時猶如神跡般的景象都還歷歷在目。

  交錯的枝杈在廢墟中撐開了一片空間,當他們趕到時,學生們都已陷入了昏迷,他們閉著眼,如同結出的果實般被懸吊在了枝杈上。

  那看起來就像是一場神圣而又古老的儀式。

  而這棵從未被記錄過的植被正在為那些被懸吊著的學生輸送養分,他們身上的傷口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著。

  “你的直覺沒有出錯,關于外派部門的說辭的確是謊言。”

  院長嘆息一聲。

  盡管當時的他決定將一切掩埋,但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他或許早就該預料到當陸湘重返校園的那一刻,命運的齒輪便再一次開始轉動了。

  “除了植被之外,陸湘同學…我們還在廢墟深處找到了你。”

  小劇場其兩百五十八:

某年某月某日周一,下午  午休過后,宋嵐以部門會議為由擺脫了關麗麗,溜進了陸湘辦公室。

  “你的采訪進行得怎么樣?”

  陸湘桌上對著厚厚的文件,現在她也算是自食惡果了。

  前段時間被宋嵐賄賂了太多次,導致她也懈怠了工作,今天一整理文件才發現有這么多工作沒有處理。

  責任心十足的陸湘沒法像宋嵐一樣無視工作文件,整整一個上午都在處理文件。

  “關麗麗實在是太陰魂不散了,老陸,你快幫我想想辦法。”

  “如果我沒理解錯的話…”

  陸湘打了個哈欠,“你自己上班摸魚,還不想讓我好好工作。”

  “它們已經是成熟的工作文件,應該學會自己處理自己了,實在不行的話就擲骰子來決定吧。”

  “沒有擲骰子了,我沒有把你拉過來幫我一起處理文件就已經對你網開一面了。”

  “老陸,你真不來幫我?”

  “不來。”

  “我知道你很忙,但如果晚上我給你做干鍋土豆呢?”

  “咔嚓——”

  從門口探進腦袋的關麗麗故意把快門的聲音調得很大聲,她興致勃勃地說道,“得到了第一手資料,聯合政府高級官員利益輸送的瞬間!順便,我晚上也想吃干鍋土豆。”

  “關麗麗,你來得正好。”

  陸湘瞥了她一眼,指了指身邊的椅子,“你過來,你不是要調研聯合政府公職人員的生活么?這一沓文件是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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