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大姐,咱們先不談項目本身的問題,我先問您一句,我二叔知道這事兒嗎?”
李學武終于知道大姐、大姐夫兩口子來京城的這些天玩不像玩的,探親不像探親的樣子到底是咋回事了,原來是被賺錢項目給憋的。
這滋味他知道,也理解。
后世那些忽悠親戚上當干傳銷的就這樣,騙錢吧,于心不忍,借錢吧,沒心思還。
騙到了呢,血濃于水。
騙不到呢,六親不認。
剛開始都跟親戚說這是天使投資,結果他們的生活像天使,親戚的生活只有屎。
當然了,也有好項目賺錢的,親戚朋友一起發家致富,大家都念你的好。
不過這一類賺錢的項目李學武只聽過一種,只要業績超過50克就槍斃。
大姐、大姐夫兩人這投資做買賣的心思和頭腦有點讓他措手不及了。
這回旋鏢不是糊自己臉上了嘛。
是,李學武不能否認自己的項目是好項目,但好項目也分人的。
你能讓永和豆漿去賣星巴克嗎?不能吧。
你能讓茅臺跟咖啡扯在一起嗎?不能吧。
說能的再仔細想想,這玩意兒除了噱頭以外,風光一時之后是不是就剩下一地雞毛。
人家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干的生意,憑什么就因為你入股了2000塊錢就得分錢給你啊。
就算是能分,半個月回本,那也是先回人家的本,再回人家的利潤啊。
真還你這本錢,猴年馬月都有,人死海上那這本錢是萬萬沒有了。
李學武倒也不是差著兩千塊錢,就算給大姐、大姐夫打水漂了他也沒甚在意的。
但是,真把這錢給他們禍害了,那也就把這兩個人給禍害了,再沒有上岸的機會了。
換一個人來,哪怕是窮瘋了的亡命徒來跟李學武問這個項目好不好,他都得夸一夸。
可有家有口,雙職工的兩人這是抽了什么邪風,竟然敢想投資這種生意。
李學武沒有發火,也沒有一口拒絕,而是依然用溫和的語氣問了二叔知不知道。
這么“好”的項目,這么賺錢的項目,沒理由不先給自己親爹、老丈人投資啊,怎么可能千里迢迢跑到京城問他來借錢呢。
真就是一個爺爺的堂兄妹,有親爹、親弟弟的不照顧,跑來京城照顧他這個堂弟?
天下間哪有這種好事啊。
再說了,別人不知道,李學武還是很清楚的,二叔和二嬸的底子不算薄。
他們家就養倆孩子,平時再有點外撈兒,多了沒有,兩千塊還是富富有余的。
以前不用說,從打回收站的經銷業務與林業對接上以后,西琳那邊絕對不會差了二叔。
公是公,私是私,二叔手里沒有五千也有三千、四千的,不至于讓姑娘、姑爺來京城跟侄子借錢,這就不是丟人不丟人的事。
李娟當然也聽出了小弟話里的意味,瞅了沈建兵一眼,低著頭不說話了。
沈建兵見李娟都不敢說話,他也不說話了。
說實在的,沈建兵的脾氣在家里可是很牛的,跟這個時代其他家庭略有不同,他爹媽就他這一顆獨苗,那是真寵著長大的。
不過他在家里再怎么牛,再怎么驢,從結婚前后聽到的關于李學武的只言片語,再到這一次來京城住在家里看到的實際情況,也清楚李學武絕對要比李娟以前講的要厲害的多。
別說耍不耍驢,怕不怕李學武職級的問題了,就算是姐夫小舅子比劃兩下他也是不敢的。
李學武那體格子一看就彪悍的厲害,他就算是個東北大漢,也弄不過這滿臉溫和氣的土匪。
所以他真有點怕李學武。
客廳里的氣氛瞬間就壓抑了起來,與此前的安樂祥和好像突然有了根線區分開。
沉默了好一會兒,李學武仔細斟酌了一下語言,這才開口講道:“既然大姐你們不想說,我也不問了,咱們說說這個項目。”
聽李學武要談項目,如坐針氈的兩口子終于抬起頭了,像是等待審判似的看著他。
“我不知道你們所謂的好朋友有多好啊,這個姑且不論,就從咱們之間的關系出發。”
李學武看著兩人說道:“我希望你們兩口子的日子能過的好,工作好、生活好。”
“我也沒問你們為啥這么急著掙大錢,但也能理解咱們年輕人想要物質生活的心。”
他點了點頭,說道:“其實大姐、大姐夫你們提借錢的時候就應該知道結果了。”
“心里更知道這個項目到底靠不靠譜,能不能從我這獲得認可和認同。”
“小弟——”李娟坐直了身子看著他說道:“我們真是想借錢,你要是沒有就算了。”
“不用這么說,別說兩千,你要是用錢兩萬我都能拿給你,但絕對不能是這種理由。”
李學武很坦然地講道:“大姐咱倆雖然不是一個爹媽生的,但卻是一個爺爺奶奶的。”
“我的性格你應該也能了解,我干的那些事或多或少你應該也能從我二叔那聽見過。”
他就這么直白地說道:“你們兩口子所謂的投資兩千塊,出海做生意,電器換豬肉,在我看來就是天方夜譚,鏡花水月。”
“不用跟我解釋,大姐。”
他見大姐李娟要說話,擺斷了她,講道:“我不否認你們說的這種事實,一定是有人賺到這個錢了,你們也知道有這一號人。”
“但是你們有沒有想過,出海做生意的船是哪來的?電器換豬肉這電器是哪來的?”
李學武眼睛微微一瞇,看向了明顯出主意的大姐夫沈建兵問道:“大姐夫,你在吉城應該有點社會關系或者什么的,但我敢說你的社會關系一定沒有我在吉城的多,你信不信?”
“小弟,我們不是那個意思。”
沈建兵的態度里明顯是帶著不服氣的,面色很難看地說道:“我也跟你大姐說了,不合適來你這里借錢的,可是實在沒辦法了。”
“啥叫沒辦法了,你們有沒有聽我說話?”李學武的聲音也嚴厲了起來,看著明顯不想聽他教訓,執迷不悟想著項目的兩人說道:“你們知不知道,混渤海灣的,現在私人能搞到的船,有九成九都是我們廠的?”
“嗯,你們如果連這個都不知道,那你們嘴里所謂的電器換豬肉的電器是哪來的也不知道了?”
李學武看著臉色茫然的兩人說道:“全遼東的工業系統都知道,能大批量穩定出貨的只有紅星電器,你們現在知道了吧?”
李娟聽的懵懵懂懂,轉頭看向了沈建兵,沈建兵其實也是半桶水晃悠,不懂裝懂。
兩人現在心里都有點不舒服,主要原因就是被弟弟給訓斥了,還不敢反駁。
“話再說回來,我只講親戚之間能說的話,”李學武看了兩人說道:“我也不知道你們那朋友是怎么搞到的船,怎么搞到的電器,豬肉又搞去了哪里,但我知道這事不靠譜。”
“這件事本身就有問題,由你們兩個從未下過海,也不下海就想做買賣的人來投資,那就更有問題了。”
他講到這里頓了頓,說道:“聽我一句勸,就是上班你們兩口子的日子也差不了。”
“剛結婚過日子手里都緊,長城也是一塊磚一塊磚壘起來的,別想著一夜暴富。”
李學武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淡淡地說道:“我從不否認一夜暴富的事實,但我說你們沒有一夜暴富的能力,沒有一夜暴富的基礎,也沒有駕馭這種財富的能力。”
“今天這些話我說完就爛在肚子里,你們回去好好過日子,就當這一次來旅游了。”
他收起了嚴肅的面孔,微微一笑道:“你們要是想玩呢,那就繼續多玩幾天,我周末也串一下時間,帶你們出去好好玩玩。”
“就不麻煩你了,小弟。”
李娟現在的心里是五味雜陳,有種說不出的尷尬和委屈。
第一次帶著愛人來京城,滿心歡喜,滿心憧憬的希望能獲得弟弟的支持,沒想到…
“我和你姐夫就請了這幾天假,玩也玩了,事也說了,明天就回去了。”
“嗯,也好,工作重要。”
李學武看得出大姐和大姐夫的應激情緒,這個時候是聽不進去他的勸告的。
索性,他也是沒再做壞人,溫和地說道:“明早我送你們去火車站,再去上班。”
“太麻煩了,我們坐公交車也行的,”李娟話里已經明顯帶著情緒和生疏了,“反正也不遠,火車比你上班的時間點晚,不方便。”
“也別說麻煩不麻煩的了,來弟弟我這一回,管咋地也得有始有終。”
李學武依舊耐著性子講道:“我先去上班,韓建昆送了我回來再送你們。”
“你要是想去看看老太太道個別,那就跟他說,要是不想去就直接奔火車站。”
他點點頭,站起身說道:“時候也不早了,大姐、姐夫你們也早點休息吧。”
遇著這樣的親戚,他還能說些什么,只能說老彪子是真行啊,這工作做的真特么好!——
可能誰都有這樣的經歷,一個爺爺奶奶的叔伯兄弟姐妹,從小一起玩到大的。
就是在最無知、最茫然的年齡都沒有丟失掉彼此的親情和信任。
但也就是結婚后的一兩年,甭管是有沒有孩子的,兄弟姐妹之間的感情就都變了。
說長大了,成熟了,顧家了,都行,但失去了那份童真,那份親情,這成長的代價還真是苦澀的,難捱的。
拒絕了大姐大姐夫,李學武回到樓上也沒敢跟顧寧提起這個,很怕她多心多想。
顧寧當然不是一個小心眼的人,只是她對親情和感情是很敏感的,真遭遇了大姐這樣的事,下次她再遇到這種事就會往多了想。
至于說大姐、大姐夫今晚的應激反應,到底有沒有聽進去他說的話,他心里也沒底。
誰都有軸的親戚,認了一門死理使勁兒往里鉆,多少人勸都勸不住的那種。
用不可理喻來形容雖然涼薄了一些,但也算恰當,事實上就是這樣。
早晨從樓上下來的時候,李學武從大姐和大姐夫臉上的表情就能看得出來,昨晚他的那些話都白說了。
講事實、擺道理都不管用,兩口子只認他沒有借這兩千塊錢,還是在他有錢的情況下。
這就不是兩千塊錢的事了,是耽誤兩口子發家致富,賺兩千萬的事了。
老話講,擋人財路如殺人父母,怨隙大了。
李姝還想著親近大姑來著,可也看得出大姑沒了好臉色,只能怯怯地躲在一邊不說話。
大人的感情變化,對非常敏感的小孩子來說是無限放大了的,她很能感受到親人對她親不親了,所以行為上也很夸張。
而李娟也發現了弟弟的眼神,再看看那黃毛丫頭,她只覺得不是李家的種就是不認親。
結果就是早餐吃的很沉悶,顧寧還有些詫異地看了幾人,不過也沒多說什么。
家里的事都由李學武來處理,這方面是不需要她過多操心的。
吃完了早飯,顧寧先去上班了,李學武則是陪著大姐夫喝了杯茶,兩人也沒怎么說話。
李寧和李姝小姐倆從前幾天開始便隨著他早晨上班去奶奶家,他下班再接回來。
一人一個小書包,裝著秦京茹給準備好的水果和雞蛋,還有隨時都能沖泡的奶粉。
韓建昆和李學武一人一個,同大姐和大姐夫再次道別后,便上了汽車。
李娟是賭氣沒出來送的,送出來的沈建兵站在門口看著伏爾加消失在了街角,臉色也是非常的難看。
本以為這小舅子有實力,相處了這么幾天的時間也看得出來李學武非常的重視親情。
就是萬萬沒想到,這小舅子做起事情來這么的絕情霸道,連他這當姐夫的也照訓不誤。
當然了,人家是大領導,住著大別墅,乘用進口車,他這機務工人的姐夫算個屁。
來京能住在這,招待了他,已經算是給面子了,又怎么可能騰出時間來陪他們玩耍。
這些話越想心里越是憋屈。
什么特么狗屁小舅子,還講什么大道理,只說一句沒錢不借不就完了嘛。
“確定是所有生產企業都開工生產了嗎?”
李學武看著手里的文件問道:“這上面怎么只有文字表述,沒有數據和圖表支撐啊。”
他抬起頭,看向生產管理處的副科長彭燕萍說道:“這個不行啊,跟你們姚處長說,拿這種匯報糊弄領導玩,她是怎么想的?”
“不是這樣的,領導。”彭燕萍見秘書長這樣說,趕緊解釋道:“咱們廠各單位機關人事最近變動很大,很多業務數據對接不上。”
她為難地示意了辦公桌上的文件介紹道:“這份報告上的表述基本能概括當前生產力的執行情況,領導著急要,我們想著先匯報。”
“等數據上來了,我們再補交上來。”
“你當這是財務工作啊?”
李學武微微皺眉看了她一眼,講道:“領導問的是生產的執行情況,你說概括就給概括了,那你成領導了,領導都成吃干飯的了。”
“還回頭補上來,你們是怎么想的?”
他把桌上的文件抽了回來,抬手說道:“你不用解釋了,先回去吧,我找姚慧穎說這件事。”
“秘書長,我——”
彭燕萍還想再解釋,可見李學武已經不搭理她了,只能苦著臉退了出去。
王露從門口經過,瞧了她一眼,眉頭微微一動,敲門走進了辦公室。
“領導,剛剛——”她遲疑了一下,走到李學武辦公桌旁輕聲匯報道:“彭副科長怎么哭著從您這出去了?”
“哭什么?”李學武眉頭皺的更深了,看了門口一眼后,拿起電話打給了生產管理處,“我是李學武,叫你們處長來我這一趟。”
說完,也不等對面再說什么,他便直接掛斷了電話,潛規則都知道這就代表他生氣了。
王露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但她知道一位女同志不清不楚地從領導辦公室哭著離開,尤其是李學武年輕,這要是傳出去…
不用猜,這件事絕對會傳歪,就算李學武的威名顯赫,也備不住有人故意使壞。
一次兩次的不在乎,三次四次就有閑話了,次數多了人品也就壞了。
不要低估了機關里流言蜚語的威力,三人成虎的道理其實都懂,一張嘴可能害人了。
無論是從哪個角度,王露看見了,都得把這件事匯報給李學武。
李學武若是知道了,自然有心理準備,若是不知道,也能有個及時的處理手段。
現在看來,李學武是不知道的,那這彭燕萍要么是故意的,要么是真傷心了。
王露上班的時間晚,年歲也小,但她也知道,李學武不是那種罵人罵的很兇的領導。
所以到底是發生了什么,何至于讓一位女同志哭著從他的辦公室出去呢。
“結婚一天假也不休啊?”
李學武打完了電話,又把手頭上的文字寫完,這才抬起頭看了沒離開的王露。
這小姑娘結婚以后成長了不少,也懂事了許多,還知道這會兒不能走,得保護他呢。
男領導女秘書算大忌,但她給李學武當秘書不算,兩人有著拐彎的親屬關系,王露也不是隨班的秘書,所以真就沒人說他們什么。
李學武并沒有刻意地培養她,一來是他在委辦的時間也不多了,二來是她沒有天賦。
這么說好像很貶低人似的,但實事求是地講,王露在文案工作上的能力并不出奇,在業務工作上更缺乏隨機應變的能力。
放在辦公室做一些基礎的文案秘書工作還是可以的,也算是物盡其用,人盡其才。
至于說再有大的發展,得看她后期能不能主動改變自己的性格,努力追趕和學習了。
“趙雅軍就是個工作狂。”
王露趁著這個時間整理著李學武辦公桌上的文件,嘴里抱怨道:“我倒是想去魔都逛逛呢,他只說沒意思,哪都不如京城好。”
“嗯,他是有點過分了。”
李學武很認同地點點頭,說道:“這個事我記下了,等我再見著他一定批評他。”
“夫妻本是一體,理應互相幫助和理解,怎么能大男子主義呢,這個要不得。”
他說給王露道:“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沒有好的生活調節怎么好好工作啊。”
“您真是個好領導——”
王露非常認真地贊了他道:“趙雅軍但凡能有您十分之一的通透也不至于這么累了。”
“他根本就不會干工作,只知道拼命拼力氣,一點都不知道動動腦子。”
她嘆了一口氣,說道:“我說他也不聽,軸的厲害,您有機會快說說他吧。”
“怎么,他連你的話都不聽了?”
李學武好笑地抬起頭看了她一眼,說道:“要是不聽話你就讓他睡沙發,睡客房,不給他飯吃,看看他聽不聽你的。”
“那可不成,這不是激化矛盾嘛——”
王露剛說完便反應了過來,二哥這是故意逗她呢,她自己也笑了。
“反正我是不會這么干。”
“領導——”
兩人正說著呢,門口傳來了敲門的聲音,是生產管理處處長姚慧穎,身后還跟著剛剛離開的規劃科副科長彭燕萍。
兩位都是女同志,站在李學武的門口惹了走廊上不少的注目。
“來,”李學武收起了臉上的笑容,也沒刻意地板著臉,只淡然地點點頭,將手里的文件推到了對面示意她“姚處長你自己看看。”
“領導,對不起啊,”姚慧穎倒也干脆,看完了手里的文件,不解釋先道歉,“是我沒有認真審核,這份文件我們拿回去重新做。”
“你怎么做先不說,”李學武手指點了點她,又看向了彭燕萍問道:“彭燕萍同志。”
“我不清楚你剛剛在我這受了什么委屈,怎么哭著走出去的?”
他這會兒的臉色才嚴肅了起來,盯著彭燕萍的眼睛問道:“我罵你了嗎?我喊你了?”
“沒有,領導——”彭燕萍的臉色瞬間白了,慌張地解釋道:“我就是沒忍住情緒。”
“你沒忍住什么?情緒?”
李學武轉頭看向了姚慧穎問道:“我給你們壓力了嗎?還是欺負你們女同志了?”
“那你這個同志以后就不要來找我匯報工作了,我怕一個不小心再惹哭了你啊。”
“對不起、對不起,領導。”
姚慧穎也懵了一下,她是聽到李學武的電話便問了處里誰來了這邊。
當得知是彭燕萍剛從這邊回去,便問了問具體的情況,知道她工作出了錯,也沒聽她說哭啊什么的,便帶著她來認錯拿回文件。
這在日常工作中很常見,下面的人犯了錯,領導要較真兒,只能是負責人過去談。
姚慧穎還是個比較護短兒的領導,對同為女同志的彭燕萍是比較照顧的。
來的路上她還含糊呢,秘書長雖然原則性強,可也不是拿人撒氣的人啊。
就是剛剛,她都在主動承攬責任,保護彭燕萍,想要挨領導幾句說,把這件事平了。
但她一個沒注意,領導叫她來的重點不是這份文件,而是彭燕萍哭著出去的。
她一邊給李學武道歉,一邊看向了彭燕萍,她剛剛可沒跟自己說哭了的事啊!
李學武也算是看出來了,姚慧穎不知道這件事,夾在了中間。
不是生產管理處處長指使的,那彭燕萍給自己來這么一出是誰的主意?
“這份文件我什么時候要的?”
李學武看著姚慧穎問道:“我沒告訴你文件應該怎么寫,你們生產管理處就不會寫是嘛?”
“你們就拿這些東西糊弄領導啊?”
他點了點桌子,語氣很是不善地說道:“還說什么最近人事變動,數據拿不上來,人事變動你們的工作就不做了?”
“你來告訴我,你問誰要數據,誰沒給你,我來打這個電話。”
李學武看向彭燕萍說道:“你報一個名字我確認一個人,要真有這樣的事,不用你受兩頭氣的委屈,我現在就撤了對方的職。”
“我不僅要撤對方的職,部門負責人,分廠和分公司負責人來給你道歉行不行?”
“秘書長——”彭燕萍害怕了,滿眼恐懼地看著李學武,臉上再沒有血色。
姚慧穎站在一邊臉色也很僵硬,可自己的兵終究是要她來管,她來承擔這個責任。
“秘書長,這件事我來處理。”
“你也要哭著從我這出去啊?”
李學武目光犀利地看向了她問道:“以后跟領導匯報工作,我用不用開大會提醒領導,你們女同志臉皮薄,一句話都不能說啊?”
“誰給你們慣得這個毛病,當自己是公主啊,還是太太啊,來這當祖宗了啊?”
“對不起,秘書長,我下來一定認真反思,嚴肅處理。”
姚慧穎現在也知道了,李學武要殺一儆百,拿彭燕萍給機關風氣樹規矩了。
李學武是秘書長,真出現因為女同志造成某位領導出現風言風語,就是他的失職了。
況且這一次彭燕萍是撞到秘書長的槍口上了,這件事李學武要上綱上線,她都得跟著吃刮撈兒。
所以她只能先穩住李學武,下來再處理彭燕萍。
“認真反思,嚴肅處理。”
李學武看了她一眼,說道:“這份文件下班前交上來,手底下人不會寫,那就請你姚處長親自寫,親自教給他們怎么寫報告。”
“是,對不起,領導,下班前一定交。”
姚慧穎只覺得臉熱的厲害,好像挨了一巴掌似的。
從李學武辦公室出來,她也沒理會彭燕萍,只一味地往樓下走,趕緊寫這份報告。
這是李學武給出的期限,也是給出的底線,能完得成,彭燕萍交給她來處理,完不成,李學武連她帶彭燕萍一起處理了。
現在姚慧穎不想追究彭燕萍是受誰指使,或者是自己的情緒沒控制住,只想著把問題解決了,一切都等事情了了再算總賬。
這機關里害人可比毒藥、冷箭害人厲害多了,無形無色,見血封喉。
紅星廠各生產單位于去年下半年以前立項的項目基本上都完成了建設工作。
生產管理處匯報的便是關于生產工作的基本情況,李學武要掌握目前投建的項目有多少已經開工生產了,生產情況是怎樣的。
從目前來看,營城船舶各船塢車間應該在今年上半年就能完成建設指標正式開工生產。
鋼城工業區在建項目最大的便是軋鋼廠,最快也得明年年底才能開工生產。
其他諸如冶金工業那就是個無底洞,明年年底前能完成全部的技術引進工作,逐步逐年的進行生產設備和工業技術的迭代。
直升飛機制造廠從去年上半年立項就開始干,今年年底前估計就能實現生產。
李學武在文件上盤算著現有的項目開工率,然后又算了算今年新投建的項目。
今年投建的項目其實很少,不少都在談,比如營城港、能源公司、電子廠二期等等。
雖然項目少,但投資力度大,范圍廣,影響力深遠,需要傾注的心血也多,壓力也大。
不過從過去三年紅星廠的投資項目類型變化上來看,集團的雄偉和姿態一目了然。
現在紅星廠正在甩賣低端三產工業的股份,將很多具有前景的企業進行聯合經營股份制變革,從合作單位和資本手里套取現金。
這是集團化變革的一個必然過程,收縮實力,減少風險,加大聯合工業泄洪續水能力。
往后紅星廠很少會投建小項目了,更多的是以營城港、工業區這一類的大型工業合作體為主,輕易不會再增持服務型的企業。
也就是說,集團化進程走到這一步,基本上大事已成,只等著最后的收割了。
關注工業生產指標的另外一個目的,與圣塔雅集團的談判進行的差不多了,此前框架協議的內容必須進行整理和推進。
也就是說,關于工程機械、特種車輛、五金工具等等的生產合作項目必須做出來。
圣塔雅集團那邊來消息說,集團總裁香塔爾將于本月來京,同紅星廠簽署最終的合同。
該說不說,這娘們是真的狠,在鋼城的談判未嘗沒有壯士斷腕的決心,在初步處理了內地的事務后快速飛回國內,快刀斬亂麻。
李學武相信,圣塔雅集團的內部事務和她的家事要沒處理干凈,不會這么快飛回來的。
結果只有一個,那就是她大獲全勝。
就是不知道阿蘭·阿德里安參贊現在是前夫哥還是草原哥了。
“真不是我拿的——”
抱著李寧的秦京茹真要哭出來了,她在這個家干了這么長時間也沒覺得這么委屈過。
李學武從樓上下來便看到了這一幕。
“怎么了?哭什么啊?”
他見李寧嚇的也要哭了,趕緊從秦京茹的懷里把孩子接了過來,“別哭別哭,有事說事,你這還懷著身子呢,激動可不行啊。”
“李哥,我——我——”
秦京茹的眼淚落下來了,她來這個家兩年多了,還真是第一次哭。
顧寧拉了她的手,在李學武的示意下來到了客廳,韓建昆則放下懷里抱著李姝,往衛生間給她投毛巾去了。
“我早晨走的急,手表忘在家里了,”顧寧給李學武解釋道:“中午京茹來給我送飯的時候,我跟她提了一嘴,讓她幫我收起來。”
“手表?你平時戴的那塊?”
李學武看了看顧寧,問道:“不是忘在單位了啊?”
“我能確定忘在家里了。”
顧寧拉著秦京茹的手,其實她是不會安慰人的,這在她的理解中就算主動安慰了。
“不是到單位才發現沒戴手表的,走到街道口就發現了,我還記得就放在鞋柜上了。”
“李哥,我也找了一下午。”
秦京茹委屈著說道:“里里外外我都翻遍了,就是鞋柜里的鞋我都挨個翻找了幾遍。”
“我很怕收拾屋子的時候隨手撿了,從樓上到樓下,我一下午都沒閑著,全都找了。”
“嗯嗯,你不用哭了,沒你的事,”李學武眼睛微微一瞇,也看出顧寧眼神里的猜測了,“那手表沒什么值錢的,沒了再買。”
他說不值錢,可秦京茹知道,那是李學武和顧寧兩人結婚時互贈的手表。
顧寧最不耐煩戴戒指、手鐲這一類的首飾,但她經常戴著那塊手表。
錢可能也就一百多塊錢,誰也不會因為這一塊手表怎么地了,只是她當保姆的,第一個便想到了自己,是不是自己的錯。
一來是她懷孕了,情緒容易激動,遇到點事就容易慌張,更有著愧疚和擔心。
韓建昆將熱毛巾遞給了她擦擦眼淚,秦京茹著急哭也有他的責任。
顧寧這是剛下班回來,秦京茹著急地表述著,他也著急地問了幾句,越問越添亂。
“這件事你不用管了,我說的,”李學武很是認真地看著她點點頭,說道:“我和你小寧姐要是信不過你,還能把倆孩子交給你?”
“那抽屜里的零花錢也從未見你亂花過一分,一塊手表也不至于讓你心動。”
他點了點韓建昆說道:“你想想上午回來送我大姐和大姐夫走的時候有沒有什么異常。”
“領導,這——”
韓建昆心里是想到了這一點,但卻沒有說出來,原因都知道,幫親不幫理,他和秦京茹畢竟是外人。
“這事兒啊,八九不離十。”
李學武點點頭,語氣很無奈地說道:“我沒有應了他們的意,難免的會有報復心理。”
“行了,京茹,別委屈了,不值當的。”
他輕輕拍了拍還在抽泣的秦京茹的胳膊,說道:“家里這么多值錢的玩意兒你都不拿,會偏偏傻到拿你明明知道小寧在意的手表?”
“別說我不相信,就是你小寧姐也不相信啊,你當我傻還是她傻啊?”
“她可沒有指責你一句吧?”
“嗚嗚——沒有——”秦京茹抿著嘴唇點點頭,說道:“我有點控制不住我自己。”
“哎,行了,這件事我來處理吧,”李學武嘆了口氣,說道:“建昆你去要兩個熱菜,京茹辛苦一下午了,就別再辛苦了,好吧。”
韓建昆點點頭,輕聲問道:“領導,要不我再找找?”
“行了,找什么,心明鏡的。”
李學武一擺手,說道:“快點去吧,家里都餓著呢,啥事都別耽誤了吃飯。”
韓建昆應了一聲,轉身出了門,剛剛那會兒心里著急媳婦兒而稍稍泛起的意見也沒了。
他心里暖著,也再次確定自己跟對了人,給這樣的領導做事,別說又當司機又當零工的,就算是給李學武賣命也值得了。
比較李學武,他當然看得出來顧寧從一開始都沒有懷疑過秦京茹,問起她也是把手表這件事推給李學武,畢竟是他的大姐、大姐夫。
他得承認,李學武和顧寧對他們兩口子真心實意,也值得他和秦京茹真心實意。
客廳,顧寧哄著李姝和李寧往樓上去了,秦京茹則整理了情緒,去廚房收拾了沒做完的晚飯,李學武給自己泡了一杯茶想了想。
好一會兒,他才拿起電話要了吉城二叔家,這個時間點很不好打長途,但必須打。
許有半個多小時,這通電話才接通,屬實是運氣,也是不容易。
“學武?怎么突然打電話了?”
遠在吉城的二叔也很驚訝,恍惚間緊張地問道:“是你奶奶有…”
“沒事兒,二叔,想你了,給你打個電話問問好,”李學武笑著說道:“別胡思亂想,我奶奶身體好著呢,看仨重孫子都不費勁。”
“尤其是這幾天我大姐和我大姐夫過來看她,更是樂的跟什么似的。”
“你大姐?李娟?”二叔語氣里十分驚訝地問道:“她和沈建兵去你那了?什么時候的事兒?”
“一周都得有了,說是來京城玩的,今天剛走,”李學武的語氣很坦然,“走之前跟我借錢來著,說是要投資大生意,我沒同意。”
“還有,可能是今天早晨他們倆著急忙慌的裝錯了行李,等我大姐到家您幫我問問。”
李學武捏著電話講道:“在家里做事的保姆嚇壞了,跟我哭哭啼啼的,您別多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