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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3章 天生異將,統御之力

  大雪毫無征兆落下。

  夜未央,風聲如蕭雪似錦。

  黝黑的峽谷。

  陡峭的山壁。

  濃霧彌漫。

  鄭浩然與狼王短暫的拼殺中,一個照面相互斷了各自的兵器,鄭浩然臉上不僅沒有半點惱怒或憤滿,于峽谷中騎馬奔馳,鄭浩然全程笑個不停,十分暢快。

  轟隆隆隆——

  鄭浩然等人退回峽谷不久,身后便傳來一陣富有節律的震動——那是蠻子的鐵騎,踐踏在土地上,向峽谷發起沖鋒的聲音。

  峽谷兩旁的山壁止不住的震動,時不時有碎石從上方落下。

  “他們想要反攻!”

  鄭修回頭一看,心神微凜。

  牙拉索山峽谷不愧在北蠻的俗語中,有著“嘆息之墻”的稱謂。這“嘆息”二字如今對于戰爭雙方而言,不僅能讓鄭家軍嘆息,一旦攻守雙方逆轉,也將讓蠻子們嘆息。

  峽谷石壁陡峭筆直,有許多尖銳的凸起,僅能勉強容五匹馬并排通行。如此狹窄的峽谷,不似平原,無法容納大軍大規模地布陣沖鋒。

  是虎來了,得夾著腿走,是狼群來了,得排著隊一個個走;無論多少大軍通過牙拉索山,都只能分批入谷。于是,嚴格意義上來說,牙拉索山才是真正的“北蠻”與“大乾”在正北方向的“地理國界”。

  鄭修回憶自己穿越峽谷后,抵達巴格那莫山的路程。雖然越深入北蠻腹地,氣候越發嚴酷。但地勢卻趨于平坦,適合騎兵奔襲。

  換言之,一旦讓鄭浩然率軍穿越了牙拉索山,即便只有他一人…足以一騎當千!

  這聽起來仿佛是一個童話故事,一人之威,豈能硬撼北蠻各族?原本誰也覺得不可能,但鄭浩然強行入谷,與狼王交鋒一剎,二者雙雙兵器碎裂,僅此一眸,讓狼王見識到了鄭浩然的實力,讓狼王見識到鄭浩然的可怕之處。

  至于放鄭浩然跨越牙拉索山天塹?

  狼王不敢!

  鄭浩然強嗎?

  無可厚非,不可置疑。但真論詭譎變態,鄭浩然不如災防局里的戲子君不笑;論天生異人術的殺傷力,鄭浩然不如鳳北;甚至,鄭修全力出手、誕魔附體、詭物祭出時,冒著被天打雷噼的風險打一回老爹,貌似…也可以打一打?

  鄭修如今見多識廣,能自如穿行于外灘中,鄭浩然在他所遇見過的種種詭事,或奇術師異人中,排不上最頂級那一列。

  只不過,拋開時代談強弱,那就是耍流氓。

  如今是二十多年前,在燭的儀式即將完成之前!

  世間沒有門徑奇術的時代!

  在這個時代,鄭浩然已經表現出異于常人的可怕實力,他身上種種神奇之處,那不講理的蠻橫鐵拳,讓鄭修無端端地想起了兩百年前,同樣位于“高處不勝寒”處境的謝洛河。

  謝洛河是兩百年前武林時代的天之驕子;

  二十年前的鄭浩然,同樣是這個時代的天之驕子。

  狼王親身體會了鄭浩然的實力,他,不敢放鄭浩然過關!

  所以鄭浩然才敢制定反攻為守的策略,他篤定狼王不敢放他入關,不敢再一步讓鄭浩然深入腹地,他不敢,他不敢,他不敢!

  鄭浩然能夠以區區一千人不到的軍隊,借著地利,將狼王以及他的一萬大軍,拖在這處!

  如此…

  “苦我一軍,將為大乾爭得渺茫勝機!”

  “全軍聽令!”

  “弓兵列陣!”

  “彎弓!”

  “屏息!”

  “齊射!”

  休!休!休!

  鄭浩然與狼王交鋒后,帶著鄭修等人退出峽谷,狼王揮軍試探性追來,身后鐵騎轟隆,鄭浩然剛出峽谷便開始指揮鄭家軍變陣。

  弓兵出列,數百人齊射。

  “再射!”

  又一陣箭失如雨,精準無誤地射向峽谷。

  “嗚嗚嗚——”

  峽谷中響起沉悶的戰號,冬冬冬,鼓聲不斷。

  峽谷中沖鋒的騎兵如麥子般倒下一小撮,隨著戰號與戰鼓的激昂響起,谷中蠻子騎兵手腕一抖,在他們手腕上出現了一片折疊的扇葉,金屬扇葉曾一聲打開,轉眼成了一面弧形小盾。

  鄭修瞇著眼看著這一幕,心中一驚。這奇特的扇形變形小盾,他曾在兩百年前的西域大軍中驚鴻一瞥,有幸一見。不料在距離現實二十年前的北蠻古戰場上,再次出現了這種奇特的兵器。

  轉念一想,西域三十六國與北蠻,背后都有著燭的影子。是燭在背后策劃了每一百年的儀式,至此已有千年。似乎這么一想,一切變得理所當然了。

  叮叮叮叮!

  第二波箭雨被扇形小盾輕松擋下,鐵蹄聲愈發接近峽谷出口。

  “狼王麾下北蠻大軍的人數是鄭家軍的十倍以上,一旦讓第一批騎兵突破峽谷,在平坦的地勢上,他們的黑風馬坐騎性能遠超大乾的戰馬,騎兵戰上,大乾軍將會被打得潰不成軍!”

  鄭修深深吸了一口氣,準備出手時。

  鄭浩然赤膊騎在戰馬上,面目猙獰,笑得燦爛。

  “兄弟們!要拼了!”

  “棄弓!”

  “舉盾!”

  “盾槍列陣!”

  “都給老子往死里擋!”

  鐺鐺鐺鐺!

  戰弓隨著鄭浩然的發號施令,整齊被拋在地上。

  千人鄭家軍快速變陣,一陣眼花繚亂,卻有條不紊,在鄭修驚訝的目光中完成了。

  整個過程,就只剩鄭修與和尚茫然地站在原地,不知軍陣為何,顯得格外突兀。

  只是奇怪的是,所有人臉上覆著冷冰冰的面甲,露出的兩顆眼睛里除了即將有蠻子騎兵突破的峽谷口之外,再無外物。

  他們仿佛看不見鄭修,

  看不見和尚,

  看不見圓月,

  看不見大雪,

  他們的耳邊,只剩下鄭浩然的指揮,他們的手中只有槍與盾,他們的眼里,只有那處狹窄的峽谷口!

  他們專注得渾然一體,無論是受了傷的,或是承受著凍瘡之苦的,此刻在鄭浩然的號令之下,像是成了一尊凜凜生威的戰爭器械,令人望而生畏,遍體生寒。

  冬冬冬!

  鄭修胸口一悶,前方仿佛有什么東西推了自己一下,他不禁后退數步。

  肩膀一沉,與和尚撞到了一塊。

  “你也?”

  “你也?”

  二人對視一眼,驚訝莫名。他們同時被一股奇異而無形的推力“彈”出列陣。

  鄭家軍…不,連老李頭、鄭浩然此刻,仿佛都將鄭修與和尚兩只“小透明”給遺忘了。快速的變陣后,身披重甲的鄭家軍,邁著沉重的步伐,扛著大盾,層層列陣,抵在峽谷口。

  在盾兵身后,是手持長槍的槍兵,他們緊隨其后,長槍從盾牌的縫隙中伸出寒芒一點。

  轟隆隆!

  黑風馬的鐵蹄聲近在耳側,呼!峽谷口勐然吹出一陣腥風——那是黑風馬那惡臭的口氣。黑風馬喂養的方式特別,不吃糧草,生啖牛羊血肉,呼嘯之間,殺氣騰騰,腥臭熏天。

  這才是蠻子培育了數百年的超級戰馬。

  來了!

  黑風馬在狹窄的谷中沖鋒,它們那可怕的速度竟引起了谷口谷外風向的變化。一抽一吸間,一個個肉眼可見的裹挾著雪花的漩渦,宛如龍卷,在峽谷中肆虐。

  即便是身強力壯的成年人,在這一陣漩渦龍卷中,也無法穩住身形,光是它們的沖鋒,便能讓人東倒西歪、站立不穩。

  鄭家軍的盾兵,同時重心一沉,巋然不動。

  “喝!”

  終于,騎兵轟然而至,如一條黑色怒龍,又似一顆黑鐵炮彈,悍不畏死地與盾牌沖撞。

  黑風馬身上披著馬甲,尋常盾兵碰見了黑風馬集體沖鋒,在那可怕的沖擊力下,也將被沖得人仰馬翻。善戰的蠻族配上無敵的戰馬,這便是狼王入侵大乾的底氣與實力。

  在兩者接觸前,鄭修本想出手。

  可此刻,當他被無形的力量“彈開”,并親眼目睹渾然一體形成軍陣的鄭家軍后,他緩緩地放下右手,瞪著眼睛,屏住呼吸,安靜地注視著眼前即將上演的…“歷史”!

  他有一種沒有任何憑據的“直覺”。

  鄭浩然,他不會輸!

  他不會輸!

  此刻的鄭浩然,騎在戰馬上,給了鄭修一種絕對不可能輸的感覺。

  巨大的響聲伴隨著地面的震動,卷起細雪,吹向和尚與鄭修二人。

  鄭修與和尚壓低身體,伸手擋在臉前。

  鄭修面無表情揮揮手,沉下一片風雪,看清眼前,更是驚訝。鄭家軍的盾兵們,在黑風馬那宛若巨錘的沖鋒之勢下,竟沒有后退半步,所有人的膝蓋都被壓彎,發出卡卡磨牙般的聲響,盾牌深深地向后壓,抵住了他們的頜面,抵住了他們的胸口,他們整個人被壓成了一張倒扣的彎弓。偏偏,沒有人后退哪怕一步!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鄭家軍這邊沒有后退,蠻子騎兵那邊的沖鋒之勢無法停下,前方受阻,緊隨其后的第二排、第三排騎兵始料未及,狠狠地撞向了第一排騎兵的馬腚。

  “嘶——”

  在擠壓的劇痛中,黑風馬們齊齊發出凄厲的慘叫。

  “噗!”

  第一排的黑風馬受到擠壓,腹中發出“噗”的一聲怪響,緊接著馬口中噴出了內臟碎塊,鮮血噴出,眨眼被凍成了大小不等的冰渣子。

  第二排黑風馬撞在第一排黑風馬上,去勢不減,頭朝下,腳朝下,高高翻起,向前方倒去。

  “瓦達!”

  “嗚嗚!”

  鄭修已經無法用言語形容眼前的慘烈,思緒轉了片刻,他只想得了四個字——人仰馬翻。

  真真正正的人仰馬翻!

  “哈哈哈!突擊!”

  鄭浩然聲若怒雷,隨著他大手一招,地面一柄斷裂的長刀被他吸引,汲向掌心,隨之軍令下達,鄭家軍后排長槍同時突刺!

  看似平平無奇的槍兵齊刺,頃刻間他們手中的長槍仿佛延伸了數倍,刺出剎那,谷中混亂的風雪亂流,被無形的槍風扎出一個個宛若真空般的空洞。

  嗤!嗤!嗤!

  人、馬、風、雪,皆被貫穿,一個個駭人的血洞,將蠻子騎兵第一排、第二排、第三排人仰馬翻的騎兵,同時扎了個透!

  “再刺!”

  “再刺!”

  “丙字營后退!”

  “拾弓!”

  “彎弓!”

  “屏息!”

  “齊射!”

  “槍兵列陣!”

  “齊刺!”

  “甲字營盾兵后退!”

  “乙字營盾兵列陣!”

  這一場防守反擊戰漸漸地變得沒有懸念。

  鄭修與和尚全程安靜地注視著,靜默無言。

  鄭浩然全程沒有出手,負責指揮。但他的兵,在這一夜仿佛變了另外一個人,神勇無敵,擰成了一股鋼筋般,無人受傷,無人喪命。

  和尚雙手合十:“小僧懂了,這就是鄭將軍的奇術。”

  鄭修回頭,面色古怪:“團結就是力量?”

  和尚面色微微一變,唰,他一抖長袖,將兩手藏在袖中,面上流露出奇怪的笑容:“小僧…這就不知了。”

  鳳北不知何時來到二人身后。

  她仍是一襲斥候裝扮。

  黑布蒙面,馬尾束起,長發遮住右臉,渾身包裹在夜行衣中,兩手帶套。

  “你們也…?”

  鳳北懷里抱著橘貓,腦袋微微偏著,問出一句。

  她想確認一件事。

  鄭修與和尚同時點頭。

  “我也,被推開了。”

  不等鄭修反問,鳳北已然答曰。

  “夫君,你認為呢?”

  鄭修苦笑:“我懷疑這和我們的身份有關,我們三人憑空出現,本就不是鄭浩然的兵。歷史的殘影也是‘歷史’,真實歷史的一部分。說到底,我們就是‘外來者’。”

  “幫我開開眼。”

  鄭修從鳳北的懷里搶過橘貓,他想起了在魯鎮中,橘貓那一爪子的效果。

  橘貓扁扁嘴,拍拍肚皮。

  “小僧這里有饅頭。”

  和尚眼尖,腆著臉將一塊凍得綁兒硬的饅頭塞進橘貓嘴里。

  橘貓的牙齒崩了一個缺。

  橘貓怒了,將和尚一爪子拍到遠處。

  和尚骨碌碌如球兒滾遠后,鄭修眉毛一挑:“和尚好心,且倔強,你若不愿,他會一直喂,一直喂,一直喂,一直喂。”

  鄭修攤手:“他是伙頭兵,凍硬的饅頭多得很呢。”

  橘貓咬著硬饅頭,瞪大喵眼,豎童嚇圓了,發出“貓嗚”尖銳的聲音。橘貓最后“呸”吐出饅頭,不情不愿地伸出爪子,在鄭修的眼皮上拍了兩下。

  橘貓出手,鄭修眼前豁然開朗,看清無數。

  視野變幻,清晰無比。

  鄭修轉頭,望向仍在奮戰的鄭家軍。

  鄭家軍仍在鄭浩然的指揮下,靈活變動著陣形。

  所有人的身上都裹著一層血色的光芒,血色的光芒將每個人包裹成一個整體,在鄭修眼中,這一支軍隊就像是一顆血色的太陽,熠熠奪目。

  血色的光芒匯聚,似鎧甲,又似水潭,所有人的頭頂都延伸出一道血色的光線,在空中歪歪曲曲,最終匯聚入鄭浩然的身上。

  漸漸地,鄭修看得更加清晰,那血色的光線竟如血管般,里面有微光在流淌著。

  鄭浩然借著“血管”向所有人輸送著“血流”,“血流”讓士兵們渾然一體,爆發出驚人的戰力,最后所有的“血流”,又重新回輸入鄭浩然體內。

  “天生異人…”

  “天生的名將…”

  被貓抓后,鄭修驚于眼前異象,漸漸看得入迷。血管的流動,宛若藏著天地至理,明明處處透著詭異,卻給了鄭修一種“本該如此”、“行云流水”的觀感。

  就好像是,鄭浩然與他的兵,本就是一個整體,天生如此。

  不知過了多久,三位旁觀者親眼見證了這一場防守戰的勝利。隨著蠻子殘兵哭爹喊娘地撤退,巋然不動的鄭家軍人們,血色的光芒從他們身上褪去,他們如被抽空了般,接二連三軟倒在地。

  老李頭一咬牙,長刀插入雪地中,身體搖晃,勉強穩住,卻頭暈目眩,眼前斑斕,白茫茫的雪幻化出五彩的幻景。

  鄭浩然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拳,在馬背上沉默著一動不動,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他身下的馬格外安靜,似乎與鄭浩然心意相通,不似禽獸。

  看著這一切。

  由開戰到終結。

  鄭修全程目睹了這一切。

  天地人三道。

  三尊九流。

  鄭修將自己研究出的門徑圖,與鄭浩然一一比對。

  “這就是‘將軍’的天生異人術…”

  鄭修摸著下巴,語氣一頓,想著想著,腦中浮現出一個詞,脫口而出:“統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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