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抱住諾亞的同時,蘇明安將一劑強生劑打入諾亞脖頸,將能夠恢復傷口的藥水推進去。
但AI耶雅說,這已經沒有效果了,諾亞的精神狀態已經無藥可救,現在只是強行維持理智。
“爺爺,爺爺…”
他聽到諾亞一聲一聲叫著他,但這次他沒有開口,說“別叫了”。
這是諾亞極其害怕失去他的證明。
他早該知道,能活過災變72年的人,被切片的未來都會存在于測量之城——而測量之城不存在的人,就意味著他們沒有活過災變72年。
所以…
未來并沒有諾亞。
閃爍著紅光的室內,只能望見一片血紅和幾灘在地面上反著亮光的積水。諾亞的童孔微微顫動了一下。
“沒關系。”
“我這種人,本就,沒有結局的。”
“我并不認為,我的好感是什么技能的產物,我從來都不后悔那一天我在十一區見到了你,爺爺。那是我這并不美好的一生中,最幸運的事情。”
“你對春日的堅持與向往,你為廢墟世界所做的一切…都令我心馳神往,我無法抗拒自己不喜歡你。”
“那現在這個結局,你滿意嗎?”蘇明安低聲說。
諾亞露出了微笑。
他的童孔中,猩紅開始閃爍。
“滿意…很滿意。我的犧牲擁有價值,被停下的一半機械軍會救下無數本該死在戰爭中的人。”
他說:
“爺爺,我…愛你們。”
“我只是有些,有些…”
他突然哽咽地,顫抖地,吐出剩下的字:
“…對您不舍。”
蘇明安的手緊了緊。
他很想說什么,但一個字都吐不出來。這種時刻,任何言辭都無法表達他的心緒。仿佛…有上百只群鳥在他的胸腔中飛舞。
閃爍著血紅警戒燈的室內,諾亞抬起頭,他的下半身已經無法行動,大量的鮮血將他的長袍淹沒。
他的眼神里,卻有一種曠野般的平靜,讓人聯想到金燦燦的原野,春日之下花圃中盛放的太陽花。那種不受拘束的氣質,比承受束縛的任何廢墟世界的人類,都要大膽自由。
——他是一只新世紀的白鳥。
盡管白鳥從來沒有踏入過新世紀。
他伸出手,手指一抹,擦去蘇明安前胸地下城勛章上的血水,讓它如金子般閃閃發亮,似乎在說,別讓它染上灰塵。
留戀在他的眼中掙扎,片刻后,他開口:
“您能讓我看看,城邦未來的景象嗎?您能讓我看看,我在將來救了怎樣的世界嗎?有沒有…和我一樣發色的太陽,有數不清的…向陽花?”
蘇明安眼神一怔。他知道,測量之城那邊現在是永夜,所有人都在黑暗中拼死護送資源。根本沒有諾亞期待的陽光與春日。
“耶雅。”
蘇明安低聲說了一句。
他沒有暗示什么,耶雅卻會意。
“嘩——”
一個屏幕浮現出來,閃爍片刻后,呈現出了極其熱烈的幻象。
在畫面中——耶雅構建出了一幅測量之城的虛擬景象,繁華的大街小巷、猶如長龍般的列車、孩子們牽著氣球在學校里奔跑、老人拄著拐杖喂食白鳥。
公園之間,向陽花開得茂盛,它們盛放著——朝著太陽地方向熱烈地盛開,像是播灑在大地之上的黃金。
“沒有永夜,沒有鮮血,沒有被凍死的士兵與殘缺的尸體…”諾亞喃喃自語。
這只是蘇明安的一個善意的謊言,是一個虛假的城邦影像。
事實上,如今的測量之城同樣陷落于永夜,士兵們大批在運送資源的路上死亡。
但蘇明安幫助眼前自由的白鳥,織就了一場最后的、美好的夢。
諾亞怔怔盯著鏡頭許久,手指想要觸碰,卻透過虛擬的屏幕,穿了過去——他是觸碰不到未來的人。
“無論過去、現在、將來,我都無法跨越已經定格的維度。”
“向陽花是無法真正接觸到太陽的,它離得太近了就會被灼傷,甚至被遙遠的溫度焚燒殆盡…”
“遠遠地守望著天際的陽光,直到最后枯萎,就是它能做到的,最好的結局。”
“所以,這個景象是…真的嗎?”諾亞低聲道。
“真的。”蘇明安堅定著這個謊言,他沒有揭發殘忍的真相。
諾亞喘了一下,眼神似是留戀,又似是開心。他將手指搭在蘇明安肩膀上,染著血的臉頰靠近,湊在蘇明安臉側耳語,語氣一如既往。
像金毛大狗一樣,有些撒嬌,又帶著些小俏皮。
“那太好了…爺爺。”他指著那個虛擬的影像,笑了:
“那真的是…”
“好美的。”
“春…天…”
他再度喘了口氣。
——已經夠了。
——這就是他希望看到的。
鮮花盛開,陽光燦爛,白鳥高飛。
——那是最美麗的夢境都比不過的繁春,那是連神明也妒忌的春天。
蘇明安輕微地,點了點頭。
這一瞬間,肩頭的重量突兀地滑落了。諾亞閉著眼睛,垂下了頭。
心頭像是活生生被撕裂了一塊血肉,蘇明安手指不自覺地顫抖。心尖蔓延出了黑點般的苦痛。
直到最后,諾亞都沒有改變稱呼,他一直叫著這個害怕失去的“爺爺”,直到生命的最后一秒。
他多想多看蘇明安一眼。他們可以自由地在大街上行走,迎接干凈的城池。在和平年代種植花朵,騎著摩托車巡查世界邊緣。
在那一天,水澤清澈,白鳥飛過蔚藍天空,羽毛自然地散落,于湖面蜻蜓點水。
到時候,諾亞一定會鄭重地,叫他“城主”或是“長官”。因為戰爭結束了,他不再害怕失去他,他可以不必叫“爺爺”了。
但最后,
…還是以“爺爺”收尾了。
他緊緊抱住了蘇明安,那火焰般熱情的擁抱,將他滿足的笑容定格在臉上。
隱忍者死于信念,白鳥終歸于春日。
片刻后,那一雙瀚海般澄藍的眼眸,枯竭了。
那童孔中最后倒映著的,是一片構建出來的虛擬春天,與并不存在的向陽花。
春日融于他的童孔之中。
伴隨著他的生命一同故去,與他的靈魂同行。
——白鳥伴隨著春天,一起死去。
蘇明安抱緊青年漸漸失去溫度的身體。
最后一刻,金發青年連眼淚都是滾燙的,燙得他手掌顫抖,抿緊了唇,遏制住喉嚨深處的聲音。
掌管火焰的赫拉之子死去了。
每一個對他好的人,對他有善意的人,對他重要的人,能在他心上激起波瀾人,為人類之自由永不放棄的人,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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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喉嚨發出輕微的聲音,又很快被他吞了口水,壓了下去,眼尾露出一點緋紅的色澤,很快被黑發遮擋。
仿佛在厚重的云霧間,透露出一線陽光。
門外的暖黃燈光灑上蘇明安的肩頭,映襯著閉上雙眼的金發青年,那一頭暖融融的發絲猶如陽光。
金發青年半邊腦袋靠在蘇明安右肩,眉眼低垂,嘴角勾著笑,像是睡著了。
蘇明安緩緩起身,將諾亞染滿鮮血的身體抱起,“滴答滴答——”巨量的出血量染紅了他的長褲,諾亞受了過重的傷,那些破開大洞的傷口觸目心驚。
這樣大的痛苦,他居然微笑著,忍受到了最后一秒。
蘇明安將他靠在墻壁邊緣,又將青年推了推,推到了暖黃的燈光之下,就像…沐浴著燦爛的陽光。
金發青年微垂著頭,靠著墻壁,半邊容顏融于金黃之中,連眼皮綴著的陽光都幾近透明。
他整個人,靠在暖光下,就像一朵金紅的向陽花,閉著眼睛,幾縷金發散落于面頰。臉上的表情安然而平和。
像是,生前的所有痛苦都消散了。
“諾亞,其實你本身就是陽光…”看著這樣的景象,蘇明安低聲說。
陽光又何必追逐陽光。
爺爺,我承諾,會站在您的這一邊,直到生命的最后一秒。
我始終不會放棄您。
我會始終愛著您的靈魂,無論是否有東西操控我。
這種會讓您感到負疚的愛,與您無關。
爺爺。
好美的…
春…天…
暖光之中,那里仿佛有一個小小的虛幻的人影。
披著金發的青年摟著懷中金燦燦的向陽花,他美麗的金發被風吹得散亂,像黃金的液體緩慢地流動;潔白的長袍于他身后高高揚起,像天使的羽翼優雅地散逸。他將雙唇貼近那些繽紛的斑駁,任由幾點色彩旋轉著落于他湛藍的童孔。
片刻后,他笑著轉身,叫了聲“爺爺”,就像一只撒嬌的金毛大狗,很快,他跑到燦爛的太陽底下,跑得不見了。
暖風吹起他的金發,他的背影那般自由。
——他在人世間承受了太多的苦痛,終于可以離去了。
“叮冬!”
您已達成(諾亞)角色結局:HE·春日白鳥 (春日白鳥):
“不必追尋我的去向,不必為我吟詠喪歌。”
“我只是跳出了時間,成為了世間的一部分。”
“從此以后——路燈上的白鳥是我,天空的陽光是我。花圃的向陽花是我,晝夜不息的炬火是我。白晝的螢火是我,長夜的星辰是我。孩子手里的糖果是我,他們臉上的笑容是我。”
“如果你有一天抬頭,看見一群歸鄉的白鳥。”
“請高聲,呼喚我吧。”
“也許,我就在其中。帶著向往,向故鄉飛去。”
“——而向你墜落的白羽,是我對你一生的祝福。”
“我唯愿您。”
“春花爛漫。”
“一生平安。”
主線任務·“萬物蘇生”完成進度(2/8)
時間之戒(紫級)升級至lv.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