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懷德絲毫不懷疑楊元松和薛直夫了解這份賬本的背后情況。
但他不怕,在張國祁辦好事情后,他就掃清了尾巴。
就算是張國祁被抓,咬了他,他也有證據證明自己的清白。
現在更多的是羞辱和憤恨,屋里一共就這么幾個人,誰還不知道誰的。
張國祁是他的狗,狗咬了主人,人家都在看熱鬧的。
李懷德的臉青一陣紅一陣的,真是被氣的夠嗆。
損失一個助力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形勢被打壓下來。
張國祁被調查,無疑會讓機關里的人覺得讜委那邊對管委會還有制約的能力。
他這些天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壓倒性態勢,全被張國祁給毀了。
這人真是不堪大用,怎么會暴露出這么大的問題。
他不是沒想過李學武在其中的作為,畢竟李學武還兼著紀監的副書記。
證據顯示,保衛處也在這次的調查中發揮了一部分作用。
李懷德知道保衛處在調查大活動期間的傷害案件,備不住就有張國祁的底子。
剛剛他就在氣張國祁是廢物,氣楊元松毀他根基,更氣李學武的背叛。
可是現在不能慌,更不能自亂陣腳,他不能斷了張國祁這一枝后又斷了李學武那一枝。
即便是他對李學武有所懷疑了。
李學武在其中的作用多少先不論,只說跟張國祁的關系。
從他觀察的角度,以及其他人的說法,李學武跟張國祁的關系是很好的,不太可能出現這種背地里調查的情況。
再一個,李學武沒有理由幫助楊元松來對付自己,更沒必要拆他自己的臺。
所以,一定是有什么原因讓李學武做出這些事的。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是張國祁在主動隱瞞事實,欺騙自己,欺騙李學武,欺騙了所有人。
很有可能的狀況是,是紀監在查張國祁,指揮保衛處協調調查的內容也是相對保密的。
李學武即便是知道了,也不敢跟自己說。
不能說的原因有紀監那邊的保密要求,更有可能的是,他一定是知道自己在其中獲利了的。
只要是機關里的人精,就不會明著來給自己提這個醒,更不會把張國祁跟自己的關系抖在明面上。
他最開始擔心的紀監在調查自己,從現在手里的證據清單完整度,以及相應證詞的方向就能看出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
薛直夫就是在暗中查自己。
而現在只抓一個張國祁,問題被提前暴露,或者說逼迫薛直夫提前行動的原因最可能就是李學武出手了。
只能是他了,這么聰明的一個人怎么會直接來告訴自己張國祁被調查,還是私扣青年會財物的問題呢。
如果這么說,那不就明著問自己是不是也拿了那些東西嘛,到時候尷尬的就是彼此了。
自己說沒拿,李學武絕對不會信,即便是信了也是嘴上信,心里不會信。
自己要說拿了,那李學武又該如何自處,知道了這個秘密,不揭發就是錯誤,是包庇。
揭發了自己,更是會對當前的軋鋼廠形勢產生影響,進而對董文學和他的處境造成危機。
自己在這個位置上是董文學和谷維潔等一些人妥協的結果,如果崩盤了,大家都不好受。
李學武選擇引而不發,私下里把張國祁這顆隨時都要爆炸的雷提前引爆。
保護的是他,也是李學武他們自己。
李懷德的心思千回百轉,結合這些天李學武在跟自己匯報工作時所表達出來的態度,斷定事情就是如此了。
最明顯的就是那天張國祁在門口的偷聽…
至于說李學武和薛直夫之間的合作…互相利用罷了。
他雖然考慮到了李學武的難處,但并不妨礙他對李學武有意見。
這種事就不能提前給個預警,或者私下里解釋一下?
這么搞實在是讓他太被動了,這次的問題解決了,也要給李學武上一道枷鎖了,不能再這么放任下去。
心里做出思考,手里便做出決定。
李懷德放下手里的文件,恨恨地一拍桌子,道:“查,嚴查!”
他狠聲地看向薛直夫點頭道:“這樣的害群之馬必須盡早剔除隊伍”。
表了態度后,李懷德故作汗顏道:“是我被他的工作表現所蒙蔽了,屬實不應該”。
谷維潔看了楊書記一眼,開口道:“張國祁是徹底的兩面派,如果不是查清楚了問題,誰又能知道他轉過身后是個什么人呢”。
“是啊”
楊元松微微瞇著眼睛道:“這樣的人太危險了,欺騙組織,橫行霸道,是一顆毒瘤啊”。
“紀監會嚴肅處理的”
薛直夫的話很少,他對某個人沒有什么意見,更沒有什么矛盾,他說的是在場的各位。
只要有人敢觸碰紀監的底線,他就會一查到底,一追到底。
雖然書記把調查進度提前了,但并不耽誤他繼續追查下去。
尤其是在書記出面做了要求后,他也想明白了一些事。
關于李學武的,為啥會對張國祁提請調查,為啥通過保衛處提供了這么多的證據和材料。
又為啥不主動出面保護李懷德,或者說控制調查的方向和進度。
原來他早有算計,知道楊書記不會在這個時候選擇同李懷德撕破臉,自己更不會置軋鋼廠的穩定局面于不顧。
看來自己跟這位副手喝茶的次數和時間還是太少了,以后得多坐坐了。
要看清楚一個人,不能光從側面或者背面,正面交鋒更能感受到對方的優點和缺點。
只要有行動,就會有作為,就會露出一些不想讓人知道,或者怕被人知道的馬腳。
薛直夫不想得罪任何人,但請任何人也不要觸碰他的底線。
會議開的不算是很愉快,但出奇的順利。
就在所有證據都已經表明了張國祁有錯的情況下,李懷德很聰明,卻又在不情愿之下選擇壯士斷腕。
談不上揮淚斬馬謖,分贓不均只有恨,想讓李懷德落淚還差那么點意思。
會議室的大門打開,等在門口的紀監處辦事人員得了薛書記的手勢示意,直接進了張國祁的辦公室。
位于主辦公樓三樓的小會議室是軋鋼廠最重要的位置,也是經常被關注的位置。
無他,所有重要的會議都在這個會議室舉行。
別看它的容量小,只能坐下十幾個人,但這十幾個人,甚至更少的人才能決定出軋鋼廠的大事。
三樓走廊很多人都在關注著這邊,因為大學習活動開展以來,書記很少主持會議了。
可是,最近幾天連續召開班子會議,一定是有大事發生了。
張國祁本來也是喜歡站在門口看熱鬧的,前幾天因為偷聽的事被李懷德好一頓臭罵了。
所以他現在不敢明面上去看熱鬧,只是偷偷的站在自己辦公室里聽著外面的談話聲。
他知道李主任被楊書記的秘書叫去開會,會議的內容沒說。
結合這幾天軋鋼廠領導們的動態來看,張國祁覺得是楊書記頂不住了,請谷副書記和薛副書記來講和的。
至于為啥請谷副書記和薛副書記出面,在他看來,一方面他們都是讜委那邊的人,事情好辦一些。
再一個就是谷副書記了,都知道她同李主任能說上話,便于調節。
張國祁并不意外今天的會議,爭來爭去,最后還不是要妥協的嘛。
現在楊書記主動一些,還能輸的漂亮一些,多爭取一些條件。
機關的人都連續吃了兩天的瓜了,他也是對這件事感興趣。
無論是楊書記被捶了,還是李主任被捶了,他都開心,反正他就是個吃瓜的。
這邊正聽著呢,走廊里倏然一靜,他知道,領導們散會了。
他走到門邊,把耳朵貼在了自己辦公室的門上,就等著聽聽最新消息。
“咚咚”
“臥槽!”
張國祁剛貼了耳朵在門上,突然就被敲門聲給震了一下,嚇了他一大跳。
這是特么哪個不開眼的,在這個時候敲門辦事啊!
徐斯年在這屋辦公的時候從來不關門,但張國祁不同。
因為他喜歡關著門,這樣有敲門聲他答應一聲來,能顯示出他的權威。
況且辦公室主任嘛,要經手很多業務的,都還是領導的關心的,怎么能隨便開著門給別人看呢。
以前徐斯年經常保守不住秘密,就是為人詬病的一點。
嘴里低聲的罵罵咧咧,趕緊回到了辦公桌后面好整以暇的坐了。
特別的,還拿了鋼筆擰開了,裝模作樣的打開了一份文件,這才不耐煩地說了一聲來。
辦公室的門被打開,幾個穿著白色襯衫,黑色褲子的人走了進來。
張國祁耷拉著眼皮抬起頭,一看屋里幾人這架勢就是一愣。
他認識為首的,是紀監二科科長孟念生。
當兩個年輕人繞到他身旁的時候,張國祁確定不對了。
這瓜吃到自己身上了?!
“你…”
“張國祁同志,我受紀監薛書記委托…”
張國祁整個人都麻了,手里裝樣子用的鋼筆什么時候掉下去的都不知道。
被兩名紀監辦事人員按住了他的肩膀,他這才反應過來。
他想站起身去找李主任,可卻是動彈不得。
他想說話,可又不知道現在出了什么狀況,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
紀監控制干部一般也分情況,有比較緩和的留置,也有不顧忌程序限制的“抓人”。
這里的抓人用了雙引號,意思就是紀監的抓人跟保衛處的抓人不是一回事。
但結果都一樣,他被要求配合調查,如實交代問題。
孟念生說完了話,一揮手,有人進來開始收拾張國祁的個人物品,以及一些相關的材料。
所有的柜子都被打開了,包括了一些上鎖的,鑰匙就是從張國祁腰上解下來的。
而當張國祁被帶著走出辦公室的時候,正巧看見四位領導從走廊另一端的會議室走過來。
看見李懷德,一直沉默的張國祁突然大聲嘶喊了起來,同時要掙脫束縛,往李懷德的方向跑。
很遺憾,現場除了有紀監的辦事人員,還有保衛科的專案組成員。
當張國祁大聲喊著冤枉,喊著李主任救我,喊著我不服并且往前掙的時候,周瑤皺著眉頭,側著身子做了遮擋,一拳頭打在了張國祁的肝上。
她是女同志,沒人在意她做了什么,這個時候走廊上的人都在看著熱鬧。
而在張國祁出現這種情況后,還在走廊上站著的人都很明智地躲進了相近的辦公室里。
瞬間,走廊上的無關人等被清空,只有李懷德等人站在那里,皺眉看著這邊。
張國祁若是泰然自如地被帶走,李懷德還有心思幫他處理后面的事。
可如今這個狀態,誰敢沾他的邊,一看就是有問題的。
被懟了一拳的張國祁就像是大蝦一樣,倏地縮在了地上,嘴里還猶自說著冤枉的話。
紀監的辦事員愣愣地看了周瑤一眼,這保衛處的人都是鐵打的嘛?
他們只聽說在紀監當副書記的保衛處李副處長相當的能打,是武術高手,還是射擊高手。
沒想到協助辦案的這位周副科長也是個動手能力強的。
短發干練的外表,抿著嘴角的樣子看著就是個狠人。
尤其是這一拳頭打的,根本看不出張國祁怎么了,就知道這老小子也不掙扎了,只躺在地上哼哼。
孟念生聽見動靜走了出來,看了一眼地上的張國祁,再抬眼看向那邊的領導。
李主任的臉色自然不好,可薛書記的臉色也好不到哪去。
孟念生還想著這個案子辦完好跟原來一科科長楊宗芳學習,跳出紀監的框框,往業務上走一走的。
現在張國祁給他惹麻煩,他心里也恨,怕領導對他有意見,厲聲訓了那兩人,示意保衛處的干部幫忙,把人帶走。
因為張國祁的級別不夠,用不到招待所那么好的留置環境,直接被帶去了紀監的留置室。
有了李學武的建議和提醒,薛直夫默默耕耘了三個月,他帶領的紀監隊伍終于在軋鋼廠打開了局面。
引李學武加入紀監檢查隊伍,為的就是學習他的管理理論,重新錘煉紀監隊伍,鍛煉隊伍。
現在來看,效果是有的,但仍需堅持學習。
就沖保衛科那位年輕科長的動作,紀監這邊還得鍛煉。
周瑤打了人倒是并不覺得有什么問題,更沒在意身后那些領導的目光,她接到的命令是保證張國祁順利地被帶到紀監那邊接受調查。
如果路上發生了不順利的事怎么辦?
先試試用嘴說,說不通的就用拳頭,拳頭不管用就用腰上的槍。
保衛處辦事風格一向很硬朗,絕對不拖泥帶水,說動手都是帶隊的先動手。
這叫給手底下人打個樣!
當初李學武帶隊伍的時候也是以好動手而聞名的,現在他是處長了,是大干部了,得養望了,不能隨便動手了。
但保衛處好動手的風格保留了下來,算是一種傳承吧。
張國祁被扶了起來,由紀監的兩個辦事員夾帶著往樓梯口走,前后各有一名保衛科的專案組成員。
周瑤就跟在后面,眼神緊盯著張國祁,要是再有什么意外,她不保證會用點手段。
李懷德就站在那里看著張國祁被帶走,臉上陰沉的可怕。
待走廊沒了聲音,也不理會身旁的三人,直接走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楊元松看了身旁兩人一眼,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邁步往樓下去了。
一場驟然而起的風波直接席卷了整個軋鋼廠機關。
大學習活動中最活躍的兩個人,也是最有代表性的兩個干部,王敬章沉冤未雪,張國祁深陷囹圄。
從各辦公室出來的眾人對視一眼,不知道該是諷刺還是感慨。
這個結果恐怕是很多人都沒有想到的,一勝一負是自然的。
可現在王敬章輸了,身死道消,張國祁贏了,辦公室主任的升遷路半道而折。
那這場活動到底是誰贏了,誰輸了?——
津門行因為上午張國祁被紀檢帶走,好像也被蒙上了一層陰郁的色彩。
原本要一同去的辦公室副主任敖雨華被臨時撤換了下來,由讜委辦主任汪宗麗頂替。
管委會主任、副廠長李懷德、紀監副書記、保衛處書記、副處長李學武,讜委辦主任汪宗麗,辦公室科員栗海洋等七人,乘坐快車前往津門。
之所以選擇乘坐火車,而不是開車去,是因為火車更舒適,也更快速。
至于在津門的用車需要就不用擔心了,辦公室那邊早就安排車輛提前過去了。
貿易項目管理處的同志早就前去津門為接下來的三天工作做準備。
領導的時間總是很寶貴的,不能浪費在趕路上,更不能浪費在其他閑務上。
所以,當眾人趕到京城火車站的時候,直接被安排去了貴賓候車室。
栗海洋由火車站的一名同志帶著去了售票廳拿了電話訂購的車票,再回來的時候看見李主任正在同車站這邊的領導說笑著。
一上午的陰霾稍稍打開了一些,栗海洋知道,領導不會同京城火車站這邊的人掉臉子的。
雖然是強顏歡笑,可也總算是笑了,知道張主任出了事,領導一個人在辦公室里發火,他嚇的腿都要打顫了。
出來的時候盡管小心再小心,還是忘了帶領導的戒煙藥,被李主任眼神盯的他心肝都要跳出來了。
好在是李副書記過來跟領導搭話,說起了廠里的安排,這才算是折了過去。
他剛才取票的工夫借著車站值班室的電話打給了津門那邊,要他們盡快去藥房買到領導用的那種戒煙藥,保證他們一下火車就能拿到。
亡羊補牢,為時未晚,只要用心辦事,領導總不至于怪罪了。
訂票電話是辦公室那邊打的,說了是軋鋼廠的李主任帶人出差去津門。
京城火車站正在跟軋鋼廠搞合作項目,知道他出差,這邊的領導自然是要來送送的。
也正好趁著這個時間說說正在建設中的貨站,同時對方也想確定軋鋼廠下一步的貿易計劃。
車站的領導還是很有能力的,來了不光是客氣,還要談業務。
李學武不能讓李懷德現了丑,所以他坐在了李懷德的身邊,很會挑時機地把業務相關的話題接了過來。
貿易項目中同京城火車站合作的貨物中轉站占地面積是不小的,軋鋼廠出人出錢,京城火車站出地皮出建筑,雙方是強強聯合。
熟悉鐵路系統的人都知道,他們手里攥著很多地皮和地上倉庫,有接收的,也有后來建設的。
合作搞的這個貨物中轉站并不是京城火車站最大的貨站,卻是鐵路干部們比較在意的一個合作。
很簡單,其他貨站業務都是給單位干的,而同軋鋼廠合作的這個卻是給他們自己,給京城站職工們干的。
軋鋼廠搞的貿易項目被定義的很嚴格,就是軋鋼廠與兄弟單位之間的互通有無。
嚴格按照政策上的要求執行交換標準,沒有進行任何純粹意義上的倒賣行為。
所以,京城站的人很在意這個項目,他們補足了軋鋼廠貿易項目中缺少的運輸能力,軋鋼廠給對方提供貿易項目中的獲利。
當然了,這其中的利潤主要是以提供貿易商品來實現的,京城站可不是為了賺錢才搞這個的。
以前京城站也從其他單位搞一些福利商品,畢竟很多單位都需要運輸的支持嘛。
但后勤的壓力很大,這種行為嚴格意義上來說是不對的,是犯錯誤的。
現在有了更合規的,更豐富的選擇,他們當然是要放棄原來的福利品獲取辦法。
以合作的形式,避免了車皮調度的違規行為,更加方便地在貿易項目中選擇他們所需要的商品。
重要的是,合作開展貨物中轉站業務是會盈利的,產生的利潤都換成福利商品,那車站職工以后的福利就不用擔心不充足了。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只要是人在做事,就一定有辦法吃到嘴里。
軋鋼廠做的貿易項目都是合規的,那京城火車站的合作也是合規的,雙方是站在公平對等的基礎上探討合作,增進友誼的。
別的不說,就是軋鋼廠的調度工作環境比以前好了一百倍,以前難要到的任務外車皮現在要多少有多少。
通勤列車的掛載也比以前方便了很多,鋼城到京城的通勤可以實現一周兩次,甚至是三次了。
讓職工乘坐火車并報銷,哪有自己搞個車皮免費掛載來的舒服啊,有重要的外出活動還可以掛上專用列車箱,舒服的很。
這次的行程很短,如果是去南方,那李懷德一定會把那節車廂掛出來,又能辦公,又能休息。
李學武和李懷德的分工很明確,他談業務,李懷德談感情,候車廳里的氣氛一直都很好。
車站領導也看出來了,李學武是貿易項目的負責人,很是熱情地互相介紹了,約好了回來后要一起坐一坐的。
人際關系就這樣,因為共同的利益,互相會認同,更會親近,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互相幫助嘛。
上車的時候那位副站長一直把李懷德和李學武等人送上了軟臥包廂才離開。
李懷德、李學武、汪宗麗,以及栗海洋同乘坐一個軟包。
雖然路上只有兩個小時,但包廂這邊肅靜,封閉,便于談工作。
誰也沒覺得路上就是用來休息的,或者就閑聊天的。
廠里出了事,李懷德首先就沒有心情,李學武更是有很多工作借這個機會同李懷德談。
列車長也是知道幾人身份的,特意安排列車員送了茶水過來。
列車段跟車站其實沒啥所屬關系的,李學武客氣地接了茶,笑著問了列車員列車長的位置。
等列車員離開,李學武從兜里翻出兩盒大前門遞給了栗海洋,示意了給那位列車長送過去。
栗海洋看了李主任一眼,見對方望著窗外,小聲道:“李副書記,我這兒帶著煙呢,用我的吧”。
“快拿著吧”
李學武抬了抬手,示意栗海洋趕緊接了。
“我帶的多,領導又戒煙了,我怕他看著我吸會眼饞,所以用我的”。
“謝謝領導”
栗海洋知道李學武是在照顧自己,笑著接過香煙道了謝。
兩盒大前門就五毛多了,他現在的工資可不敢抽這個,用他兜里的香山回禮也怪不好看的。
等栗海洋出了門,汪宗麗知道李學武同李懷德是有話要說的。
她是讜委辦的主任,隔著心呢,起身微笑著說道:“兩位領導,我去個廁所,再去看看同志們安排的怎么樣了”。
見李懷德點頭,笑著擺了擺手,沒讓要起身送自己的李學武站起來,出門的時候還把包間門拉緊了。
李懷德的視線從窗外收了回來,微微皺著眉頭,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多事之秋啊”
李學武看著對方放下茶杯,也是微微皺著眉頭,道:“事出突然,我沒收到紀監要行動的消息”。
“我知道”
李懷德擺了擺手,制止了李學武的解釋,他心里什么都明白。
“這不是你的問題,不用在這件事上自責,是他咎由自取”。
說完,又懊惱地捶了捶膝蓋,道:“被他耽誤事了啊”。
看了一眼關著的車廂門,李懷德的聲音很輕,也很無奈地說道:“大好形勢毀于一旦,真不該提他上來”。
李學武沒接這個話茬,李懷德自責可以,他要是再點火就不合適了。
“現在要緊的不是他會怎么樣,而是那個位置”
李學武走到包廂門側耳傾聽了一下,隨后拉開包廂門往外看了看,走廊很安靜,并沒有人在這偷聽。
他自信汪宗麗不會做出這種茍且之事的,但李懷德不放心,他只能出來看了看。
等再關上包廂門,李學武邊往回走邊說道:“事不宜遲,得盡快落實廠辦主任的人選”。
這話在理,李懷德很清楚李學武是不會背叛他的,就算是不認同他,也不會不認同兩人共同的目標和方向。
從一開始他就沒想著懷疑李學武,更沒想著要防范于李學武。
可以在組織管理上對李學武進行轄制,但不能破壞了彼此之間的信任關系。
“本來可以不動徐斯年的,為了他卻是讓出了造船廠的位置,現在又站不住腳”
李懷德皺眉道:“一時間上哪找這個合適的人選啊”。
他這么說著,目光已經看向了李學武。
李學武微微一抬眉毛,搖頭道:“我不合適,年齡和資歷在這擺著呢,保衛處和紀監那邊也不適合放棄”。
“唉”
李懷德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道:“我又何嘗不知呢,病急亂投醫罷了”。
李學武伸出手指輕輕點了點兩人之間的小桌板,低聲說道:“軋鋼廠的干部調整有個限制,年中會議上已經做出變動的,不宜再行任用”。
“要么提敖雨華,要么就提韋再可,或者卜清芳”。
“哦?”
李懷德的眉頭微微一動,李學武這么快就給了他三個選擇。
“卜清芳可以信任,畢竟維潔書記在,首選可以是她”
“韋再可是楊書記提任的,且一直負責組織工作,不大合適”
李懷德嘴里念叨著,目光又看向了李學武,疑問道:“你剛才不是說,年中調整的干部不宜再動,為什么還有敖雨華?”
這么說著,他放在桌上的手指微微一動,瞇著眼睛再次問道:“你不知道敖雨華的情況嘛?”
“楊廠長嘛,那又怎么樣?”
李學武也是瞇著眼睛,低聲說道:“您防是防不住的,還是在于知人善用”。
李懷德微微張著嘴,身子后仰,看了看李學武,隨后尋思明白了,點點頭,道:“你說的對”。
說完又回想起李學武給的三個人選,兩位女同志,一位男同志。
思慮片刻,他看向李學武問道:“你是希望敖雨華接這個班?”
“是”
李學武直言道:“韋再可歲數不小了,為人又太過于謹慎”。
“卜清芳跟維潔書記的關系不錯,能力是有,但卻太有能力了”
說到這里的時候,李學武眉毛微微一提,道:“敖雨華在人事處當了四年的副處長,能力沒問題,關鍵在于她是因為工作出問題調來廠辦的”。
話不用說的太過于明白了,李懷德已經清楚李學武的意思。
知人,善用。
把一個人了解清楚了,琢磨透了,無論對方是誰的人,或者有什么背景,只要用對了方向,都能給自己帶來利益。
敖雨華現在正是底氣不足的時候,更是缺少信任和機遇的時候,恰巧,他現在正好有這么個機遇。
“這件事我回去后問問維潔書記的意見”
李懷德說是這么說,但基本上就定下來這個意見了。
敲定了最緊要的問題,可張國祁所帶來的危機還沒有解決。
李懷德看向對面,壓低聲音道:“紀監到底掌握了多少關于他的情況?”
“就是您看到的那些”
李學武很是認真地說道:“只要他沒有供述更多的情況,案子基本上就查清楚了”。
他當然知道李懷德問的不是張國祁,而是李懷德自己。
李懷德想問問李學武,紀監掌握了關于他多少情況,是否需要提前介入。
而李學武的回答也很巧妙,只說了張國祁,但表達的意思很明顯。
只要張國祁不亂咬,就不會查到他。
李懷德稍稍松了一口氣,但還是皺眉道:“這個人品質不行,不值得信任,你多盯著點”。
“明白”
李學武點頭道:“保衛科那邊我都交代清楚了,如果有問題,會及時告訴我的”。
李懷德合上眼睛,靠坐在了床鋪上,輕聲說道:“這種失誤不能再出現了,尤其是用人這方面”。
沉默了好一會,他這才又睜開眼睛,看著李學武問道:“跟你說過的,招待所的人事是怎么安排的?”
李學武沒想到他會抽冷子問這件事,本以為他沒在意的。
“我有考慮過,得從其他部門調人”
李學武認真地解釋道:“六國飯店那邊得安排個放心的人過去,您看張松英可以嗎?”
“嗯,可以”
李懷德點點頭,說道:“那邊你盯著點,以后重要的接待任務都放到那邊去”。
“是”
李學武先是答應一聲,隨即又匯報道:“秦淮茹就不要動了,可以把劉嵐放到機關食堂去,左右就是個股級”。
李懷德看了窗外一眼,默不作聲。
他不是不同意,而是不在意,自從出了上次那件事,他已經不再信任劉嵐了。
現在的地位提升了,也要注意影響了,更不喜歡劉嵐那種大嘴巴的角色。
第一次出問題,可以理解,是他沒安排好。
可第二次呢?
鑰匙竟然會被人復刻,還闖進了屋里拍照片,這怎么能忍呢。
李懷德已經決定不會再找她了,柴永樹手里的照片他也沒想著往回要,無所謂了。
很簡單,柴永樹不敢拿出來,即便是拿出來,他也說不是自己,死不承認,誰敢查他。
孤立的生活作風問題并不會影響到他的事業和前途,只要不犯關鍵錯誤就沒問題。
李學武看李懷德的興致不高,簡短潔說:“財務室馮娟可以調招待所去,畢竟是老財務了”。
李懷德擺了擺手,示意都由他自己做主,也就是自己經常去那邊休息,不然這種人事他是不會過問的。
招待所一直放在李學武的手里也正是這個原因,張國祁不是沒跟他提過要回去,但他沒同意。
很簡單,這是李學武的地盤,他住著放心,李學武不會害他。
出了劉嵐那檔子事怨不著李學武,給了張國祁他才是不敢過去住了。
更何況這招待所是李學武自己“打”下來了的,他有什么理由要回去?
不僅不能要,他反而有心思把六國飯店也交給李學武的人來管理。
李學武這個人謹慎小心的要命,一點錯誤都不想出的主,李懷德覺得他活的比自己都累。
當然了,他覺得自己也很累,為了軋鋼廠,為了全廠職工,他真可謂是鞠躬盡瘁了。
“管委會那邊要動一動”
李懷德看向李學武,說道:“下個月吧,你兼一個副主任,主管協調工作”。
他的語氣不容拒絕,示意了桌上的香煙,讓李學武點上,不用在意他。
李學武卻是挪了煙盒沒有動,開口道:“會不會引起什么議論,我畢竟還是太年輕了些”。
“你就是太謹慎了”
李懷德點了點李學武,無奈地說道:“張國祁幾次都要這個副主任,你卻是不愿”。
“我非是不愿,而是不敢”
李學武輕笑道:“做事我是不怕的,就怕一些關系處理不好,影響了大局”。
李懷德擺了擺手,道:“不要理會那些非議,做好自己的事”。
說完深吸了一口氣,睜開了眼睛道:“楊書記那邊你不要管,我來做工作,你重點關注一下程副廠長”。
說著話,他的眼神變的銳利了起來,叮囑道:“看樣子他是想要做業務工作的,那就給他機會,踏踏實實的把生產工作管好”。
這么說就代表一絲機會都不給程開元留了,需要你說話的時候不開口,那就永遠的閉嘴。
李懷德的狠厲是經歷過無數次斗爭總結出來的、培養出來的,是極具爭斗經驗的。
程開元初來乍到,掀不起什么風浪來,李懷德更不會給他這個機會了。
他說楊元松那邊不用李學武來管,意思就是讜委那邊由他和谷維潔去處理。
李學武很清楚地記得,下個月就是讜委的大危機了。
李懷德顯然也知道了這個消息,提前在布局,就是要取代了讜委的地位。
這一次張國祁的失利并不會給李懷德帶來什么深刻影響,至少不是斷臂之痛。
張國祁所負責的工作李懷德都能找到人來代替,那他在李懷德這里算特么什么左膀右臂啊。
讓楊元松算計李學武試一試,這才是李懷德所倚重的人物。
對方的刀敢砍向李學武,李懷德就敢掀桌子玩命。
不是李懷德跟李學武的關系有多硬,是因為李懷德找不到李學武這個位置,或者說智囊的替代人選。
毀了李學武,就等于毀了他的根基,不拼命還等什么。
“你跟我說的那個汽車生產執照我問過了”
李懷德敲了敲桌子,道:“咱們廠具備申請條件,工業那邊還鼓勵咱們廠大膽嘗試,勇于創新”。
“所以手續上的問題你就不用管了,我都會處理妥當的”
李懷德在這方面是很有天賦的,他的人脈關系只要發揮到正確的方向上,能迸發出巨大的能量。
“說說廣播電臺和文藝宣傳隊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