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輕拂。
依稀能看到遠方薄霧掩映間,建筑林立的沿海港城。
一艘有著滾圓腹部,張著橫帆的商船,正行駛在亞得里亞海的海面上。
這是一艘柯克船。
由西西里的諾曼人從北歐帶來的船種,很快就適應了地中海氣候,被廣泛應用于商船上。
身穿白色麻布衣衫,手握木質十字架的窮苦修士,正對圍攏在身邊的船員和乘客們布道。
“耶路撒冷,存在于天堂與塵世的瑰寶,作為地上之城,它美輪美奐,作為天上之城,它榮耀無雙。”
“耶路撒冷,一個神圣之地,現在,它正處于野心勃勃的異教徒們的包圍下。阿尤布和薩珊,這兩個龐然大物,是可憎可鄙的魔鬼。”
“它們毀壞神的教堂,在神殿中央點燃他們所謂的‘圣火’,褻瀆神圣的天父,將基督同胞們殺死,擄掠,販賣到各處。”
“朝圣者們在通往小亞細亞的道路上,被它們豢養的突厥騎兵們襲擊,遭受非人的虐待,或囚禁,或殺死。”
“它們想用火焰焚燒救世主的圣墓,侵占我們的地上天國,耶路撒冷。這是無論公教徒與正教徒都無法容忍之舉。”
“用我們手中的武器,去消滅異教徒,去那圣經中記載的‘流奶與蜜之地’,去贖你們的罪,你們將得到天國的永恒榮耀!”
人們紛紛高喊道:“這是天父的旨意!”
“阿門!”
披著暗紅色罩袍的洛薩,在漢斯,萊恩,莫德爾的拱衛下,站在人群中,面色虔誠地禱告著。
他從不是公教徒,也未曾信奉過任何神靈。
但他覺得,這既然是個具備超凡力量的世界,或許真的存在那所謂的“天父”。
既然如此,不妨信一點。
只要不礙著自己的事,他會一直很“虔誠”。
若是有朝一日,羽翼豐滿,他也不憚于像約瑟夫大帝一般,問出那句經典的“教皇?他有幾個師?”。
當然,這個時代的教宗陛下,是真有很多個“師”!
教宗國占據了中亞平寧半島的廣袤直屬領地,其余各大主教區理論上也隸屬于教宗管轄。
如非必要,即使羽翼豐滿,他也不愿意跟教宗陛下撕破臉。
一行人是在今天下午時才登船的。
今天早晨時他們便早早起來趕路,由威尼托的北部城鎮,去到南方的港口乘船。
如今,才剛出發不過兩個小時,海岸上還能看到羅馬涅的城堡。
修士突然指向人群中的洛薩,說道:“洛薩·馮·哈布斯堡——這是一位來自施瓦本的英勇騎士,他不顧那瀆神的亨利國王阻止,毅然決然踏上了保護圣地的道路,是對天父與教宗陛下的虔誠敦促他如此行事。愿天父保佑你,尊敬的騎士!”
由于教宗開除了亨利皇帝的教籍,所以許多教士們也不認為這由教宗陛下加冕的“皇冠”還奏效。
所以稱亨利為國王。
乘客們也紛紛對洛薩投以崇敬的目光。
“贊美你,尊敬的騎士。”
修士滿臉笑容地邀請:“洛薩騎士,請你為大家講幾句吧,大家需要你的鼓舞。”
洛薩臉上的表情有些僵硬。
和像逃荒的難民,更勝于軍隊的窮人十字軍們相比,這艘柯克船上的乘客們,要富裕一些,不乏城鎮手工藝者和城市商販。
他們跟洛薩的目標一致,同樣是去往圣地,響應教宗陛下對東征的號召。
洛薩不想欺騙他們,說出違心之話。
但人們的盛情歡呼,又使他委實難以推脫。
思索許久,他才緩緩開口:“這是一場偉大的事業,為了天父,為了圣地不被異教徒玷污,即使戰死,也將魂歸天國。”
“沒錯,死去的人,將魂歸天國,而生者,將獲得榮譽。”
修士繼續高聲布道。
而作為一名“虔誠”的十字軍騎士,洛薩也實在沒有不聆聽布道的理由,更何況這位修士還如此熱切地追捧他,為他揚名。
看那些領民們,他們此刻看向洛薩的眼神,充滿了忠誠與敬畏。
在信仰已經與人們生活融為一體的這個時代,即使是偽裝,洛薩也必須偽裝成一個虔誠的信徒。
...
兩個戴兜帽的女子,坐在客艙里。
一個高大,一個嬌小。
兩人相對而坐,誰都沒理對方。
芙琳吉拉按捺許久,終于忍不住開口道:“好無聊啊,傻大個兒,領主大人為什么要聽那個老男人喋喋不休?”
般若微微抬起眼,不含感情地盯著芙琳吉拉。
一直看得芙琳吉拉都感覺身上有些發冷,才繼續盤坐在木板床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喂,般若,伱是個機器人嗎?就不會感覺無聊嗎?”
芙琳吉拉翹著兩條小腿,上下擺動著:“你可真是個沒有情趣的女人,如果有朝一日,你跟領主大人在一起了,他一定會被逼瘋的。”
般若皺起眉,臉上的情緒終于有了少許波動:“你在說什么鬼話?”
“哈,你回我話了?”
芙琳吉拉一臉奸計得逞的模樣:“我就知道,你果然對領主大人有想法!你這個詭計多端的女人。”
“但我告訴你吧,你跟領主大人是不可能的。”
“雖然你的胸很大,屁股也很大,腰也很細,皮膚也很細膩,長相也很漂亮...”
芙琳吉拉掰開手指細細數著,突然一愣:“哇,你這個壞女人居然有這么多優點?壞了,沒準兒還真有戲!”
般若的嘴角抿了下,臉上依舊是古井無波的表情,她冷冷道:“你到底想說些什么?”
芙琳吉拉揚起笑臉:“鮮血王庭和你的恩怨,是他們的事情,跟我無關,般若,正如大人所說的那樣,我們今后會是并肩作戰的袍澤,需要互相掩護的戰友,我不希望跟你鬧得不愉快。”
般若皺了皺眉:“于我而言,公是公,私是私,即使我再怎樣敵視你,也不會在戰斗中打半點折扣。”
“所以你不必多慮,更不必故意討好我。”
芙琳吉拉的嘴角微微翹起,臉上露出狡黠的笑容:“般若,你果然對領主大人有意思,如果你真有想法,這樣下去可不行啊。”
“呵,你以為這樣說,我就會像凡俗的普通小女生那樣嬌羞嗎?”
般若面無表情道:“我對領主,僅僅只是戰友及臣子所應有的感情,并無你所說的那種‘想法’。”
“真的嗎?我不信!”
芙琳吉拉調笑道。
“你信與不信,與我無關。”
般若閉上眼,這次徹底不再說話了。
芙琳吉拉則得意的像一只偷到了雞的小狐貍一樣,露出狡黠笑容。
如果般若真的一點都不在意,壓根兒就不會接她這話茬。
但隨即又生出了些緊迫感。
領主大人應該是我的才對,可不能讓你這個鬼族女人搶了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