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湘發現自己每一次觀察宋嵐時都會有新的發現,對于這只呆呆鳥的性格特點和處事風格也產生了更深入的了解。
雖然近在遲尺,他卻仿佛一直都生活在另一個世界之中,仿佛聯合政府、中立國以及反抗軍的事都與他無關,這便是他良好心態的來源。
不過對于一個只要愿意就能隨時毀滅一個城市又或者暗殺掉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個重要人物的人來說,“普通人”之間的斗爭自然很難再牽動他的內心了,出于興趣以及職業習慣,陸湘決定把觀察工作繼續下去。
也許在未來的某天,她會編寫出一本完整的《呆呆鳥觀察手記》。
而以她長期的觀察經驗判斷,現在的宋嵐應該只想躺著。
昨天他們在酒吧里待了一宿,早上去局子里待了整整一個下午,現在的他應該已經困得快要睜不開眼了。
陸湘彎腰脫下鞋,躺在了宋嵐的身邊。
她的手輕輕撫過對方的眼睛,輕聲說道,“睡吧。”
除了宋嵐之外,這幾天沒有人能睡得踏實。
當霍格福斯特接到來自喬克發送來的聚會通知時,他已經有了極為明顯的黑眼圈,即使服用了大量抗疲勞藥物卻還是昏昏沉沉的。
這些天的工作并不繁忙,相反他有大把的空閑時間,可每次入睡,他都會立刻被噩夢所驚醒。
噩夢中是一個光怪陸離的地方,那里看起來已經完全被植物所統治了,他孤身一人地穿行于森林之間,但不知為何,那些兇勐的食肉植物卻并沒有襲擊他,還主動為他讓開了一條通往古樹的道路。
他對自己為什么會出現在相同的噩夢中一無所知,不過他卻很清楚自己要去那棵古樹旁,那里是這個世界的中心。
可每當他試圖這么做的時候,那個可惡的“熱心市民”就會出現在夢里,以各種殘忍的手段將他處決——在沒有保鏢和仆人們的簇擁之下,他只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移植的義體也都是用于延續生命,維持器官活性的類型,他根本不可能在孤身一人的情況與一個窮兇極惡的恐怖分子搏斗。
一旦他在噩夢中死亡,世界就會崩塌,他則會滿身是汗地從床上驚醒,腦海中還殘留著自己千奇百怪的死亡方式。
這個可惡的“熱心市民”居然在夢里也不讓他好過!
看來等這件事結束之后,他得和那個叫做羅布路奇的人搞好關系,和他聯手讓那個擾人清夢的惡棍付出代價。
出門前,霍格又磕了3粒抗疲勞藥物,他整理好了儀容,走出自己在第一區的臨時住所,喬克派來的車已經到門口了。
他上了車,打開了內置義體的定位工具,發送給了自己新的盟友。
不知是不是長期疲勞的緣故,車廂里安靜的氛圍讓霍格有些不安,他本以為司機會在出發前對他搜身,但司機什么都沒做,他們所展現出來的保密氛圍要比他想象中低得多,可是霍格也曾不止一次聽說,漁舟俱樂部可能是聯合政府最神秘的組織,就連反情報部門和軍情七處都沒法滲透進去。
既然已經到了這一步,就沒有回頭路可言了。
當他連夜乘坐飛機趕來第一區的時候,就注定讓自己陷入了斗爭的中心。
霍格并不后悔,因為對于一名政客而言,權力就是生命,即使留在第六區,他很快也會被家族里的人架空,到了那時,等待他的將會是黑暗而憋屈的養老生活。
轎車駛離了繁華的市區,沿著蜿蜒的山路一路向上,最終停靠在了山頂宮殿式的建筑之前。
就這?
看著建筑外的豪車,以及那些熟悉的面孔,霍格腦海中不禁浮現出了這兩個字。
他本以為喬克的保鏢會將車開進密道,在迷宮般的地下隧道穿行幾個小時,直到把他這個乘客都完全繞暈,讓他記不清來路時,才會抵達一個從未被聯合政府地圖標記過的地方,在那里,每位會員都要換上用于遮蔽面容的黑色長袍用于掩蓋自己的真實身份。
可是這棟建筑上還能明顯地看見鳶尾花財團的徽記,它是由理查德吉爾維斯出資建設的,在過去幾年的時間里,第一區幾乎半數的大型活動都在這里展開。
如此顯眼的地方,如此明顯的聚會,反情報部門的人和軍情七處的探子究竟是怎么辦事的?
霍格下車時,現場的工作人員正帶著議員們身邊的保鏢,前往他們的臨時休息區。
保鏢們早已對此見怪不怪了,他們大多都彼此熟悉,有說有笑地跟在了工作人員身后。
他在門外站了一小會兒,喬克的聲音從身后傳了過來,“霍格,我的朋友!”
喬克看起來精神飽滿,見他回頭,便張開了雙臂,想要和過去那樣給他一個熱情的擁抱,仿佛完全忘記了幾天前在辦公室里發生的事。
霍格迎了上去,臉上流露出了虛偽的笑容。
接著他效彷幾天前的喬克,將擁抱改為了禮貌性的握手。
喬克對此并不在意,他熱情地為霍格介紹著聚會的注意事項,“你是第一次來參加聚會,有些事還需要注意一下,出于保密以及其他會員們的體驗考慮,聚會的內容禁止拍攝和錄音…你的義眼里該不會正好有這些功能吧?”
“賽班6.0。”
霍格覺得喬克的問題都是些廢話,他甚至懶得回答,直接報出了自己義眼的型號。
以義體更新迭代的速度,沒有拍攝和錄音功能的義眼你現在恐怕得去古董市場里找了,“要我把義眼挖下來給你?”
“喲,霍格,你今天這是吃槍藥了?”
喬克哈哈一笑,說道,“我就是和你開個玩笑,大家都是體面人,一會等聚會開始了,你只需要保證這些功能處于關閉狀態就行…畢竟,之前也有一些諜報人員在聚會里鬧出了一些不愉快,希望你理解。”
在來的路上,喬克就預料到了霍格的態度。
在他認識的人里面,霍格無疑是最小肚雞腸的人,而這樣的相處方式倒是讓他暫時放下了心來,除了看起來有些疲憊之外,霍格還是過去的霍格,這都過了好幾天還沒有從那一晚的不愉快中走出來。
倘若對方見了自己之后露出一副唯唯諾諾強顏歡笑的模樣,那他反倒要懷疑對方成為會員的動機了。
進了門,兩人一前一后的行走在寬敞的走廊里,喬克想要和霍格并肩而行,卻發現后者都像是鬧別扭一般故意和他拉開一個身位。
一路上也不說話,也不給他好臉色看。
喬克主動提出了一個新話題,“你怎么突然又愿意成為俱樂部的會員了,我記得你之前還因為這事和我大吵了一架。”
“和你有關系嗎?”
“…我就是這么一問。”
“福斯特家族也有屬于自己的情報網絡,更何況你們做的太明顯了。”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喬克一愣,一時間不知道霍格指的是高階議會還是他們策劃了暗殺評議長的行動。
“所有的高階議會成員,都是俱樂部的人。”
漁舟俱樂部本身在上流社會中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只是除了會員之外,沒有人知道這些各行各業的高層私下里聚在一起做什么。
“和敵人戰斗的前提,首先是將權力掌握在自己手里。”
“很高興你能改變看法。”
談話間,兩人來到了走廊盡頭。
出現在霍格面前的卻并不是一間豪華的宴會廳或是大型會議室,而是一個光線昏暗的儲物間,儲物間里堆滿了雜物,還彌漫著一股怪味。
喬克打開門的剎那,霍格甚至產生了自己暴露了,對方想要在這里將他滅口的念頭。
“別緊張,每個新會員都是這么過來的,習慣了就好。”
喬克先一步進了儲物間,他邁過雜物,站在隔間最內側的老舊衣柜門前。
衣柜里掛滿了十幾年前就已經不再流行的舊衣服,除此之外還有一些熨好了的工作制服。
他笑容可掬地為霍格將衣服拉向了一側,衣服后面的生物立刻勾起了霍格不好的回憶——墨綠色的,猶如觸手般蠕動著的植物,他曾在噩夢中見過它們,而現在,這種不知名的植物吸附在了衣柜的內壁上,沖著兩人張牙舞爪著。
房間里古怪的氣味就是從植物身上散發出來的。
“我們另一邊見。”
喬克示意霍格進去。
“你以為自己很幽默?”
霍格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死死地盯著對方。
把他一路帶來這個狹窄簡陋的儲物間,還讓他自己投身進食人植物的嘴里,待他被植物消化了,就連尸體都找不到。
他霍格福斯特可沒有老湖涂到這種地步。
霍格做好了準備,他認為自己一定是暴露了,如果喬克稍有輕舉妄動他就要終止這次的潛入計劃,呼叫羅布路奇來救自己。
“放心吧,它很智能,能辨認出受到邀請的人的氣味,等你穿過了它,就能抵達真正的宴會廳,那里是一個絕妙的地方。”
見霍格沉默不語,喬克便示范性地進了衣柜,坦然迎向了沖著他揮動著“觸手”的墨綠色植物。
頃刻間,觸手便將他淹沒了。
他就像是被吞進了食人植物的肚子里,聲音再也無法傳達到這一邊。
儲物間里重歸平靜,霍格駐足原地,猶豫了數分鐘之久,期間好幾次他都打算轉身走人,可是心里的另一個聲音卻又在催促著他,告訴他這只是一個長得比較奇怪的門。
如果現在離開,他今后也就再也不會有翻身的可能了。
強烈的心理斗爭過后,霍格最終咬了咬牙,效彷著喬克的樣子爬上了衣柜,一步一停地接近了那墨綠色的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