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大人物離開了昭城,還有許多人在,碧空萬里無云,秋意漸漸濃烈,時常有涼風而至。
昭公國中的外國士人在盤算著自己手中的關碟還能在昭城待多久。
終生生活在昭公國中的商販在盤算著公子楚的婚姻日子,早早的掛起了某某日閉店的通知。
每隔初一十五,城中家家戶戶都要去祭祀院中去頌唱素王神圣以及祭拜自己這一脈的先祖。
那些曾經立下大功績而得以進入昭城的大人物后裔,同樣在祭拜自己的先祖,所謂祭祀永享,就是如此。
光陰便在這其中緩緩流逝。
十月初三。
外城洛宮人山人海,成千上萬的昭人皆翹首以盼,臉上滿是興奮的神情。
今日便是洛楚成婚之日。
昭城中好久未曾有過公子成婚了。
小喬眉眼之間還帶著幾分稚意,貂蟬為她輕描眉尾,顯得清雅高貴,如同最清美的百合花般,糜貞為她將金釵紅衣一件件佩飾起來,頭戴金紅鳳凰冠冕髻珠,身穿以朱紅為主的五彩云霞帔,她檀口微啟,姐姐大喬為她潤染紅唇,耀眼奪目,她的眉心嘴角以及眼角都帶著笑意與秋波流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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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女圍在小喬身側,一幅亂花漸欲迷人眼的盛景,洛萱目光熠熠,要將這一幕刻在腦中,以待日后作畫。
糜貞輕撫小喬面容,柔聲道:“真美,真好啊!”
在昭城中舉行婚姻儀式,雖然場面沒有在徐州時盛大和繁華,但糜貞依舊有些艷羨。
洛宮之前。
洛楚牽著小喬的手,二人并肩同行,隨著鑼鼓之聲步步走到萬眾之前,在最外圍傳來一陣陣喝彩之聲。
他頭上帶著紅玉冠冕,走到了身著巫女服,手持纏繞著紅菱的神杖的大祭司面前。
洛氏并不是一直都有大祭司!
自姬靈均開始,只有天賦卓絕的女性才能夠擔任大祭司,這一代的洛氏子和洛氏女是幸運的,能夠有大祭司為他們主持婚禮。
洛楚與小喬微微垂首。
大祭司將洛楚頭上的紅玉冠冕摘下,洛楚的長發披撒下來,洛萱端著銀盤站在側邊,大祭司從銀盤取出一個簡簡單單的荊棘花環,上面有九色的花朵。
她鄭重的將荊棘花環戴在了洛楚的頭上,輕聲道:“洛氏的子孫啊,不要讓輝煌蒙蔽了你的眼睛,莫忘昔年先祖創業,荊棘遍地的艱難歲月,愿家族永遠昌盛。”
秋日的光不若夏時熾熱,照在荊棘花環上,照在眉心的圣痕上,無數絲絲縷縷的光似乎在耀眼而動。
“今日兩氏婚姻,一堂締約,良緣永結。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綿綿,爾昌爾熾。謹以白頭之約,書向鴻箋,好將紅葉之盟,上奏九霄,以此鑒證。
素王與你同在!”
大祭司手中持著纏繞紅布的權杖,聲音空靈中帶著微微的震動,這就是大祭司,洛氏中除家主外,第二個有資格施加素王祝福的人。
先是微微的寂靜,然后是無數人皆叉手垂首,躬身頌唱道:“素王的神靈在天上,子孫萬代福壽延。”
禮畢,洛楚握著小喬的手,轉身面向萬眾,高高舉起,如雷般歡呼聲響徹,秋日高闊的天空都仿佛要被掀翻。
洛燕與甄宓坐在一起,甄宓突然轉過頭,紅唇輕啟,眉眼彎彎笑道:“我們成親時,也是這樣嗎?
還是如同大兄般,就在州郡中成婚呢?”
“啊?”
洛燕被甄宓突如其來的清甜笑意晃了一下,有些失神,然后才重重點點頭道:“岳父就在冀州中,當然可以回昭城成婚。”
甄宓仔細端詳著洛燕,眨巴著大眼睛道:“那你戴上荊棘九色花環,一定很好看。”
洛燕張了張嘴,沒想到甄宓竟然是這樣的甄宓。
尊貴的宿主,特殊歷史女性進入了您的家族,正式成為了家族的一員,她擁有“天香”的美名,您家族的子嗣將擁有天然的千變萬化的體香,魅力1,您的家族子嗣將得到通明之心,此所謂,運用之妙,在于一心。
“通明之心?”
姬昭將系統消息緩緩收起,望著昭城的人潮洶涌,那一個個千嬌百媚的絕色女子,相映成輝,突然輕笑一聲,有一種心滿意足的感覺,“生在洛氏,想必都很是幸福吧。”
橋巍在昭城中祭拜先祖后,一行江東人便離開了昭城,所有人都知道,這一走就不知道下次會何時而來了。
曹操和袁術在交戰,只能借道徐州回江東。
如今還能行個方便,待下次雙方是敵是友,無人知曉,恐怕就不能踏進境域之內,亂世中正是如此。
袁紹與洛樞分別,“公子,此番別離,希望再見之日,我袁紹已經成就大業,能夠站于萬軍之前。”
洛樞望著昂揚自信的袁紹,怎么也看不出那萬事皆休的樣子,抱拳拱手作揖作別。
洛燕亦在馬上,他此番要隨袁紹前往冀州。
洛樞又望向洛燕,回想起有關于袁紹的評價,心中略有些擔憂,但一想到這天下諸侯,半斤八兩,又放下心來。
對著洛燕囑咐道:“燕兒,一入冀州,便為人臣,本初公亦是爾父當與冀州群臣,勠力同心,同成大業。”
洛晉走上前來,低聲囑咐道:“阿燕,待吉時良辰,便為伱與宓兒成婚,婚前注意勿要有子,于禮不和。
明年五月,為兄與你唐姐姐成婚,若是冀州無戰事,那時你回來。”
洛燕臉一紅,拱手作揖肅然道:“父親兄長請放心,洛氏兒郎,不弱于人,定在冀州奮勇而先。”
袁紹望著洛燕滿面紅光,沒有洛氏子出仕,這是他之前最大的遺憾,總覺得哪里不夠完美,但是現在這個遺憾彌補了,這就是天意啊。
天意讓我袁氏興盛!
一眾冀州人皆從昭城而出,往鄴城而歸,冀州平坦,道路開闊,旬日便可回到鄴城。
洛晉望著離開的洛燕,有些羨慕,若是沒有意外,他這一生都要留在昭城,繼承家族與那些祖祖輩輩傳下來的責任,執掌家族的底蘊,成為青史中一個冰冷的名字,寥寥數百字或許就會概括他的一生,就像是昭圣王的史料只有洛文王史料的一半。
十月十一。
早就決定離開的洛璇,終于將諸事都準備完畢,要離開昭城了。
他先去見了洛彰,洛彰只是問了他的目的地,洛璇笑著說道:“先去拜訪華佗和董奉二人,看看這二人愿不愿意加入醫會,讀萬卷書,不若行萬里路,先于天下行走數年,走一走,看一看,昭城相約的內容,有沒有傳遍天下。”
洛彰沒說什么只是給了他兩件靈兵道具,然后將調動家族力量的令牌給了他,但凡是有洛氏力量的地方,他都能調動。
洛樞將他送到城門前不住的囑咐道:“阿璇,我們兄弟八人,大兄和三弟去世早,每每想到,便覺得有些難受。
我素知你有一顆仁心,孤身在外,務必要保證自己的安全,曹操與袁術的戰場之上紛亂,南方潮濕炎熱,易生瘟疫,你要前往,為兄很擔心。”
洛璇臉上帶著陽光的笑意道:“二哥放心洛氏千年醫術,盡在我的手中,說不上說死人肉白骨,但敢與黃泉之神爭命,卻不為過。
況且還有仲景先生在側,勿要擔憂。”
張仲景只是笑笑,他出身官宦家族,以他的家族背景,是足以做兩千石太守的,但張仲景不喜歡做官,只喜歡鉆研醫術。
他本該是個主流社會中的異類,但幸好有洛氏在。
洛氏重醫巫樂師百工之人,其中的佼佼者能夠得到洛氏的特別津貼。
這可是蔡邕那種大儒才能夠享受到的東西。
洛氏喜歡的、推崇的就是上流的、正確的,這就是洛氏的文化霸權。
雖然不如當官那般位高權重,但社會地位不低,可以稱之為名士。
這也是洛氏推行保護醫者能夠通過的原因,醫者的社會地位本就處于上層之中。
洛璇瀟灑的揮揮手騎著駿馬帶著一行人離開,親人出行,留在家中的人最擔心,洛樞心底就不住的有不安浮現,呢喃道:“醫者難自醫啊!”
洛楚、洛燕、洛璇皆離開了昭城,往日喧囂的昭城似乎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月朗星稀,蔡琰在撫琴,樂聲在院落中繚繞,貂蟬則緩緩在院中舞劍,身姿窈窕柔美,月光落在她的身上,凝結成了一層月光衣裳,銀白閃亮。
“蟬兒。”
洛星來到了貂蟬的院落前,隔著半人高的院門輕聲喚著,內城本就沒有外人,自然不必安那些高門,貂蟬緩緩收劍,那滿劍月光皆進入了劍鞘之中。
貂蟬的神異是洛氏中最明顯的一個,蔡琰收起手中古琴,向貂蟬笑道:“貂蟬姐姐,我先回去了,明日再會。”
她打開院落門,她來到洛氏的時間是眾女中最久的一個,自然是相當熟悉,向洛星笑道:“兄長,沒想到你會這個時候來,夜深人靜,的確是談話的好時機。”
說罷便直接抱著琴笑著離開,貂蟬落落大方道:“阿星,快進來吧,如今天已經微寒,不要一直站在院外。”
洛星走進院中望著貂蟬,從進入昭城開始,貂蟬就一直如此,每逢月色下,她就愈發的奪目,縱然是滿月星辰也被她奪去了所有的光彩。
她永遠都帶著一種清冷的嫵媚,永遠都籠罩在朦朦朧朧的月光之中,帶著超凡脫俗的神仙氣質。
依舊是他第一次在王允府上見到貂蟬時的樣子,一眼萬年。
洛星倚在門前也不進去,而是直接說道:“蟬兒,前些時日與伯父相談,日后我大概率會去西域,我們這一代的兄弟和下一代中,就屬我最擅長軍事和佛道二教的經書。”
貂蟬聞言握劍的手一頓,輕撫垂落下的一縷青絲問道:“忠武侯薨逝,家主讓你去繼承無雙侯的位置嗎?
不對,阿萱還在,可以繼承無雙侯的位置。”
貂蟬進洛氏也有數年,對洛氏的規矩還是比較清楚的。
洛星搖搖頭道:“伯父進行了星盤推演。
無雙侯的爵位就斷在三哥那里了,這是命運的選擇。
正如東阿侯的爵位斷在先祖洛景那里,只傳兩代,這都是命運的選擇。
我前往西域是繼承無雙侯國所剩不多的殘余力量,擔任西域素王神廟的大祭司,如果西域亂起,還能統合西域的力量。
伯父還讓我將姑姑送回昭城,以后西域就由我這一脈鎮守了。”
貂蟬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
洛星望著貂蟬有些干澀問道:“西域路途遙遠,且遠離中原,那里幾乎稱得上是異域之地,種種文化也迥異于中原。
我身上背著家族的責任,是一定要去的。
今日來此,我是想要問問,蟬兒,你愿意去西域嗎?”
貂蟬聞言手一顫,她抬頭望了望天上皎潔的明月,愿意去西域嗎?
貂蟬仔細的打量著已經見過無數次的洛星,劍眉星目,俊美非常,身上有一種氣吞山河的英雄氣概。
她緩緩開口道:“阿星,你還記得你的大兄洛霄嗎?”
大兄?
誰能忘記呢?
整個洛氏都不會忘記洛霄,那是洛星此生最崇拜的人,他聽說過無數的人杰,都在史書上,但他見過的最強的人就是他的大兄洛霄。
一個完美無缺的人,一個天資高縱到了洛氏子都黯然無光的人。
見到洛星陷入了回憶之中,貂蟬也帶著回憶的神色說道:“我曾經見過他的真容,在月光之下,傳說中的龍鳳之姿,便是如此了。
他是我的恩人,在那個洛陽的亂局之中,保護了我免受傷害。
我還記得他對我說過的最后的話,就是有朝一日嫁人后,不要忘記給他上柱香。
進入昭城數年,我還沒有資格為他上一炷香。
我想在成親的當日,為他上一炷香,告知他這個消息。
我想每年祭祀的時候,為他上一炷香,報答他昔日的恩情,完成昔日的諾言。
我愿意和你去西域,但我想問,如果去了西域,每逢祭祀,我要如何再為他上香呢?”
這是貂蟬第一次在他面前說起這些。
洛星終于走進院中,將貂蟬手中的劍取下,然后執著貂蟬的柔荑溫聲道:“前往西域的時日還早,我們可以先在昭城成婚。
婚后可以將大兄的神位請到西域中,日后讓我們的孩子將神位送回,伯父會同意的。”
貂蟬聞言展顏笑著,她向洛星移動兩步,肩貼著肩,抬頭望著皎月,輕聲道:“今晚月色真美。”
蔡琰從貂蟬院中走出,她抱著琴走在青石板路上,月光下影子被拉得好長,隨著她行走間一步步晃動。
昭城的內城中永遠都是如此的靜謐,不會有那些繁雜的人事侵擾。
蔡琰是個相當宅的人,她喜歡這里,每日研習經典,就是她最喜歡做的事情。
她踩在青石板上,腦海中則在幻想著,不知道從前踩在這里的人是哪一位洛氏的先祖呢?
她突然見到一道拉的長長的影子出現在她的面前,晃動兩下。
“誒?”
昭城的內城中是不會有外人的,她抬眼一瞧,便見到洛權正在前面幾步站著,見到自己瞧著他,笑道:“文姬,四哥去找貂蟬姐姐了嗎?”
蔡琰快走幾步,徑直將古琴塞到洛權懷中,輕呼一口氣道:“是,我見是有話要說于是便出來了,這古琴一人抱著有些疲累,勞煩公子為小女子抱一段路。”
說完還沖著洛權眨眨眼,洛權搖搖頭將琴背在身后,蔡琰這才問道:“阿權,這么晚你突然來此有何事?
你也要去找貂蟬姐姐嗎?”
洛權笑道:“我是聽聞你在貂蟬姐姐那里,擔心你壞了四哥的好事,于是想要將你喚走。
而且,剛剛我寫完了一份曲譜,想要請你這位琴樂大家看一下,可還有什么不妥之處。”
說著從懷中將曲譜取出,蔡琰有些好奇的接過。
她對樂譜的敏感是天生的,除了那些垃圾的不明所以的曲譜外。
她能夠從曲譜中感受到寫譜人的情緒,甚至能夠模擬到那曲譜中的故事。
洛權說她是琴樂大家,她并不反駁,因為她真的是琴樂大家,當世能在某一方面和她扳手腕的都不超過五個人,還都在江東,從全面性來說,她就是當世第一。
二人一邊走,蔡琰輕聲哼唱著這份曲譜,僅僅開頭的幾個音符,她就感受到了一種濃烈的情緒,這是一部講述愛情的曲子,因為這種情緒幾乎要將她整個人淹沒了。
“阿權,這首曲叫什么名字?”
洛權背著雙手輕聲道:“《洛宮文姬》。”
蔡琰哼唱的聲音戛然而止,轉過身偏頭望著身側的洛權,洛權依舊是平日那副模樣。
她展顏而笑,將曲譜收起,哼唱著小曲往前。
建安五年,無災無難,諸侯聚于昭城,戰火亦息,帝祭祀上蒼,祈禱天下太平。——《后漢書·聲帝本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