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4章 神靈卻在最后卡了bug,在明影分身皆不可用的情況下,他掙脫了死亡的命運,掙脫了游戲系統的規劃。
正所謂舊日之世的概念,“天地與我并生,而萬物與我合一”,自我是萬物,萬物是自我。
如果莊周夢到的蝴蝶死了,莊周會不愿醒來嗎?如果夢到莊周的蝴蝶死了,這個夢又來源于哪里?
蝴蝶會想過——在某一種“可能性”中,它是“莊周”嗎?亦或是萬萬千千的“蝴蝶”也與它相似,夢到過相似的“莊周”?
躺在床上的時候,有想過“平行世界的另一種我”這種想法嗎?是否期待過“最善良的我”、“最邪惡的我”、“最富裕的我”、“畫畫最好看的我”的概念?
做出某些自己控制不住的事,或是頭腦發熱說出什么話的時候——是否想過,這其實是另外9999條時間線對自己的“映射”?“另外的自己”做了這樣的事,映射過來,影響到了自己。
當思考的那一刻,“我”的思考就已經確定了“我”的存在。那么“按照命運走就是命運”、“殺死命運也是一種命運”…這樣的說法,其實沒有意義。在討論形而上學的“命運”之前,且先避開“不可知論”與“虛無主義”。
他要做的,就是堅定不移地先找到——自己要改變的,到底是什么。
如果是改變離明月死亡的命運,那就去改變。
如果是改變舊日之世最后的結局,那就去改變。
先有“殺死”的動作,確定了具體而非形而上學的概念,為著這個目標去動劍,才有“殺死”的結果。
他將所有的“可能性”,推出棋盤之外。
他將“游戲提示”,破滅于終局之前。
——那么,也許有那么一瞬間,“蝴蝶”真的沒有再夢到“莊周”。
他看向任務欄,在長歌死去的那個時候,掌權者任務宣告完成了。
“你知道嗎?”神靈說:“其實一開始的時候,我確實將你視作敵人。在我的觀測中,你有65的概率安安穩穩留在我身邊,34左右的概率掙脫我的控制,而伱走到今天這一步的可能性不超過0002。所以我一直在想…0002的幾率何其小,實在不能放你去做。”
“如果你能做到,我將給予你無上的祝福。”神靈說:
“但你成功的概率不會高于0002。”
“但你連這0002的概率都考慮到了,還是為我安排了夜間玩家長歌。果然萬無一失啊…”蘇明安感慨道。舊日之世的人們真是算盡了。
神靈默然。
蘇明安說:“我只有最后一個問題。”
“你說。”神靈頷首。
“——你是阿獨嗎?”蘇明安問。
空氣一時安靜下來。
白發白眸的神靈凝視著沙發上同色的白貓布偶。
一盞盞光芒于城市躍動,霓虹色澤映于神靈的眼中,逐漸涌起了一絲多余的色彩,祂將手里的詩集放在一邊,回答道:
“不是。”
聽見神靈的回答,蘇明安笑了。
“朱麗葉說,誰叫你找到這兒來的?”蘇明安起身,走向桌子,嘴里念叨著。
神靈眸光微動,隨他的步伐微微側身,白發縹緲而動,形同一匹光滑的銀白色綢緞。
“羅密歐說,愛情慫恿我探聽出這一個地方;他替我出主意,我借給他眼睛。我不會操舟駕舵,可是倘使你在遼遠的海濱,我也會冒著風波尋訪你這顆珍寶。”
蘇明安一邊背著,一邊將手搭在了桌上的詩集上。
“——莎士比亞《羅密歐與朱麗葉》。”他低頭,輕聲念著桌上的詩集名:“這本則是泰戈爾的《飛鳥集》。”
“是啊,舊日之世為什么會有《羅密歐與朱麗葉》與《飛鳥集》呢?”
“阿獨。”
“你可以告訴我嗎?第一次世界游戲…那個被譽為‘救世主’的第一玩家,到底是誰?”
他凝視著神靈淡漠的眼睛:
“約1200年前,第一次世界游戲,第一玩家拯救了世界,被譽為救世主。1100年前,秦將軍與那位救世主成為了好朋友,后來救世主消失了。1040年前,第二次世界游戲,也就是長歌與項鏈哥的時代,后面的故事我們都知道了。秦將軍贏得了第三次世界游戲,臨死前把觀測權柄交給了從第一次世界游戲遺留下來的ai,這個ai就是你。”
“但在第一次世界游戲至第二次世界游戲期間,是完全空白的。”
“你們都說,那位救世主就叫‘蘇明安’——那個人到底是誰?”
神靈沉默著。
蘇明安等了許久,沒有等到答復,笑了:“好了,我已經知道了。”
沒有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
他已經猜到答案了,回歸主神世界后再與諾爾聊聊吧…如果諾爾還在。
在離開前,蘇明安伸出左手,手背上有一個白色的燈塔標識,這是完美通關的獎勵新世界。
“神靈,你知道這是什么嗎?”蘇明安指了指手背。
“一個嶄新的…小小世界。”神靈說。
蘇明安瞬間想到了疊影的那個半成品世界,他將意識探入這個小小的燈塔標識,發現里面果然是一個小型的異空間,是一個由他控制的小小世界。
他看到了里面一望無際的天空與原野,質感粗糙,非常空曠,沒有生命,但確實是一個自有體系的世界,把生命放進去是能夠生存的。
“從今以后,你擁有自己的‘小世界’了。鮮花、種子、小動物,都可以嘗試放進去。雖然不清楚它們能活多久,畢竟這個小世界還很粗糙。”神靈垂下眼瞼。
蘇明安盯著手背。
當其他玩家還在撿道具的時候,他居然已經有了一個世界了。
雖然它看上去…真的很粗糙,更像一個生態缸。
神靈說:“你最好對它用心一些,想辦法完善它,等到它發展成一個真正的世界,你和你的朋友們就有了新的容身之所。甚至…當它發展得與舊日之世這樣完 整的世界差不多,它也許將成為一個新文明。”
蘇明安聽出了神靈的言下之意——這個小世界發展得好,能容納下全人類。
“我該如何完善它?”蘇明安詢問。這可是兜底的東西,越強越好。
神靈不明意味地笑了聲,像是看到了似曾相識之事,笑聲里有淺淡的期待與悲哀:
“最好的辦法就是…”
“和疊影做一樣的事啊。”
“為了自己的文明,不惜一切代價。”
“如果你真的想要培育小世界,就在接下來的日子里,拿走別的文明的世界之源吧。這是最快的世界進化方法。”
疊影笑了:“你遲早也會變得跟我一樣…”
“眼里只有文明與同胞。”
蘇明安的目光凝滯了一瞬:“除了這個辦法,還有別的辦法嗎?”
神靈說:“那就要靠你自己了。”
蘇明安放下手:“…我知道了。”
“對了,玥玥的記憶,我有辦法恢復,你還會見到她的。另外,由于9999位善長歌的幫助,你積累的善意足夠,朝顏沒有死,你有空可以常回來看看。”
“嗯。”
“去吧。”
“…再見。”
稻亞城。
開始與終結的地方。
教堂前的噴泉依舊涌蕩著清澈的水流,人們喂著白鴿,偶爾跑過幾個背著書包的學生。
“放學啦!回家吃飯!”
“文笙,你知道班上的蘇小白去哪了嗎?好久沒見他來上課了,還有那個富二代蕭影,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我不知道…”
“算啦,我們回去吧,大橘還餓著…”
梧桐葉片唰唰作響,少年少女的影子漸長。
疊影給的坐標,就是稻亞城這里。
蘇明安踩著機械輪盤高高飛起。接近理想國屏障時,他看到了屏障外的疊影。
一雙浩瀚深藍的眼睛,透著天空與大海般的深邃與寧靜,宛如一個被古老傳說遺留在世界之外的神明。
蘇明安卻平靜地揮了揮大白手,宛如跟鄰居打了個招呼,然后將手掌攤開。
“拿來。”蘇明安說:“請把我的軀體拿來,謝謝。”
他們之間還是隔著屏障交流比較好,維持一個健康的社交關系。
“…你還真是警惕。這樣與我對話。”疊影把蘇明安的分身軀體拿了出來,端端正正擺好:“做個交易怎么樣?”
“你說。”
疊影說:“我把軀體還你,你跟我走,我有東西要展現給你。你不用擔心我扣下你,世界游戲的回歸是絕對的,到了時間就一定會回去。”
蘇明安聽了,扭頭朝 空氣大喊:“老板兔,祂說的是真的嗎?”
一對兔耳悄然無聲地伸了出來,傳來老板兔忸怩的聲音:“是的捏,人家可以保證,定時回歸是絕對的規則。要是讓草莓西米露扣下了你,人家也會很難過捏。”
蘇明安得到答案,果斷驅趕:“行了,你可以走了。”
一對兔耳委屈地垂下,老板兔的聲音漸漸飄遠:“好捏…親親的香蕉布丁,記得經常找人家…人家連枕頭都要哭濕了…”
換回自己的軀體后,蘇明安握住了疊影伸過來的手。
星光相連,他再度回到了那個“新世界”。
只不過,他如今所見卻是一個破損、塌陷、瀕臨崩塌的世界。曾經輝煌的摩天輪與旋轉木馬布滿銹蝕的痕跡,就連電力都斷斷續續。
他想起,自己上次來還是千年前,不知道這個新世界的時間流速如何,但明顯過去了很久。
視野里的唯一活物是一只鳥兒,不過大概率已經不是千年前那只,而是后代。它依舊停駐在金發青年肩頭,親昵地蹭著祂的臉頰,祂也伸出手指回應。
“怪不得你那么急著搶舊日之世的世界之源。”蘇明安說:“這里還能維持多久?五十年?一百年?五百年?”
“我會讓它存續下去的。”疊影撫摸著鳥兒的羽毛,笑意未進眼底:“…在它毀滅前,我總會找到的。”
蘇明安意識到,舊日之世得救了,但疊影還能找下一個目標。不過,以這個世界衰亡的速度看,疊影很大概率已經來不及。
祂在舊日之世耗費的時間太久了,等待期間又沒能找到新的目標。茫茫宇宙太大,憑祂一個人的力量很難完成,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世界一點點衰亡。等到這個世界毀滅了,祂存在的意義也消失了。
“我實在不敢相信你變成了侵略者。”蘇明安說:“我不相信你口中的‘新世界’必須要誕生在其他文明的毀滅上。這里明明什么都沒有,不是嗎?”
摩天輪斑駁的光暈映照在他們之間,曾經彼此聯盟的地方,此時卻像冰冷窄小的牢籠。
蘇明安再一次感受到了站在他面前的是高維者,而非熟悉的故人。在祂們這種人的眼中,也許文明就像冷冰冰的資源,就像人類眼中的汽油柴油。
“你真的了解我嗎?”金發青年卻冷冷回應,平視著蘇明安:“你真的了解我是什么構成的嗎?你的信息來源真的靠譜?又或者說,你憑什么認為我這里什么都沒有?”
蘇明安眼神微動。
不是他一葉障目,他只是為了試探疊影。迄今為止,疊影的信息基本都是疊影自己給的。
疊影伸手,他們遠方的土地開始一寸寸下陷,露出支離破碎的世界邊緣,就像一個瀕臨破裂的生態缸。
土地下陷后,蘇明安看到了這個世界的基底——也就是構成世界的要素。這些要素,都是疊影這千年萬年一點點撿回來的。唯有這些東西存在,一個小世界才能存續,當它們都消失了,整個小世界也就下陷消失了。
他仔細觀察。
那是——
像是文明遺骨一般的東西。
“你知道嗎?”還未等蘇明安看清,疊影忽然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