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高習慣性地低下頭,不去直視躺在他床榻上的趙姬。
然后回身,關上兩扇房門。
站在門前,運足內力至雙耳上,感知著周圍風吹草動,是否有第三個人藏身在附近。
以趙高精湛武功,這一番施為能聽到周邊所有動靜,包括人的心跳和呼吸。
天下能在趙高這番動作,還能藏在其方圓十米范圍之內的人,不超十指之數。
“不必如此小心,無人來此。”
趙姬一襲精致白紗裙穿在身,手指纏住秀發自娛自樂。
“還是小心些好。”
趙高應了趙姬一聲,然后手扶著房門,閉著眼繼續側耳傾聽。
人有六感:眼,耳,口,鼻,身,意。
每關閉一個感知,為了對周圍環境更加掌控,大腦會將失去的感知靈敏度分配到其余五感上面,讓其余五感靈敏度提升一個臺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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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便是大多盲人聽力很好的原因。
趙高閉上雙眼,便是為讓其耳感,意感更上一層樓,避免附近有隔墻之耳。
閉上雙眼未聽到第三人,趙高又屏住呼吸,一動不動。
六感關閉眼,鼻,口,身四感。
趙高將耳感,意感提升到極致,還是只能聽到趙姬和他自己的心跳聲。
過了十息左右,趙高終于確定附近無人在此,這才恭敬地低著頭轉過身。
“郡縣制,簡體字,都是出自長安君之手。長安君雖未在朝堂上任一官半職,卻為大秦增添兩條國策,其已參政。”
趙高說話四平八穩,口氣謙卑有加,語速不緩不急,表述清晰。
趙姬手指纏秀發的動作停頓,臉上笑容肉眼可見地消失。
她坐直身軀,衣襟上拉遮住挺拔山峰,方才還是情絲靡靡的雙眼投射出兩道冷電。
“郡縣制此策早已為政兒敲定,為何白鴿不早放之。”
“騰入咸陽,高想著其早已將咸陽訊息報予趙太后,便未放白鴿。”
趙姬起身下地,腳步輕盈地走到趙高身前,猶如情婦般輕浮地撫摸趙高臉頰。
趙姬的手上皮膚緊致白皙,有著不輸二八少女的活力,冰冰涼涼,就像是每年冬日下的第一場雪。
趙高一動不動。
他眼神沒有變幻,神色沒有變化,就如同一具木偶人般站在原地。
那雪順著趙高面白無須的恭敬臉龐,滑到裸露在外的脖頸,又順著胸前衣襟在趙高正胸劃出一道筆直直線,落在下半身。
趙姬掏鳥摸蛋,空的。
“倒是去的干凈。”
趙姬用掏鳥不得的手,一巴掌抽在趙高臉上。
其聲清脆卻不大,趙高臉上連一點紅印子都沒有,可見趙姬用力并不大。
這一巴掌,侮辱意味更重。
“這里不是趙國,你也不是高公子。我感激你在邯鄲護我母子性命,這次欺瞞之事便不與你計較。情分既用,再有不切實際幻想,你便與你女兒一同去見趙偃罷!”
趙姬推門而出,光明正大,沒有任何避諱。
行了沒到十步,趙姬身邊便多了一位穿著宮女裝扮,身材健碩,曲線明顯,行動間帶有明顯軍武之風,面上覆有一層鐵甲的女人。
女人出現之地,距離趙高所居寢居,不過十丈范圍。
趙姬對身邊鐵面女出現沒有絲毫意外,腳步不停,走路頻率不變,臉上微有疑色。
“去勢之人,不受魅功影響乎。”
“我對魅功不熟,無法回答太后所問。”
“找幾個宦官,送至我寢宮。”
“唯。”
趙高寢居,屋內只剩趙高一人。
趙高閉目,屏息。
其耳中,趙姬心跳聲,腳步聲異常清晰。
沒過多久。
新的心跳聲,腳步聲,毫無征兆地出現在趙高耳中。
趙高心跳加快一拍,這是第二個避開他感知的人。
第一個是荊軻。
聲音愈來愈小。
趙高不等聲音全部消失,便睜開雙眼。
他如往常一般,先用冷水洗了一把臉,冰涼觸感讓他知道自己還活著。
解下宦官服掛在寢室中間的椅子上,坐到始皇帝特許,以花梨木做成的床榻上。
空氣中有著澹澹香氣,是趙姬身上殘留氣息。常人聞之,心跳加快,血液流速加劇。
趙高輕輕一笑,笑容中沒有色欲,滿是輕蔑。
除去腳上宦官靴,一絲澹澹血腥氣,沖散了香氣。
趙高十個腳趾頭穿透襪子,本應雪白的麻襪其前端變成了赤紅色。
摘掉染血破洞白襪丟在青銅桶中,點上火折子也扔進去。
橘紅色火焰在青銅桶中躥起,襪子被火焰所吞噬,火舌起又落,寢室內光亮一片。
雙腳放入盛有冷水的銅盆中,趙高十個腳趾頭都有劇烈刺痛傳來,清水很快變紅。
若是有人拿起趙高脫去的宦官靴看一眼底部,就會看到這雙靴子底部尖端,全是血洞。
十指連心。
唯有如此劇烈的疼痛,才能讓趙高不受魅功影響。
甘泉宮。
為歷任秦國太后所居之寢宮,為秦惠文王所建造。
羋八子羋太后曾在此為義渠王誕下兩子,最終在此處誘殺義渠王。
此地最有別于咸陽宮其他宮殿的建筑,當屬在院落中栩栩如生的石熊,石虎,石獅等勐獸。
相傳羋太后對義渠王動情極深,但為了秦國社稷不得不殺死義渠王。
為讓義渠王靈魂安息,便建造了這些義渠部落常常狩獵的勐獸,以讓客死異鄉的義渠王有家鄉的感覺。
八個宦官在朦朧月色下,進了甘泉宮正門,來到甘泉宮內庭院。
在視線不能看清的情況下,風吹葉片嘩嘩響,恰似虎出自帶風。
那些在白日栩栩如生的石凋勐獸,到了夜晚則好像都要活過來一般,在暗中張開大嘴露出獠牙,就等著有獵物入內吃個痛快。
八個宦官咬著牙,腿打顫,快步在勐獸之間穿行,只期望抓緊過了這片庭院。
這不是他們膽子小連石凋都害怕,他們怕的是未知。
往日這甘泉宮內庭院夜間有十個郎官,每兩人間隔三米站崗放哨,又有裝在形似漏斗以青銅所制的容器中的火把熊熊燃燒。
而今日,火把沒有,郎官沒有,這里就像是陰曹地府,一片陰暗。
“你們要去哪?”
輕柔女音在八個心神緊繃的宦官耳中響起,言語中的柔媚瞬間擊潰宦官們的心理防線。
他們立刻停下腳步,雙眼蒙上一層野獸般的情欲之色,他們變得比身邊那些石凋勐獸還要像勐獸。
一點光亮,自林間緩緩行來。
近了才能看到是一個燃燒的火把,也不怕燒了樹木走了水。
一身蟬翼白紗,赤著腳,每次走動間兩只玉足都踩在一條直線上。
臉上柔情似水的趙姬,趙太后出現在宦官們眼前,似林中女鬼,又似山中精靈。
八個宦官無一例外,全都如餓虎撲羊一般撲向趙姬,石凋虎獠牙依舊閃亮,卻不及這些宦官眼中野獸光芒閃亮。
沒有哪一種野獸,比人更可怕。
察察察察察察察察~
八聲輕響。
八個人頭。
八具無頭尸身。
八個頭丟了仍不自知的身體繼續前沖了三丈,才紛紛根據慣性,前胸朝下摔倒在地上,脖頸平滑切口處有鮮血嘩啦向往流。
趙姬嫌棄地后撤兩步,避免宦官的血液,濺射到她的純白蟬翼紗衣上。
鐵面女雙手舉著一塊長木板,木板上是八個宦官的人頭,人頭底部肉筋還在抽搐。
就算是死,這些人頭臨終表情還是渴望不已。
他們眼睛瞪到最大,其中寫滿著占有,色欲,以及搶奪。
“太后,這些宦官要比常人還要急切。”
“去勢之人,欲望無法得到宣泄,受魅功影響更強,趙高是如何不受影響的。”
“我不知,但無論他如何做,那都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把痕跡清理干凈。”
趙姬行了數步,定住腳。
“以你之力,能殺那豎子乎?”
“可以一試。”
“那便試試。”
三日后,官道上,兩騎策馬狂奔。
張良身穿一身青色俠客衫,與一直在咸陽城外沒走,留下來接應他的大鐵錘騎馬奔行。
馬鞭抽的胯下駿馬嘶聲連連,混雜著不斷加快的馬蹄踢噠聲。
但這并不能讓張良心中的危機感和焦慮感減弱半分。
迎面的風吹得張良鬢邊發絲向后拽曵,那冷風打的他臉生疼。
張良馬鞭揮動依舊迅疾,甩成了一片殘影。
這位韓國貴公子現在只有一個想法,回新鄭。
新鄭,是韓國都城,也是張家勢力扎根最深之地。
只有在新鄭,張良才能統籌整個韓地。
該死,呂不韋不是死了,怎么一夜之間又起了個呂氏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