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煉神御氣之法,遁入太虛的莫川,可瞧清楚了,鬼影劍韓滿倉老態龍鐘,不過肉眼凡胎一個,但手中那把鐵劍卻端是了得!
斑駁鐵銹下,劍芒暗藏,一點真靈孕育其中,可謂大象無形。
像極了物久成精。
可若說它是死物成精,偏偏卻可主動索敵,且角度刁鉆,恍如劍道宗師!
同樣是死物成精的石公,要是有這本事,當初還用得著求他?
這些細節正是莫川重金換寶的根本原因。
此時被莫川一語道破“鬼影劍”真相的韓滿倉,表情悚然一驚,寒意爬滿脊背。
“仙長…是怎么看出的?”
韓滿倉語氣艱澀,不等莫川回答,又喟然長嘆:“仙長,果如仙人謫塵,慧眼如炬!小老兒憑著這口棠溪劍,縱橫五嶺,闖下赫赫威名,亦會面過不少黃冠佛子,從未被看破,沒想到竟在甲子大壽,人生志得意滿之際,破了金身…”
莫川不言,靜聽韓滿倉感慨。
韓滿倉一邊唏噓,一邊提起棠溪劍,從頭到尾仔細打量起來——哪怕他對上面的每一粒鐵銹、每一道花紋都熟悉至極。
他心動了。
人生至此,早已了無所求,除了那廟堂之上的龍椅,九霄云宮的神職。
因此莫川所言,可謂正中下懷。
可他還有顧慮。
“沒了這口棠溪劍,也就沒了五嶺鬼影劍啊!”韓滿倉惋嘆道。
他這話說的含糊,但莫川聽懂了。
這與其說是被聲名所累,不如說韓滿倉赫赫威名,終究建立在這口棠溪劍上。
若沒了劍,仇家尋來,何解?
“老伯多慮了,道門之法遠勝凡間武道,以五谷餐輔佐拜斗之法,一年半載,便可得肉身巔峰。苦修三五載,對弈武道高手不成問題。更何況,貧道還留有三根虎毫,若真遇到高手圍殺,以山君之威,救人易如反掌。”
莫川體貼入微道。
這也是他先列三寶的根本原因。
韓滿倉聞言愈發心動,思緒千回百轉間,起身拱手道:“若要換劍,小老兒還有一個請求。”
莫川道:“講!”
韓滿倉一臉正色道:“請仙長接我一劍!”
聲落,劍鳴射虛,照破邪蹤。
一點寒芒,戳面而至。
莫川身影未動,韓滿倉卻臉色大變。
這一劍刺出,如刺泥潭,眼前空氣粘稠如漿,令他那鬼影之名不復存在!
不待他有所動作,棠溪劍驟然回轉,拖拽著他蒼老身軀,劃過一道弧線,角度刁鉆的直刺莫川腋下。
然而任劍勢如何回轉,莫川周身三步之內,始終粘稠如淵。
縱使迅疾如電,至此也成了鵝行鴨步,恍如耄耋拐杖。
韓滿倉見狀不怒反喜。
他之所以突然拔劍,正是試探莫川水分。
江湖水深,腳下謹慎。
作為名動五嶺的劍道巨擘,真以為是能打就能混出來的?
因此即便莫川展示三寶過程看起來恍如神仙手段,他依舊保留質疑,更要拔劍試一試成色。
如今成色既出,他隨即收劍入鞘。
這一切說著冗繁,實則不過彈指剎那。
塵霾未散,劍已歸鞘。
“仙長莫怪小老兒心頭暗昧,實在是江湖水深,不得不防,還望仙長海涵。”韓滿倉拱手致歉。
“無妨!”莫川擺手。
“小老兒不明白,以仙長神通,奪劍輕而易舉,又何必重金求劍?”韓滿倉又好奇問道。
“修道亦要修心,不負三光不負人,不欺神道不欺貧,此為修心之道!”
“受教了,還請仙長接劍!”
韓滿倉深深吸了一口氣,雙手捧起棠溪劍躬身奉上。
莫川頷首,亦雙手接過。
他沒有急不可耐的查劍,而是撩起大氅端坐下來,靜心平氣的傳授道法起來。
拜斗之法,乃是拆自三景道法之辰道。
或者說,三景道法便是集奔二景法和拜斗之法而成。
因此授法難度大減。
然而即便如此,韓滿倉終究年老體衰,學起道法,顯得十分吃力。
莫川教了一夜,韓滿倉勉強摸到一絲竅門。
但還未咬下至關重要的一口辰光。
莫川無心等待,索性留下兩卷道經,道:“修行關竅,貧道已經一一講明,道友且細細斟酌,切莫急功近利。七日后,貧道再來看望道友。”
韓滿倉連忙拱手道:“讓仙長費心了。”
莫川頷首,隨即從饗祭道爐中,取出一柄七星劍,嘬唇輕輕一吹。
一口噴化之術,那七星劍登時形態大變,化為棠溪劍模樣。
“這柄凡鐵贈予道友,既是留念,也堵江湖耳目。”
莫川將“凡鐵·棠溪劍”送上。
“仙長考慮周全。”
韓滿倉伸手接過,心中感嘆,真是遇到了得道高人。
“告辭!”
莫川抱劍拱手,正要轉身而去。
“嗡——”
怎料,手中棠溪劍驟然出鞘,劍出三寸,一道劍芒閃過,韓滿倉驟然捂住左眼,“噗通”一聲,跌入座椅之中。
“嗯?”
莫川瞳孔驟縮。
——棠溪劍竟自行出鞘,以劍芒傷舊主!
他有心開口解釋,想了想到底沒有說話。
坐在椅子上的韓滿倉,在氣喘吁吁中,滿臉復雜的放下手掌,抬眼看向莫川手中棠溪劍。
此時,他的左眼瞳孔已然不自然放大,狀如尸眸,已然致盲。
“我知道你有怨氣!鬼影之名,在于你,而非我。細較起來,你才是主,我不過是個捧劍童子。我將伱賣了,與叛主無異,活該剜眼!”
“然而常言道,寶劍贈英雄,紅粉送佳人,在我手里,你終究屈才了。”
“今日仙長重金求劍,既是我的機緣,也是你的仙緣,既然如此,不如相忘于江湖,各奔前程。”
韓滿倉看向棠溪劍,面帶一絲愧疚道。
“咔!”
出鞘三寸的棠溪劍驟然落鞘,歸于平寂。
莫川不言,拱了拱手,轉身離去。
“還請仙長善待此劍!”
韓滿倉朗聲喊道,說完,“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咚咚咚咚”連磕四下,聲聲如鼓。
不知是求莫川?
還是在跪棠溪。
再抬首,紅日初露,日光微灑,晨光冉冉的院落,已然人去院空。
又過一會兒,一夜死寂的韓家莊,終于喧囂起來,不知多少仆人劍客,驚恐涌入。
待見破敗寢室內,鬼影劍手持鐵劍,完好無損。
一個個終于松了一口氣。
江湖仇殺,他們已然見怪不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