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臺管事房間內。
自稱青梅的樓臺管事穿戴整齊,渾身套著一件鵝白色不透明的寬松長袍,規矩地坐在床榻上。
看她恬淡至極,一副無欲無求的樣子。
只是多套了一件衣服的區別,就比方才那手足無措的樣子好了太多。
其中也有部分原因,是嬴成蟜坐在了半人高的三腳桌案旁,距離她的身形隔了一米,不再是觸手可及。
“昨夜為何不現身?!”
嬴成蟜陰沉著臉,他的怒氣蹭蹭蹭地往上漲,止都止不住得那種。
差一點,就差一點。
只要樓臺美人晚上樓一步,只要太醫署的人再晚來一步。
暗衛青梅,昨夜就死了。
死的悄無聲息,無人得知。
“青梅知錯,公子莫氣,不要因為青梅的事氣壞身子,不值得。”青梅柔柔弱弱地道。
但嬴成蟜一聽,怒火不降反升,這種認錯的話語,這些日子真是聽得膩,聽得厭了。
到現在還被關在大鄭宮中的嬴扶蘇,每次都是這么認錯的!
“我僅問你為何不現身,你照實回答便是。”嬴成蟜一步步靠近青梅,每一步都行的很慢。
每一步落下,都好像是踩在了青梅的心上,給予青梅極大的心理壓力。
青梅細手捏著衣裳長袖揉搓,不自然地把身后的錦被蓋在身上。
“暗衛以保護公子,陛下為第一職責。昨夜公子與陛下俱不在,青梅本便不應現身。”
以極快的語速,極清晰的咬字說完話,青梅低垂的視線看到嬴成蟜的腳步停止,不再向她邁進。
在不禁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內心又生出一絲淡淡的失落感。
“我跟你說過,自身安危同樣重要。昨夜女管事自殺,你就應該迅速出現接管身體,你為何沒有出現?”
“若是青梅出現,做出不符合女管事身份的事,必會有人知曉青梅一體雙魂。若揪著這條線再往下查,青梅暗衛之身份便有可能暴露,介時百官就會得知樓臺有暗衛監察。青梅身死事小,壞公子布置事大。”
樓臺是秦國唯一娛樂場所。
秦國所有官員都來過樓臺,且在這睡過美人。
樓臺鶯鶯燕燕,酒色不忌,嚴苛秦法在經過樓臺時繞了一個圈,將樓臺漏在了外面。
與外面嚴肅,冷酷,如同一臺冰冷機器的秦國相比,樓臺就是世外桃源,在這里可以完全放松。
大多人在樓臺之時,都是最沒有防備心的時候,最容易放下心中戒備的時候。
秦官們會在樓臺大肆談笑,樓臺每日會有無數信息流傳。
將樓臺一天的談笑事傳入咸陽,足夠咸陽城民眾一輩子的談資。
這些信息大部分都是賓客吹噓,互捧的無用信息,如:
“長安君被罰了三年俸祿,真是大快人心,看他還如何與我等爭美人。”
“張兄當年一人沖上趙軍軍陣,接連砍翻千余名趙軍,武城侯親口贊譽,說張兄是秦國下一個武安君,你們都殷勤伺候些。”
“李兄謬贊了謬贊了,那都是謠傳,我只砍殺八百余罷了。李兄之能才是驚世駭俗,若非李兄連夜摸入趙軍大營,暗殺了李牧,我秦國如今或許還在和趙國死磕。”
但也總會有一些不經意間透露出的隱秘之事,比如:
“前些日有一抱娃年輕燕國女子進了武城侯府,那娃據說是通武侯的。”
青梅負責的,便是收集這些隱秘信息,從無用信息中分析出有用信息,然后一起匯報給嬴成蟜。
樓臺之于秦國君主,原來的作用是斂財,玩樂。
但在青梅進入樓臺做了女管事后,樓臺最大的作用,便是收集情報,監察群臣了。
“你我相識多久了?”
嬴成蟜一步邁出,跨越兩人之間的距離,在青梅還沒反應過來,就到了青梅床榻之前。
他輕輕捏住青梅尖細下巴,微微向上抬起,讓青梅再不能逃避他的目光。
青梅如黑曜石般的眼珠不住晃動閃躲,但兩人相距實在太近了,不足三寸。
不論青梅怎么晃動閃躲,眼前都是嬴成蟜那張怒色隱隱的臉。
“二十四年三月零八日,公子請自重,暗衛守則第、唔!”
唇瓣傳來從未體驗過的觸感,青梅本就繃緊的身子,如同一根被拉扯到極點的彈簧,繃的更緊!
明明是個風月老手,是教導諸多美人姿勢知識的老師,但此刻她卻好像是第一次被人親吻一般。
她內心慌亂無措,像有一只兔子在亂跑亂跳,心影響身,她有種錯覺,那只兔子似乎從心里跳到身上了。
不對!
青梅美眸瞪得更大。
身上傳來的異樣,都在告訴她她沒有發生幻覺。
再這樣下去,青梅覺得自己今日會忍不住犯錯誤。
不行!
受不了!
換人!
青梅閉上雙眼,心神下沉。
水潤雙眸真的向外溢出水,兩滴掛在她的眼角,輕輕一動便要滴落的樣子。
“不許回去,這是命令。”
嬴成蟜兇狠地瞪著青梅,用另外一只迫切想要有所作為的手,輕柔地抹去青梅眼角那滴因突兀疼痛而生出的圓珠。
“公子,不要…”
青梅滿眼都是祈求之色。
“不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