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快速合上,諾曼的腳步聲漸漸離去,四周落針可聞。
“…你安全了。”
房內的是一個紫色長發披肩的少年,眼眸如月,皮膚瓷白,長著尖細的耳朵。蘇明安一眼就認出了對方。
——精靈王,幻加拉。
只不過,這個時期的幻加拉年紀還很小,只是一個普通精靈。
“你為什么在這里?”蘇明安問。
“我…”幻加拉的視線游離,落在手腕。
蘇明安這才發現,幻加拉的手腕與腳腕都扣著鐵鏈。
由于精靈族數量稀少,若是被騙出森林,常常被視作貴重的禮物,在貴族之間贈送。
蘇明安直接在幻加拉震驚的視線中,“咔噠”幾下捏碎了鐵鏈,淡淡道:“你自由了,回森林去吧。下次要提防陌生人,不要再被騙出森林了。”
“可,可我…”幻加拉小聲說:“我是艾斯達妮公主送給司鵲的禮物,就這么逃走了,不要緊嗎?”
他不安地望著蘇明安,又把鐵鏈自己扣上了。
這么單純的精靈,就這么放走,估計又會淪落到同樣的結局,蘇明安想了想:“要不你在王城留一會,等我長大一點,再送你回森林。”
“嗯嗯嗯。”幻加拉小雞啄米般點頭。
蘇明安帶著幻加拉,去找了艾斯達妮公主。
當晚,艾斯達妮公主剝奪了諾曼侯爵的爵位,并宣告選擇司鵲為她的駙馬,賜予他一只精靈(幻加拉)作為信物。
“我想競爭王位,但那些公爵只想借助我的婚事登上王位。相比于我的兄弟,我的競爭之路會更加艱難。”艾斯達妮公主召見了蘇明安,冷靜道:
“我召你為駙馬,是我有預感,你將來會成為一個無比偉大的創生者,我想在你的潛龍階段投資。”
“我會集合我的資源,推行你的故事。而你作為我的駙馬,旁人也會畏我幾分。這是一個雙贏的交易。”
“等我站穩了腳跟,我會解除你駙馬的身份。當然,若你不愿意解除…”
她眼神微微閃爍了一下,捋了捋耳邊的金發,偏過了頭:
“…我也可以同意。”
C級創生者的消息傳出去后,創生者協會的會長千里迢迢趕來紅塔,親自授予蘇明安榮譽會長的身份。
羅瓦莎十年一次的世界文會召開,即使蘇明安沒有到場,人們也一致認為,將文會最高名號——維里多多之星的稱號授予蘇明安。
維里多多是靈感之神,也是創生者最為信仰的神明,“維里多多之星”一詞,足以看出這個稱號的重量。
時間:第二紀元150年今年安排:A.在橋的家里專心練習寫作。B.作為維里多多之星游歷各地。C.專心刻畫未完成的角色司黎。D.結識紅衣主教徽白。E.自由安排 你選擇了B。
你獲得了周游羅瓦莎的機會。
創生者協會無償為你出資,希望你獲得靈感,寫出更好的故事。
諸事皆苦。
在游歷中,你看到了許多人與事。
聽說云霧之島最高的神山上,居住著一位通曉一切智慧的大能。你想要給自己的第二個故事尋找靈感,于是攀登上山。
一次,兩次,三次…沒走幾步,你就會回到山腳。
眼前云霧縹緲,旁人皆說,大能不愿見人。
這時,你見一個和尚在山下掃雪,白雪皚皚,皆化塵土。
“一切皆有法,如夢幻泡影。”和尚對你說。
所有有為法如夢境、幻象、泡沫和影子般虛幻、不實。
世間萬物如晨露般短暫、如閃電般迅速,應以淡然的眼光看待世間。
你年紀尚小,尚不理解,只能離開神山。
15歲時,你升級為B級創生者,你使用了最好的墨、最好的紙,寫出了除思怡的第二個原創角色——蘇黎。
你本以為他會成為你的好朋友,卻見他當頭便喝:“——偽善的創生者!我會永遠脫離你的陰霾,你別想著控制我!從今往后,我丟棄你賦予的名字,我叫蘇文君!”
他抄起旁邊的菜刀,徑直向你砍去,還是幻加拉及時相救,才讓你幸免于難。
你目送蘇黎離去,第一次體會到了和尚口里說的“泡影”。
很快,你寫出了第三個原創角色——無翼。
靈感來源于你路過一個貧民窟,為了抵抗帝國的橫征暴稅,一雙姐弟死于騎士的劍下。
大綱:無翼有一個很照顧他的裁縫姐姐。她渴望孩子們都得到幸福,并經常帶回一些美麗的野花,簪在孩子們衣服上,教導孩子們做人要善良。
然后在恰當的時機(比如姐姐為每個孩子織了一件新衣服,她露出幸福的微笑,把禮物悄悄放在每個孩子門口時…)
給她安排死亡。
在看到死去的姐姐后,無翼哭著坐倒在姐姐的尸體旁邊,隔著花瓣親吻了她。
筆尖定格在最后一個字,遲遲沒有落下。你知道,如果你寫出了這個角色,代表一場悲劇在你的筆下誕生。
你害怕這個角色也會像蘇黎一樣,對你揚起刀。你不愿意直面這個角色,于是你將這個角色投放到了未來十年后。
B級創生者能夠跨時間線寫作,可以把自己寫好的角色,投放到過去或者未來。但創生者不能跨越時間,所以一旦投放,就意味著創生者很久都見不到角色。
但世界樹喜歡你,愿意助你跨越時間。所以,你偶爾會去未來,看一看無翼的發展。
很巧合的是,當你落地,你恰好看見了無翼失去姐姐的一幕。
“…姐姐,姐姐…!不要離開我!!”藍發少年抱著失去呼吸的少女,在雨中嚎啕大哭。
你本想回避,卻恰好與他對上眼神。
仿佛一種宿命,他朝你爬來,拽住你的褲腿:“求求你…雖然不知道你是誰,求求你救救姐姐…”
明明他的一切悲劇都是你親手執筆,結果,毫不知情的他卻像個卑微的乞丐一樣,祈求你救救他的姐姐。
姐姐的死并不是你造就,在原先的命運軌跡上,這個貧民窟少女本就會死在這一天。只不過無翼的背景故事恰好與其契合,所以無翼成為了她的弟弟。
“…好。”你可恥地心軟了。
如果就這么放任不管,沒有姐姐照顧的孩子,沒幾天就會死在冰冷的暴雨中。
繼續觀察這個角色,能給你帶來靈感,所以你不會讓他死去。
是的,你就是這么想的。你就是一個為了靈感無所不用其極的惡人。你收留無翼,僅僅是因為他能給你靈感,僅僅如此。
無翼凝視著你。
披散著綠發的你,一襲白袍纖塵不染。金色的眼眸粲然若神明,猶如立于陰影中的一抹光。
“…你是天使?”無翼說:“還是神明?”
門徒游戲內,披散著白發的少年站在他眼前,一襲白袍纖塵不染。金色的眼眸粲然若神明,猶如立于陰影中的一抹光。
“…你是天使?”藍發少年說:“還是神明?”
“超級水母。”蘇明安說。
你停留了一段時間,賣掉了身上的金飾,買了家宅,讓無翼住下。又請了老師,教無翼讀書識字。
由于是違規跨越時間,你的活動范圍僅限于無翼周邊的區域。所以你始終陪著他,觀察他的一舉一動。
但你很快失去了興趣。
沒有浸透在苦難里的無翼,現在被照顧得太好,逐漸忘掉了過去的陰霾。當流浪貓變成了毫無利爪的家貓,給不了你任何有趣的靈感。
“先生,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嗎?”無翼把你視作父親一般的角色,盡管你的年紀比他大不了多少。
“不可以。”你不打算留下太多牽扯,你只是一個時間偷渡客,很快就會回到自己的時間去。
“先生,你下次什么時候來?”無翼問。
“等我有空。”你說。
你每次都不會停留太長時間,只是來觀察一下,就會很快離去。你知道喜鵲族的壽命只有二十年,而你已經十五歲。
身處十年后的無翼,是等不到真正的你的。所以不必有太多的聯系。
“先生,你在外面一定有很重要的事業吧。每次停留一會,就會很快離去,我真的怕…”無翼緩緩說:“我真的怕哪一天,你再也不來了。”
你覺得心中一陣煩悶,負疚感與壓抑感來回翻滾,仿佛每個創生者的必經之路。你故意露出一副惡人嘴臉,冷笑道:“怎么?怕我不來,你就活不下去嗎?”
自從被救下后,無翼再也沒出去做過工,天天在家宅讀書識字,已經失去了在貧民窟摸爬滾打的本事。
你給他的初始設定,是一個做盡惡事也不悔改的超級大惡人,可如今,他卻在溫養中變得純良。這一切都怪你當初的心軟——是你讓他ooc了。
你尚且沒有理解到自由意志的重要性,只感到一股脫離掌控的煩躁。他不該是這樣的,他為什么會變成一個這樣的人?你的第二個故事的大綱是圍繞惡人而寫的,他的成長辜負了你的期望,讓你毫無靈感、無從下筆。
角色憑什么脫離創生者的掌控?
——創生者不是偉大的“創造者”嗎?為什么會淪為卑微的“記錄者”?
你煩躁不已,然而讓你震驚的是——你的惡人嘴臉,卻得到了他純白的眼神。
孩子純然地望著你,眼神滿是濡慕與擔憂:“我只是害怕你在外面出了事。但如果我看到你,就說明你是安全的。”
當夜,你在院子里站了一整夜。
一些朦朧的、更加開放的觀念,逐漸在你腦中形成。
這世界人人都把角色當成私有物,像對待一只貓、一只狗。可你卻在這一刻察覺到了不對。
終于,也許是不想面對無翼純白的目光,你決定徹底離開。
你再也從無翼身上感知不到任何靈感,你要去創作更有意思的角色了。
你將這段時間記錄的靈感稿紙折迭好,遠程傳給世界樹,隨后留下了一些足夠無翼一個人生活到成年的金錢。
你每次來,都是借用世界樹給你創造的軀體,如今你要徹底離開,這具軀體也要銷毀。于是你來到了附近的小樹林。
靈魂離體的這一刻,你的身軀倒下,與此同時你也看見了——
——無翼朝你奔來。
他的手上,定位器紅光閃爍。
你特地找了無人發現的地方,結果他這么精準地找到了你,原來是他悄悄裝了定位器,他竟這么害怕你離去?
他將你視作資助他的父輩。可你只將他視作靈感來源。
14歲那年小和尚的話語閃現在你腦中。世間萬物本該如晨露般短暫,又是什么讓它們變得漫長?
終于,藍發少年奔到你面前,望著你逐漸失去氣息的軀殼,露出慌張而悲傷的神情。眼淚流出,他的神情茫然若失:
“…為什么?”
為什么?
他不知道你是離開了,他只會以為,你死去了。
“是不是那些騎士干的?是不是他們不滿你救了我,所以給你下了毒?”他已經開始臆測。
你靈魂離體,已經說不出話。
在靈魂還未傳送回去的最后一段時間,你看到他悵然若失地扶著你逐漸失去溫度的尸體,一步步走出小樹林,把你埋在了家宅的院子里。
他雙膝跪地,額頭磕下。
然后,他回到房內,打開抽屜,拿出了一迭滿是血手印的草稿紙。
——密密麻麻,全是當年殺死姐姐的騎士的個人信息,以及騎士背后的貴族信息。
他眼神陰冷地記下了所有人的姓名,拿出一張皇城侍衛報名表,開門走了出去。
這一刻你才驚恐地察覺,
原來他從未忘了仇恨。
原來他依舊是流浪貓,只不過為了在資助者眼前,偽裝成聽話的孩子,才會這么乖巧。
背地里,他從未放棄復仇。
他依舊是你欣賞的那個惡人。只不過為了你的看好,而收了利爪。
——究竟是創生者打造了角色,還是角色反向投射了創生者?
你已經得不到答案,這是你望見無翼的最后一眼。他的身影義無反顧向著王城走去,指甲仿佛長出了看不見的利刃。
孤高的風吹起滿頭藍發,雨幕遮蔽了他的背影。
“明白了。”藍發少年帶著笑容,朝蘇明安單膝跪下,耳墜一晃一晃:“無翼對你宣誓效忠…我會跟隨你,直到救命恩情還完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