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審訊室,陳言總結了吳德貴的心理。
從一般的角度來講,吳德貴其實是一個老實人。
一般情況下不爭不搶不吵不鬧,但是所有的怒火不公和壓抑都埋藏在心里。
平時的情況下這些負面情緒都不會顯現,但是一旦積累到一定程度遇到了合適的機會,這些隱藏在心底的黑暗將如火山爆發一樣噴涌出來。
殺死張懷英,是吳德貴發泄陰暗心理的導火索。
這一導火索就像打開了潘多拉魔盒一樣,吳德貴心里的魔鬼被徹底釋放出來。
之后吳德貴殺死的三名司機,從心理學的角度來講,吳德貴已經不純粹是為了搶劫。
就像吳德貴剛剛自己親待的,他是因為偵緝員一直沒有抓到他,所以他才敢繼續作案。
直到在殺了張懷英之后,吳德貴又殺了三個人,他才感覺到害怕。
其實,那是因為他心里的陰暗情緒已經發泄的差不多了,所以才會收手。
可是經過十年時間,吳德貴再一次動手,很明顯的就是為了殺人殺人。
吳德貴在殺死張懷英之后的三名出租車司機的時候,還搶了他們腰包里的錢,但是李巖松呢?
十年之后,吳德貴殺人甚至已經根本不做任何掩飾了。
這是典型的報復社會型的殺人。
這種人,和瘋子已經沒什么兩樣。
案發后的第三天一早,王風雷帶著陳言直奔秦川辦公室。
“陳老弟,這次可是多虧了你啊哈哈!”
跨越15年的連環殺人案,今天終于告破,王風雷心里的一塊大石頭終于落地。
這塊石頭,可不僅僅是壓在他王風雷的心口上。
而是壓在整個沈市偵緝隊的心口上。
15年了!
王風雷對陳言的稱呼都變了。
“王大隊,辦案是我的職責,您客氣了。”
陳言笑了笑,如果是十年前的四起案子,別說陳言,就是神仙來了也沒轍,畢竟當初什么證據都沒有留下。
但是李巖松被殺案,是剛剛發生的,只要有現場在,就是有跡可循的。
破案,不過是時間長短而已。
“話可不能這么說,這個案子,我跟了15年了,而且這一次要不是有你在,我們想要抓住吳德貴…難!”
王風雷頗有些感慨。
現場他也看過,不僅僅是李巖松被害的現場,從吳德貴殺死張懷英開始,前4起作案現場他都看過。
但是,所有的現場都一樣,沒有絲毫發現。
其實,現在想來,當年吳德貴肯定也是留下了線索的,只不過所有人沒有發現到底是什么而已。
就像這次,在駕駛位腳墊上提取的鞋印、泥土等證據。
以前吳德貴也開過被害人的出租車,按理說也會留下類似的證據。
可是十幾年過去,沒人想到過。
退一萬步來講,就算想到了,可能也沒辦法找到吳德貴。
相同的鞋印,技術組那邊給出的分析結果太粗糙了。
遠不像陳言一樣細致。
如果沒有陳言根據鞋印分析出來的嫌疑人的特征,根本無法鎖定吳德貴。
偵破刑事案件沒有僥幸可言。
有一些看似巧合的東西,實際上是因為你的工作做到位了,所以這些巧合才會出現。
比如在視頻中發現吳德貴身影的小意外。
雖然那組偵緝員因為工作完成的快,才看了凌晨3點25分的視頻,發現了吳德貴的身影。
可是,如果沒有陳言對吳德貴的畫像,就是把他抓到你面前,你也看不出來他是兇手。
還有關于吳德貴作案的證據鎖定,也是陳言身先士卒找到了黑皮筆記本、乙醚 探針、軟管等等。
吳德貴居住的房間不僅僅一個人搜查過,劉青山去查過,劉青山帶的沈市偵緝隊的偵緝員也看過,但是都沒有絲毫發現。
這個家伙竟然把東XZ在了蹲便器的高臺下邊。
這特么是人能想出來的招嗎?
那房子就那么大點地方,轉一圈所有的東西盡收眼底。
可是,陳言就是能夠找到吳德貴藏的東西。
這就是能力。
這就是為什么陳言年紀輕輕,僅僅入警兩年,就一定是遼省偵緝大隊重案組組長,現在不說和自己平起平坐吧,但是就單從破案的角度講,王風雷知道,自己差了陳言幾條街。
去年重案組剛剛成立的時候,陳言在偵辦池塘沉尸案的時候,王風雷就在場。
說實話,那個時候王風雷覺得陳言一些辦事手段行為舉止還有一點點不成熟。
可是現在剛剛過去不到一年時間,陳言的進步實在太快了。
“陳老弟,別那么客氣,職位上我是副大隊長,私下我虛長你幾歲,你叫我一聲大哥就行了。”
陳言點點頭,也沒矯情。
國北方漢子,都有那么一股子豪爽的勁頭。
這就是王風雷認可自己的表現,拒絕了反而不好。
“好的,王大哥!”
“哈哈,這就對了,對了,等會見完秦大隊,中午沈市偵緝隊食堂有一個慶功宴,我師傅可是說了,一定把你請到!”
“好,沒問題!”
兩人聊著天,不一會就到了秦川大隊長的辦公室外。
敢在遼省偵緝大隊辦公樓里這么大聲說話的,也就那幾個人了。
房門沒關,王風雷象征性的敲了敲門:“秦大隊,忙不忙?”
正在案頭上批改文件的秦川放下筆:“老遠就聽到你要請陳言吃飯。”
“怎么,我能不能湊湊熱鬧啊?”
“能能能,您是領導,怎么不能?哈哈!”
王風雷是真的高興,吳德貴的案子破了,比他升官都要讓他高興。
陳言跟著王風雷進入辦公室,馬上敬禮:“秦大隊長好!”
秦川回禮:“陳組長好。”
“你小子最近可是忙得很啊,年中會之后都沒來過我這里呢吧?”
“風雷,我看干脆要不要給陳組長在省大隊安排一個辦公室啊?”
王風雷什么腦子,秦川一說立馬應下:“安排!安排!”
“早就該安排了,我親自安排,就在我辦公室旁邊,等過兩年我就退休了,陳老弟正好接班哈哈!”
秦川和陳言的關系,王風雷比誰都清楚。
秦川為什么能直接從連城偵緝隊隊長的位置上直接成了自己的上司?
要知道,正常來說,劉勁松走了之后,只要不是京城總隊那邊來人,那就是該自己接班的。
但是,已經有人找王風雷談過話了。
有的時候,做人要有格局。
王風雷其實無所謂,他這個年紀,對升官什么的已經不在乎了。
只是當時的心里還是有點不舒服。
不在乎是不在乎,但是本該屬于自己的東西被別人拿走,是誰心里都會難受的。
所以,這一年來,王風雷基本處于躺平的狀態,對很多事情既不支持也不配合。
就連秦川的辦公室,他都很少來。
掐指算算,今天來這里是第二次吧…
不過現在,王風雷想通了。
在出租車連環殺人案告破的那一刻,他就想通了。
當偵緝員為了什么?
是為了升官發財嗎?
都不是!
當年王風雷從來沒想過升官,更沒想發財。
是想多破案多抓壞人。
只是,這么多年過去,當年入警的初心似乎,慢慢遺忘了。
直到今天,在抓到吳德貴,在看到吳德貴在鐵證下認罪的樣子,王風雷才再次找到了當年剛剛入警時候的感覺。
更何況,他做出的犧牲,還是為了陳言。
要說以前王風雷還覺得憋屈。
為了陳言一個二十多歲的小伙子,要讓自己一個堂堂偵緝大隊副大隊長退步,憑什么?
而現在,王風雷知道陳言憑什么了。
“秦大隊,我回那邊準備準備,這幾年退休的幾位老同志聽說案子破了,都說回來要看看誰破了案子,我去招待一下,等會我派人接陳組長去沈市偵緝隊。”
秦川點點頭,拍了拍王風雷肩膀,他知道,這一刻王風雷終于放下了芥蒂:“你先去忙。”
王風雷離開后,秦川從辦公桌后走出來。
“陳言,這次可是解了王副大隊長的心結啊。”
給陳言泡了杯茶,兩人坐在沙發上。
接過茶杯:“秦隊,就是破一個案子,我作為重案組組長,這是應該的。”
私下里,陳言并沒有稱呼秦大隊長,還是秦隊,這就是嫡系部下的關系了。
簡簡單單的一個稱呼,就把兩人的關系拉回到了連城偵緝隊時候的關系。
秦川笑了笑,他就喜歡陳言這樣的年輕人。
有眼力見,知道什么時候說什么話。
剛剛王風雷在的時候,陳言進屋就是一個敬禮,雖然看起來比較生分,但是表現的卻恰到好處。
剛才畢竟有王風雷在,陳言那個敬禮其實是給王風雷看的。
而現在,沒人的時候,陳言又很放松,直接稱呼自己秦隊。
怪不得總隊那邊一路提攜,親自過問,安排陳言的一切職務。
這就是原因之一吧。
“你小子粘上毛比猴都,去年我從連城偵緝隊隊長的位置上空降大隊長,王副大隊長雖然嘴上沒說什么,但是我能看出來,心里還是有一些委屈的。”
“其實這也不怪他,換做是我,我也有想法。”
“就連我這間辦公室他今天來都是第二次來。”
“而且,對于你的一些安排,他也提出過不同意見。”
“這也是我剛剛為什么說在機關給你安排辦公室的原因,以前其實提過一嘴,但是王風雷的意思是既然重案組不是編制機構,就沒必要安排辦公室。”
“王風雷這么說,其他班子成員沒有表態,我就知道怎么回事。”
“但是今天看來,你這回可是把老王直接拿下了啊。”
陳言喝著茶,細細聽著秦川說話,心里卻并不平靜。
他沒想到,自己的事情背后還有這么多隱秘。
秦川自然是看出了陳言的顧慮:“不過你也不必的擔心。”
“把本職工作做好,到手里的案子全能破掉,誰都不能拿你說什么。”
“等過兩年你年齡大了一些,資歷老一點,就什么都好辦了。”
陳言現在唯一的缺點就是太年輕。
二十三歲的地市級偵緝隊主管案件偵辦的副隊長,陳言在整個國都是頭一個。
其實論級別,在陳言這個年紀比他級別高的人還有不少,但那都是虛職搞內勤的居多,搞科研的技術類的工作居多。
陳言不一樣,陳言這個副隊長可是實職,手底下真正管著人的。
更何況,連城在國都是數得著的大城市。
陳言點了點頭,把秦川對自己的教誨記在心里。
雖然對于升官,陳言本來也沒什么意愿,但是職業生涯能走的越高肯定是越好。
但有一點是肯定的,無論陳 言以后到什么位置都會聚焦在一線,都會去辦案,而不會從事純粹的管理工作。
二人隨意聊了聊,快到中午的時候,辦公室主任敲門進來。
“秦大隊長,王副大隊長那邊打電話過來,說都準備好了,請陳組長過去,還問您中午有沒有時間?”
秦川點點頭,站起身:“走吧,中午了,今天咱們就一起去沈市偵緝隊蹭蹭飯吧。”
“好。”
王風雷已經主動要求了秦川,秦川自然會給面子。
沈市偵緝隊和遼省偵緝大隊并不在一個辦公區內,大概還有二十分鐘車程。
這次來沈市偵緝隊,是秦川第二次過來,除了剛剛上任調研的時候來過,以后就再也沒來過。
二十分鐘后,沈市偵緝隊大樓前。
王風雷帶著班子成員和這些年參與過連環案的所有辦案人員,整齊列隊。
隊伍最前面,是王風雷和一位頭發有些花白的老者。
老者同樣穿著制服短袖,只是上面沒有肩章,胸口也沒有警號。
但是,胸前卻掛著三枚功勛章。
老者神矍鑠,眼神鋒利,腰桿挺的筆直。
陳言和秦川下車后,王風雷大吼:“立正!”
“全體都有…敬禮!”
足足有上百人的隊列,齊刷刷的敬禮。
陳言還是頭一次見過這場面。
不是說好的就吃個飯嗎,怎么搞這么大陣仗。
不過,陳言還是立正,嚴肅回禮。
這一刻,陳言也深切的明白了,吳德貴連環殺死出租車司機案對整個沈市偵緝隊的重要性。
剛剛在秦川辦公室,秦川的大概說了一下曹安,也就是王風雷的師傅辭職的事情。
其實,當年負責偵辦案件的組長是王風雷而不是曹安。
王風雷當年是沈市偵緝隊主管案件偵破的副隊長,曹安是隊長。
案子沒有偵破,其實王風雷是要負主要責任的。
只是,曹安替他背了這個鍋。
當年曹安對王風雷說,他已經老了,沒幾年就退休了。
希望王風雷要在他有生之年,一定偵破這起連環案。
而且,曹安和王風雷的關系可不是一般的上下級關系。
王風雷剛剛上班的時候,曹安就是他的師傅。
可以說,王風雷能走到今天,就是曹安一手帶出來的。
而且,王風雷年輕抓捕逃犯的時候,因為貪功冒進,中了埋伏。
是曹安拼了命把他救出來的。
“師傅,這就是陳言!”
曹安其實見過陳言。
昨天晚上在王風雷審訊吳德貴的時候,曹安就在監控室。
但是當時的情況吳德貴并沒有招供,曹安沒有顧得上和陳言認識。
之后,陳言就去搜查吳德貴租住的房子找證據去了。
之后又審訊吳德貴,就到了今天了。
曹安大步走到陳言面前,啪的立正,敬禮。
嚇得陳言趕忙回禮。
“陳組長,真的英雄出少年,我代表當年退休的老家伙們,謝謝你!”
“前輩客氣了,辦案子是我的本職,您老客氣了。”
“不客氣,這個案子我們辦了十五年,也沒破案,這次多虧有你,否則的話,我這把老骨頭以后怕是死不瞑目了。”
“師傅,您還健朗著呢,您看,您這身體比我都好。”
王風雷虛手指向秦川:“師傅,這位是遼省偵緝大隊現任大隊長秦川大隊長。”
“原來是秦大隊長,您好。”
曹安這次倒是沒有敬禮,他都退休了,敬禮干什么。
不過,王風雷下一句話,讓老者臉色變了變:“陳組長就是 秦大隊長帶出來的。”
“哦?”
啪的一聲,老者敬禮。
秦川好笑的回禮:“老先生放心,我們一定會秉承前輩遺志,帶好隊伍,保障遼省百姓安居樂業!”
“這樣,秦大隊,師傅,咱們先去食堂?”
“好好,秦大隊請,我好幾年沒吃過食堂的飯菜了,退休了,不讓吃了。”
秦川:“…”
這老先生啥意思?
你徒弟不給你吃,跟我好像沒關系吧?
王風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