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已經踏入一個嶄新的時代!”
“——面對未知的時代,聞道有先后,術業有專攻,我們需秉持虛心謙遜的態度,集中一切力量,在一年的期限中,集文明之精華,發揮人類卓越的集體智慧,將名為‘人類’的種族延續下去…”
電視屏幕里,一場鼓舞人心的宣講正在進行。自從世界游戲開始后,類似的宣講幾乎每天都有。
水島川空盯著屏幕里慷慨激昂的主持人看了一眼,轉身朝走廊深處走去。墻面瑩綠的安全燈,照耀得她蒼白的面容如同吸血鬼。
“咔噠”,她按下按鈕,機械門打開,一名身穿白大衣,頭發略顯花白的男人站在房間中央。
屏幕之上,幾段文字閃爍:
“水島川?今天怎么會到我這來?”白大衣男人回頭,看了她一眼:“臉色很不好,沒休息好嗎?”
水島川空嗯了一聲。
“自從你登上世界前五玩家的位置之后,我們有很久沒見面了…”白大衣男人說:“當年你還是個小女孩,現在居然能擁有滅城之力…世界游戲,真是一場恐怖的變革。”
白大衣男人叫亞伯拉,是水島川空年少時期的老師,目前就任于聯合團。他們二人曾是良師益友、無話不談的關系。只是自從水島川空越走越高后,他們很少聯系。
亞伯拉沒想到,今天水島川空會來找他。他已經幫不了她什么了。
水島川空低著頭,手指繃著青筋。
“老師,我不相信。”她突兀地說了這么一句話。
“不相信什么?”亞伯拉疑惑道。
“我不相信…世界會…”水島川空眉頭緊鎖,嘴唇被咬出了血,說著含混不明的句子:“我也不相信…憑什么只有他們能…憑什么…”
她邊說邊咬牙,手指不自然地扭曲,發出“咔咔”聲響。
亞伯拉聞言,停下了手里的工作,雙手搭在她瘦弱的肩膀上。
他神情溫和地凝視著水島川空蒼白的臉頰。他知道,水島川空必定是經歷了誰也無法治療的精神損害,否則她不會到他這傾訴。
“水島川,我不明白你為何而難過,也不明白你經歷了什么。”亞伯拉說:“但我想告訴你,不必難過——那些指責你的觀眾,永遠比不上你,你只要走下去,就足夠優秀,無人能及。”
“那蘇明…算了。”水島川空說了一句,撇開視線。
“水島川。作為你的老師,我想和你說的話很多,鑒于你現在的身份已經今非昔比,我不會占用你太多時間。”亞伯拉說:
“在我這短暫的一生中,最吸引我的,就是未知。無論是數學領域、物理領域、還是其他有趣的領域…我曾希望我能窺見那些未知,為人類解開那些未解之謎。然而到了最后,等我老了,我仍然像小時候一樣,面對浩瀚的宇宙,只是一個無知的小孩。
“同類的互相殘殺是高等動物的性質之一,在達爾文的進化論之后,人類之間理所應當地出現了社會進化論,篩選我們的,是時代的矛盾紛爭與個體的適應性。而在世界游戲開始后,前者的進化論被無限放大,同時兼具后者的特性。
“水島川,你面臨很多敵人,將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如果你對超越你的人感到不滿,也不必抱有怨恨和嫉妒。從本質上來說,你們仍然屬于一個戰線,都是為了‘人類’這個種族。如果非要存在競爭,也應該是八個月后的事情。在我眼里,你雖然做過許多錯事,但仍然是承擔積分重負的英雄。”
他說到這里,突然發現,水島川空的眼眶染了一圈紅。
“我很久…沒聽到有人這樣安慰我了。”
她眨了下眼睛,淚水自眼角而落。她的嘴唇顫抖著,臉色依然慘白:“但我已經被世界游戲否定了,老師。”
“我不明白你為什么這么說,你的成長仍然令人期待。”亞伯拉安慰道。他知道眼前的學生,在這五個月中做過許多惹人非議的錯事,無論是對第一玩家道德綁架,還是在穹地中刻意針對其他人,她都不值得原諒。但對他而言,如果他的學生展露出了脆弱的一面,他會去安慰。
至少比起愛德華,她沒有向主辦方低過一次頭。
“可我已經被世界游戲否定了,我已經被否定了…”水島川空只是失魂落魄地,一直重復著這句話。
亞伯拉只是拍著她的脊背,低聲安慰她。
直到水島川空突然丟下手中的娃娃,放聲大哭,就像他記憶中的那個還沒長大的小女孩,脆弱得像一張紙。
“…已經沒有辦法了,已經結束了…”
“世界已經被否定了啊…我們,我們干脆一起死掉吧,再這樣下去有什么意義…”
她抽噎著,展現著外界人從未看過的軟弱一面。她的冷漠、凌厲、煞氣在這一刻消失了,就像卸下了沉重的盔甲。
亞伯拉不理解她為什么而哭。他只是安慰著她,像安慰著一個受了傷的小孩子。
“水島川,你不必把重壓都放在自己身上,也不必始終把話都放在心里。”
“如果你累了,就休息吧。前面還有人頂著,別害怕…”
蘇明安睜開眼。
由于外面響起了入侵警報,那個崽種神明已經離開,室內只剩下唱盤摩擦唱針的聲音。
“耶雅,室內有攝像頭嗎?”他低聲道。
“沒有。”AI耶雅回答。
蘇明安沒想到,神明還是個尊重隱私的紳士,不像黎明系統無所不用其極,動不動放十幾個攝像頭360度偷窺。
“蘇凜,在不在。”他低聲說。
沒有回音。
…蘇凜居然關鍵時刻掉鏈子,喊了名字還不出現。
蘇明安的手指動了動,準備開始獨自行動,卻突然聽到門口傳來腳步聲。
他立刻放松全身肌肉,保持麻醉狀態。
“咔噠”,自動門大開。緊接著,一名陌生的白發少女走了進來,手上端著一疊新鮮的草莓和巧克力。
“您好,城主命我來照顧您。聽說您喜歡吃草莓?”少女靠近他,細白的手指捻起一枚草莓,微笑著湊近他的嘴唇:“來,張開嘴——”
白發少女面容姣好,有一雙鴉羽般的長睫毛,皮膚白得令人目眩神迷,放在哪里都是明星級美麗的人物,舉手投足間更是帶著維奧萊特般的魅惑氣質。
她的手指細長,白如凝脂,捻著紅艷艷的草莓時,撞色極為令人心動。觀眾已經開始刷起發病文學,表示趕緊把草莓炫他們嘴里。
蘇明安面無表情:“拿開。”
少女臉上涌現出困惑,配合著她驚人的美貌,顯得格外楚楚動人:“您…不喜歡草莓嗎?”
她抿起嘴唇,顯露出一副受傷的小白兔模樣,令正常男人很難拒絕。
非正常男人蘇明安:“你誰?”
他剛想行動,這個少女就進房壞他的事。
白發少女歪頭,露出30度角的完美微笑,一雙翡翠般的眼眸頗為動人心魄:
“我是您的未婚妻。我的身份是城主的侄孫女,配得上您的。”
蘇明安大驚失色:“什么時候定的?”
他這個身份應該沒有未婚妻啊。怎么副本要結束了,他突然冒出一個未婚妻?
“剛剛。”白發少女說:“城主剛剛說的,將我許配給您。”
蘇明安視線顫抖。
他不理解,神明到底是什么腦回路?剛剛還說了不可能聯姻結盟,轉頭就給他安排了一個未婚妻。
——而且還是個白毛。
“您要吃巧克力嗎,我給您掰一塊…”白發少女說。
“我不喜歡你。”蘇明安說:“快走。”
白發少女聽了,只是微微嘆氣,很是理解地道:“沒關系,聯姻產生的愛情,總是伴隨著利益與破碎的愛情,您就算不愛我,也不會影響我們之間的婚姻…”
“去告訴那個家伙,再做這種烏七八糟的事,我即刻自盡,讓他的情感共鳴見鬼去。”蘇明安說。
白發少女聽了,不敢再多說什么。只能起身,朝他微微鞠躬,拖著雪白的長裙離開。
室內終于無人,蘇明安微動手指,無形的絲線將自己從床上拉起。這是裝備復制的技能——諾爾的傀儡絲。能讓他在軀體麻醉狀態下,依靠絲線行動。
突然,門口又傳來腳步聲。蘇明安松開手,只能再度躺好。
“咔噠”,自動門大開,一名白發少年走了進來,身著潔白西服,手上端著一疊新鮮的草莓與巧克力。
“您好,城主命我來照顧您。”少年低著頭,啞著聲音,靠近他。
“我…”蘇明安看著這似曾相識的一幕。他徹底無法理解神明的腦回路——拒絕了白發少女,所以就換一個白發少年過來?
神明你這種腦回路,到底是怎么混到今天這個地位的?
蘇明安無言,他沒再拒絕,他怕拒絕了眼前這個,神明會像后宮選妃一樣給他推進來一個又一個新的聯姻對象。
“喝草莓汁!”
白發少年比起之前的白發少女,動作要不耐煩很多,直接將一杯草莓汁“嘭”地一聲砸在床頭柜,服務態度極差。
蘇明安不想喝,他移動視線,卻不經意間看到了白發少年的側顏。
蘇明安視線定格,又仔細確認了一番。
白發少年微微側頭,似乎很不想讓他看清臉。
“蘇…”蘇明安開口。
白發少年大驚,立刻擺手讓蘇明安閉嘴,指了指白西服上的攝像頭,示意他在監控之中。
蘇明安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他終于確認了眼前人是誰。
——你怎么戴個白毛假發就混進來了,云上城神明?
怪不得剛剛他喊蘇凜的名字沒出現,原來蘇凜已經混在了內部中。應該是蘇凜臨時替換了原本該進來的白發少年。
蘇明安沒有說什么嘲諷之詞,蘇凜幫到這個地步,做出如此犧牲,他沒道理嘲諷…噗。
這扮相著實好笑,他默默彎曲手指,開啟了錄屏。
“噗…咳咳咳…”一秒鐘后,蘇明安實在忍不住,笑了一瞬間。蘇凜眼疾手快,把草莓汁立刻灌到他嘴里。
由于存在攝像頭,蘇凜全程沒說話,只展現出一副高貴冷艷的服務態度,灌了草莓汁就走人。
蘇凜走后,蘇明安用絲線吊起自己的身體,開始行動。
他先將食指伸入口腔,骨節微微彎曲。
“…嘔…咳,咳咳咳…”
催吐之后,蘇明安的手心出現一枚芯片,它混在剛才的草莓汁中,是蘇凜傳遞過來的東西。
將芯片擦拭干凈,他切開自己后頸,將芯片嵌入。
一瞬間,湛藍色的數據在他眼前閃過,他的雙瞳變為了純粹的天藍色,流光閃爍,猶如一對義眼。在他的視野里,憑空出現了一個虛擬聊天框。
——身份神秘,六年來一直暗中與神明對抗的黑客“穆隊”,將與蘇明安的暗中行動同行。
蘇明安不知道“穆隊”是誰,也不知道“穆隊”的性別和年齡。但“穆隊”的黑客技術能與神明對撞,并持續了六年的拉鋸戰,說明“穆隊”是一個很強的npc。
能做到這個地步的,必然掌握了極其先進的技術,不可能是無名之輩。
視野的虛擬屏幕中,“穆隊”的文字率先閃現。
蘇明安手指微動,虛擬鍵盤在他的視野中出現,他快速打字:
“穆隊”的文字繼續閃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