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2章五十四章·“若天下無風(完)。”
2025年5月21日晚上21點32分主神世界·12區 “呼…”
一縷煙氣飄起。
楊長旭吐出白色煙氣,煙葉與酥麻的氣息在喉嚨回蕩,泛起一陣尼古丁催生的愉悅。
他從沒有見過這么熱鬧的一天。
浩浩蕩蕩的幾千米玩家隊伍從傳送出口,沿著紅毯往前排,一直排到了聯合團高樓之內。人頭攢動,摩肩接踵。
玩家們交頭接耳,滿臉興奮。
楊長旭一眼就能看出,他們大多是沒怎么下過場的休閑玩家。
休閑玩家與冒險玩家從外表看起來有明顯差異,冒險玩家步伐穩健,且隱隱有殺氣,特別是經歷過白沙天堂的玩家。而休閑玩家步伐虛浮,臉上經常嘻嘻哈哈,臉色紅潤、朝氣蓬勃。
“我一直不敢下場,就是害怕跟不上大隊伍。聯合團等組織雖然一直在提供‘老帶新’服務,但名額有限,每次只能帶幾千個,根本輪不上我。這次終于可以批量下場了!聽說數量不限!”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激動地跳腳。
“為啥這次數量不限啊?”一個中年女人撓撓頭問。
“還不是林音小姐!聽說她掌握了晨曦天使的庇佑之力,護住幾十萬人根本不在話下,而且她背后有城池、有勢力。這已經不是副本初期,玩家勢力基本都建起來了,能保護新玩家。”一個少女贊不絕口,看起來是林音的小迷妹。
“林音是借助了晨曦天使的力量,才能進進出出副本。只有這種時候,才能做到休閑玩家大批量下場。”一個男人說:“榜前玩家都在忙自己的事,沒人顧及到主神世界,林音是第一個想到團結我們休閑玩家的力量的,真是聰明人啊。”
“這段時間我看了上千篇羅瓦莎攻略帖,我一直遺憾沒能進去,現在進去了,一定要努力逆襲!”一個戴眼鏡的男生搓著手。
楊長旭望著這一幕,煙圈簌簌飄起,煙葉的香氣在喉管滾燙。
這恐怕是休閑玩家逆襲的最后機會了。
休閑玩家們早已意識到,若是光有積分,沒有實力,恐怕最后很難保護住自己。但他們無可奈何,畢竟自身實力早已清零,沒辦法跟上大隊伍。
但羅瓦莎是唯一一次例外,就算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也可以通過創生體系努力自保,甚至逆襲。
當然,收獲伴隨著風險。聯合團也在帖子中提到了:根據可靠消息,在羅瓦莎死亡的玩家,若是靈魂被抽走,則不會復活。并且,可能存在盜號風險,但還是吸引了太多休閑玩家想逆天改命。
就算做不到改命,那就隨便混一混,買一點異族之血,進化出一點自保能力也好,總比兩手空空強。
人群中,每個人都定下了自己的目標。
一個少年雙手合十,默默祈禱。他的臉型與蘇明安很像,甚至有意穿了相似風格的衣服,像是要給自己勇氣:“第一玩家,請保佑我活下去啊…我要活下去,有了足夠的實力,才能保護媽媽…”
“我最崇拜諾爾了。他一定有隱情,如果我有能力走到他面前,我要親口問他為什么要背刺。”一個少女抱著草莓抱枕,不斷在心里默念:“要當炮灰,我就要當最有用的炮灰。不能怕痛,不要怕痛!我可以的!”
“我要去救玥玥,她一定不會死…我要在她化為書前救下她。”一個女人拿著一迭紙,是《玥玥》打印成的紙質書,她反反復復地翻閱,尋找著援救的可能。
“我能容納樂子惡魔的神格嗎?如果真的有必要,就讓我來吞掉樂子惡魔的神格,代替呂樹,這樣呂樹就不用死了。”一個男人雙手插兜,不斷地想著:“反正,我無父無母,死了就干干凈凈。呂樹比我這個廢柴重要多了,他還有那么多同伴等著他,而我只是這個世界上的邊緣人物,什么都沒有…”
“等我度過新手期,我要去命運之手看看。我看直播的時候就一直在想,分身明到底去哪里了?我一定要親自搞清楚,告知蘇明安…”
“我對秩序守護者比較感興趣,我想知道徽白到底是什么身份…”
“山田町一好像遇上麻煩了,我要去幫他…”
“我看了幾十個人的直播,我知道一直困擾昭元的問題答案,我要去告訴她…”
“那我去幫北望,幫他醒來。我以前是藥劑師,最擅長喚醒一個人了…”
“伯里斯我來啦!我要一起大力發展燈塔教!哼哼,我以前可是教會人員…”
“我要去找易頌,我不是來拆散他的,我是來加入他的…”
人們站在上帝視角許久,對戰局的了解程度勝于冒險玩家。一旦他們步入羅瓦莎,行動將極具針對性。
他們一個接一個進入大樓,走向未來,走向遠方。
楊長旭吐出一口煙圈,視線悠遠。
“呼…”
他心里清楚,休閑玩家集體幫助冒險玩家,風險并不小。比如,如何確定晨曦天使可信?如何確定林音可信?如何確定羅瓦莎最終不會毀滅,所有人都能平安歸來?這些都是未知數,按理來說,要經過又臭又長的連篇討論和議會投票,才能決定是否號召人們加入。
然而,僅僅兩個小時,這個計劃就定了下來。這說明,背后肯定有多方勢力聯合角逐的結果——他們希望看到這個局面的形成。要么是對于他們有利可圖,要么是林音給出了足夠確鑿的證據。
楊長旭不關心那些勢力到底是怎么想的,在玩什么政策游戲。也不在乎威爾遜會長與艾希科爾參謀長,喝了哪場酒桌上的酒。
畢竟,第一玩家及榜前玩家才是決定性因素。
九億九千萬普通玩家決定下限,剩余一千萬高端玩家決定上限,十幾位尖端玩家決定最上限。
高維、神明、主辦方。
那個19歲的少年,第二席是他的朋友,第六席被他反殺,第十一席發誓要幫助他,至高之主對他好奇,迭影執著于他,圣啟化作鶯鳥來找他。
“高維啊,神明啊…真是高遠的詞匯,想不到最初橫港市庇護所里的那個持鋼管的少年,已經走得那么遠了…”楊長旭又抽了口煙,他至今仍記得那個少年的話:要喪尸解藥,就刺向手掌。那時少年的黑色眼睛又大又亮,有神采,還有亮光,現在卻只余疲憊與血絲。
太遠了,太高了。明明只有大半年,怎么感覺卻像隔了幾輩子?
那個少年走得也太遠了。
楊長旭抽著煙,望向街角——那里也站著兩位“煙客”,今日無雨,天氣晴朗,那兩人卻站在檐下,仿佛雨水無處不在。
“…呼。”背頭男人呼出一口煙氣,扯出帶著炙熱氣息的呼吸,瞇起眼睛笑了:“秦邇,你現在,仍然認為未來黯淡無光、榜前玩家都是瘋子嗎?”
白發男人抽了口煙,有些沒好氣地說:“柯爾,抽好你的劣質香煙,今天你就覺得這個話題有營養了?”
“是啊。”柯爾吐著煙圈:“比在白沙天堂那段時間和你一起在這里抽煙時,要有營養一些。你那時說,信仰第一玩家的人是將瘋子看作神明。可現在,似乎每個人都成了瘋子。”
秦邇撣了撣煙灰,忽然大笑出聲:
“是!是瘋子!我們人人都是瘋子!但卻是可愛的、讓人喜歡的瘋子!”
“正直的、堅決的、勇敢的、犧牲一切的…19歲的瘋子,可太讓人喜歡了!”
“如果說我們早就瘋了,世界早就瘋了,人類早就瘋了。那就和這個最大的、可愛的小瘋子,一起瘋下去吧!瘋到游戲的盡頭,瘋到最后的結局!”
“我們都是——一條船上的瘋子啊!!!”
灰白色的煙灰簌簌而落,柯爾驚異地看著狂笑的秦邇,片刻后,他吐出一口煙圈,也一同大笑出聲。
沒有言辭,沒有解釋,沒有交流,二人就這么站在檐下,對著虛無的、不存在的大雨,大笑出聲,猶如兩頭終于走出雨中的綿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昔日在白沙天堂時期,他們曾絕望地立于雨下,抽著劣質的香煙,聊著人類自殺、榜前玩家盡皆瘋狂、世界早晚毀滅的話題。那時,身周的大雨仿佛永遠不會停下,痛苦陰濕而延綿不絕。而如今,那場持續已久的雨…似乎停了。
秦邇走出一步,走出了檐下,站在月明星稀的夜色下,張開雙臂,痛快地大笑出聲:
“毀滅又如何,抹殺又如何,結局未知又如何!!”
“狗娘養的老板兔!狗娘養的主辦方!老子——翟星人類遲早把你們按在腳下踩!老子遲早要用皮靴,狠狠踹你們的屁股!!!”
“老子看到希望了!看到希望了!!!!”
至少,他們已經看見了前路,看見了…人們在跟著領頭羊的腳步往前走,也許有快有慢,也許狼狽不堪。但至少,人們在向前走。
那個少年用長達十一個副本的實際行動,用他的每一句言語、每一次奮不顧身、每一個苦澀的微笑,徹底堵住了人們的嘴。
老板兔已經點出了蘇明安的賭約,人們都知道他要走向何方——那是一條漆黑的、慘烈的、死無葬身之地的既定道路。沒有轉折,也沒有光源,更沒有幸福。
這浩浩蕩蕩的隊伍中,有些人是希望能夠改變大局,從而拉回蘇明安,才決定前往羅瓦莎。
他們希望至少用什么東西,把他留住。
他才不是翟星的亞撒·阿克托。
“他們會成功嗎?”
望著浩浩蕩蕩的人群,柯爾吐了口煙圈,突然說。
“他們?”
秦邇撥弄著打火機,咔噠咔噠響。
“他們。”
柯爾碾了碾煙頭,重復了一遍。
“會吧。也許我們要對人類抱有一些信心。”
秦邇輕輕地吸氣,煙草的香氣遍布鼻腔。
“那他呢?”
柯爾擦了擦指尖的煙灰。
“就像發明蒸汽船的富爾頓一樣…”
秦邇拿出一根新香煙,點燃,望著升起的幽幽藍火,笑了:
“——他也會走入屬于他引領的時代。”
畢竟,哪有帶來春天者,死在春天之前的道理?
耳邊仿佛響起了模糊的雨聲。
“滴滴答答,唰唰啦啦…”
細聽,又像是延綿不絕、一步步向前的腳步聲。
一步,兩步,三步。
千步,萬步,數十萬步。
傳送的光芒不斷閃爍,玩家們仍在源源不斷涌入,加入這支龐大的隊伍。
花花綠綠的衣裳交迭,
腕間紅繩與蝴蝶結摩擦,
西式領帶與中式盤扣碰撞,
小涼鞋與皮鞋齊響,
銀絲與烏發交織,
各種膚色齊聚一堂,
——仿佛一個百花齊放的春天。
值得注意的是,他們每個人手上都拿著一迭羅瓦莎攻略,記載著五大位面、二十七諸神、百大勢力的信息,且大多數攻略信息都出自第一玩家的直播。
蘇明安走在最前線的同時,把最深入、最隱秘、最有效的信息,明明白白擺到了直播間的鏡頭下,讓后方的億萬人清晰地看見、分析、記住。
無數人實時緊跟他的直播,將一幅幅畫面化作繁雜的分析,化作一篇篇攻略與“新手教程”。
該踩過的陷阱,蘇明安都試過了。
該淌過的河流,蘇明安都淌過了。
蘇明安留下的經驗,讓人們知道,進入羅瓦莎之后,哪些陷阱不能踩,哪些話語不能說。讓他們知道,自己該用哪種方式,才能讓自己在這個世界飛得更遠、更好。
人類的領頭羊正在切切實實往前走。
他馱著沉重的積雨云,一步一步,離開了曾經籠罩人類的天空。
與此同時,緊跟著他的人們,哪怕是曾經弱小怯懦的休閑玩家,也逐漸因他而漸漸生長出血肉、長出寬大的羽翼。開始逐漸學會走路、跑步,乃至…飛翔。
所以此后不再有雨。
所以頭頂天朗氣清。
若天下久雨,
我當俯首馱走積雨云。
若天下無風。
——我當賦天下人羽翼。
人們一步步往里走,傳送白光不斷閃爍。
他們身后,仿佛長出了一對看不見的羽翼,漸漸舒張、展開、飛翔…
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
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去學校培訓備考,9號恢復日更。快完結了,后面穩定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