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馬調動全在陛下一人之手,你不去找陛下要虎符,反而要找阿父借兵?”
趙素神色更見憂愁,警覺地看了看左右,目光在全神貫注的夏無且身上停留了一息。
然后一個胳膊搭在石桌上,另一只手招了招手。
嬴成蟜還沒緩過氣來,得趙素召喚,強撐著疲憊身軀往前蹭了點。
如此小心,素姨知道我要怎么借兵了?這么神機妙算?
趙素眼看嬴成蟜動作幅度不大,眼底隱現不滿之色,揪過嬴成蟜耳朵。
其身子前傾,嘴巴就貼在嬴成蟜耳邊,道:“你是要造反乎?”
嬴成蟜:…
不要是個人都以為我要造反好不好!我對大秦忠心耿耿啊!
夏無且寫藥方的手有一個微不可察的停頓,毛筆在竹簡上留下了一個小墨點,這小墨點下一瞬便被勾勒成下個字的一部分。
“你要是真造反,不要和阿父說,阿父不會幫伱,還會告訴陛下。”
“素姨。”嬴成蟜嘆口氣,道:“對不起,讓你失望了,我不造反。”
“這叫什么話,好像我愿意讓你造反似的!”
趙素狠揪了一下嬴成蟜耳朵,痛的嬴成蟜怪叫一聲。
趙素重新正襟危坐,不再和嬴成蟜咬耳朵,一臉憂慮地道:“你真心想找阿父借兵打匈奴邪?阿父哪里有兵借給你。整個咸陽城,只得你長安君府一家有私軍也。”
適時,夏無且在竹簡上寫下私軍二字。
等其回神發現寫錯字時,已是寫下兩列字,急忙一筆勾勒掉。
竹簡上,留下一列還多的墨漬。
“夏老頭你專心點。”
嬴成蟜提醒著。
“…諾,我不老。”
夏無且應聲有些不自然,好似是學生上課不好好聽講,被老師抓包一般。
我為何會有這種感覺?
該不自然的應該是長安君才對…
夏無且自我反思。
“近些日,咸陽可能會有些大變動,素姨不要擔憂。無論發生什么事,天塌不了,不要管一些閑人碎嘴。”
嬴成蟜字斟字酌。
“我現在除了那粗人和恬兒安危,其余什么都不想。咸陽再怎么變動,也與我無關。阿父尚在,何事也擾不到蒙家,你多慮了。”
趙素慢言細語。
…沒有多慮,就因為蒙驁這老小子,蒙家才會出大變故。
嬴成蟜做賊心虛地看了眼趙素,拱手道:“素姨保重身體,讓蒙公也勿要憂愁武叔,蒙恬安危。要不了多久,前線勝報就將傳回。”
“當初若不是你逼著你武叔,把恬兒,毅兒送到陛下身邊,今日或許是另一番結果。背負了十年謾罵,可曾后悔?”
“有點。”
這小子當初要是知道放棄的不是秦國王位,而是天下的王位。
想必就不會讓我和蒙武,向恬兒,毅兒隱瞞他做的那些事了。
可這世上哪有先知者,后悔亦是無用。
趙素輕嘆,勸慰道:“事已至此,就不要抱有妄想了。”
“我當初就應該早點讓阿父接回皇兄的。皇兄早回來幾年,我少做點事,素姨現在就不嘮叨我了。”
趙素感傷半途,感傷不下去了,一臉惱色。
“當初你被蒙武拋三米高,我就不該叫停!快滾!”
“拜別素姨。”
嬴成蟜這會功夫已經喘勻了氣,正常行走是沒問題了,起身欲行。
“長安君留步,我與長安君同行。”
夏無且將寫好的藥方留在石桌上,向趙素講解如何煎服,每日幾次。
并要趙素在快到兩個時辰時為蒙驁取針,先取金,再去銀,順序不可亂。
趙素耐心聽完,挽留道:“太醫令一夜未眠,水米未進。庖廚已做好飯食,不如在寒舍吃一口便飯,睡上一二個時辰再回。”
“陛下還在等無且復命,實是不敢耽擱。”
趙素要下人入內,奉上早已準備好的五金。
“請太醫令收此薄禮。”
夏無且推手拒之,道:“醫者行醫,便如農民種地,都乃份內之事,怎能要此重金。”
“素知道太醫令在外行醫向來要百金酬禮,可是看不上這五金?”
我哪里要過百金?
那是長安君污我名聲!
這豎子端的不為人子!
夏無且氣的夠嗆,想著如何拒絕。
在旁等待的嬴成蟜抓著五金就往夏無且懷里塞,一邊塞還一邊嘀咕。
“五金就不錯了,別嫌少了,蒙家不如本君寬裕,奉旨行醫你還想收幾多金?”
你這豎子還來?!
夏無且呼吸紊亂,雙手護在胸前,臉色漲得通紅。
好脾氣的醫者被氣得咬牙切齒,想用治病救人的手拍死胡言亂語的嬴成蟜。
“長安君不要再污無且名聲可好?”
嬴成蟜嘆了口氣,把五金揣入懷中。
“行罷,知道你要臉。還是老規矩,回頭我送到太醫署去。”
豎子焉能如此欺我!
豎子焉能如此氣我!
夏無且滿臉陰沉,掰開嬴成蟜手心,取出五金置放在石桌上。
“我夏無且以祖師扁鵲之名起誓,若醫病救人不是發自本心,而是為金錢財帛,違背醫者之行,有如此案!”
夏無且一拳砸在石桌上。
這一拳力道極大,氣力集中一點。
竟在將石桌砸出一個缺角的同時,石桌上擺放的竹簡都沒有一絲撼動。
耗費剛剛積攢的一點內力砸完這一拳,夏無且扶著缺角石桌氣喘吁吁。
趙素眼見夏無且如此,給嬴成蟜遞了個“差不多行了”的眼神,向夏無且致歉。
“此事是素莽撞,誤解先生,冒犯之處,還望先生見諒。”
“無妨。”
夏無且這兩字說的云淡風輕,心中卻是出了一口大氣。
我醫家若是圖財治病,那和貪婪,卑賤的商人有什么兩樣!
夏無且不看重金錢。
往日行醫所得的診資,多數也都是用來采購藥材,或是研發新藥方。
但夏無且看重名聲。
諸子百家,無論哪一家,對醫家都是禮敬有加。
上到君王諸侯,下到平民奴隸,對醫者都是敬意深重。
這是一代代醫家門生用救人性命,不求回報的無私態度所換來的。
夏無且身為醫家這一代的傳人,絕不允許醫家的名聲在自己身上臭掉。
“戲言耳戲言耳,夏老頭不喜歡錢,他對金錢不感興趣。走罷夏老頭,為表歉意,我扶你出去。”
夏無且若不是為了詢問嬴成蟜醫治心病的心得,此刻定然是斷然拒絕。
但為了醫術更上一層樓,醫好更多的病,醫治更多的人,
其便沒有再言說什么,任由嬴成蟜攙著走。
二人行走在蒙府青石板路上,天光照亮著兩人身影。
路過的侍衛,仆役,侍女,年輕些的都會對二人微微俯首以示尊敬。
好些上了歲數的,則只會對夏無且俯首,對嬴成蟜則感激地點點頭。
這豎子與蒙家關系匪淺,凡是在蒙家日久的都認識這豎子,對這豎子抱有善意,不知此事陛下知道不知道。
想其敢在我面前如此,陛下應是知道的。
“不知長安君連醫二人心疾是如何做到的,此術可否教與無且,無且可拜長安君為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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