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
嬴成蟜停頓這一下,不是在想要不要繼續罵尉繚,而是在想要不要晚上去把尉繚刀了。
和嬴成蟜相處久的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會有嬴成蟜的影子。
如蓋聶身上的不羈。
如荊軻嘴上的刀了。
荊軻常把刀人放在嘴邊,是因為總看到嬴成蟜刀人。
側頭沖李斯露出一個笑臉,嬴成蟜帶李斯走到庭院內的石桌龐,伸手邀請李斯坐下。
兩人緊鄰而坐嬴成蟜單手支著下巴道:“左相請說。”
“陛下與尉繚駟馬王車,對尉繚嘉獎如此,必是與今日朝堂之策有關。今日退朝后,斯與尉繚起了爭執…”
將退朝后和尉繚發生的事告知了嬴成蟜,李斯想著尉繚方才所作所為,繼續分析。
“尉繚與臣分離后,看樣是去單獨尋了陛下,不然無法解釋駟馬王車。”
“說到這我就有個問題了,左相知不知道強遷貴族余孽,會使朝堂諸公家族于地方做大?”
雖然嬴成蟜這句話是笑著說出來的,話語中笑意滿滿,沒有怒意沒有殺氣。
但被打斷話語的李斯,卻是一絲涼氣自心尖冒起,很快便讓他整個人都透心涼。
玄鳥殿時,嬴成蟜說將淳于越推出去斫時,也是笑意滿滿。
“長安君明鑒,斯全家皆在咸陽,并未前往封地也。”
李斯表明就算地方勢力做大,他李斯也得不到什么利益,以最快速度將從利益集團中摘了出去。
“咦,為什么?皇兄給你們封地,你們家族就應該回封地耀武揚威,讓那些六國余孽見識見識秦風。怎么左相偏偏讓家族盡留咸陽呢?是認為皇兄決策不妥乎?”
李斯冷汗往下淌落,看著嬴成蟜那雙滿是好奇的雙眼,只覺得那是下一秒就要將他吞噬的深淵。
他本能得就想用朝堂那套顧左右而言他的說辭來應對嬴成蟜,這是朝堂規則。
但話到嘴邊,李斯看著石桌,又改了主意。
大秦左丞相想到當初他被嬴成蟜按在了石桌上險些死去,最后是直抒胸臆,說自己要當丞相才能幸免于難。
在長安君面前,斯應說實話。
“斯很清楚,陛下不行郡縣制而行郡國并行制,推恩令。是因為各地六國貴族余孽做大,此時天下行郡縣,則天下不穩也。”
“陛下分封,是為無奈之舉也。既如此,斯不受封地,陛下可多看斯兩眼也。”
嬴成蟜了然,點點頭,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原來是這樣。”
“長安君先前問我知不知強遷六國余孽后果,臣是知的。但此策實際是陛下所想,陛下定也知此策之弊端也。陛下既知,還要斯說出此策,斯遵從便是。”
“皇兄每日要批一石奏章,這里面天南海北,大事小情,應有盡有。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皇兄精力有限,沒想到強遷貴族弊端呢?”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李斯神色堅定,話語異常篤定。
“如此明顯之事,陛下怎會不知?”
嬴成蟜盯著只有話語,沒有肢體動作的李斯,覺得剛才李斯要是揮舞著雙手說不可能,場景才圓滿。
看著李斯那張天生刻板的臉,嬴成蟜一時之間竟然判斷不出李斯這句話是發自心聲,還是在他面前演戲。
“伱對皇兄如此信任,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罷,皇兄都不在乎,他只要你能認真做事就好。但我在乎,你差點給我惹出大亂子。”
如果今日嬴成蟜沒有上朝,那么這二策實施下去,各地必將會隨著六國余孽的離去而形成一段時間的混亂。
且在禁了銅鐵之后,民力將會出現斷崖式下跌——生產力提升不上去,將讓秦國故步自封。
人類自茹毛飲血進入奴隸社會,再進入封建社會,再進入現代社會,這層層進步最主要的就是生產力的提升。
最能體現生產力的就是糧食。
打個比方,假設秦朝時代糧食產能只能保證兩千萬人吃得飽。
那算上山林野獸,漁業捕撈這種雜七雜八的吃食,秦朝總人口也不可能超過兩千五百萬。
而在收走銅鐵,沒有器具耕作后,糧食產量必然大幅度下降。
人在吃不飽肚子的時候,在生命得不到保證的情況下,不會有頭腦去考慮其他事情。
到時除非嬴成蟜造反推翻秦朝,不然就算他有通天之能,也別想讓社會進步。
“我與你說過,與皇兄交流不要胡思亂想,你腦補越多越適得其反。你對皇兄政策有異議就直接問出來,不要揣測什么帝王心術。李斯,和皇兄說話直白些,不要給我找麻煩知道不。”
“…斯知矣。”
嬴成蟜滿意點點頭,忽然想到今日咸陽宮被蓋聶背刺,神色頓時一冷。
“當然,也要注意分寸,不要太直接。和皇兄同行時落后個一步半步的,不要僭越。”
嬴成蟜這神色變幻極快,毫無凝滯。
上一秒還是溫言笑語,下一秒就是面如冰霜。
這讓本就小心翼翼的李斯心神一凜。
長安君喜怒無常,談笑間可殺人可談心。
跟隨長安君,比跟隨陛下還要危險的多。
“斯怎敢如此!”
“我就是提醒提醒你,不用太在意。你今非要掛在我這邊,我便與你多說幾句。”
嬴成蟜看出李斯懼意,神色一緩,寬慰道。
但他沒想到這個神色變幻讓李斯更害怕了。
如今嬴成蟜在李斯心中,就是帝王心術的代名詞。
長安君這句話是在告訴我,以后再有這種事,要都報予長安君知道。
李斯聽弦音而思雅意,以比剛才還認真的態度道:“斯知矣!”
我說與你多說兩句話,你這么認真做什么?
嬴成蟜要是知道,今日他和李斯談話,會讓他日后長安君府門檻被李斯踏平。
李斯將對其三天小匯報,十天大匯報,將國事悉數說與他聽,今日必然不拉李斯進門。
“說回咱們這位國尉罷。你信息獲取不全面,判斷出錯了。我與皇兄說了強遷貴族之禍,皇兄深以為然。”
“駟馬王車不是皇兄對尉繚的嘉獎,而是讓他趁早滾蛋。我給你補充這條信息,你告訴我尉繚今日所為圖何。”
已知信息錯誤,且與正確信息相反,所得結果必然南轅北轍。
李斯苦笑一聲,也不打算說出自己錯誤的推測了。
拱起手,心悅誠服地道:“長安君不要再挖苦斯了。斯就是只坐在井底,以為天空就是井口大小的青蛙罷了。請長安君為斯解惑。”
不知道是變天還是又陽了,今天一天都有點頭痛,耳朵嗡嗡嗡的響,上午起床后,出門吃了個飯,然后回來就不舒服,一覺睡到傍晚,熬了幾個小時,終于趕出來一章,先睡,希望沒陽,只是感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