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近辰的話落,仿佛群山皆聞,山林之中的飛鳥不動,小蟲不鳴。
那些躲在暗處看著這一幕的人,一個個都打量著樓近辰,并向本地人打聽他是誰。
綠水仙姑站在一棵樹的樹冠上,看著這一幕,道:“此人是誰,其人其劍,竟如此光彩奪目!”
她身邊一位本地出身的弟子說道:“這是火靈觀的大弟子樓近辰,人稱斬仙劍俠。”
“樓近辰?怎么沒有聽過這個人?”綠水仙姑問道。
“他已經離開泅水很多年了,今天竟然回來了。”
綠水仙姑看著自己的這個弟子說到樓近辰時,竟是有著一股濃厚的崇敬感。
“無眼城地界的人,對這個樓近辰很熟悉嗎?”
綠水仙姑說道,她們這些外來人都稱這里為無眼城地界,而本地的人都稱之為泅水城地界。
“是的,很多人都說他是泅水第一。”那弟子說完,竟有與有榮焉的感覺。
這讓綠水仙姑的心中有些吃味,但是她很快就將這種感覺壓下去。
就她所見,樓近辰之姿彩,是她所見過的人中亦少有的。
“想不到這樣的小地方,竟也有這樣的人物。”綠水仙姑暗想著。
在那山巔的王紳胸膛起伏,他想過去拼命,但是腳下卻像是生了根一樣,他聽到了樓近辰的話后,滿腔憤恨,竟是不敢說出來。
“噗!”一口血氣涌了上來,他再也忍不住的噴吐了出來,灑在他面前的那一片雜草上。
他看著站在那里的樓近辰的眼神,他不敢再留,轉身便走,轉身之間,周身起了霧氣,將他的身形掩去。
樓近辰心情好,便沒有非要去追殺。
人生最大的自由莫過于,他人性命盡操于我之心情好壞。
“大師兄,你回來了!”商歸安喊道。
樓近辰自屋頂一躍而下,以蒙著的雙眼看著商歸安說道:“怎么搞的?難道觀主做了什么壞事惹得這么多人不滿嗎?”
“哼!”觀主攏著手,從觀中踱著步子走了出來。
“師父!”商歸安喊了一聲,他臉上滿是笑容。
樓近辰卻是笑容一收,說道:“弟子樓近辰,參見師父。”
樓近辰突然的正經參見,讓觀主都有些不適應,他愣了一下說道:“五年不見,莫非在外盡學行禮作揖了。”
觀主還記得第一次見樓近辰時,他看上去狼狽,像是幾天沒有吃飯的人。然而那時的樓近辰依然帶著幾分矜驕,有著一股搏命的的銳氣,像是一個窮途末路的亡命之徒。
而現在樓近辰,銳氣并沒有消失,但是身上卻似乎變得輕松了,有了一種飄逸感,他已經成了一個真正的煉氣士。
觀主這樣說樓近辰,是因為心中高興,帶著開玩笑的想法,還有一個原因是怕樓近辰變得曾經和他看到的一個人一樣。
他早年的時候曾與一個人相伴走江湖,那個人也是意氣飛揚,嫉惡如仇,不畏強權風險,但是后面分開幾年之后再見到之時,那個伙伴變成了看人總是一臉笑意,對強者滿臉討好的人。
觀主怕樓近辰變成這樣的人,當然樓近辰身上的灑脫和自由感,則是更加鮮明。
“您是我的師父,給您作揖是本份。”樓近辰說道。
“可我剛才好像聽你說我的壞話了。”觀主說道、
“有嗎?”樓近辰狀若茫然的問道。
商歸安不吱聲,一邊的童子咧著嘴笑,他也看出這是大師兄與觀主開玩笑。
在他的心中觀主是沉默少語的,然后見到樓近辰之后,卻是說了這么多的話,顯然他的心情不錯。
觀主與大師兄,居然都沒有將剛剛發生的這一場大戰放在心上的意思,他有一種感覺,在大師兄與觀主的心中,這件事就像是在路上遇上了一只癩蛤蟆,隨腳就將之踢開了。
樓近辰環視著周圍,那些遠處看著的人們,他們明明看到樓近辰的臉上蒙著的紗布,卻有一種自己被看到的感覺。
回到觀中,不一會兒,意馬帶著白小刺也回來了,在商歸安與她打招呼之后,她竟是根本就不在火靈觀之中多留,喊著回群魚山中去,好在到了這里她是熟悉的,所以也不需要樓近辰的陪送。
商歸安讓道童去打酒。
“整個泅水也沒有什么好酒,這能去哪里打酒?”樓近辰說道。
“無眼城外有一個酒娘,開了一家酒坊,據說以眼藥為主藥,釀出了一種特別的靈酒,吃過了之后,人如飛升天外,格外美妙。”商歸安說道。
“那我得好好的嘗嘗了。”樓近辰說道。
“師兄,你和師父先說說話,我去煮點飯菜,為師兄接風洗塵。”商歸安說道。
樓近辰跟著觀主來到了他的房間之中,看到一桿幡,幡上面有著密密麻麻的符紋,而這符紋又構成了一個人像。
樓近辰來到了這桿幡前,凝視著它,說道:“這桿幡是以攝靈符紋為根本而煉就的一桿幡,它又拘攝了許多怨魂在上面,以增其威,其實大可不必如此,這些怨魂或許會有不少的妙用,但是當真正遇上強者之時,它們并無定鼎乾坤之能。”
“那他當如何?”觀主問道。
兩人五年沒有見,竟是沒有什么隔閡的就自然的聊起來,以前,在這一方面,樓近辰只有聽的份,現在則可以發表意思了。
“此人即有此幡,當精修攝魂之法,合以聲攝、感攝、眼攝,以攝魂幡增其法之威力,我想他若是如此,那今日,觀主伱就危險了。”樓近辰說道。
“你倒是長了見識,卻也小看了本觀主,本觀在這五年亦非在觀中睡大覺,你且看看我這法器。”觀主說話間,拿出那一個紅玉葫蘆。
樓近辰接過細看。
對于所有的修士來說,法器大多都是自身千辛萬苦煉就,就像是自己的命一樣,很少會給別人看,更不會交付于他人之手。
但是觀主直接遞到樓近辰的手上,樓近辰也是自然的接過,仔細的看了起來。
這是他曾經交給觀主的那一個攝元葫蘆。
葫蘆里有著一圈圈的紋路,像是一個漩渦的波紋。
現在這紅玉葫蘆倒像是一盞燈,一盞葫蘆形態的燈。
樓近辰問道:“觀主,這燈現在叫什么名字?”
觀主一聽樓近辰不將之稱為葫蘆,反而將之稱為燈,便明白樓近辰已經知道自己這法器的內在。
“攝心葫蘆燈。”觀主說道:“我想祭煉出一盞能夠照一切幽暗,可護身,可殺敵,永不熄滅的燈。”
樓近辰一聽,便說道:“觀主果然有大志,不過,若是能將祭煉此寶與自身的修行相合于一起,那才算得上是開一門玄妙大法。”
“你這提醒很好,我輩修行,亦不可因祭煉法器寶物,而荒廢了自身修行。”觀主說道。
樓近辰將攝心葫蘆燈還給觀主,然后與觀主兩人分坐一張茶桌的兩邊,他倒了兩杯茶,其中一杯移到觀主的面前。
這時他拿出剛剛擒拿的那一枚玉劍來。
樓近辰說道:“觀主,你看此劍如何?”
這劍從他袖子里拿出來,即使是沒有人以法念感召驅役,亦是散發著瑩瑩玉光。
觀主接過,仔細的打量著,伸手撫抹劍刃,竟是瞬間被割出了血,他說道:“這劍應是金玉礦石煉成,我曾聽人說,這種礦石只有秋蟬學宮在開采。”
“我這一次遇上了一個秋蟬學宮的儒子,對方有一枚劍胚,雖與這劍不太一樣,不這么通透,其中金性更重,但是卻可以看出,應是出自于同源的礦石。”樓近辰說道。
“哦,也就是說這劍是秋蟬學宮的。”觀主說道。
“季夫子也是秋蟬學宮的,小小的泅水城界,竟有兩個秋蟬學宮曾經的儒子駐扎于此。”樓近辰說道。
觀主看著蒙著雙眼的樓近辰,卻并沒有回答他這句話,而是問道:“你的眼睛還沒有好嗎?”
“好了,但是因為眼睛頗為邪異,凡俗之輩見之不祥。”樓近辰說道。
觀主突然發現在樓近辰的面前,總會莫名的生氣。
“你是說,你蒙著雙眼不讓我看到,是因為我是凡俗之輩?”觀主說道。
樓近辰左右看了看,然后說道:“觀主誤會了,我這不正是等著觀主命令嗎?觀中畢竟還有小師弟們在。”
說完,他將蒙著雙眼的紗布解下。
觀主仔細打量著樓近辰的雙眼,他記得樓近辰離開之時,一雙眼像是石灰之色,眼中毫無神采。
而現在這一雙眼睛,卻黑得深邃,觀主的雙眼之中泛起火光,細細的凝視之,仿如一縷火光落入深淵之中一樣,試圖將那深淵照亮,卻完全做不到。
“你的雙眼,似深淵,蘊藏無邊的恐怖。”觀主說道:“你還是帶上眼紗吧,你的師弟還小,別嚇著他。”
觀主又細問了他的雙眼前后變化的經過,聽了之后,不由的感嘆:“你的經歷,許多人只經歷一次,便足為傳家之故事。”
樓近辰又問那個小道童的來歷,觀主卻說是分水嶺陳肖的侄子。
這個陳肖正是當年樓近辰在那個馬頭坡村外遇上過的陳肖,當時他在外面沒有進去,是第一批感受過樓近辰不凡的人,他的侄子會來火靈觀拜師,也并不奇怪。
這個時候,外面傳來商歸安的喊聲,他已經做好飯菜。
于是兩人出了門,來到外面的院子里,搬出桌子,擺上飯菜,正好,這時童子買了酒回來。
天空之中,已經升了起圓月。
諸人坐定,滿上酒,舉杯。
樓近辰看著天空的滿月,心中竟是無比的安靜,卻又有一種感覺,像是自己飄了起來,飛到了月亮上去了。
這酒,果然不錯,飲下后竟是讓人心生美妙的幻象。
但是他的內心,卻有一部分永遠的安靜,會有那幻象,只是他放縱了自己一部分的心緒。
“大師兄,我敬你一杯。”
“大師兄…”
“大師兄…”
桌子上說話最多的是童子陳在田,他像是要將心中的話一股腦的都說出來。他竟也不受那酒的影響。
樓近辰回答著,卻又似整個人都分成了很多份,一份在回答,在說話,在思念,在安靜的賞月。
這是那‘章魚’秘靈給他帶來的能力,可以一心多用,但也有一個缺點,就是常常不自禁的走神、分心。
夜漸微涼。
童子已經醉倒了。
院子里,三人各自坐在那里,賞月吹夜風。
“觀主,你之前岔開話,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樓近辰問道。
商歸安的耳朵已經立了起來,他不敢吱聲,卻認真的在聽著。
“一些事情,我覺得我們不需要知道,就沒有必要去探究。”觀主說道。
“觀主說的有道理。”樓近辰說道。
“可是,明天我會去無眼城中拜訪一下夫子。”樓近辰說道:“今天我看到他在城頭,知道我回來了,我也有一些話要問一問夫子。”
“夫子在無眼城之中五年了,從來沒有出來過,但是進去的人,很多都沒有再出來。”觀主說道。
“無眼城之中這么的危險了嗎?”樓近辰問道。
“這一類城池,都是藏污納垢之地,那些各種妖魔鬼怪,都會藏入其中,而且,無城眼外的山林已經開始生長‘眼藥’了。”觀主說道。
“眼藥?”樓近辰有些疑惑的問道。
“對,會有眼睛一樣的東西在夜間生長于樹葉上,在太陽出來之后迅速的變硬,變成疙瘩,大家都會來采新長出來的眼藥,拿回去煉藥,頗多妙用。”
“就這些嗎?”樓近辰覺得這就像是個開放式的秘境一樣。
“一般會出現這種情況,就說明那城中一定有一個祭壇建立了,所以才會有這種情況出現,要不然的話,即使是有‘眼藥’的出現,也只會是在城中。”
觀主說的話,樓近辰能聽明白,他自己就進過秘境。
“有沒有,我明天去看看就知道了。”樓近辰說道。
“看到了呢?”觀主問道。
“再說吧。”樓近辰說道:“觀主,你覺得那個王紳與夫子究竟有什么恩怨,竟是讓他在這泅水城附近這么多年?”
“所以,以你之辣手,今天未曾殺他,是想著此事尚有深層之因?”觀主說道。
“觀主誤會我了,弟子并非好殺之人,殺人實乃無奈之舉。”樓近辰說道。
話將落,居然有人推開了道觀的門,悄無聲息的走了進來。
先祝大家中秋快樂。四千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