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籠罩下的薩拉森大營,一簇簇篝火與火把像是大地中的繁星。
一處軍營里,解下甲胄的馬穆魯克們,穿著寬大的長袍,圍坐在篝火旁吃著晚飯。
有個猶太人出身的禁衛軍,正高聲吹噓著自己曾經殺死一只雙頭蛇怪的經歷:“我用一面圓盾擋住了蛇怪能使人石化的射線,假裝自己不能動彈了,等它靠近時,便一擊致命!”
“圣火在上,你們簡直想象不到蛇怪的血有多恐怖,我的寶劍剛捅進去,過一會兒就只剩下劍格和劍柄了,如果我再晚一些松手,那致命的毒水就會把我的手也腐蝕掉。”
漏洞百出的故事。
圍坐的馬穆魯克們,卻是聽得極為認真,不斷追問后續。
猶太人露出自矜的笑容,端起肉湯喝了一口,才不緊不慢道:“我拿著蛇頭打算交給當地的頭人換取賞金,但你們知道的,沒人會相信猶太人也能成為一個英勇的戰士——盡管我除了在尚且只是個嬰兒的時候 “后來呢?”
有人追問道。
富爾克沉默著,心中反而有些喜悅,這幾天,他能明顯感知到伙食開始施行配給制度,主糧勉強管夠,但他們這些騎兵們每日所應配給的肉食,卻接連減量。
“富爾克。”
一住s://www.bequge.cc
誰都知道這家伙是在吹噓,雙頭蛇怪可是沙漠中的禁忌生物,比蝎尾獅更加可怕,據說它的體型之大,絲毫不遜于獸欄里圈養的兇暴龍。
洛薩輕出了一口氣:“但愿一切順利吧。”
“為了阿卜杜拉閣下。”
“那就叫我伊萬好了,這是我以前的名字。”
“快吃吧,吃完咱們還要去喂那些大牲口。”
庫爾斯低聲道:“抱歉,大人,我雖然很想安慰您說把握很高,但”
“富爾克先生。”
沒什么比他們更好滲透的了。
他語速極快地說道:“如果這場仗能打贏,我的主人或許會封我一座富饒的城市作為封地——我有這個資歷,到時候你就是我的左膀右臂,有享不盡的香料,財富,女人。
這一夜,庫爾斯無比辛苦。
洛薩皺起眉:“庫爾斯,你也是刺客大師,幫我估算一下若是切利尼娜的話,她要刺殺一個敵人施法者,并全身而退的把握有多大?”
“跟其他人一樣,叫我阿卜杜拉就好。”
無論是白天還是晚上,想要逃出營地,都是困難重重。
“確實不錯。”
馬穆魯克雖然是奴隸,但那可是每一個薩拉森領主最為倚重的軍事力量,再慳吝愚蠢的人也不會吝嗇這點錢糧。
心中,是強烈的自責與惶恐,因為就在剛剛,伊萬所描述的美好愿景,竟然真的使他動心了。
一夜未眠依舊精神奕奕的洛薩,看著飄然進屋的庫爾斯,頭也不抬地詢問道:“事情辦妥了?”
富爾克面帶微笑地看著這一幕,手上動作不停,將干巴巴的麥餅撕成小塊,泡在羊肉湯的,麥餅吸滿了湯汁,也變得軟糯可口了起來。
哪怕不動用致命的石化射線,不動用那一滴口水便能使一泓清泉變作毒水的致命毒素,照樣有能輕松絞殺大象的磅礴巨力。
富爾克試探道:“伊萬,你怎么看今天的決斗?”
如果這場仗真的贏了,他那片朗吉多克的貧瘠領地,似乎也根本不重要了,在這里,他同樣能做一地領主,穿上往日里只能看上一眼的華美絲綢,每餐都能吃到撒有香料的肉食。
“再這么下去,還沒打贏法蘭克人,咱們這些人就要每天吃素了。”
富爾克的主人來到他的身邊坐下:“這可是我花了大價錢為你們準備的,隔壁營地老札剌斯的馬穆魯克今晚就只能喝點稀粥。”
“你還是不愿意叫我‘主人’?”
火光映照著富爾克的臉龐,他愣了下,才笑著說道:“你的名字太長了,我可記不住。”
更何況,因為施法者介入戰爭,現在正是這些當兵的對傳奇小說格外感興趣的時候,以前,傳說就只是傳說,現在,傳說已跟每個士兵息息相關。
薩拉森人的營地跟十字軍一樣龐大,隨軍的商人數目眾多,他們得負責售賣貨物,幫助維系后勤,還兼有收購戰利品的職責。
阿卜杜拉是“太陽神‘拉’的奴仆”的意思,在拜火教信徒當中,是司空見慣的名號。
天父在上,難道這就是魔鬼的誘惑嗎?
清早的薩拉森營地,騷亂,迅速擴散開來。
這些人,可比富爾克這個不知道是不是已經被“策反”的熟人,可靠多了。
沒想到居然能在敵人的營地里,碰到一個熟人——富爾克曾經在希伯倫的城堡養過一段時間的傷。
只是以薩拉丁的威望,再加上宗教狂熱的雙重加持,這點小事,還不足以動搖薩拉森人的士氣。
男人輕笑道:“不愿意叫就算了,那你總該叫我的名字吧,總不能一直‘你’‘你’的稱呼,這太不體面了。”
早在薩拉森人的軍隊出發前,“黑暗之影”就已經安插進人手了,只要循著他們身上的留下的鮮血烙印,自己就能精準地找到這些內應。
想象一下這種好日子吧!
所以,別再說這種蠢話了!”
庫爾斯搖了搖頭:“確切的數字我也無法估算,但三成總是有的,不過這是建立在切利尼娜小姐需要刺殺過程中,需要擔心面對兩名強大施法者夾攻的條件,如果敵人在埃及的施法者,僅有一人,或是實力沒有薩拉丁營地里的施法者強的話,把握會增加很多。”
伊萬輕嘆了一口氣。
“你真的相信?”
一具被啃食的殘缺不全的尸體被發現在隱蔽的角落里。
富爾克沉默著。
他沒看到,自己背后的影子里,一道血色的紋路一閃即逝。
這些大牲口每天消耗的口糧,堪比一頭波斯人的戰象,而且,它們吃得可都是肉。
伊萬也沒再糾結這些,聲調平靜下來:“對,沒錯,今天可把我累得夠嗆,但愿明天吾王不會再讓我們頂著烈日站一天的崗,就為看那短暫的幾分鐘決斗。”
富爾克不依不撓地追問道:“你也不相信對嗎?”
富爾克調侃道:“可我喊一聲阿卜杜拉,整個營地里十個人起碼有一半都會站起來回應。”
可曾經遭遇過夜襲的薩拉森軍隊,比以往更加重視營地的防備。
“住嘴。”
富爾克沉默。
富爾克得承認這一點,在軍營里,能在一天的辛勞過后,喝上一碗熱氣騰騰的羊肉湯,簡直再美妙不過了。
伊萬沉默了片刻,卻是答非所問道:“對面派來的也不是正常人,如果是正常人,誰能把那沉重的鐵矛舞成風車?誰知道那層人皮下,是不是藏了一頭魔鬼。”
伊萬跟富爾克推著沉重的板車,走在營地里。
身后是大隊的奴仆,推著一車車的牛羊,都是新鮮宰殺的——這也是營地里的薩拉森人,這段時間的口糧每況愈下的原因。
等到快凌晨的時候,他才飄然離開薩拉森人的營地。
猶太人哈哈笑道:“后來當然是我宰了那個想要昧掉我賞金的頭人,也因此,我被貶作奴隸,賣給了阿卜杜拉閣下——承蒙圣火庇佑,這是不幸中的萬幸。”
“沒做多余的事吧?”
只是他可沒跟富爾克相認的想法。
兩人相視而笑。
我會賞賜你一座城堡,你可以設路卡收稅,也可以圍繞它修筑自己的莊園。
伊萬有些不耐煩地抱怨道:“這種話可不是能隨便說的,我不管那到底是什么怪物,只要能幫助我們打贏這場仗,它就算是怪物也是好怪物。”
伊萬挑了挑眉:“我們贏了,兄弟,僅此而已——我知道你覺得這不夠光彩,但正如吾王所說的那樣,維內托閣下是得到了圣火的賜福,而不是什么怪物。”
伊萬一邊催促,一邊端起肉湯,大口吃了起來。
庫爾斯融于黑暗中的影子,默默地看著這里。
“伙食不錯吧。”
富爾克毫不猶豫開口道:“伊萬先生。”
但一個免費的說書人,在枯燥的軍營生活里可是很愉悅的調劑。
他打了個冷顫,在胸前畫了個十字:“伊萬,別說這些了,我們早些喂完這些牲口,也好早些回去休息。”
至于老札剌斯的馬穆魯克是不是只能喝稀粥這一點——他覺得不可能。
他可沒打算背棄自己的信仰,如果能逃跑的話,他早就跑了。
“已經辦妥了。”
庫爾斯畢恭畢敬道:“只是遠遠看了眼敵人施法者的營地就離開了,他們的戒備很森嚴,稍微靠近一些就有觸發式的偵測法陣,想要刺殺他們的難度很高。”
戰士們紛紛鼓噪起來,氣氛很是熱烈。
富爾克看著男人被火光照亮的瀟灑面孔,心中不由升起一絲暖意,他必須承認,遇見伊萬這樣的好主人,是他的幸運——如果我們都是基督徒就好了。
洛薩打斷了他的話:“有幾成把握?”
他身上遍布著恐怖的齒痕,胸腹被整個剖開,對于野獸而言,最誘人的內臟不翼而飛,還有幾片漆黑的三角形鱗片散落在附近。
在有心人的推波助瀾之下,幾乎是在短短的幾個小時內,薩拉丁的施法者豢養的怪物,是一頭食人惡獸的消息,便如颶風一般席卷了整個營地。
等到各處營地清點完失蹤者。
人們才驚恐地發現,僅是昨晚一晚上,便有上百人消失無蹤,而他們的同樣失去臟腑的身體,也在不久之后,被紛紛發現在各處隱蔽的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