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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一百一十章·997年·“別讓我逃了。”

  那夜,風格外冷。

  圣城沒有很美的地方,只有一座種滿梧桐與銀杏的公園。

  蘇明安在長椅上坐下,忽然聽見系統聲。他打開了兌換商店。

  “叮咚!”

  您已晉級為(五階四)玩家。

  陣營貢獻值排行榜:

  No.1:蘇明安(32182點)

  No.2:水島川空(16122點)

  No.3:諾爾(15162點)

  No.4:呂樹(10119點)

  No.5:伊萊(8627點)

  No.6:艾葛妮絲(7821點)

  No.7:路(7762點)

  No.8:范妮(6981點)

  您可使用當前陣營貢獻值兌換道具。

  技能:極地之光(貢獻值:15000點)

  技能:沉睡術(貢獻值:10000點)

  技能:炎咒(貢獻值:5000點)

  道具:審判級人形機甲(貢獻值:20000點)

  道具:精神之花冠(貢獻值:15000點)

  穿越者們取得的經驗,蘇明安會獲得約2,就算他干坐著,經驗值也會一截一截往上漲。

  他盯著兌換商店看了一會。15000點就能換一個技能,20000點就能換一個可進化紅級武器。但他視線梭巡許久,最后看到了一個大獎:

  世界樹之種(紫級):“一個憂郁的聲音,它在夜里向我唱道:——‘我愛你。’。”

  類型:特殊部位心臟裝備。

  效果:改變你的先天特質,使你具有生命力親和的特性。你將更容易令他人親和,更容易被先天生靈及世界眷顧。

  備注:承眷顧者必擔大任,謹慎。

  這個東西售價30000貢獻值,足以看出它的重要性。蘇明安從沒見過心臟部位的裝備,應該是類似魔幻因子之類的東西。能提高魅力與幸運,也許還有一些微妙的作用…

  這時,一行紅字悄然無聲地蹦了出來:

  給掌權者的額外提示:裝備此物,你將在之后的副本中占據更高地位。

  蘇明安突然明白了。

  ——這很可能是改變先天角色的道具。就像舊日之世在有意培養蘇明安原初,當蘇明安改變了自身,那么他能附身的角色也會發生改變。假使他裝備了這個東西,應該能附身到“生命親和更高”的角色身上,畢竟不是每個世界都一定有蘇明安原初。

  這可是戰略性道具。

  蘇明安還想到了一個操作——如果能夠穿脫這件裝備,他可以穿上一次,進副本看看是什么角色。再回檔脫掉這件裝備,進副本看看又是什么角色。這樣他就可以進行附身對象的二選一。

  若不是掌權者身份給了他這個提示,他未必能意識到這點。

  …話說,世界樹是什么?之后副本的重要元素嗎?

  他兌換了這枚“世界樹之種”,裝備后,瑩藍色的流光匯入他的胸口,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改變了。

  “…嗯?”身邊的蘇洛洛望了過來。….

  “怎么了?”蘇明安問。

  “我怎么覺得小云朵好像更可愛了一點。”蘇洛洛一口說出了真心話,連忙改口:“不…應該說是…更溫和了一點…看上去…”

  蘇明安也察覺到自己身上的生命氣息更濃,比適格者還高一層。看來這是一柄雙刃劍,龐大的生命氣息可能會引來不軌之人,就像那些高官對適格者的覬覦。

  這樣的話,可以培養自己的勢力嗎…適格者能放血讓他人變強,世界樹之種也是一樣的效果…

  “神明大人!”忽然,一朵太陽花遞到了眼前。

  一個小男孩齜著牙,將花朵遞給他:“送給您!這是我找到的最好看的一朵太陽花!就像您!”

  蘇明安知道為什么總有小孩子在附近玩。自己有時候會到公園來,那些將領們就會派自家孩子過來玩,爭取和自己搭上關系。這些孩子們肯定也被叮囑過,要討好神明大人。

  可孩子們是無罪的。他們有很多人甚至沒有私心,只是為了讓他開心。

  蘇明安接過了太陽花,金色的花瓣舒適地舒展著,即使是黑夜,卻比路燈顯得更鮮亮幾分:“我是金黃色的嗎?”

  他的衣服明明是白色的,頭發是黑色的。

  “是金黃色的!”小男孩臉上是真切的喜悅:“就像圣城的陽光!”

  蘇明安轉了轉花枝,讓小男孩快回家去,小男孩就蹦蹦跳跳離開了。

  葉片落于蘇洛洛的手背,她的雙手正編織著銀亮色的一張大網,像是根根連接的傀儡絲。這就是因果權柄。

  她閉目感知著,手中的因果網不斷泛起漣漪,仿佛在與某個未知的存在遠望、試探、交鋒,這是任何人都無法插手的戰爭,獨屬于她。

  蘇明安等待了半刻鐘,蘇洛洛忽然睜開眼,臉頰漲得通紅,急促地呼吸、咳嗽,像要把內臟都咳出來。

  “咳…咳咳咳…嘔…”

  眼眶充血,紅絲密布。少女臉色蒼白,全身顫抖,就像一個精神崩潰者。

  “蘇洛洛!”蘇明安立刻割破手指,將血喂給她。她眼中的灰暗逐漸平復下來,痛苦的顫抖也漸漸消退。她的眉眼抽動了一下,緩緩地抬頭。

  緊接著,她露出了一個慣有的、調侃的笑:

  “沒事…我感知到了疊影的存在。祂掌控的因果線太密集龐大了,我稍微探了探,祂就差點順藤摸瓜毀滅了我。”

  她遭受了巨大的精神創傷。

  在因果網上攀巖,本就是直視深淵,稍有不慎就會被吞噬。她只是一個普通的人類,在宇宙的浩瀚之下,連螞蟻都稱不上。所以蘇明安才一直覺得,她做不到。

  但她初次摸索因果網,就遇到了疊影的窺視,且撐下來了。

  ——就相當于給了一只螞蟻一柄砍刀,即使它握著砍刀確實能砍傷人,但它自身毀滅的概率遠高于其他。

  “算了吧。”蘇明安說。….

  蘇洛洛沉默了一會:“…那如果我放棄的話,我又會回到那個冰冷的宮殿里,做一個擔驚受怕的游戲主播了吧。”

  蘇明安瞳孔微縮。

  “如果我放棄的話…一年到頭,小云朵你又不會找我了,哪怕一次,也不會…咳,咳咳咳…”她再度劇烈地咳嗽起來:

  “我沒有責怪你,你不來找我是應該的。但我不想…僅僅只是看著了…我想…發揮重要作用。我有點想…成為這個世界的超級英雄…”

  “我不想…不想再當那個…自己給自己的帖子點贊的…無人在乎的高中生了…陰暗的,平凡的,庸碌的…”

  她的眼眶染出了淚花。

  這讓蘇明安的手掌停住了。

  …她認為,只有她發揮作用,才有人愿意愛她。因為在這之前,確實從來沒有人愛過她。

  而神明也不可能時刻一個沒有戰略作用的人,她說的確實沒錯。盡管他們是朋友,但距離只會越來越遠。

  “我有一個請求…你可以答應我嗎?”蘇洛洛緩過來后,盡管頭痛欲裂,但她還是盯著蘇明安的眼睛。

  蘇明安心里卻在搖頭。

  …你不可以答應她。

  …你知道她要請求什么。這樣的請求,你已經在很多人口中聽過了,簡直像是…遺愿。

  “你要說什么。”但他還是開了口。

  他的身邊總會掠過疾馳的列車,它們義無反顧地一往無前,對他展露微笑,又在危難來臨時將他推得很遠,從來沒有試圖等待他,就主動墜下了懸崖。

  他拉不動這些列車,它們是自愿的,也確實無法缺少它們的付出。他所能做的,唯有見證、唯有紀念。

  但這種失去的感覺,他從來沒有習慣過。

  他知道蘇洛洛如果繼續下去,迎接她的是什么,這幾乎是可以一眼望到頭的結局,不需要任何判斷——人類直面高維者,誰都能想到結果。在這場無形的因果試探中,高維者可以失誤無數次,人類只能失誤一次。

  但在對話中,他們好像都刻意忽視了這一點。

  “你先答應我。”魔王小姐強調。

  “你先說是什么。”神明搖頭。

  “你先答應我。”

  “你說是什么。”

  “你是復讀機嗎?”

  “你不也是。”

  “反彈你的復讀。”

  “反彈無效。”

  顛來倒去的對話重復了十幾個回合,簡直像是小孩子拌嘴。蘇明安都快笑出來了——怎么能夠這么荒謬的?對于一個人近在咫尺的死亡線,面對自己的命運,他們竟然還能像孩子一樣拌起嘴。就像是眼前的毀滅不存在。

  少女深吸了一口氣,認輸了一樣抬起雙手,可憐巴巴地說:“好吧,反彈無效。我認輸了,我說便是。”

  她湊到他的耳邊,發絲在他耳廓微晃,迎面透著一股陽光的氣味,不知是哪一種洗發水。….

  他的神情怔了片刻,下意識想推開她,但又覺得沒必要,朋友之間的動作往往很單純。

  “…我知道,終有一次,精神創傷會超越我的閾值,疊影的惡意會越積越多。我會逐漸恍惚、呆滯、易怒、暴躁,甚至像變了一個人。所以我可能會表現出類似后悔、逃避的心理,那都不是我真正的想法。”她低低地說:

  “到了那個時候,強迫我。”

  “強迫我繼續編織因果線,強迫我的意識主動沉入權柄之中,不要讓我…真就這么逃了。”

  蘇明安瞳孔顫抖。

  柔軟的發絲刮擦著他的耳廓,癢癢的,讓他的全身都不自覺地顫抖起來——他不知這是因為癢還是什么。

  她這是想自己斬斷自己的退路。

——因為她就是個膽小鬼,就是個沒什么毅力的咸魚  她知道自己就是沒有毅力,肯定會退縮的。她寫作業都覺得煩,不想冒著酷暑嚴寒學才藝,聽了一會網課就低頭摸魚畫畫,卷子沒寫幾張,課本卻全是涂鴉。她太了解自己了。

  所以提前說好,為了不浪費因果權柄,不要讓她退縮。

  蘇明安望著她的眼眸。

  她沒有看他,而是越過他的肩膀,望著不遠處的太陽花圃。金燦燦的花朵仰頭望著天空,即使陰云密布、毫無陽光,它們依然鮮妍明亮地盛開。

  就像她永恒的笑容。

  “…你別太嚴肅啊。”蘇洛洛自言自語:“我可不是為了什么高大上的責任感、使命這種詞語,才擔下責任的啊。我就是想,就是想…特殊一點。”

  蘇洛洛愣了愣:“你的意思是,‘稻亞城’這個地圖的劇情結束了,他要飛向更高更遠的地方了,我就像是一個新手村的初始npc,對嗎?”

  ——因為她不想再當新手村的npc了。

  她想成為自己人生的主角。

  她伸手,輕輕地環抱他,將他的痛苦一起融入懷中。

  “…我還很不成熟,即使成年了,也跟小孩子一樣。好像根本沒做好長大的準備,就蹭的一聲長大了。”她低聲在他耳邊說:“讓你操心我,非常抱歉。”

  “對了,小云朵,你可以把手…覆在我的眼睛上嗎,就一小會。”

  他不知道為什么,還是將手掌覆于她的眼前。

  他等待了一會,手掌很快濕潤了。

  “…”他的瞳孔縮了一小會。手掌下意識想移開,但還是一動不動,猶如一位守護城墻的戰士。

  少女的哭泣是毫無聲音的,除了掌心的濕潤和細微的顫抖,沒有暴露她的脆弱。

  無人的公園里,攝像頭照不到的地方,她終于可以不笑了。

  溫度透著眼皮與手掌傳遞,那是一種她從未體驗到的、填充般的溫暖,像是有什么東西露出新芽,填充了生來缺失著什么的她。

  他靜靜地陪她坐在公園里,直到大雪遮蔽了他們的肩頭,直到她擦干眼淚,獨自往回走。直到因果線織成的網在她的指尖越擴越大。

  他凝視著她的背影,沒有追上去,而是走向了相反的方向——他還有別的任務要做。

  轉身的那一刻,他仿佛聽到了什么東西碎裂的聲音。

  他們的身影交織了短暫的片刻,很快雙向分離,向著不可知的九百九十七年走去,直到方舟盡頭。

  那夜,風格外冷,雪格外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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