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位‘生命’,不分大小,在誕生之初,都存在著自己的‘位置’。”
在宛如刮腦吸髓的痛楚中,鄭修聽見雪莉的聲音從腹部傳來。
鄭修低頭,駭然發現,自己的肚子隆起了一個球。他撕碎上衣,愕然看見,雪莉的腦袋竟不知何時長在了自己的肚皮上,而不久前還站在“塔”表面的另一個雪莉,早已消失不見。
咔、咔、咔,長在鄭修肚皮上的雪莉,發出令人牙酸的骨折聲,一點點地扭過頭,頭朝上,笑嘻嘻地凝視鄭修:
“雪莉,也不例外。”
“你不是雪莉!”
“‘我們’不是,但‘我們’也是。名為‘雪莉’的存在誕生于哪里,曾經是誰,深究于此,并無意義。””
“叔叔,因為呀,你們都結局都被錨定在這里了,所以,‘終結’不可避免。”
“當‘我們’吞噬了這一切,吞噬了里面的‘東西’,我們就能成為‘他’,成為‘全’,成為‘一’,成為‘一切’,成為‘盡頭’。”
“到了那時,‘我們’就能根除一切扭曲,創造出一個能讓叔叔和雪莉快樂活著的…完美世界。”
“啊!閉嘴!閉嘴!閉嘴!”
鄭修腦中嗡嗡響著,腹部傳來雪莉那像是帶著誘惑的聲線,鄭修咆哮一聲,五指如鉤,抓向肚皮上那顆腦袋,狠狠地將那顆頭顱扯下。
下一秒,劇烈的疼痛讓鄭修的神識多了幾分清醒。
他雙手沾滿血污,四周像是有什么東西,貪婪地伸出觸手,輕輕地觸碰著鄭修的神血,吸吮著,分解著,汲取著。一縷縷神性的輝光自鄭修的雙手向四周溢出,最終化作了“塔”的一部分。
鄭修低頭,他的肚子上被他生生掏出一個血洞,腸子漏出。
唯有此時,看見熟悉的器官結構,鄭修才依稀回想起,他曾經,是一個人。
如粘稠的液體流淌著的塔的表面,雪莉如“出水芙蓉”般,一點點從黑夜液體中擠出。
令人詫異的是,看似污穢的黑色液體,并沒有在雪莉那白皙的肌膚上留下半點污垢。
赤足點在地上,雪莉微笑著張開十指。
她其中七根手指上方,虛空塌陷扭曲,七種不同的權柄分別旋轉在她的指尖上。
鄭修眉頭一揚,他戴著婚戒的無名指微微勾動,仔細辨別著若隱若現的“理”。心中一動,鄭修眼中冰冷似鐵,漆黑的光影在這浩瀚無邊的空間中凝聚成一柄柄旋轉的細劍。
“萬劍。”
雪莉搖搖手指:“叔叔,你不能殺我哦!”
在雪莉身后,空間裂開,背后隱約閃動著日月山川,與一棟奢華的宅邸。宅邸上方,一棵如血管般猙獰分布的參天大樹,深深扎根于宅邸的深處——一根根紅黑相間的管道如觸須般探出,與雪莉那光潔的背后鏈接。
這分明是鄭修的神國啊,鄭修氣得牙癢癢,他早知道就應該把神國的底層邏輯全排查一遍,否則也不會讓安妮留下了一個如此坑爹的“漏洞”。漏洞之主坑人不分敵我,走到極致的“漏洞”就是如此霸道。
雪莉完成了與神國的鏈接,笑道:
“‘雪莉’與叔叔的神國鏈接。”
“你無論是摧毀‘雪莉’還是修正‘雪莉’,都會影響‘花’與你的神國鏈接的穩定性,根會斷呀,樹會坍塌,神國也會剎那間灰飛煙滅。里面的阿姨不可能承受如此可怕的反噬。”
“萬劍”在虛空中懸而不發,漆黑的劍光映著鄭修那冰冷鐵青的面容。
雪莉在鄭修面前,雙臂張開,一副“任君采摘”的姿態,露出狡黠的笑容:
“況且,‘吞噬’已經開始了,”
塔的表面如沸騰的巖漿般,翻騰起來。
“叔叔不如耐心等待吧。”
鄭修這才注意到,從粘稠的液體中浮現的雪莉,她的雙腳由始至終都緊貼著粘稠的液面。從她的雙足中竟深處了密密麻麻的“偽足”,像是一根根惡心的觸須,與液面相連。
她的“吞噬”早已深入塔的內部,深入更深處。
忽然。
雪莉說著話,目光毫無前兆地變得呆滯空洞,她用一種鄭修感覺到無比陌生的口吻,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故意告訴似的:
「警告。」
「警告。」
「警告。」
「‘滅絕因子’正在嘗試和‘墻’進行接觸。」
「重復。」
「‘滅絕因子’正在嘗試和‘墻’進行接觸。」
「重復。」
「‘滅絕因子’正在嘗試和‘墻’進行接觸。」
畫風突變。
當“雪莉”用冷漠得宛如機械般的口吻說出上述那番話時,布滿漩渦的空間陡然閃爍著紅黃相間的光芒。一束束像是警戒線般的紋理,隨著光暈的閃爍,在天空中穿插交錯著。
墻墻墻…
滅絕因子滅絕因子滅絕因子…
真理真理真理…
再仔細看,那一束束宛如警戒線般的紋理,竟由無數極其微小的“信息流”匯聚而成。
“機會!”
鄭修手腕一翻,幾顆藍色的膠囊丟入口中。
咔擦!
鄭修咬碎“膠囊”——這是在雪莉奪走神國前,鄭修偷偷從倉庫中搶回的“源”。若非鄭修在最后關頭將倉庫搬空,雪莉也不會用如此粗暴的方式,分解萬物,擠壓出最后的源能,進行加速。
鄭修留給雪莉的,是一座空空的神國,一艘空殼般的船。
在咬碎藍色小藥丸的瞬間,龐大的“源”匯入鄭修四肢百骸,化作最純粹的神力。
純粹的源,可是能夠用來演變萬物的“資源”,能夠創世,能夠造人,能夠創造規則。可此刻,鄭修卻無視了源的“泛用性”,腹部的傷口頃刻間修復如初,龐大的源充斥在鄭修的體內,精神海膨脹著,鄭修體表,藍色的光芒如經絡般流轉著,密布全身,藍色的火焰,在鄭修的身上燃起,直沖天穹。
“錨定因果·歸一劍意!”
數不清的黑色劍光,在鄭修催動劍意的剎那,便徹底的消失了。這“歸一劍意”,在這一刻,早已超過了概念上的“時間”與“空間”的禁錮,龐大的源讓這一劍,量變的疊加引發的質變,錨定了“因果”。
在出劍的瞬間,落劍的“結局”已經注定。
不可擋,不可逆,不可消,不可避。
“萬劍”一瞬間從空間中消失,嘩!連劍的軌跡、劍光都不曾留下,雪莉一瞬間被分解成無數的碎片,只留下一顆目光呆滯的頭顱。
與雪莉相連的“管道”也被斬碎,那些“管道”說到底,是“理”的具現化,意味著雪莉與“鄭氏神國”的鏈接。而“管道”一斷,意味著雪莉與神國的“鏈接”同時也被斬斷了。
“不可能…”
雪莉僅剩的頭顱高高飛起,落在粘稠的塔表面,緩緩沉下。
她的目光由呆滯恢復光彩,可這光彩確實照著驚愕與疑惑:
“‘雪莉’明明…”
鄭修飛起一腳,將雪莉的頭啪嚓踩碎,化作飛散的血肉與流光,匯入塔中。
直到名為“雪莉”的存在再也看不見了,鄭修環目四顧,不敢松懈。雪莉可是有著將“理想變成現實”的超BUG存在,鄭修即便將雪莉斬成粉末,也不肯定如此就真的將雪莉徹底滅殺了。
神以上,早已不能輕易殺死,鄭修知道這個原則。
警惕著,鄭修背后浮現出漣漪,一根根紅黑相間的管道插向鄭修的背后。當“鏈接”重新建立,當鄭修感覺到相應的“權限”時,緊擰的眉頭這才稍稍舒展。
進入神國,雪莉種下的神樹正在快速地枯萎、湮滅。在雪莉的暴力吞噬下,神國內早已一片狼籍,神國之下無人生還,遍地絕望。
同樣,鄭修的神府早已沒了往日的光鮮,只余一片狼籍與殘垣。扎根的“神樹”枯萎后,被神樹束縛的魏如意顫著修長的睫毛睜開雙眸,不可置信地重新踩在了鄭氏神國的土地上。
“船長!”
一扇小門打開,領航員烏哭哭啼啼地扇著半透明的小翅膀出現。
她越過鄭修,撲入魏如意的懷里嚶嚶哭著。
“嗚嗚嗚,小烏差點就被牛了!船長!”
鄭修:“?”
魏如意:“?”
“嗝~”鄭修打了一個飽嗝,沒理會哭著的小烏與仍有幾分懵逼的魏如意,他第一時間打開航行日志,翻閱著。
魏如意拍打著小烏的背部,小烏一口一句“船長”,魏如意稍作琢磨后,回過神來:“等等,我成船長了?”
“嗯,”
鄭修漫不經心地回答:“我剛才那一劍,帶著‘修正’,先修再斬,同時錨定了兩個因果,偷偷將我與你的權限對調了。”
“不愧是前船長,”小烏擦著眼角的淚珠兒,心有余悸地朝鄭修豎起大拇指:“這漏洞針對的是‘執政官’,只要‘執政官’升級成‘船長’,就能剎那間堵住這個‘漏洞’了。你是怎么想到的?”
“在知道那臭貓留下這種活該她撲街的傻漏洞后,我就已經想到怎么修復了。”
說著,鄭修手指虛空一點,似是按下按鈕。
十道光柱先后從天而降,渾身血污的眾人驚愕地從光柱中走出。
“我們,回來了喵?”
連橘貓也被傳送回來了。
“幸好最基本的功能還在。”鄭修看了一眼讓他又恨又氣的“漏洞之主”,牙癢癢的。卻生氣不起來。橘貓花費了大半輩子搭建出來的這艘船,這個世界,雖說漏洞百出,但最基本的功能一應俱全,真的很難怪她。
“對了。”
領航員烏突然舉起手:“執政官閣下。”
雖然鄭修和魏如意的權限對調了,但小烏又不是傻,誰說了算她還是很清楚的。稱呼歸稱呼,關鍵時候還得找管事的。
“嗯?”
“因為之前的入侵,將我們的理破壞得很徹底,小烏無意中發現,在‘航行日志’里,有一段支離破碎、被藏得很深的‘片段’。”
說著,為了趕時間,小烏也不賣關子了,落在鄭修手中的航行日志上,快速地翻閱著,停在其中一頁。
這一頁上,寫滿了白白花花的“亂碼”,當得上“支離破碎”這個詞。鄭修帶著疑惑伸出手指一按,下一秒他忍不住縮回手指,他的手指被凍成了白色。
“這是?”
“小烏也不知道這是什么,”領航員烏輕咬下唇,面色微微發白。在這關鍵時候,她的“搖頭”與“無知”,讓她無比地自責與懊惱,明明這才是最能體現領航員工作能力的地方。“很有可能是在‘創世’之初便留下的東西。”
鄭修看了安妮一眼,瞄著胸前那小洞洞,面無表情:“新的漏洞?”
小烏也看了安妮一眼,小聲答:“…有可能。”
“你們在說什么東西!”鄭修與領航員烏的小眼神交流讓她不爽:“吾發誓,那絕對不是吾留下的漏洞!絕對沒有!”
新的“船長”,未成神卻坐在了“神職”上的魏如意,沒來得及體會“船長”與“執政官”兩種權限間的微妙差別,她已感受到神國之外有異樣的動靜,揮揮手,一片破碎的光幕出現在天空中。
“有什么東西在接近這邊!”
神國正懸浮在這座匯入了眾生“一切”的塔的表面,在魏如意出聲提醒時,其他人也不敢大意,立即將目光投向魏如意打出的屏幕。
連屏幕都如此破破爛爛,可見鄭修的神國在沒有了“源”的支撐后,已是強弩之末,百孔千瘡,搖搖欲墜。
只見在粘稠的“塔”的表面,在鄭修“殺死”雪莉重新奪回神國控制權后,此刻竟隆起了一個個宛如肉瘤般的疙瘩。
這些疙瘩有大有小,小的疙瘩在體型上可能只如小小的“人”,而大的疙瘩卻已經不能稱之為“疙瘩”了,用“肉山”去形容或許更恰當些,是小疙瘩的億萬倍。
從屏幕上看,大大小小的“疙瘩”翻涌著從塔的內部涌出,一眼望去,就像是一個個“泡泡”。
一眼看去最為龐大的一個泡泡破了,一位頭上長著疙瘩的巨人、面帶詭異的微笑,坐在一顆巨大的眼球上,左手立在胸前,右手卻如拈花般用蘭花指捏著一根不知是什么生物、巨大的斷腿。
鄭修一愣,這副形象無論是知道的還是不知道的,都讓人崩不住了。這分明是鄭修印象中“佛”的形象,別人家的佛拈花一笑,這“佛”卻拈著斷腿獰笑著。
來者不善。
顯然,“斷腿佛”的可怕形象與其宛如日月般的可怕體型,讓神國內僅剩存活的鄭氏一行人,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斷腿佛”嘴巴裂開,如瀑布般的鮮血像饞嘴的口水般飛流直下。
“阿彌陀佛——”
佛音浩蕩,巨大的佛,舉起可怕的斷腿朝鄭修的神國拍下。
結局倒計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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