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教訓了尋釁的大漢之后,梅方這位失散多年的老友張銘總算和梅方有了搭話的機會,他將仍然處于胸痛狀態的梅方從地上扶起,和林有兮一起攙著他在一旁的長凳上坐了下來。
“我…我去給阿方買瓶水。”
林有兮小跑著去了一旁的小賣部,梅方就由張銘照顧看管。
“你這是怎么回事…去了烏克南之后三年不見人,突然就兵王歸來了是吧?”
“倒也不是兵王…不過確實遇到了不少倒霉的事情,最后還算是活下來了…雖然也搭進去不少東西了。”
張銘微微一笑道盡萬千滄桑,誰也不知道這三年他在烏克南是怎么過來的。
“人活著就好,你現在不錯啊,沒缺胳膊沒少腿的,人也變得帥多了,出去一趟吃那么多苦也算值了。”
“你雖然在國內,但是感覺過得也沒比我好多少啊?”
張銘扒拉著梅方的眼睛瞧了一陣,
“我看伱氣血虛浮,印堂發黑,這可不是一個好兆頭啊…”
張銘詢問梅方道,“最近有沒有見過什么不干凈的東西,或者幻象什么的…”
“你不在烏克南當兵王,結果去烏克南當神醫和藥王了是吧?你這異國冒險怎么國風味道這么濃,怪,真怪。”
“藥王不至于…那時候打仗,逃難的時候遇到了一個老中醫,跟著他相處了大半年的時間,這三年遭遇的坎坷數不勝數,話說起來也太長了…算了,改天再聊這個。”
張銘注視著一旁小賣部拎東西的林有兮的身影,而后對梅方說道,“不過你倒是有了個不錯的女朋友,我還以為你會單身一輩子呢!”
“就你這樣…還有空關心我?你什么時候回來的,現在咋樣?也不發消息。”
“之前在國外手機什么的都丟了,也沒機會找到原來的威信號,最近也是剛忙著開店的事情,所以只是跟家里人聯系了,然后回去了老家一趟。”
“你現在在鵬城開店?不在華興上班了?”
張銘點點頭,“那種傻逼公司誰愛做誰做吧,地球爆炸了我也不會回公司上班了,太受罪了他媽的。”
“牛,你現在說話真硬氣,跟以前那個唯唯諾諾的老實人比起來真是差別太多了。”
梅方笑著搖搖頭,“老實說,我真沒想到你還能回來,恭喜你活下來。”
“雖然你好像從來沒去烏克南找我,但還是要多謝你的道賀。”
“這不現實嘛。”
“嗯嗯,開個玩笑。”
梅方繼續問道:“你現在開什么店,我比較好奇,是和中醫相關的店嗎?”
“嗯,是家中醫推拿理療養生館,按摩針灸我都在行,你改天可以來我家的店做下理療,對你護心很有幫助,我免費給你做。”
“臥槽,有點東西…你一眼就能看出我是胸痛嗎?”
“剛才診脈的時候就感覺到了,這種是很常見的疲勞過度引起的胸口不適,身體要多調理,晚上不要熬夜,X生活也要節制,不然猝死的風險可不小——”
“嗯,我知道我知道了…”
因為林有兮這會兒已經買完了水,梅方趕緊中止了這個話題。
林有兮捧著一瓶水飛也似地跑了過來,遞到了梅方手邊,扶著梅方在一旁喂他喝水。
張銘見狀也沒再多打擾,和梅方交換了下聯系方式,然后就和梅方林有兮告別了。
梅方和林有兮逛完街回到家里,林有兮一進屋就竄進了臥室里面,然后把門關上反鎖了。
林有兮突然的舉動讓梅方感覺有些擔憂。
“有兮?突然怎么了你這是…又發作了嗎,郁期?嗯?你說句話呀,你…”
房間那頭的林有兮沒有回應。
梅方揉著還有些疼痛的胸口,接著準備去開客廳的門,結果剛拉開門,身后臥室門就打開了。
“不要再翻墻了。”她一字一句地說道。
此時的林有兮難得露出了一些變化的表情,淡淡的愁容寫在臉上。
這一突然的舉動讓梅方覺得很意外也很開心,“你是在擔心我么?”
林有兮深吸了一口氣,她沒有直接回應梅方,而是直接回到自己的房間。
等到梅方進屋的時候她已經躲在了平時郁期發作的狀態,藏匿在了衣柜的里面。
“出來嗎?”
林有兮搖搖頭。
“怎么你生氣了…是因為沒吃到棉花糖嗎?”
林有兮又搖搖頭。
“那,不說也沒關系…”
于是梅方也打開衣柜,和林有兮一起抱著膝蓋對坐著了。
他的聲音很溫柔,“我陪你一起藏衣柜,藏到你厭煩開始。”
這天晚上梅方和林有兮直接在衣柜里抱著一起睡著了。
第二天腰酸背痛的梅方就說要去張銘的中醫館里做個理療,囑托林有兮好好在家里看家,林有兮點點頭,然后自顧自地打開了《白梅時光》的游戲應用程序。
“今天玩我們自己做的游戲嗎?”
林有兮點點頭。
梅方看到她這樣子,也沒有繼續多問,只是跟她叮囑了午飯在冰箱里到時候可以拿出來在微波爐熱,而后便準備出發了。
在出發前梅方鎖好了家門,然后還特意和劉瀟雨說了聲,讓她有空就去陪陪林有兮,自己則是徑自去了張銘剛開業沒多久的中醫館。
而在出門的一刻,梅方仿佛看到了一道白色的連衣裙身影從樓道盡頭掠過,那朦朧著的感覺讓梅方有些心有余悸。
當他追上去時,發現并沒有任何他物的存在。
張銘在鵬城開的這家中醫養生館就在離梅方家不遠的3公里外,所以兩人逛商場的位置都有些重合,才能在大街上巧妙相遇。
張銘的中醫館現在還只是個規模很小的館子,布置于商業寫字樓的一處位置,不過里面的裝潢倒是頗有些古色古香的設計風格,一看就是個講究人。
“喲,來了。”
張銘從里屋走出來見到了梅方,然后便微笑著和他打招呼,比以前優雅多了。
“你這中醫館只有你一個人?”
“暫時只有我一個。”
張銘邪魅一笑,“慢慢來吧,我隨緣接客的。”
“哦哦,剛才那個笑容有點意思歪嘴龍王!”
“歪你麻痹。”
“歪嘴龍王罵人了,臥槽!”
梅方被張銘拽著躺在按摩床上,張銘讓梅方趴著,掀開他的衣服露出后背,然后開始給他施針進行針灸理療。
他一邊施針,一邊給梅方科普他現在的狀態:
“陰氣入體,七竅不通,邪魔滋生,你現在已經是病入膏肓的狀態了…”
“臥槽,說得我這么慘,搞得我好像隨時都要死翹翹一樣。”
“你要吐槽我也沒關系,你自己的身體你自己最清楚不過了。”
“她的精神狀態也有些不太正常…”
“有兮她有雙相,是這樣的…我和你說說吧。”
梅方一邊接受著張銘的施針理療,一邊和張銘說起關于林有兮的事情。
“臥槽,你他媽的怎么和高中時那個年級第一的女神在一起了?”
“得道高人,異國兵王難道也會破防嗎?”
“少比比那些個廢話,快繼續和我說后續,你們真是在演科幻片啊你們!”
梅方繼續和張銘講述他和林有兮的愛情故事。
從最初的相聚,到后面的同居,回家探親,開始交往,到最后進行求婚但是表白失敗,張銘都認真聽著自己好朋友的際遇,時不時就開始掐指一算,口中念念有詞,而后又頻頻發出唏噓嘆息。
“好了,故事就這么多全講完了…你對以上內容有什么問題嗎?”
“你這些年發生的事情比我這三年在烏克南的經歷還要科幻,我怎么遇不到這樣的妹子?”
“好了…少在這里開玩笑。”
梅方詢問張銘道,“你到底是在烏克南行醫還是算卦,我看你在那聽我講話的時候一直在算個不停,算什么呢?”
張銘搖搖頭,“如果我說,我發現林有兮的生辰八字命犯紫微斗數,也就是所謂的天煞孤星,靠近她的人都會招致厄運,你信不?”
“我信你個鬼!差不多得了…你少跟我扯這些虛頭巴腦的,開玩笑也要有個限度。”
“不信就不信啦,這種事信則有,不信則無了。”
他接著又認真說道,“總而言之…我在烏克南的經歷告訴我,活著比什么都強,活著才有希望。”
“嗯…跟我說這個干嘛——”
“說這個的意思是,我現在要救你命了!”
“啊疼疼疼——”
“忍著點。”
一陣針灸操作后,張銘繼續給梅方施針,一邊施針一邊解釋道,“以后一周兩次,每三天來一次,連續三月,今后便可保你性命無虞。”
“真的假的,你有這么神醫嗎?”
梅方覺得難以置信,“扎幾針就可以把我的頑疾給治好?”
“聽清楚了,我這不是幫你治好,只是抑制住惡化的趨勢,后面會不會繼續發作,那就只能看你自己。”
“看我…自己?”
“嗯。”
張銘點點頭,“你應該知道你胸痛的源頭在哪里,對吧?”
“反正就是不能太疲憊咯…最近有在改善休息睡眠了。”
“你最好真的是。”
張銘幫梅方拔了針,而后繼續給梅方按摩。
“啊啊啊啊臥槽——”
梅方在張銘這邊被他好好修理了一頓,但是修理完之后身體確實感覺已經不那么沉重了——
他松了松胳膊,跟著張銘來到了藥房,繼續和張銘調侃道:
“張神醫,雖然剛才被你修理得很慘,但不得不承認,你確實是有點東西的…你除了可以做這些理療之外,對其它的有什么造詣嗎?比如說精神疾病之類的…”
“雙相情感障礙?我可不是什么神仙,我還在這里自己開工掙錢呢,你指望我能幫你做什么…”
張銘回頭翻找著一些藥物,“心病還需心藥醫,依靠外力是不可能治愈的。”
“那也就是說,確實是有辦法治愈嗎?”
張銘搖搖頭,“你說的問題是我的知識盲區,我沒法給你個肯定的答復。”
“不不不,你肯定知道些什么辦法,你在烏克南待了三年戰爭都能跑回來,肯定是有不少東西的…”
他深深嘆了口氣,而后繼續說道:
“我剛才已經說過了,而且你心里其實也有數。”
張銘將抓好的藥遞給梅方:
“這藥分作五份煎服五天,對你調理身體有好處。”
“嗯…謝謝。”
梅方從張銘手里接過中藥,張銘繼續說道:“現在,咱們不談論這些玄學相關的話題,單純作為局外人來看,我覺得你們倆要是再繼續在一起的話,最后只會互相折磨到死。”
“聽好了,不是單純的你被她折磨,這是相互的。”
“你對她的愛越是深沉,對她來說造成的反噬也就愈發沉重。”
“我想,這也是為什么她在遇到你之前,一個人其實也可以過得很好的原因。”
“但是你讓她‘活’了下來。”
“這樣的她是會害怕‘死’的。”
“隨著害怕‘死’帶來的恐懼日漸加深,她的情緒只會越來越不穩定…”
聽著張銘的解釋,梅方也陷入了沉默。
“所以你的意思是,只有跟她分開…我們倆才能都活下來,是這個意思么?”
張銘搖搖頭,“關于這個問題,我沒法給你答案。”
“雖然我一直秉持的觀念是活著比什么都強。”
“畢竟就算這樣活下去,大概也很痛苦把?”
“這就是,關于分離和死亡,哪一種選擇更痛苦的問題了。”
“關于這個問題的回答,我在烏克南見識了很多,但那些活下來的,從沒有人認為自己的選擇是對的。”
“畢竟人類就是這樣一種生物,總是永遠在后悔自己曾經未選擇的路。我言已盡此,人自有命數,我不會再勸什么了,你自己好自為之。”
梅方聽著張銘的話語,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我本可以承受黑暗…如若不曾見過太陽。
這句話不僅僅對林有兮適用,對于梅方也是一樣適用的。
本來可以承受孤獨終老的他,現在卻因為林有兮的出現,有了一個想要終生相守的對象。
分開就會失去活著的意義。
但是死了就什么都沒了。
我不好說啊。
不好說。
梅方懷著忐忑的心情回到了家里,看到茶幾上擺放著林有兮的手機,一旁的界面展示著通關感謝的FIN。
林有兮今天通關了《白梅時光》的女一線。
男主和女一最后走到一起,他們有了個乖巧聽話的女兒,這正是女一線通關的CG場景畫面,粉色的頭發在金色的花海里隨風搖曳著。
畫面里的男主讓女兒騎在自己頭上,另一只手牽著女一號在花海里奔跑,三人的臉上洋溢著幸福燦爛的笑容。
而性格內斂的女二選擇默默祝福了她的青梅和她的竹馬,隨后便獨自前往海外生活,此后幾乎很少有了關于她的消息。
梅方結束了《白梅時光》的應用程序,隨后便拿起林有兮的手機,輸入自己的生日進行密碼解鎖。
他打開和魔都的HR聊天的界面,杵在原地想了想,接著便握緊手機,進入臥室,輕輕打開衣柜,坐在林有兮的身邊。
此時的林有兮正抱著膝蓋埋頭睡著,做著像這段時間一模一樣的動作。
梅方靠在林有兮的肩旁,聲音和語調都無比溫柔。
“有兮,你想去魔都嗎?”
林有兮忽然抖了一下。
“你要是想去的話,我就放你過去,好不好?”
林有兮慢慢抬起頭,揉著惺忪的睡眼,看了下深情注視著她的梅方,而后點點頭。
“嗯。”
她和梅方一起站起身來,站在旁邊,看著梅方幫她收拾東西。
梅方幫林有兮打包好了屬于她的一切,幫她提著大大的行李箱,他站在客廳的門前,然后又重新檢查了一遍。
衣服,首飾,一起用過的情侶牙杯、拖鞋、睡衣、茶幾上的合影照片,甚至于主機里一起通關的游戲存檔。
林有兮就在一旁看著梅方收拾,表情淡漠毫無生機。
等到梅方忙碌完裝箱,起身將行李箱遞給林有兮。
“這次就不送你了。”
“嗯。”
林有兮點點頭,從梅方手里接過手機,感受到梅方那里傳遞過來的力度,隨后又慢慢松開。
她拎著重重的行李,輕輕打開房門。
黃昏的霞光映照在林有兮的身上。
就在這個時候,她回頭望向了梅方,微笑著詢問他:
“我們是不是要來生再見了?”
梅方抿了抿唇頓了頓,接著反問她道:
“你想和我來生再見嗎?”
“不太清楚。”
林有兮頓了頓,而后堅定了想法:“可能不想了,你的愛太累了。”
“怎么都這個時候了,還在說傷我心的話…你也太…太愛折磨我了吧?”
夕陽的光芒尤為刺眼,梅方捂著額頭遮住視線,滾燙的淚滴卻止不住地從他的臉上滑落。
他此前都有很多次想哭的時候,但是每一次他都忍住了。
他不想在林有兮面前暴露自己的脆弱一面。
只有這一次,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崩潰的情緒,極度的委屈與強烈的不甘讓他徹底破防。
聽到梅方抽噎的聲音后林有兮也漸漸抬起頭。
看著梅方終于不再用虛偽的笑容來溫暖自己,林有兮也終于久違地露出了微笑。
“我這次真走了。”
“我應該不會回鵬城了。”
“再也不會見面了。”
“這樣我們才可以都活下去——”
“雖然,真的很想…很想這么說。”
林有兮說著說著也跟著一起落下淚來,滾燙的淚水順著臉頰不住滑落。
顯然,她也被極度的委屈和強烈的不甘所支配,徹底破防。
“要是…沒有阿方在身邊,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啊?”
梅方抽泣著抬起頭,看到林有兮向他伸出了手。
“反正都被我折磨成這樣了。”
“我覺得你恐怕很難再愛上小雨了。”
“那…阿方,你要不…干脆和我一起死吧?”
“嗯,好啊。”
梅方很開心聽到林有兮說這樣的話,他不再繼續哭泣,而是走上前去,緊緊抱住了林有兮。
林有兮感受著這個愚蠢的男人對自己的強烈執念,想要繼續玩弄他的感情,輕輕理順他的頭發。
“不過,在我們死掉之前,我可以滿足你所有愿望,盡可能的提吧。”
“那可以再求婚了嗎?”梅方的執念從未消弭。
“可以呀,現在可以。”
林有兮點點頭,“向我求婚,我馬上答應你。”
“戒指在哪放著…來著…我找找。”梅方撓撓頭。
“戒指在我這,我打算一起帶走的。”
林有兮從胸口里取出吊墜,吊墜上掛著之前梅方給林有兮準備的求婚戒指。
林有兮把戒指取下來遞給梅方,梅方當即跪下來,再次托住林有兮的手,兩個人一邊抽泣著,一邊笑著重新開始求婚誓詞。
“我今生最愛的林有兮女士,我在這里…正式…向您發起結婚的組隊邀請。”
“反正…你這輩子…都沒辦法離開我了;”
“希望你可以嫁給我,把這輩子交給我——”
林有兮做著點擊屏幕的動作,催促著梅方:
“我早就點同意了,會不會玩啊?時間就是金錢,趕緊開團。”
“嗯,好…來了。”
梅方單膝跪地,將戒指戴在林有兮的左手中指上,接著便在林有兮的手背上輕輕一吻。
這樣一來,在黃昏的最后一縷微光映照下;
梅方與林有兮就正式踏上了走向共同毀滅的旅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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