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久念站在一旁,忍不住多看了幾眼易陽。
心里則泛起了嘀咕…
他真的會彈琴嗎?
彈琴的同時還要唱歌。
她是學過樂器的,可惜沒有堅持下來。
一方面是讀高中的時候要專心學習,沒有時間和精力放在上面,另一方面是…有點怕疼。
彈唱這件事或許不怎么難吧,至少很多彈吉他的人都這么說,但她確實覺得挺難的。
此時圍觀的人竟然因為易陽的出現變得多了幾個,主要是女孩子。
看到這一幕,楊久念情緒就變得古怪起來了,有點酸酸的——倒不是因為對易陽有好感,而是因為有些嫉妒。
剛才自己唱了那么多首歌,都沒有吸引來幾個聽眾,憑什么他啊,就站在這里,已經有人打算過來了…呵,還有人拿出了手機?
就憑他長得高長得帥嗎?
楊久念又看了一眼易陽,唉,從這個角度看他,確實長得很帥啊,怪不得…能腳踏兩條船!
此時,易陽已經將吉他背在了身上。
這把琴算不上很好,只是面單吉他,但是插上了音響,倒也過得去。
其實普通人大抵是分不清1500的FG800和數萬的馬丁D41的區別的。
隨意撥了撥琴弦,發現音不是很準。
他是有些無語,剛才聽的時候其實已經發現了,剛才這兩人組合就是在這樣的音準環境下表演的嗎?
他拿出手機,隨意找了一個參照音,然后就開始調弦。
這一幕在旁邊的甘寶涵眼中簡直是不得了的技能,對于她這樣的新手來說,每次練琴最痛苦的事情就是調弦了。
她這樣的新手要調弦只能用調音器,而調音器用起來很麻煩,所以往往是調了一次琴,她能用好幾周。
似乎只有傳說中的大神才能僅僅用耳朵聽就能調弦了。
她不由得有些期待起接下來易陽的表演,但又有些惡趣味地想,雖然可能彈得好,但萬一唱的不好呢?
最好這樣!
那樣念念才有登場的機會。
算起來,易陽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唱歌了。
當然,練琴是沒有放下的。
音樂這件事,跟健身很像,也是放下就容易丟的東西,如果長時間不練,唱的會不好,彈的也會手生。
每天跟姜黎黎打視頻電話的時候,他們就會各自在樂器前,彈彈琴,在視頻里給對方和聲。
后來這件事竟然成了一個固定的節目。
姜黎黎很滿意,在沒有男朋友的很長一段時間里,她腦子里就幻想著,自己將來的另一半,應當跟她有這樣的互動。
就有一種夢想照進現實的感覺。
而這夢想是自己一點點塑造起來的,每每想到這個,就會分外高興。
因為長時間的練習,易陽如今已經有了極高的音樂素養。
耳朵隨意能夠聽出和弦級數,色彩,甚至復雜一點的七和弦也不在話下。
手上則對指板音十分熟練,要各種即興solo,編配說來就來,哪怕真的當一個樂隊吉他手,也是綽綽有余。
而唱的話…
易陽此時已經調好了音,他準備來一首這個時代還沒有人聽過的歌。
《父親的散文詩》。
前世,他很喜歡這首歌,因為這首歌的歌詞寫的很好,他清楚地記得,初次聽這首歌的時候,一個大男人,竟然哭得像個孩子。
他一面聽這首歌,就會一面在腦子里描繪出那個逐漸有些模糊的父親的輪廓出來。
易陽輕輕將話筒往上扳了扳,隨后調整好距離,輕輕撥動琴弦。
不得不說,剛才圍觀兩個女生的人少,伴奏稀爛是要負很大責任的。
剛才甘寶涵伴奏的時候,只會幾個干巴巴的三品和弦,右手的節奏型也局限于幾個簡單的分解和弦,彈起來還時不時出現呲音,節奏也不穩定,全靠楊久念的歌聲撐著,自然吸引不了什么人。
此時易陽已經彈起前奏,每一個音符清晰飽滿,不僅有低音和弦鋪底,還有高音旋律,有輕有重,整首歌一下子就有層次感了。
哪怕是個完全不懂音樂的人,也能聽出來兩者的差距。
好的音樂,一下子就會抓住人的耳朵。
周圍的年輕人閑著也是閑著,聽到這旋律,自然而然地停留駐足。
“很好聽的前奏啊,這是什么歌?”
“沒聽過呢。”
在易陽開口前,前面已經聚了十幾個人。
看著這一幕,楊久念有些幽怨地看了看易陽。
你是上天派來懲罰我的吧。
而甘寶涵的眼睛里更是閃爍起了小星星。
隨后,琴聲減弱…
易陽輕輕開口。
“一九八四年,莊家還沒收割完…”
易陽微微閉上了眼睛,每一句歌詞都唱的十分清晰,在優美的旋律和聲中,聽眾一下子就被他的歌聲帶入到了歌詞描繪的畫面中去了。
楊久念愣了愣,她沒想到易陽唱歌竟然這么好聽。
重點是這首歌太好聽了。
易陽一邊唱,一邊回憶起了腦海里那個已經快要模糊的身影。
往事一幕幕飛馳而過,他的視角仿佛也來到了歌詞描繪的那個父親身上。
雖然,他的父親經歷的事情跟歌詞里的那個意境不同,但是他卻無比相信,自己的父親有著相同的情緒。
“孩子哭了一整天,鬧著要吃餅干。”
“藍色的滌卡上衣,痛往心里鉆。”
“蹲在池塘邊上,給了自己兩拳。”
聽到這兩句歌詞,好多人都有些深沉地望著易陽。
這種時候如果流眼淚自然顯得太夸張,但是不得不說,很多人都被引起了共鳴。
楊久念愣了愣,沉浸在那副畫面中,胸口竟然隱隱作痛。
“這是我父親,日記里的文字。”
“這是他的生命,留下,留下來的散文詩…”
易陽一曲唱畢,連他自己也有些感傷,抬了抬頭,笑了笑。
父親,我這一世,過得很好。
你是不是,也到了另一個時空,做著另一番大事呢?
旁邊的掌聲將他從失神中拉了回來。
楊久念早已動容,此時表情有些復雜地看了看易陽,微微嘆了口氣…
多好啊,可為什么要那個呢…唉。
而甘寶涵十分激動地說:“大佬!你教我彈吉他吧!”
易陽笑了笑,把琴取下來,還給了甘寶涵。
“別啊,再來一首嘛。”
旁邊的聽眾雖然剛才有些沉浸,但見易陽似乎沒有打算繼續唱歌了,也就逐漸散去了。
現實中,極少有人會貿然跟一個正在演奏的人搭訕起哄。
甚至在這個短視頻還未出世的時代,連拿出手機拍一下的沖動都沒有。
楊久念猶豫了一下,還是湊上來問:“那個…你剛才唱的這首歌叫什么啊?”
易陽笑了笑,正準備回答,但忽然遲疑…
這首還沒有發行。
自己說了實話,這丫頭跑去一搜,肯定是個麻煩的事情。
于是易陽就說:“哦,我在一個酒吧里,聽一個民謠歌手唱了幾遍。”
“民謠歌手的作品嗎?”楊久念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又有些不死心的問:“你沒去問一下什么名字嗎?”
“沒有哦。”
易陽打定主意,這首歌自己就唱這一遍,將來時間長了,如果對方還問自己,就隨便說一首,比如《傳奇》什么的,一口咬定。
時間再長一點,對方忘記旋律,歌詞,都會懷疑自己記憶錯亂了,難道說那天他唱的真的是《傳奇》?
畢竟,這首歌只聽了一遍,不太可能就完全記下來了。
易陽岔開話題,說:“不過同學,我覺得你現在應該問的不該是這首歌的名字吧。”
“啊?”楊久念愣了愣:“那問什么?這首歌作者的名字?”
易陽聳了聳肩,旁邊的甘寶涵都替她著急,說:“不是吧,你還不知道他的名字?不對,你們互相都不知道對方的名字?”
楊久念這才回過神來,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對…對不起啊,我叫楊久念,你呢?久念就是久久不忘,念念有聲。”
易陽說:“我叫易陽,簡單的太陽。”
兩個女生都愣住了,隨后笑起來。
“什么啊,簡單的太陽?!”
易陽說:“易就是簡單嘛,陽就是太陽。”
“好吧…簡單的太陽同學。”
此時天氣已經頗為炎熱了,剛才是陰天還好,正在說話的空隙,太陽竟然也好奇地鉆了出來,想要瞧瞧下面的簡單太陽一般。
開始有點曬人了。
易陽說:“有太陽,我們去那邊避一避吧,我請你們吃冰棍。”
甘寶涵有意撮合眼前這個帥哥和自己的閨蜜,就壞笑打趣:“呀,大佬你今天怎么這么紳士,是不是心疼我閨蜜被曬著了?”
楊久念頓時錘了閨蜜一肘子:“瞎說什么呢。”
易陽搖了搖頭:“心疼是心疼,但我是心疼這把琴…”
指了指甘寶涵的吉他。
“吉他在太陽底下暴曬,很容易開裂變形的。”
一時間,甘寶涵有些無語地哼了一聲:“直男!”
楊久念卻在心里幽幽一嘆,哪兒啊,本質明明是花心大蘿卜!
不過確實也可以考慮收攤了,尤其是易陽剛才唱了一首打了個樣,她們就更沒興趣唱下去了。
廣場邊上就有冷飲店,三人進去小坐。
點了幾份冷飲,易陽隨意挑起話題:“你們到這兒是賣唱么?”
楊久念搖了搖頭,甘寶涵不滿地說:“什么賣唱啊!說得那么難聽。”
易陽點點頭:“嗯…確實,這節目效果很難賺到錢。”
“靠!你也太毒舌了吧?”甘寶涵氣呼呼地說。
易陽哈哈大笑,他平時是不會毒舌的,但是遇到一些特定的人,偶爾的調侃會讓聊天變得有趣。
楊久念說:“我們…就是過來練練膽子啦。”
“練膽子?”
楊久念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我其實想唱歌。”
易陽眨了眨眼:“那就唱啊。”
“不是那種唱啦…”甘寶涵有些猶豫,畢竟堂堂一個東海大學的高材生,此前還從來沒有系統的學過唱歌,夢想卻是當一個歌手…
要知道,不是每一個歌手都能當明星的。
歌手的歸宿,大概率是在某個不知名的酒吧賣唱。
真賣唱了。
這實在是過于羞恥了。
羞恥到她都不好意思說出來。
易陽吃了一口冰沙,卻是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他緩緩放下勺子,待喉嚨里的清涼滑下去,才慢悠悠地說:“我們剛剛開學的時候,一位老師做了講話,有一句話我很喜歡。”
“他說,不要讓東海大學成為你的阻礙,東海大學是不被定義的,不要刻意給她套上一個標簽,標簽太沉重,往往會讓人接受不了與它的巨大落差。”
楊久念愣了愣,卻是搖搖頭:“我爸媽肯定不會允許的。”
易陽點點頭,說:“也是…畢竟都考進東海大學了。”
“但既然都進名校了,做自己喜歡的不是更好嗎?”一邊說,他一邊又舀了一勺。
楊久念沉默了一下,沒有回答易陽,但仿佛那一刻一直找不到方向的情緒,忽然就平靜下來了。
易陽吃得很快,三下五除二,杯子里的冰沙已經見底了,然后笑著說:“我覺得,你既然喜歡舞臺,為什么不試試當主播呢?反正也不影響什么。”
“啊?主播?”楊久念頓時微微一怔,隨后露出了為難的表情:“主播啊…”
“嗯,就單純唱唱歌的那種主播,不必討好任何人,就光唱就好了。”
這個時代,主播幾乎還僅限于幾大直播平臺上,最火的自然是游戲分區的主播,出了游戲區,給人留下的印象都是一些所謂的顏值主播對著鏡頭搔首弄姿…
易陽說:“我有一個很喜歡的主播…匪號66,她也是名校畢業,當年還是她們那里的高考狀元呢,她就為了夢想當了主播,還是游戲主播,關鍵游戲玩得還很菜,你可能會想,這輩子沒什么未完成夢想的機會了,但再想想,這一輩子黃土還未過膝。”
隨后,易陽站起身來,將勺子丟在杯子里,笑著說:“愿你早日能和你那內心的使命感和解。”
他拿起給岳父買的蛋黃酥,說:“錢已經付過了,再見了!”也不管楊久念怎么想,轉身走了。
楊久念愣了良久。
甘寶涵望著易陽離去的背影,呆呆地說:“他講話好有哲理哦!”
突然,甘寶涵想起了什么,抓住閨蜜的肩膀:“不對啊!你跟他沒有互相留聯系方式吧!喂!他怎么走了?”
楊久念無語地說:“干嘛呀…”
“愛情啊,愛情!你又讓它溜走了。”
“什么愛情啊…”楊久念將甘寶涵的手掰開,聳了聳肩:“那家伙…可是個花心大蘿卜呢。”
“咦?為什么啊?”
楊久念望著易陽離去的背影,搖搖頭:“哎呀,你別問了,人家的事情,不好多講。”
“呃…也是,你是不愛嚼人舌根的人。”
楊久念微微嘆了口氣,就這樣當一個過客也挺好。
至于…
當一個主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