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雪莉打開了!”
雪莉開開心心地提著碎花裙跑了出來。
“呀!”
跑得過快的小蘿莉果不其然出現了“平地摔”的情況,手舞足蹈眼看著就要摔在地上。
慶十三眼疾嘴快,呼!他張口朝雪莉吹出一口濃濃的煙霧。
在慶十三驚愕的目光中,鄭修一巴掌將尚未成型的煙霧拍散。
就在這時,慶十三眼睛微微一花,他剛才明明看見雪莉就快摔倒了,可這一眨眼的功夫,雪莉又繼續“開開心心地提著碎花裙朝鄭修跑去”。
“啊?”
慶十三瞪大眼睛,用力揉了揉,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雪莉打開了!”
雪莉似乎并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么。
鄭修蹲在雪莉面前,微笑看著曾經遭遇了“黑暗童年”,如今正在一點點重拾快樂的雪莉,笑著問道:“雪莉好棒棒!”
慶十三嘴角一抽,一頭黑線,默默掐滅了煙桿里的火光。
“嗯!”
雪莉用力點頭,生怕鄭修不知道她好棒棒。
“叔叔想知道雪莉是怎么知道密碼的。”
雪莉歪著腦袋想了想。
只是想了想。
她搖搖頭:
“雪莉不知道。”
她那洗干凈后粉雕玉琢的精致小臉蛋上,露出一種名為“迷茫”的表情。她顯然無法理解鄭修這個問題的真正意思。
過了一會。
雪莉又搖著頭回答:“雪莉不知道,雪莉想幫叔叔,上面有好多好多的數字…它就開了。”
鄭修:“…”
慶十三撓撓頭:“這姑娘是不是…中間省略了幾百字?”
鄭修沒說什么。
米婭、夏莎,更無法理解發生了什么事。
夏莎朝慶十三使了一個眼色,默默做了一個抹脖子的神情,然后稍稍偏過頭,似在等慶十三做決定。
讀懂了夏莎舉動的掠奪者們,頓時覺得脖子涼颼颼的,一時腦子里亂糟糟地冒出“拼死一搏”的念頭。可慶十三卻搖頭笑了笑:“別自作主張,聽老板的。”
在外人面前,慶十三和米婭一樣,稱呼鄭修為“老板”。
沒別的意思,就是為了統一,和接地氣,方便交流。
夏莎點頭,看著慶十三安然跟在鄭修身后踏入機房的背影,扁扁嘴。
機房昏暗無光,寬敞的操作臺幾乎橫跨了整個機房。
操作臺上方有一副畫。
一副“世界地圖”。
鄭修本以為以這個世界的科技水平,至少也會是液晶屏,或者是更高端的東西。可操作臺的上方,立起的“世界地圖”,僅僅是用防銹層與涂漆,在一塊大鋼板上畫出來的世界地圖。
鄭修用力敲了敲,發出咣咣的聲音,實心的,邦邦硬。
世界的版圖如鄭修所認知的那般,由陸地與海洋數個板塊構成。陌生的地圖用基本的紅黃藍綠區分出不同國家的邊界——準確來說應該是上一個文明所沿用的“國界”。
每一個曾經存在于“世界”上的國家處,都有一盞亮著紅燈的迷你小燈泡。
讓鄭修頗為意外的是,操作臺上分布著各種機械旋鈕、拉桿、合閘式按鈕,連一塊觸屏都沒有,一眼十分落后的樣子。
慶十三的反應與鄭修相反,他從未見過如此復雜的“機器”,口中發出嘖嘖稱嘆聲:“厲害!”
鄭修轉念一想,正所謂結構越復雜越容易壞。最簡單原始的機械與電路結構,才是讓這臺機器在沉寂了數百年后,仍能維持工作的最主要原因。
雖然沒有說明書與操作手冊,但每一顆按鈕、旋鈕、拉桿上都貼著標簽,說明了每一個按鈕的作用。
鄭修一眼掃過,瞬間明白了如何操作。
他一口氣將所有拉桿往上提。
隨著“世界地圖”上一盞盞紅燈變成綠燈。
滋滋滋——
沙沙沙——
嘩嘩嘩——
機房里充斥著嘈雜的電流音與雜音。
忽然,
“轟隆隆!”
房屋崩塌聲。
“吱吱吱!”
音箱中傳來了奇怪的聲音。
緊接著是有如洪水…不,更像是某種集群生物,龐大而統一的集群生物,踩過城市的聲音。
“第2區呼叫!第2區呼叫!我們被包圍了!我們被包圍了!”
“還有活人嗎?世界上還有活人嗎!”
“它們來了!啊——艸!救命!它們——踏踏踏踏…啊!”
尖叫聲、槍聲、腳步聲。
“第13區完了!”
“全是它們!全是它們!”
“第19區完了!”
“快!快跑!向北!北方沒有它們!”
“第29區完了!”
“天啊!它們正在包圍我們!”
“它們無處不在,無處不往,海里全是它們…”
越來越多的聲音響起。
緊接著,這些在機房中響起、來自世界各地,每一個重災區的聲音,在傳遞出各自的所面臨的絕望、掙扎、困境后,戛然而止。
慶十三安靜地聽著來自世界的聲音,起初他還能勉強維持表情的平靜,可隨著來自世界各處的無線電報生生滅滅,他的臉色愈發難看。
即便他不知道在世界上某一個角落,發生著什么,正在吶喊的人是誰,慶十三甚至不認識他們,可他們的呼喊,讓慶十三油然生出一種:無數生命在耳邊毫無征兆地消失的錯覺。
這種錯覺讓慶十三感覺到莫名的難受。明明在取消了信號屏蔽后的機房,充滿了來自世界各處的吵鬧的聲音,可這些“吵鬧聲”,在這片難得安寧的土地上,卻宛如“生命之音”,“生命之音”響起,意味著世界上的某處還有人活著,當“生命之音”戛然而止時,意味著世界上有一個…不,成片成片的生命在消逝。
“篤篤篤篤。”
“咔。”
無線電中的聲音突然清晰起來。
像是有人在敲擊著用來傳播無線電信號的“機器”。
機房里忽然響起了一個疲憊而年輕的聲音。
“有、有人能聽見嗎?”
聲音稚嫩,略微嘶啞。
“老鼠們來了。”
“沙沙沙…媽媽讓我藏在這里,她說讓我別出去,她說要和我捉迷藏…”
“媽媽說這次抓迷藏要很認真、很認真。”
“沙沙…媽媽說如果我被媽媽找到了,媽媽就不能當馬納的媽媽了。”
“媽媽說不用害怕,媽媽說爸爸去抓老鼠了。”
“好餓…”
“好黑啊…”
“媽媽說馬納實在受不了的時候,就用無線電找人聊天。”
“可是過了好久、好久、好久了…”
“媽媽沒回來。”
“沙沙…媽媽是不是忘了馬納了?沙沙…好餓啊。馬納好餓。”
“有人嗎?”
“好多叔叔阿姨們被老鼠咬了。”
“有人嗎?”
“馬納好餓…”
“媽媽…”
慶十三臉色微微一變,越過鄭修沖到操作臺前,抓起話筒,聲音中隱隱多了幾分嘶吼的味道:“這里是山谷!這里是山谷!我是慶!你在哪里?”
“啊?有人了!媽媽沒騙我!”
“快告訴我,你在哪里!”
“沙沙…好餓…叔叔…能幫馬納…滋滋——找媽媽么…沙沙…啊!”
慶十三通過無線電聯絡上的不知名的男孩,疲憊虛弱的聲音中充滿了驚喜,可片刻后,他卻驚叫一聲,“咣——”
有什么東西重重拍在了無線電設備上。慶十三瞬間反應過來,男孩驚慌之間用手掌死死捂住了話筒。
“滋滋…噓!”
男孩極力壓抑著聲音中的顫抖與恐懼。
“噓…噓…小聲點。”
男孩用一種生怕打擾了什么東西的微小聲音說道:“噓…噓…它們…它們來了…啊——”
這則簡短的通話在男孩的尖叫聲里,中斷了。
慶十三怔怔地握著話筒,雙目茫然。
一只寬厚的手掌輕輕拍在慶十三的肩膀上,讓慶十三回過神來。回頭一看,赫然是鄭修平靜的神情,鄭修緩緩搖頭,慶十三默然,放下話筒。
“伱從前不像是這般熱血上頭的人。…他死了。”
慶十三沉默片刻,然后苦笑一聲:“慶某也覺得納悶。問世間誰能不死?慶某心知這個道理,也清楚此行我等隨老爺征戰他界,有著更重要的目的。可慶某在剛才,心中仍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一個不爭氣的念頭:是否有一點點可能,慶某若能將‘擺渡人’的異術發揮到極致,能輕松救下某處的他?”
鄭修沒有說話。
慶十三走到角落,默默點燃了煙桿。黑暗的機房中,慶十三那燒得通紅的煙桿忽明忽滅,映出慶十三那經歷了許多事情后略顯滄桑的容顏,與那濃密性感的大胡須。
抽了幾口,慶十三冷靜下來,笑道:“抱歉老爺,慶某…天真了。”
“我們時間不多了。”
鄭修似乎很理解慶十三在那一刻,人性中閃光的部分不經意間爆發而生出的“圣母心”,事實上誰都會有這種“偶爾”的時候,只不過更多的時候,這種心情會輕易地被各種現實與理智給壓下。
“試著聯系裴高雅與顧秋棠,并告訴他們,我們正在一路向北。”
慶十三點點頭,不等鄭修吩咐,他主動打開了一扇通往水壩下方的門扉,能給老爺省點路程就省點,這是他該做的。
鄭修推開慶十三打開了“外灘門扉”,即將跨入時,卻停下腳步。
他閉上眼睛,方才在解除信號屏蔽后,來自世界各處的無線電信號,里面的信息在鄭修的腦海中交織,快速處理后,形成了一副恐怖的畫面。
“世界地圖”上,四面八方洶涌而至的“黑色浪潮”,扭曲著、擠壓著這個世界。
鄭修猛地回頭,看了一眼地圖,他忽然明白了:“這是…一場大逃殺。”
此時慶十三上涌到腦袋的熱血已然冷卻,他恢復往常的冷靜。聞言,慶十三猛地一愣:“大逃殺?”
鄭修目光緊緊盯著那一副世界地圖,口中喃喃自語:“2區、32區、13區、29區…”鄭修將剛才無線電中,慘遭“鼠潮”摧殘的區域一一念出。
慶十三目光隨著鄭修的喃喃自語而移動,很快他也明白了,驚訝道:“老鼠們,正從世界各處出現,猶如浪潮般,席卷全世界?不可能!怎會有那么多…老鼠?”
慶十三來山谷的時間還早,他沒親眼見過32區鼠潮的可怕,有這般想法也在情理當中。
鼠潮蔓延的區域,在世界版圖上,就像是一個巨大的毒圈,在毒圈中的區域,都遭遇了可怕的鼠潮,想必能從鼠潮中生還者,寥寥無幾,或是那些擁有各種奇異能力的“類人種”,方有逃脫的可能。
一個念頭在鄭修的思緒中愈發清晰。
“鼠潮就是一個毒圈,范圍就是全世界,此刻,鼠潮擴張的同時,毒圈也在以可怕的速度縮小。”
“進化之聲,原來這就是‘進化之聲’!”
“祂驅動鼠潮,用這種方式,逼迫能活下來的‘新人類’,朝他所設想的地方逃跑。”
“這是一次‘淘汰’,是一場‘進化’,是一次‘篩選’,是一局…‘大逃殺’!”
“我錯了。”
鄭修面露恍然:“并不是祂在追著‘黑夜女士’的遺物,而是帶著‘黑夜女士’遺物的信徒們,不得不在‘毒圈’的驅動下,向最終的目的地逃命!”
“祂也在尋找‘樂園’?”
“不…”鄭修眼里閃著流光,搖搖頭,很快否認了上一個想法:“數百年,祂早就知道‘樂園’就在北方,祂早就知道了,可‘樂園’里有某種讓祂忌憚的東西,祂才用這種慘絕人寰的方式,驅動著幸存著的人,走向‘樂園’!”
想明白這件事的鄭修,豁然踏入門扉,在消失前,他給慶十三留下一句:“我明白了。試著練習老裴和不會動的,聯系不上也沒關系。因為他們若能活下來,最終我們都會相聚于…樂園!”
“告訴他們,天亮前出發,如果天亮前火車修不好,那他們就不用走了,我們獨自前往‘樂園’。”
鄭修給慶十三撂下一句近乎無情的話語,口吻仍舊平靜,可鄭修的決定,卻仿佛在慶十三的腦中立下了一個倒計時,他隱約從鄭修的話中,揣摩出鄭修此刻的擔憂,以及他對目前危急形勢的判斷。
跨越門扉,鄭修回到了寧靜的小鎮上,回到他們臨時居住的破舊小屋內。
屋中點著一盞昏黃的油燈,“油”在這個世界也是奢侈的物資。當鄭修踏入屋內時,月玲瓏趴在桌上睡著了,這時她迷迷糊糊醒來,揉著惺忪睡眼:“夫君,你回來了。”
她之所以奢侈地燃燒“油”,是為了給鄭修點亮一盞回家的燈。
臨時的家。
“你繼續睡吧。”
呼嚕嚕…
呼嚕嚕…
橘貓從來不睡覺,因為某個眾所周知的原因。只見橘貓趴在一堆帶著“鳳北料理味”的罐頭上,用罐頭整齊而優雅地鋪了一張床,眼睛半睜半閉,似睡非睡。看似睡著了,可她卻沒完全睡。
“借一步說話!”
鄭修毫不客氣地提著安妮大人頸后的軟肉,大步走出屋外。
一人一貓坐在屋檐上,安妮大人正在假裝自己做一場吊打蝙蝠的美夢,讓鄭修打擾了雅興,頗為不爽。正想發飆時,“啵!”,猛男的手掌按在了安妮大人那毛茸茸的腦袋上,用力地揉著。
“安妮,你知不知道,這個世界的‘類人種’,他們的能力好有趣啊。”
“在遵從某種限制的前提下,強行將‘什么’變成‘什么’。”
“譬如將頭發變成鉆頭啦。”
“將兩個硬幣的兩點一線變成超電磁炮啦。”
“將風衣變成皮套戰衣啦。”
橘貓渾身一個激靈,下意識地想往屋里走,裝作沒事,可鄭修先知先覺地按著她的腦袋,除非她發飆,否則一時半會還真的沒法從猛男的掌心中蹦跶出來。再說,鄭修當初用修正將她的權柄嘩啦一下擰成了猛男形狀一事,其實也在安妮大人的心中留下了不少的陰影。
吾不要!安妮用力搖頭,她不想自己的超——級權柄再被猛男扭來扭去了。
“有一個小姑娘的能力更加離譜。”
黑夜下,鄭修的聲音多了幾分陰森詭秘的味道。
“她能心想事成。我猜,是將‘理想’變成‘現實’的因果律能力?”
“這,哈哈哈…”安妮大人尬笑兩聲:“是很有趣。”
鄭修抓著橘貓的腦殼,整條貓提到了面前,瞇著眼睛露出和藹可親的笑容:“你說,和‘門徑’如此類似的體系,你覺得你現在告訴我和你沒有一點點關系,你認為我會相信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