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王賁說能打過李牧,始皇帝笑哈哈地瞟了一眼嬴成蟜。
蒙恬面容有些古怪,不自覺地也看了一眼嬴成蟜。
嬴成蟜低著頭,沒理會兩個看熱鬧的閑人,想著怎么才能讓李牧和王賁戰上一場。
“不敗之將和敗過之將,有趣,著實有趣,哈哈哈哈哈!王翦,你兒子比你強!”
始皇帝大悅,其笑聲朗朗,傳遍萬里乾坤。
王賁今日所作所為,特別對始皇帝的胃口。
“王賁,朕與你遼東如何?”
“謝陛下!阿父你還打我?陛下為我換了封地,你打我瑯琊也回不來了!”
王翦果然依言收手,滿眼都是疲憊之色,似乎瞬間衰老了許多。
看著第一次對他表達反抗,滿眼寫著阿父你老了的親子。
總有一日,你會理解阿父…
嬴成蟜眼珠轉了兩轉,嘴角帶上輕笑。
沒想到皇兄犯傻,這王賁也犯傻。
遼東,還是落在了王賁手中。
來了這么久,他還是有些不適應秦國氛圍。
這種上趕著要邊境封地,就想著打仗不愿意享福的蠢貨,也就秦國才有吧。
群臣倒是見怪不怪。
大秦武將向來如此。
讓武將不享福可以,但不能讓武將沒仗打。
接下來的分封沒有什么插曲,除了倒霉催的張右丞,大家皆大歡喜。
嬴成蟜點點頭,基本上一切都是按照他和始皇帝先前所商量分封的。
這一晚上一波好幾折,群臣心臟今夜都跳的格外賣力。
歷經九九八十一難,當分封之地自始皇之口宣入群臣之耳時,群臣大多長處一口氣,他們的真經總算是取到了。
“朕敬諸公一樽,敬我大秦肱骨。”
凋龍攀鳳的酒樽再次于始皇帝手中高舉,始皇帝平舉雙臂劃了一個圓圈。
“敬陛下!”
群臣盡皆雙手持樽,朗聲宣喝。
始皇帝。
群臣。
一飲而盡。
蒼穹之星曜,紫微在善于觀星的能人異士眼中大放光芒,猶如烈陽當空。
“諸公慢飲,朕不善飲酒,先行一步。”
“陛下慢行。”
始皇帝先行離去。
皇后阿房玉手輕挽玄黑云袖,和顏悅色地對被管束了一晚上的小家伙們,道:“不許飲酒。”
語畢,皇后起身離席。
一眾小家伙們眼睛眨呀眨,聚在一起,還沒有搞清楚狀況。
“母后怎么走了?”
“這是不管我們啦?”
“那我是不是可以去找叔父了?”
在他們討論的時候,五公主嬴陰嫚像個小腦斧一樣虎頭虎腦就沖向嬴成蟜的桌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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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三哥,大哥和叔父呢?”
三公子嬴將閭看著身邊空空如也的坐席,悲從心來。
我也想被帶走啊!
噸噸噸~
嬴陰嫚小手搶下嬴將閭手中酒壺。
“腎虛不能酗酒!”
嬴將閭手中空空,維持著舉壺灌酒的姿勢,悲從心中又來。
我現在補回來了!我不虛!我不虛!
始皇帝在距離玄鳥殿最近的八角楠木古亭下,等了片刻。
皇后便自玄鳥殿走出,行至始皇帝身邊,兩人對視一笑。
始皇帝抬手抓住阿房鬢邊發絲,輕柔地挽在阿房耳后。
“今夜辛苦了。”
阿房雙手握住始皇帝的手,摸著始皇帝手上因常年以毛筆批復而生出的老繭。
“陛下才是辛苦。”
蓋聶,趙高默契地隱去身形,將這一小塊私密空間,留給這個帝國最尊貴的二人。
夜深了,黑色墨筆將四周渲染。
始皇帝攬著皇后肩膀,讓皇后靠在其胸膛,二人均是有種莫名安心。
“若朕的阿房有子嗣,便是個女娃,朕也要扶其為秦二世。”
“陛下莫說胡話,這天下何時有女子當家道理?便是陛下愿意,叔叔愿意乎?”
“哈哈哈,成蟜很早還說要不要試試讓陰嫚做秦二世,我大秦出一個千古第一女皇帝。”
“今日蒙武將軍在我面前,敬了叔叔一樽酒,其對我卻無酒可敬,陛下…”
“房兒,忘記朕與你說過什么話了?”
阿房伏在始皇帝胸膛上,嘆了口氣,道:“秦國如果剩下一個值得信任的人,那個人就是叔叔。”
“不要再對成蟜有戒心,大秦欠他甚多,朕欠他甚多。”
皇后阿房打斷了始皇帝的話。
“阿房也欠他甚多,若非叔叔一力力包,阿房早已失卻性命。只是叔叔當年勢力,實在太大了些。且十年自污,還能有蒙武這等將軍死忠。我真不敢想象,若是…”
“若是什么?”
始皇帝低頭,那張自信張揚,威嚴霸道臉龐映入阿房雙眸,讓阿房后半句話難以說出。
“庸夫之怒,見朕唯敢以頭搶地耳。”
阿房“噗”地一聲笑開了花,素手摸著始皇帝臉龐,柔聲道:
“陛下總是無所畏懼,在趙國時便如此。我擔心的那些前朝老臣,在陛下心里卻是一文不值。”
廊道上,古亭下。
帝后密語再蜜語。
百步外,玄鳥沸。
火樹銀花不夜天。
溫泉熱氣鳥鳥升浮,化龍化鳥。
澹澹硫磺味道,被點燃的異香覆蓋,若不是鼻子特別靈敏之人,定是嗅不出來。
溫泉池白玉池邊,以上好白玉而凋刻的勐虎,熊,龍上,蓋著一件浸潤鮮血衣物,將這些奇珍異獸涂抹上一層紅色。
池水中也有澹紅色逸散,那是粘在嬴扶蘇身上的血液,都是大鄭宮宦官,宮女的。
嘩啦~
平靜溫泉水面上鉆出一個腦袋,正是長公子嬴扶蘇。
嬴扶蘇雙手連掬兩捧水砸在臉上,謙和地道:“叔父,我洗好了。”
嬴成蟜坐在溫泉池邊泡著腳,看著大侄子渾身被泡通紅,猶如被煮熟龍蝦似的,瞇了瞇眼,笑道:
“怎么,這么愛喝我的洗腳水?”
嘩啦嘩啦~
嬴成蟜說著話,不忘踢幾腳溫泉水到嬴扶蘇身上。
嬴扶蘇隱去眼中痛苦,強撐著笑道:“叔父說笑。”
“不是愛喝我的洗腳水,那就是下去哭了?老師死了,很傷心罷,恨不恨皇兄?”
嬴扶蘇深喘三口氣,每一口氣,都讓他心痛一分,身上水流熱上一分。
“好了,不用答了。”
嬴成蟜抽出雙腳,赤裸腳掌踩在常年溫熱的木地板上,腳掌表面水分在急速蒸發。
“淳于越沒死,那幾個儒生也沒死。”
嬴扶蘇扒著白玉老虎腦袋,赤身裸體竄上來,奔到嬴成蟜眼前,嘴唇顫抖地道:“叔父…說什么…”
“當我面前遛鳥?”
噗通~
飛起一腳把大侄子踢回水中,嬴成蟜沒好氣地道:“我說淳于越沒死,你父皇沒殺他,你太小看你父皇了。對于你父皇而言,淳于越死不死不重要,儒家死不死也不重要,你出不出大鄭宮才重要。”
“這場玄鳥殿大宴,坑儒,焚書,分封都不是什么要緊事,教你才是最要緊的事。什么時候你能懂得你父皇思想,什么時候你便是一個合格的帝王了。”
“有言在先,你叔父沒你父皇那么大氣,你叔父是個小心眼。要是再讓我看到你被淳于越帶回以前那樣,我就把你認識的儒生都刀了。”
嬴扶蘇從驚喜中回神,聽到嬴成蟜威脅話語,本能皺了皺眉。
“叔父又在威脅我,帝王者不受威脅。”
嬴成蟜雙眼驀然發亮,盯著水中不避自己目光的大侄子,贊賞道:“這就有點意思了。”
轉身,嬴成蟜向溫泉宮外行去。
“趕緊起來穿衣服,隨叔父去章臺宮。”
溫泉池中的嬴扶蘇看著嬴成蟜的背影,握緊雙拳,暗自竊喜。
他賭對了。
這個十六歲的少年,覺得叔父氣場有時候比父皇還強。
吐了吐舌頭,嬴扶蘇盡力壓制剛剛與嬴成蟜小小針對而不斷亂跳的心。
出溫泉,一邊穿干凈素雅衣物,一邊沖著快走到宮外的嬴成蟜喊著。
“叔父,我們去章臺宮做什么?”
嬴成蟜怒氣沖沖,咬牙切齒的話語自外傳來。
“和你阿父吵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