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進去嗎?
在安妮用“漏洞”開出那一個大洞的瞬間,
包括鄭修在內,所有人在剎那間,心中不約而同浮現出一個疑問。
并非躊躇,并非恐懼,并非害怕,并非猶豫。
而是在面對“未知”時,所油然而生的一種…“迷茫”。
身后已沒有退路。
茫茫源海,沒有一處完好的棲息之地。
魔術師從別的象限一路逃亡,逃到此處,仍逃不過“回溯”的命運。
最終,落得僅剩一個“投影”的悲慘下場。
到了此時,鄭修若掉頭就走,逃向其他方向,又能去哪里?
“好像,沒什么好想的吧?”
寂靜中,安妮輕笑一聲:“安妮,永不言敗!喵。”
安妮的從容感染了所有人。
安妮雖然拉垮,雖然漏洞巨多,雖然以漏洞證道,但她畢竟是創世主,毫不夸張地說,安妮是鄭修等所有人的“母神”,是她創造出了一切。如今,她親眼目睹自己創造的一切幾近毀于一旦,卻仍能笑著說出“安妮,永不言敗”,如此豁達,如此心胸,稱得上“主宰”二字。
“我們,永不言敗。”
鄭修點頭,下一刻,貓女郎頭頂上騎著狗帝,縱身踏入“漏洞”當中。
NieR的世界艦“能天使”,一輪輪璀璨的光輪大放光彩,只見她同樣不惜一切,功率全開,毅然跟上。
滋滋——
滋滋滋滋——
貓女郎與能天使先后進入漏洞。
破爛不堪的船舵中,除鄭修與安妮之外,慶十三等人,耳邊忽然傳來一陣刺耳的雜音,如海嘯般沖擊著眾人的意識。所有人面容扭曲猙獰,七竅溢血,顯然在承受著巨大的痛楚。
“將他們加入鏈接!”
安妮沒有猶豫,立即道:“這里匯聚了曾經源海的‘一切’!是‘集體’!‘個人’在‘集體’面前,太過渺小了!連‘集體’所泄露出來的一點‘怨恨’,一點‘咆哮’,一點‘哀怨’,他們都承受不住!”
鄭修雙眸一閉一睜,他眼中閃過一絲不忍,一剎那的神性思索后,鄭修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虛幻的漣漪自每個人身后浮現,一根根紅黑相間的粗壯管道以同樣的方式,粗暴地插入每人的身后。
眾人這是第一次嘗試以這種方式與“神國”鏈接,剎那間,他們臉上的痛苦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升華”般的寧靜。
所有人的“意識”通過這種方式,鏈接在一起。
他們就像是徜徉在同一條河流中,他們是河里的游魚…不,是河里的水花。水在河中,大江奔流,一同奔流的,還有各自的過往,各自的心意,各自的哀傷,各自的決意。
眾人面面相覷,在同時“接入”神國后,他們驚訝地發現,彼此間都更深入了對方的心思。就似慶十三與紀紅藕的恩怨情仇,就似鄭修從未真正表露過的對鳳北的追思,就似月玲瓏心中的苦悶,就似君不笑對老神醫的懷緬…以此相連,來此同一世界,彼此相扶踏過一路的人兒啊,這一刻,真正地“鏈接”在一起。
“這就是…”
忽地,月玲瓏釋然一笑,笑著拭去眼角的淚,她懂了:“人與人之間的‘聯系’,是不會輕易斷去的。”
“這就是…「理」。”
“是呀,這就是‘理’。”
慶十三低頭輕笑,煙霧繚繞。他開心地看見了他們一家三口的理,像是甜甜圈般緊密相連。
君不笑低頭看著腰間的六把屠神刀,咧嘴一笑。
裴高雅笑著笑著就哭了,因為他發現,在前方更深處,他死去的媳婦呀,他的孩兒呀,早成為了那里的一部分。
同時接入神國的眾人,意識統一,自然也共享了貓女郎的“視野”。
在適應了這種奇妙的感覺后,他們驚于眼前的景象:
只見塔內部的空間竟是一片浩瀚無邊的奇異之地。
一束束漆黑的光線宛如美術畫的透視線般,向前方匯聚,在光線的盡頭,佇立著一圈看不見頂部的“高墻”——那是由數不清的黑色流光,瀑布般向下沖刷所圍成的風景。
除遠方那一圈高墻之外,這僅有黑色的可怕空間內,處處有黑色的流光呈螺旋結構,兩兩成對,旋轉著自上而下流淌著。若仔細看,每一道螺旋竟由一個個微小到極致的“符號”組成,這些“符號”大多是一些看不懂的亂碼,可這些亂碼卻構筑成一串串混亂的信息。
除上述所說的信息流之外,漆黑的荒野上,有一棵棵形狀扭曲的“巨樹”,扎根于此。這個空間中的信息自上而下沖刷著,而巨樹的表面,竟有血紅色的線狀光芒,宛如養分般被巨樹汲取著,自根部向樹冠快速地流逝著。
黑的信息,紅的養分,上上下下,遠處看去,就似一個個“循環”。
“叔叔…”
四面八方忽然響起了雪莉那甜美的聲音:
“你果然來了。”
所有巨樹的頂端,如血管般的藤蔓,組成了雪莉的臉。
藤蔓組成的臉龐,看上去顯得如怪物般扭曲。
“為什么要來呢?”
“你是來幫雪莉找門的嗎?”
“啊…”
“一定是了,路標是給‘叔叔’留下的指引,只有叔叔,才能找得到那扇門。”
貓女郎面無表情,抬起爪子,中指豎起。
看似挑釁般的手勢,卻是鄭修在借此確認鳳北的方向。
他忽然想起,上一次在與雪莉對峙時,雪莉忽然用宛如機械般的口吻,所說出的兩個令他在意的詞匯。
“墻”,“滅絕因子”。
“墻…滅絕因子…”
鄭修口中喃喃重復著這兩個詞,之前他不明白這兩個詞是什么意思,只不過隱約察覺到“滅絕因子”應該說的就是鳳北。可具體意義為何,他自然不知。
如今看見在“塔”內,由“眾生回溯”所形成的“終結之地”內,鄭修看見遠處那片沒有盡頭的“墻”時,才明白了“高墻”與“滅絕因子”的意思。
“老爺,去吧,夫人苦了一輩子,該是時候將她接回來了。”
慶十三等人在鳳北創建的神國中,親眼目睹了鳳北的經歷,鳳北的相思,都替鄭修心疼著孤苦伶仃漸行漸遠的女主人。如今他們心意相連,鄭修心中所想他們豈能不知。
“殺!”
千言萬語,匯成了一個簡單明了的字。
事到如今,沒有退路。無論在前方等待著他們的是什么,他們只能一往無前,或許,才能找出真正的路,照明長夜。
啵!啵!啵!
一棵棵扭曲的神樹上,藤蔓如沸水般瘋狂地翻騰著,一團團扭曲的肉塊,表面光滑,帶著粘液,冒著黑色的新鮮熱氣,如蛋兒般從無數的神樹上掉落——
巨大的蝙蝠,丑陋腐朽的大貓,端坐蓮臺背生千手的粉紅骷髏…
“那是吾等…吾等留下的…殘骸!”
巨大的蝙蝠與丑陋的貓貓就似萬綠叢中一點紅,格外醒目,她一眼認出了曾經的自己。
還有死對頭。
肉塊中誕生出一尊尊奇特的偽神,一百只,一千只,一萬只…轉眼間,神樹生下了密密麻麻的蛋兒,密密麻麻的蛋兒又生出了密密麻麻的神,密密麻麻的神又開始吐出密密麻麻的蛋,密密麻麻的蛋兒又瞬間孵化出密密麻麻的神…
勉強能被稱為“神”的玩意,一眨眼,便通過這種方式,填滿了終結之地的空曠,在瘋狂與理想的催化下,這里成了神的海洋。
“挖槽,擱這小子子孫孫無窮盡呢!樹生蛋,蛋生神,神又生蛋,蛋又生神…還能這么玩?”
所有人都驚呆了,可一想到在鳳北神國中的經歷,雪莉曾吞噬了一種名為“復制”的能力,頓時釋然,又無奈。
他們親眼見證了這頭怪物的誕生。
“呼…”
鄭修掏出卡片,捏碎。
一杯宛如毒酒般的烏璐璐的絕望在一陣光芒閃爍中出現在鄭修的手中,鄭修沒有遲疑,一飲而盡。
片刻后。
鄭修奇怪地看著自己的雙手,眉頭擰起:“這就是主宰?”
安妮聞言一愣:“怎么了?”
“好像…我沒感覺到任何變化。”
由神晉升為主宰是什么感覺?
橘貓也說不清,其實主宰與神都是將權柄錘煉到極致所誕生的產物,同樣都是錘煉權柄,主宰與神的境界,卻只隔一線。一線神,一線主宰,至于如何跨越這一線,這一線的兩邊有何顯著的區別,安妮也無法用言語去描述。
“我莫非還要變成類似于貓這樣子的外形?”
鄭修略作沉吟,主宰是符號,是概念,不該拘泥于肉身的束縛。
“現在來不及多想了!祂們撲過來了!”
安妮大叫著,浩浩蕩蕩的扭曲的神,如海嘯般組成一片可怕的浪潮,如蝗蟲般向貓女郎撲來。身段婀娜的貓女郎在這個數量級的“神”面前,宛如少婦般弱小無助,甚至還有幾分瑟瑟發抖的感覺。
一個照面,貓女郎被神的血肉淹沒,被藤蔓纏住,被一只只骨瘦如柴的手臂拖下深淵。
“不動刀…”
忽然,在如泥沼般沉重的血肉海洋里,掙扎的貓女郎擺出了一個腰間握刀的姿勢。
“核!”
出刀的瞬間,耀眼的光芒以貓女郎為中心爆發開來,摧枯拉朽的光芒淹沒了一切。在貓女郎四周,可怕的力量將四周的神與血肉,碾成齏粉與飛灰。
貓女郎的周圍清出了一片遼闊的空地,遠處一棵棵神樹傾塌,上空飄著一層由流光組成的蘑菇云。
“臥槽!”
“牛逼!”
“核爆刀啊!”
揮出這一刀的自然是一動不動的顧秋棠,他熟讀物理學一百年,早已融會貫通,創出屬于自己的道,屬于自己的權柄。破爛的船舵內剛響起歡呼聲,可意識相連的他們卻在兩秒后,不約而同地安靜下來。
喜悅的過后便是悲傷,他們很快便意識到,“小集體意識”里,失去了顧秋棠的聲音。
管道從顧秋棠的背后拔出,顧秋棠早已沒了聲息,軟軟地倒在地上,身體漸漸地枯萎,風化,分解,化作流光。鄭修咬著牙,想要阻止“顧秋棠”所化的流光飛走,伸手一擋,流光卻從鄭修的指尖逝去,毫無阻礙地從貓女郎的口鼻中溢出,成為“巨大集體意識”的一部分。
“老顧…”
裴高雅臉色鐵青,看著顧秋棠“回溯”,他忽然想起了在鼠潮中,自己扛著顧秋棠一路奔跑的情景。他們背對著夕陽奔跑著,身后落下的夕陽,仿佛就像是他們一去不回的青春。
貓女郎沒有遲疑地繼續向高墻接近,小丑權杖出現在貓女郎的手上。
滑稽的小丑口中數字快速地轉動著,定格一字,巨大的貓貓剪在貓女郎的咆哮中咔擦一合。
“萬物兩斷!”
看似觸手可及的、距離高墻的這段路,鋪滿了神明,比想象中更為遙遠,更不可及。貓貓剪一張一合,銳利的光芒甚至將螺旋下落的信息流都一分為二。
血肉之海被鄭修分出了一條狹窄的路徑,鄭修操縱著貓女郎繼續向前狂奔。
身后,噴著著光芒、如女神般熠熠發光的能天使,手執一柄宛如烈日般耀眼的巨劍,揮劍間,如同實質的劍光替貓女郎清理著前方的障礙。
神樹,神明,血肉,在能天使的劍光下,難敵一瞬。
可是啊,前方的障礙太多,太多,太多了。
隨著能天使背后的光輪光芒愈發黯淡,能天使的清理效率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下降著。
一連轉換了幾種形態,鄭修揮舞著干將莫邪,忽然間,鄭修發現周圍的神樹竟有巨大的巴掌缺口,仿佛被人生生用巴掌扣去了一塊。“鳳北不久前殺了過來!”
鄭修精神一振,隨著源如泄洪般消耗著,鄭修憑著一股意志向前沖,向前廝殺,他已經無暇思考,無暇考慮生路,無暇考慮前方,他隱約察覺到,他們的盡頭,就在那里,他們的宿命,他們的疑惑,都能在那里找到答案。
“啊…原來如此。”
一直沉默不語的安妮,她一直眉頭緊皺著,直到此刻,才舒展開來,朝鄭修笑了笑:
“所以,吾才會是一頭貓啊。”
鄭修聞言,回頭一瞥,問:“你突然說這個做什么?”
安妮調皮地朝鄭修眨眨眼,這一刻,安妮的貓瞳比任何時候都要清明純凈。
“你知道,貓其實有九條命的嗎?”
安妮隨手拍了拍胸前的“漏洞”,下一秒,貓女郎竟一分為九。
一位貓女郎,化作了九位姿態各異、握著不同武器的“貓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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