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坊。
盛云樓后面有一條長街,原本能夠容納兩駕馬車并行,但此時的小街卻是人來人往,顯得有些擁擠。
因為每天晚上街道兩邊都會擺滿各種小吃攤子,小販不斷吆喝著,行人走走停停,被這滿街的美食吸引得走不動道。
雖然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但每個攤販的小推車上都掛著燈籠,后方商鋪的柱子上,也是掛滿了燈籠,將這整條街都給點亮。
聲音嘈雜,卻充滿了生活氣息,從某些方面來說也很動聽。
趙遠途、許靈、蘇韻、張天文一行四人,正逛著小吃街。
其他幾名學徒感覺融不進他們的圈子,便自覺地找理由離開了。
趙遠途和許靈的手中已經拿著從攤販那里買來的小吃,邊走邊吃。
比起趙遠途粗獷的吃法,許靈就文雅了很多,不過兩人都是很有興致的模樣。
倒是一旁的張天文,聞著空氣中彌漫的油煙味,一臉嫌棄地用扇子扇風。
蘇韻雖然沒有這么明顯,但也微蹙著眉。
“韓照怎么回事?如廁要這么久?”張天文不耐煩的道:“他不會是自己先走了吧?”
像這種地方他是從來都不會來的,只是韓照提議要逛,趙遠途和許靈都同意了,他自然也不好說什么。
可沒想到他們逛到一半,韓照卻突然說肚子疼要去如廁。
張天文本來想邀請趙遠途去找樂子,順便找機會把蘇韻和許靈打發走,畢竟兩人很有可能跟他競爭。
可是趙遠途和許靈非要等韓照回來,愣是讓他們在原地站了快半刻鐘。
“不會的。”趙遠途一邊吃著東西,一邊口齒不清地說道:“上茅房這個時間不算長。”
“大師兄。”許靈嗔怪一聲,“吃東西別說這種事情好不好?”
“不好意思。”趙遠途咧嘴一笑。
此時,一個身形挺拔,面容俊朗的少年朝著四人小跑著,他穿著一身制式的黑色練功服,正是剛發泄完的韓照。
“韓師弟,你終于回來了,烤串都快冷了!”趙遠途將左手拿著的羊肉串遞給了韓照。
韓照笑著接過。
許靈嘴里吃著糖炒栗子,嘟囔道:“怎么了韓師弟,這么開心,撿錢了?”
“確實,出了茅房就撿到了十幾枚銅錢。”韓照點點頭,將此行的收獲稍加潤色。
“那真是運氣好。”許靈莞爾一笑,沒想到這個韓師弟心態這么好,明明前面才被方鴻運故意挑釁,現在就一副沒事人的樣子。
“咦~”蘇韻瞥了韓照一眼,茅房門口的銅錢也撿。
“這烤串真好吃!”韓照咬著羊肉串,滿嘴是油,今天他算是真正見識到內城區有錢人到底多有錢了。
張天文一頓飯請客吃了四十兩銀子。
方鴻運說了他兩句,就賠了十幾兩銀子的精神損失費,搞得他都想多被罵幾句了。
“剛才是張師弟請客,這次怎么都該輪到我了,大家隨便吃,我付錢。”趙遠途指著滿街的小吃攤道。
“我是不會客氣的。”許靈將麥稈插進火晶柿子頂部吸食著。
“我也一樣。”韓照的嘴也沒停。
張天文和蘇韻兩人自然也很給面子,但兩人一路上一口不吃,顯然對這些路邊攤的食物不感興趣。
五人又逛了一會兒,這才準備回家。
臨走時,趙遠途準備跟韓照一起,卻被張天文叫住,兩人單獨交談。
等到趙遠途回到武館的時候,發現呂益正躺在院子里的藤椅上,看著月亮。
“師父,你這么晚還沒休息?”趙遠途走上前去,從懷中掏出一個紙包,雙手奉上:“師父,這是我給你買的炒瓜子,還熱著呢!”
“你出去吃好的,就給老頭子我帶一份瓜子啊?”呂益沒好氣的道。
“這...我......”趙遠途不好意思的縮了縮手。
“行了,還不給我!冷了就不好吃了。”呂益伸出手,從趙遠途手中奪過瓜子。
“突破了也不要自滿,現在才剛開始呢!從明天開始,每天中午吃完飯到我房間來,我單獨教你撼山拳的根本圖感悟技巧。”
“是,師父!”趙遠途一米九的大個子,像個孩子一樣低頭站在呂益的面前。
“還不早點回去休息,滿身的酒氣。”
“是!”趙遠途如臨大赦,用袖子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沖著呂益恭敬一禮,連忙朝著東廂房跑去。
“真是...”呂益搖頭失笑。
他身為煉勁武師,什么山珍海味沒吃過,不過逗徒弟很有意思罷了。像韓照那小子就是太聰明了,根本逗不到,還是大徒弟好玩。
......
第二天一早。
韓照去路邊攤吃了十幾個米餃,隨后前往武館練習。
昨天呂益提醒了他,還是要注意一下的。
他剛走到武館所在的那條街,便注意到門口停著好幾駕裝飾華麗的馬車,上面都印有族徽,一看就是出自內城區的大家族。
韓照走進武館,只見幾個中年人圍著趙遠途點頭哈腰,非要請他去喝早茶。
趙遠途一副很為難的樣子,不過呂益發話之后,他便跟著去了。
路過韓照身邊的時候,還一臉苦笑,顯然不習慣這樣。
‘這才真叫三年河東,三年河西。’韓照心道。
一寸光陰一寸金,寸金可買寸光陰。
韓照直接無視提示。
只是心生感嘆,練骨境和練血境,一個是中層,一個是上層接近頂層,果然是天差地別。
韓照沖呂益行了一禮后,便朝著里面的院子走去,走到中間過道時,注意到外面院子角落里李飛的身影。
對方正赤裸著上身,露出健碩的肌肉,用雙拳不斷擊打著鐵鍋里加熱的沙。
“李師兄,早啊!”
韓照愣了一下,旋即反應了過來,沖李飛打了個招呼。
顯然,李飛已經放棄修煉斷岳刀法,選擇轉修撼山拳,看來趙遠途的突破刺激到了他。
他已經快二十五歲了,撼山拳和斷岳刀法是配套的武學,但前者難度低了許多,他現在轉修還是有希望突破到練血境的。
畢竟他本身資質就不錯,又出身于城中大家族,綜合條件比趙遠途好了不少。
李飛抬起手臂,擦了擦面上的汗水,沖著韓照笑了笑:“早,韓師弟。”
說完,他便沉下心繼續練習。
韓照進了里面的院子,許靈、蘇韻、張天文都在里面。
張天文見到韓照走了進來,難得地露出了笑容,上前道:“韓師弟,從今天開始,就是你跟我對練了。”
聽出他言語中的幸災樂禍,韓照心中不悅。
之前修煉的時候,許靈和李飛都愿意主動跟他對練,蘇韻也會偶爾找他。只有張天文,總是一副眼高于頂的樣子,除非是呂益要求,否則他根本就當韓照不存在。
現在突然湊上來,恐怕是有事。
“那就麻煩張師兄了。”韓照沖張天文拱了拱手。
“好說,好說。”張天文將韓照拉到了一旁,“韓師弟,聽說你在許氏米行掛名,一個月一兩銀子?”
“是,許師姐仗義。”韓照點頭道,已經猜到他要說什么了。
張天文伸出四根手指,在韓照面前晃了晃,“我每個月給你四兩銀子,來我張家麾下如何?”
“我只是區區一個練皮境武者,這錢我拿得不安心,張師兄的好意我心領了。”韓照委婉地拒絕。張天文的意思是讓他直接跟張家簽契約,這跟掛名就不是一個概念了,簽契約只能簽一家,等于把自己賣了。
“你放心,也不是白白給你這么好的條件,只要你能幫我勸服大師兄來我張家,我保證以后有危險的事情,不會讓你出手的。”
張天文擺了擺手,他以為韓照是想要好處又怕死,便給出了口頭承諾。
反正韓照以后運氣好點應該能突破練骨境,四兩銀子一個月簽下來勉強不虧吧,算是個搭頭。
資本家也沒有這么黑的,低于十兩根本不用考慮,如果超過的話,可以考慮。
“我覺得許氏米行很好,也很自由。至于大師兄最終會選擇哪一家,不是我能左右的,這種事情張師兄你還是自己跟大師兄說吧。”韓照再次拒絕。
說完,他沖張天文拱了拱手,去找許靈對練了。
張天文見韓照接連拒絕,臉色有些不自然,想要發作,又忍住了。
只不過是大師兄的一個跟班而已!
難道只是掛名就想一個月拿四兩銀子嗎?
不識抬舉!
“韓師弟...”許靈看著韓照走來,粉唇微微張合,欲言又止。
她有些感動,認為自己沒看錯人。
畢竟張天文開出的條件很優厚,韓照一旦答應,很有可能影響大師兄的決定。
而且張家是內城區大家族,雖然沒有練勁武師,但卻有五名練血境的準武師坐鎮,實力強出許家不少。
哪怕張天文不是嫡系,但張家肯定也愿意多一個練血境的高手,能開出的價碼絕對比她高。
“許師姐,以后我就跟你對練了,請多多指教。”韓照站到了許靈的身前。
“嗯!”許靈重重地點頭。
一旁的蘇韻見此情形,也是高看了韓照一眼。
蠻有原則和骨氣的。
只是落了張天文的面子,以后日子恐怕不好過。
張家的實力可是比她蘇家還要稍勝一籌的。
......
“干飯了!干飯了!”
午飯時間,韓照邁著輕快的步伐,朝著廚房跑去。
雖然這么說不太好,但今天中午趙遠途不在,他能多吃點。
“干飯咯!”韓照猛地推開廚房的大門。
呂益抓著燒雞腿,看到韓照如此“活潑”的一面,嘴里咀嚼的動作都停了下來。
韓照:“......”
呂益:“......”
此時轉移話題,能夠有效緩解尷尬。
韓照神情一肅,沖著呂益行了一禮,“呂師,你今天沒出去吃飯啊?”
呂益很少在家吃飯,今天這么多人宴請趙遠途,他竟然沒一起去。
這合理嗎?
“坐下吃飯吧。”呂益噗嗤一笑,指著自己身邊的位置。
“是。”韓照“端莊”地坐下。
“三只燒雞,你兩只,我一只。”呂益將兩盤沒動過的燒雞推過去。
“年紀大了,以前我一頓能吃五只燒雞加一盆飯,現在不行了,你們年輕人得多吃,這樣才能更壯更強!”
“您哪里的話,看您氣宇軒昂的樣子,分明是寶刀未老嘛。”韓照連忙恭維道,跟張天文吃了一頓飯,他才知道幾十兩銀子對于呂益這個層次的人來說,根本就是毛毛雨。
當初呂益愿意收下千絲引,確實算是好心。
而且說是包半年午飯,到期后趙遠途還是會按時叫他吃午飯,說是呂益的意思。
“沒想到你小子也會說奉承話,你怕是看在燒雞的面子上吧?”呂益笑罵一聲,顯得有些受用。
他知道像韓照這樣人,外表看起來和和氣氣,好像什么都不爭的樣子,但其實心氣極高。
這樣的心態對練武有好處,畢竟練武就是要有這口氣。
只是當現實無法達到預期目標時,這樣的心氣反而有害。
對此,呂益只能看著,他做不了什么,也不準備做什么。
生死有命,富貴在人,什么都要靠自己爭取!
“師父果然目光如炬!一眼就被你看穿了。”韓照賣了個乖,像呂益這樣的老師,容易讓人親近。
模擬中的呂益確實當得起‘師父’二字。
“吃吧吃吧!”呂益注意到韓照的稱呼變化,一臉嫌棄地擺了擺手。
韓照聞言,也就不裝了,直接擼起袖子開干。
剛才半只燒雞下肚,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趙遠途沖進了廚房,“還好還好!正好是飯點。”
見呂益瞪了他一眼,趙遠途連忙見禮,“師父。”
“你怎么回來了?那些人沒留你吃飯?”呂益疑惑的道,練血境武者不可能不被爭搶的。
“不是,喝了一上午茶,又吃了很多糕點,他們大中午的就要拉我去喝花酒,我哪見過這陣仗,直接就跑回來了。”趙遠途解釋道:“師父你說過,酒是穿腸藥,色是刮骨刀。練武之人最忌諱這兩點了,我都記著呢!”
“我說的是不可沉溺于此,不是讓你戒了。”呂益沒好氣的道:“像你這個年紀,有些人孩子都十歲了,也是時候該給你說一門親事了。”
“全憑師父做主。”趙遠途撓了撓頭:“不過我喜歡那種強壯一些的女人,最好跟我差不多的那種,麻煩師父費心了。”
“知道了。”呂益點點頭,對于徒弟的XP他不感興趣,畢竟活這么大歲數,什么奇怪的XP他都見過,趙遠途這算是很正常的。
“師父,我還沒吃飯呢。”趙遠途看著盤子里的燒雞,赧然一笑。
“鍋里給你留了兩只,自己去拿。”呂益沖著灶臺歪了歪頭。
“謝師父。”
三人就這樣坐在桌子上對著燒雞發起了猛攻。
眼看快吃完了,韓照給呂益和趙遠途一人倒了一碗大麥茶,隨后說道:“大師兄,許師姐托我給你說一聲,她想邀請你成為許家的供奉,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如果你沒有這個意向的話,我就去幫你回絕了她。”
這種時候提出來正好,不會太刻意,而且呂益也在場。
“這......”趙遠途喝茶的動作一頓,說道:“我得考慮一下。”
“應該的。”韓照點點頭。
“許家?還不錯,算是比較有實力的。太強的勢力反而不適合你,許家可以作為選擇目標之一。”呂益開口道,雖然沒有明確表態,但算是幫許家說話了。
趙遠途的性格比較直,加入那些有練勁武師的頂尖勢力,如果處不好關系,不利于他未來的發展。
許家剛好。
他對許靈的印象不錯,至少不會坑趙遠途。
韓照沒有再說話,他的任務已經完成,重點是趙遠途自己的選擇。
關系就算再好,如果以此作為倚仗得寸進尺,總有一天關系會破裂。
“韓照,謝謝你為我的事情操心了。”趙遠途真誠的道,他性格比較直,沒什么心眼,但并不蠢。誰真對他好,誰又虛情假意,他看得一清二楚。
“大師兄言重了。”韓照笑了笑。
見此情形,呂益也是面露笑容。
跟其他那些有背景,以后必定會回歸家族的學徒不同,韓照和趙遠途兩人有希望繼承他的衣缽,能給他養老送終。
至于他的女兒,進了府城武院,以后要是雛鳥變鳳凰,他也不能拖后腿,讓她留在這種小地方。
兩人能夠相處融洽,自然是件好事。
吃完午飯,韓照準備午睡一會兒,以充沛的精力迎接下午的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