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舊日515年。
地點:蒸汽時代。
人物:你、蘇明安、蕭影、小安。
第一幕。
你一直在追尋一個人。
你已經注視了他許久,你旁觀他的磨難、痛苦,旁觀他的一次次死亡,旁觀他掙扎于回溯之間,旁觀他在廢棄時間線的獨自落淚…你產生了一個想法——要是那種時候,我在他的身邊,就好了。
你想利用自己的先見性,替他譴責那些道德綁架的玩家,幫他避開那些你已知道的陷阱,讓他擁有一命通關的順遂人生。
你想讓他幸福。
于是,伱一直在尋找他。只是,你想不起他的樣子,也想不起他的名字。
你路過了一座教堂,人們正在表演劇目。據說在幾百年前,在“舊日紀年”還叫“天世代”的時候,邪神親手毀滅了一個時代,其罪罄竹難書。
一個金發藍眸的演員戴著象征邪神的面紗,高聲唱道:“吾乃邪神蘇氏,為一己私欲,埋葬仙魔時代,屠殺無數無辜平民。如今吾又試圖斬殺蒸汽時代。唯有新神阿氏蘇醒,方可拯救我等…”
那唱詞刺耳,令你怒火旺盛。你不知道舊神蘇氏是誰,新神阿氏又是誰,但你知道…你潛意識很不喜歡這些唱詞。
“停下!停下!”你沖上臺去:“你們唱的是錯的!事實根本不是這樣,你們這是在顛倒黑白!”
人們錯愕地望著你。有一個老者皺眉說:“那你說說,真相是什么?”
你愣住了,腦中一片空白,你想不起任何有關那位舊神的事,剛才只是下意識的出言。
“反正…反正你們是在冤枉好神。”你只能囁嚅著。
他們都搖頭,嘆息著:“邪神又蠱惑了一個女娃娃,看她都魔怔到什么地步了…”
你被推搡著離開,懷中的燈塔木牌掉落在地,摔成了兩半。你感到難過…這可是他親手送你的。
…嗯?他?
他是誰?
你路過了一家畫鋪,心血來潮之下,你開始學畫畫。
你試圖把心中的那個人畫下來,腦中卻空白一片。你想要沾墨寫下他的名字,可留下的只有無聲的水痕。
…我到底在找尋誰?
你告別了這座城市,流連在不同國度,不斷充實自己。一路上,你的名氣越來越大。人們都說,天底下有一位“畫仙”,一幅畫千金難求。
可你一直沒能找到他。
你幾乎走過了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戰火蔓延大地,舊神蘇氏與新神阿氏的信仰之戰打響,你依然沒能找到那個人。
你感到自己越發疲憊,于是尋了一座海邊的小村莊,住了下來,不再旅行。
你收養了一個嬰兒,看著他跌跌撞撞長大。由于你開始長居,為了避免被他人排斥,你不再維持自己的青春,放任自己軀體老去。
你開始頻繁地做夢,心中總是空落落的。
“姑姑,你腿腳不好,你要去哪里?”你收養的孩子秦影連忙跑來,攔住想要沖進大海的你。
你怔怔望著大海,幻想著什么。
…會不會有人突然出現呢,踩著機械輪盤,像個大俠一樣。
“姑姑,你在看什么?”秦影蹲下身,望著你手中五顏六色的糖果。他把你當成了患上阿爾茲海默癥的老人,因為你某些行為確實很無厘頭。
你望著自己手掌中的糖紙。
檸檬糖,草莓糖,菠蘿糖都很好吃。可為什么會有一顆糖果,上面寫著你看不懂的文字。
“意國生產…”
奇怪,你為什么能念出這個完全陌生的文字?就像是一直埋藏在腦海里一樣。
這顆糖,是誰送你的?
“星星…”你抬頭,漫天星河璀璨。
好像和誰許下過約定。就像是有誰曾經拉住你的手,和你一起抬頭,看向天空。
…福緣節,天上的星星都是逝者的眼睛,他們在為我們照亮前進的路。
這話…是誰說的?
——你是舞臺上的女主角,我不會忘記你的。
是誰?
“蘇明安——!”夜半驚醒,不知為什么,這個名字脫口而出。你連忙寫下了這個名字。
墨色暈染,你盯著這個名字許久,腦中依然一片空白。
蘇明安。
秦影聽到動靜,推門而入,看到你畫紙上的名字。
“這是邪神的名字,姑姑為什么會寫下來?快丟掉!”秦影連忙去拽你。
“蘇明安…蘇明安…”你反復念叨著這個名字,淚水沾濕了畫像。
有一天,你由于疲憊而昏倒了。
再次醒來時,眼前是一間干凈整潔的房間。一名披散著黑色長發的青年,坐在桌前。窗沿的光落入他的眼中,散發著清冷潔凈的光芒。
你從床上坐起。
“你暈倒在海邊,我偶然路過,就救了你。你的靈魂很稀薄,應該是提前從海底醒來的緣故。這事不容馬虎,為了安全,你以后就待在我身邊休養。”黑發青年看著你:“我去叫醫生來。”
不知為何,你明明不認識他,卻感到心中格外寧靜。
“你先…別走。”你說。
他回身看你,目光柔和。
“你是誰?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嗎?”你說。
“如你所見。”他說:“邪神蘇小白。”
“不…你不是邪神,你也不叫蘇小白。”你下意識反駁,覺得這不對:“我們以前認識嗎?不然,你沒必要救一個陌生人。”
他嘆了口氣:“不要多想,好好度假。”
他柔軟的手掌在你肩頭拍了拍,你卻抓住他的衣袖:
“…如果是有關世界的重任,不要瞞著我。哪怕代價是…我的生命也沒關系。請不要抹去我關于你的記憶。”
他笑了笑,聲音淡漠:“你想多了,沒有什么世界重任。你好好休息就行。我們以前并不認識。”
…我們以前不認識?
不,不。
你的腦中靈光一閃,迅速開口:
“我們真的是第一次見面嗎?是否存在以下可能,第一,我們以別的形式見過?第二,我們之間存在因果銜尾蛇。第三,是否我在未來回到了過去?第四,我是否是你的分身…”
望著連珠炮一般的你,青年啞然失笑。
他搖搖頭:“我們是第一次見面。我只是…”
他眉眼微垂:
“…邪神蘇小白而已。”
“我只是…一個偏僻小村的尋常孤女。”少女輕聲道。
“今天的恢復情況怎么樣?多休息,多睡覺。”他再一次來到你的房間,看了看醫生的報告,給你送來了甜點與糖果。
你不知道他為什么對你這么好,明明你們只是陌生人。但你總是覺得…他看著你的眼神很悲傷,像一片荒涼的曠野。
像是他希望你想起來,又希望你想不起來。
“你叫什么名字呀?”當他要離開,你再一次拉住他的衣袖。
“你昨天問過了。我叫蘇小白。”他想了想:“不,我叫蘇明安。”
“蘇明安…”你反復念叨著這個名字。
可是,剛剛念叨了一會,這個名字再一次從你腦海里消失了。
“你叫什么名字啊?”你再一次拉住他的衣袖。
“蘇明安。”他很有耐心地重復了一遍。
“蘇明安…”你反復念叨這個名字。
下一刻,這個名字再一次從你的腦海里消失了。就像是觸發了他留給你的記憶抹除機制,凡是與蘇明安有關的,都會被抹除。
他還沒走幾步,第三次被你拉了回來。
“你叫什么名字啊?”你差點拉破了他的衣袖。
他怔怔看著你,輕輕拉起你的手,在你掌心寫下名字。
癢癢的痕跡,很快就消失了。
你再一次忘記了他的名字,不過沒關系,明天,后天…每一天,他都會來,關心你的靈魂恢復情況,就像對待一個親人。他好像格外珍惜你的存在…就像是他已經失去了太多像你一樣的人。
你每一天都會詢問他的名字,他也會耐心地回答你。但總是剛出口,你就忘記了。
“你叫什么名字?”看著少女準備出門,蘇明安喊道。
就在少女說出名字的時候,她的名字被莫名其妙消音了。
蘇,明,安。
每天,他都會拉起你的手,寫下他的名字。
“你能否寫下你的名字?”蘇明安只能請求少女寫下她的名字,少女同意了。
可她將名字刻在墻壁上時,字痕立刻變得模糊。
“每次我剛說出我的名字…你就會忘記。”青年緩緩放下了你的手:“…也挺好的。你就用蘇小白來稱呼我吧,不必強求我的真名。”
你說:“蘇小白不好聽。”
青年說:“那你覺得呢?”
你說:“叫蘇小墨。”
青年笑了笑:“好,都可以。”
“你就用這朵花,來稱呼我吧。”少女拿出一朵紫白色的小花。
“這是牽牛花。”蘇明安說。
“不好聽。”少女蹙眉。
“那就叫…朝顏。”
“為什么你要對我這么好呢?”你總是問他。
“沒有理由。”他用一種熟稔而沉默的眼神望著你,卻讓你感覺,他總是悲傷的。
“你照顧了我那么久,真是謝謝你…我沒有什么可以回報你的,這個時代已經積重難返,我可以為你結束它。”你望著窗外的戰火。他的疲憊越來越嚴重了,這個時代已經瀕臨毀滅,不知道他在堅持什么。
“不必,你好好休息。”他搖搖頭。永遠只會自己扛。
“我給你…添了很多麻煩吧。”你說。
“…不。”他垂了垂眸,好像在說真心話:
“我很高興…與你相識。”
他注視著你,似乎在說。
你要好好的。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一切交給我好了。
最后的那一年,你的記憶開始復蘇,你逐漸想起了許多事。你與他的矛盾開始顯現,甚至愈發劇烈。
推開醫生后,你跳下床,大喊道:“蘇明安!為什么不讓我承接情感!你讓我當這個生命硬盤,不行嗎?你要一個人傻扛到什么時候?”
這是你第一次這么生氣。你曾經教過他救世主之道,也說過不可能兩全其美,可他完全沒聽進去。
他再度用那種沉默的眼神望著你,讓你察覺,他好像快要碎掉了。
“…那樣你會死的。”他說。
他露出了縹緲的笑容,那笑容并不真切,卻讓人感到他已經竭盡全力。
“我不想你死。所以我只能抹去你的記憶,一旦你想起來,你肯定會想辦法往懸崖沖下去的,我不想…再看到戒指上新的名字了。原諒我的自私,朝顏,就這一次…原諒我的自私吧。”
“那么多的情感,你扛不住的。”你低低說。
“總得試試的,我想試著改變點什么,救下點什么。”他伸出手,便要再度抹去你的記憶。
你甩開他的手,沖了出去。
長風吹起你的黑發,你不知道他有沒有跟上來,悄悄往后看了一眼。
他就在你身后,幾步的位置,不徐不疾地跟著。
“你不要跟上來,讓我靜靜!”你感受到了心頭難以言喻的膨脹。
他肯定抗不下去的,他會死的。可如果你替他抗,死的就是你。以人類之身抗衡高維,這已經是很小的犧牲了,你們該感到幸運才對。但是…
——當下的幸福與長久的平安,哪個更好?
——單個人的存亡與人類集體的文明,哪個更重?
你奮力向前跑去,風刮得臉頰生疼。你甚至沒穿鞋,石子割破了腳趾,留下一地血跡。
回過頭,他依然在不遠的距離,沒有跟上來,也沒有走遠。
“別跟過來了!”你大喊,繼續跑。
你反反復復地奔跑、回頭。當雪花落到肩頭,你再度回頭——這一次,身后終于沒有人了。
他終于耐心耗盡了嗎。
你松了口氣。太好了,他放棄你了。你要趕緊去找神靈,然后想辦法替他承接情感…
“朝顏。”
淡淡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你身形一僵,緩緩側過頭去。他就站在你的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