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天父寬恕他們此生的罪孽,使他們洗刷恥辱,榮升天堂。”
洛薩在自己身前畫了個十字。
他不是個冷酷的人,對待持械的敵人,他能毫不留情,因為對敵人的憐憫,就是對自己和下屬生命的不負責。
對待屠殺弱者,搶劫平民的強盜,他也能眼睛不眨地宣判他們死刑。
但這些人,平心而論,其實并未犯下多么不可饒恕的罪過。
洛薩前世做社畜的時候,也不敢保證自己在上班時間摸魚。
但嚴刑峻法,自古以來就是掌握軍隊的關鍵。
若是洛薩手中沒人,沒兵,也沒鮑德溫四世的無條件信賴,他敢這樣做,下場可能會落得眾叛親離。
因為這些被處決的騎士和侍從們,在騎士團里,都有自己的袍澤和兄弟。
他們會因此而仇視他,甚至尋找機會,刺殺他,統一口徑,把這件事推給阿薩辛刺客們的報復上。
但他有自己的親兵,除非王家騎士團的所有人都聯合起來,公然反叛,不然根本奈何不了洛薩。
嚴刑峻法之后,就必須得是懷柔。
騎士到底是準貴族階級,相當于一支軍隊的軍官階層,不能一味打壓,而要講究一個恩威并施。
這比單純施壓,或是像菲利普伯爵那樣施恩要管用的多。
只是小恩小惠,絕不可能使一支軍隊感念你的恩德,就對你忠貞不二,如使臂指。
哪怕是前世,整天板著一張臉的女神,突然對你露出笑容,也遠比平時都對你笑臉相迎,更使人受寵若驚。
洛薩的恩威并施,其實很簡單,就是發錢。
再崇高的道德,也要為錢財低頭。
絡繹不絕從西方渡海而來的騎士們,真正的追求,不就是錢財和封地嗎?
洛薩目睹行刑結束,轉身離去。
菲利普伯爵從人群中擠了過來,咬牙切齒道:“洛薩男爵,他們根本不曾料到會有人襲擊王儲,你卻奪走了他們的生命!”
洛薩居高臨下看著他,冷冷道:
“菲利普伯爵,您已被無罪釋放,但您得知道,這是不經大議會的審判,程序不正義的妥協,我隨時有權把你抓回去。”
菲利普伯爵慘笑:“呵,就算經過審判,我的結果也不會比這更糟。”
“是嗎?”
洛薩輕笑道:“菲利普大人,您現在還有多少人?”
“對于曾拉攏于您的爵黨或是后黨,您還有多少利用價值?這真的足夠他們利用自己的影響力,來保全您的官銜和性命嗎?”
菲利普愣了下,貴族都是現實之人,他在圣地又沒有幾個姻親兄弟,沒有利益怎么為他說話?
洛薩語氣恭敬地說道:“伯爵大人,您知道自己錯在哪了嗎?”
菲利普面露愕然之色。
“王家騎士團,只容許王黨的存在。”
望著洛薩的背影,菲利普伯爵的神情灰敗,他對自己的奴仆說道:“走吧,我們回薩克森的封地。”
“大人,我們就這么回去了?什么都帶不回去,國王陛下賞賜給您的錢財早就揮霍一空了。”
“沒錯,就這么滿懷屈辱,身無分文地回去!”
他咬牙切齒道:“但遲早有一天,我會回來的,是以薩克森公爵的叔叔的身份。韋爾夫家族,將會像布永的戈弗雷,塔蘭托的博希蒙德那樣,在此重辟一座新的不破之國!”
他揮動馬鞭,大喊了一聲:“駕!”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剛剛心中動了一個邪惡的念頭,那就是耶路撒冷丟失在這群人的手中,而自己將和那個有著“雄獅”之稱的侄子,一同奪回這座城市,成為整個基督世界的救世主!
...
廷議的大殿中。
雷納德伯爵富有穿透力的嗓音,在殿內回蕩:“這是一場卑劣的謀殺,該死的薩拉森人,他們終于扯下偽裝,露出了那丑陋不堪的真容!”
這位跟異教徒有著刻骨銘心之痛的前任安條克大公,攥緊雙拳:“戰爭,我們需要一場戰爭,孱弱的希臘人已經跟薩拉丁媾和,西方的國王們仍在亞平寧爭權奪利,沒有人會來幫助我們,也沒有誰是真正可靠的援軍!”
“為了騎士的榮譽,和上帝的意志,我們要主動同薩拉森人開戰,我們的軍隊,將如同一把神圣的槍矛,洞穿敵人的心臟!”
雷納德伯爵慷慨激昂的演講,引發了哄堂的叫好聲。
薩拉森人同樣是對拜火教徒們的統稱,不分波斯人,庫爾德人,埃及人這些人種。
就像法蘭克人同樣是對高盧人,日耳曼人,盎格魯人等一系列西歐民族的統稱。
宣揚異教徒的邪惡,騎士的榮譽和勇氣,在這個時代,是政治正確的一句話。
盡管洛薩覺得,任誰都知道不應該在這炎炎烈日,走出十字軍們歷精心修筑的堡壘,去同異教徒的大軍作戰。
但這不妨礙他們這么說。
并把一切敢于提出固守城堡,任由薩拉丁的軍隊劫掠村莊的人,視作窩囊廢和與異教徒勾結的叛徒。
這也使得洛薩原本還想提出的“堅壁清野”,又被他咽了回去。
想想就知道,這些愚蠢短視的貴族們,根本不可能有魄力做出這樣的抉擇。
于是,洛薩在本次大議會上,就成了一座泥塑木雕。
他只是盤算著,薩伏丁帶領大軍南下,似乎有利于那位薩利赫王和阿卜杜拉,在北方搞事。
這時,有人風塵仆仆闖進了大殿,高聲疾呼:“泰比利亞斯大人,敘利亞總督薩伏丁,帶著數萬大軍,已經攻破了阿卡斯和羅格堡,正向的黎波里挺進。”
雷蒙德伯爵的臉色微變。
整個大殿內更是一片喧騰。
耶路撒冷王國北部,幾乎都是雷蒙德伯爵,和他麾下封臣的領地。
沒了攝政王的位置,他依舊是的黎波里伯國的國君,而丟掉了的黎波里的領地,他卻未必還能是攝政王。
不是誰都能像雷納德伯爵那樣好運,丟掉了安條克大公的頭銜,還能憑借婚姻的方式,混成外約旦伯爵。
很多太后黨都暗暗期待,這位的黎波里伯爵,能因此而帶著自己的追隨者,北上去抗擊敵人的入侵。
這樣,耶路撒冷就將獨屬于他們。
“那只是佯攻。”
“薩拉森人的海軍,不是騎士團和的黎波里艦隊的對手,他們即使圍困了的黎波里,短時間內也不可能攻破這座堅城。”
攝政王雷蒙德的語氣很坦然:“薩拉丁的真正目標,永遠是耶路撒冷,他們想要將圣地據為己有,只有這兩條路可走。”
“埃及和外約旦,而非南下。”
前者,首當其沖的是高弗雷男爵的領地,后者,首當其沖的是雷納德伯爵的領地。
圣地的氣候,決定了一支軍隊所能勞師遠征的時間。
薩拉丁要想從北方進攻,需要拔掉的堅城要塞實在是太多了,明顯不合常理。
盡管如此,洛薩還是有些感嘆,這位雷蒙德伯爵絕非庸人,在自己安身立命之本遭遇攻擊時,還能保持冷靜,這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的。
雷納德伯爵高呼道:“那就更該趁著這個機會,把這支敵人的主力吃掉了,在北方,離醫院騎士團的阿卡城,圣殿騎士團的騎士堡都很近,我們能迅速集結起一支由五百名重騎兵組成的精銳部隊,必將使這群異教徒有來無回。”
“對,開戰!”
人們紛紛高呼。
就連雷蒙德麾下的爵黨,都有不少人認為應該出戰。
尤其是阿卡斯和羅格堡的領主,更是叫嚷著要立刻奪回自己的封地。
雷蒙德伯爵沉默了片刻,他說道:“我得請示陛下的意見,他若答應我們北上迎擊敵人,那我們就派兵出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