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王一走進前堂之中,就見到一個面如冠玉、眉心篆刻著圣痕的公子,正細細的擦拭著一把青銅寶劍,那副樣子頗有他探尋美人嬌嫩時的意味。
似乎是聽到了腳步聲,洛青抬起頭來,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人走了進來,穿著大漢諸侯王的服飾。
兩人對視一眼。
洛青伸手指著旁邊的坐席道:“吳國大王,請入座吧。”
洛青這番舉動是非常失禮的,若是平日里吳王定然要發作,但是現在他心中有些虛,并不想惹事,于是坐進席中,作揖行禮道:“公子大駕光臨,使寡人的吳國蓬蓽生輝啊,不知公子來此可有要事,需要寡人協助。”
洛青手中白布緩緩在劍身上擦拭,然后輕輕揮舞被擦得一塵不染的寶劍說道:“大王,你知道這把劍的來歷嗎?”
吳王聞言一愣道:“不知,還請公子示下。”
洛青輕聲笑道:“這是一千年前,周召王賜予家族的寶劍,這把寶劍的背后有個故事。
還請允許青講給大王聽。
當時有個名為余的奸臣,試圖挑撥周天子和洛國的關系,于是周天子親自在王宮的大殿之上殺死了他,還將殺死他的這把劍賜給了家族,流傳至今。
吳王猜一下這把劍鋒利嗎?
時隔千年它還能再殺人嗎?”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這話若是一般人聽來自然沒什么,只會感慨洛氏的底蘊深厚,但是吳王他心虛啊,自然聽出來洛青這是在點自己。
“咚咚咚!”
吳王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在劇烈的跳動,他強自安撫自己,公子青一定是在詐自己,于是強行咽了一口唾沫,強笑道:“寡人看公子擦拭劍刃,猶在閃光,想必依舊是鋒利的,可以殺人。”
“咚!”
洛青重重地將青銅寶劍放在桌案上,剛剛的和顏悅色全部消失,臉一下子冷的宛若千萬年都不曾化過的冰川,吳王只覺得廳堂之中的速度瞬間降了下來,明明是在溫暖如春的姑蘇,竟然有種身處遼東冰天雪地的感覺。
只見洛青厲聲道:“既然大王知曉此劍鋒利,何以還敢犯我洛氏?難道是以為我洛氏不敢殺人嗎?”
果然!
吳王只覺頭腦一昏,沒想到洛青真的是為了那件事而來的,他強行克制住發自內心的恐懼說道:“寡人不明白公子在說什么。
況且你不過是昭公的公子,身上沒有大漢的爵位和官職,如何敢這樣對待一位上國的諸侯王,寡人一聲令下就能治你的罪。”
諸侯王的政治地位還是相當高的,整個漢廷只有丞相等少數官員的地位在諸侯王之上,昭公和諸侯王之間沒有明確的排序,但是昭公公子肯定是不如諸侯王的。
洛青見到吳王狡辯,嘲諷笑道:“大王。
‘臣等是來和您商議一場滔天富貴的,這天下的皇帝本應該是您啊,臣等為您感到悲哀。’
大王知道這番話是誰告訴青的嗎?”
如果說剛剛是大錘砸頭,那現在就絕對稱得上是隕石砸頭了。
吳王萬萬沒想到,朝廷和洛氏竟然已經捉拿了至少一個人,否則這番只有他們數人知道的話,絕對不可能流露出去。
“公…公子。”
吳王已經完全說不出話來,望著失魂落魄的吳王,洛青冷聲道:“現在還有什么要狡辯的嗎?”
狡辯?
到了這個地步還有什么可狡辯的?
洛青能說出秘密言語定然是抓到了關鍵的人物之一,而且已經得知了全部的經過。
說不準現在供詞都已經送往長安了!
吳王如墜寒窖,這件事一旦事發,他是絕對沒有活路的,甚至就連王府都很難存留下來,這甚至不是簡簡單單的謀逆,而是直接動搖社稷。
關中劉關東洛。
這兩者一旦火并,大漢的社稷都要動搖。
吳王走向這條路的時候就想過萬一暴露該怎么辦?
想讓他坐以待斃是不可能的,他這輩子做不了皇帝寧愿死去,也不愿意每日這樣痛苦的活著。
他仇恨所有人。
只剩下反抗這一條路了!
想到這里,吳王眼中兇光一閃,大聲吼道:“公子青,是寡人做的。
是寡人挑撥洛氏和長安那個皇帝,這天下本就該是寡人的,就是因為伱們洛氏和呂氏,才落到了劉詢的身上。
寡人自己拿回王位難道有錯嗎?”
洛青聞言都一愣,懷疑自己聽錯了什么,然后失聲笑道:“你到現在還覺得自己沒有錯,還覺得自己受到了天大的委屈,還覺得是別人都對不起你嗎?
就你這種心態,也配做統治天下的天子嗎?
就連戾帝劉旦都比你強得多,他至少還知道萬事都要憑借自己爭取,至少還知道要立功才能坐穩位置,不像你這個廢物,整天在這里做夢,坐享其成。”
洛青感覺自己把這一生的臟話都在今天說完了,他是萬萬沒想到名聲一向不錯的吳王竟然會這樣。
吳王被洛青這一頓噴,他心態本來就略崩,又被洛青這一頓噴,頓時就憋不住大吼道:“狂妄!
公子青啊公子青,你最大的錯誤就是來到了姑蘇當面質問寡人,這是寡人的國度,在這里就算是洛國敢戰士全部到來,寡人都照樣不懼。
公子出行想必會帶著敢戰士而來吧,會有多少呢?
兩百還是三百?
就在這府外,寡人有上千衛士,還都帶著鐵甲,試問公子你又要怎么應對呢?
公子想必以為寡人在吹噓吧,是不是以為寡人會是那些被國相完全壓制的諸侯王?
寡人既然敢于做下這種事,難道會全無準備嗎?”
大廳之中滿滿的都是吳王怒吼的聲音,這是色厲內荏的聲音,但是他吼著吼著就發現洛青依舊是那么淡定,根本就沒有絲毫的驚慌。
洛青不慌,他可就要慌了。
洛青見到吳王終于安靜了下來,這才抬起眼皮子打個哈欠隨意道:“就你這個腦子是怎么得到賢王名聲的?
就你這個腦子怎么還學別人造反?
你覺得我會自己往你的地盤跳,就你這個腦子,怪不得會落到這個下場。”
左一句“就你這個腦子”,右一句“就你這個腦子”,把吳王氣的跳腳,甚至想要直接沖上去和洛青來一場1V1男人大戰。
但是看看自己大腹便便的體型,再看看洛青雖然略顯瘦削,但是明顯肌肉隆起的體格,再加上手中的青銅利劍,他還是從心的沒有沖上來。
“上千的護衛?”
“龐大的吳國?”
“萬全的準備?”
洛青一字一句的復述著吳王的話,話中是滿滿的甚至都要溢出來的嘲諷,然后他陡然停住,厲聲呵斥道:“就憑這些東西,你就以為能保得住你的命嗎?
如果不是要把你押送到長安交給天子親自處置,我當場就在這里把你斬了,真把自己當成什么人物了?”
洛青話中凜凜的殺氣,反光的青銅寶劍,都在證明他的話絕對不是在嚇唬吳王,而是發自內心的想法。
因為眼前的這個吳王,家族差一點就要和劉漢的皇室徹底對上了,萬一真的走到那一步,造成的損失甚至會比今天動用神器還要大。
面對一切的罪魁禍首,洛青又怎么能夠不憤怒呢?
沒有當場砍死他,這已經是洛青非常能夠忍了。
“殺!”
吳王正被洛青的殺氣所震懾瑟瑟發抖之時,府外突然傳來了喊打喊殺的聲音,吳王神情立刻振奮,大笑道:“公子青寡人以為你做了什么布置,沒想到竟然是在詐寡人。
現在在府外的就是寡人的軍隊,如果你現在跪地受降,寡人可以留你一命。”
洛青連話都懶得說了,吳王腦子可能有問題,這里是他的主場,吳王竟然在他的主場里面說這些話,遇到脾氣不好的直接一劍把他砍了。
人果然不能陷入大喜和大悲之中,一旦陷入其中智商就會飛速下降,變成另外一個人。
洛青直接揮了揮手,一隊武士提著刀斧從兩側走出,幾斧頭下去就將吳王帶來的護衛砍死,鮮血流的滿堂都是。
吳王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帶來的護衛都被亂刀砍死,才如夢初醒般想到自己是在洛青的府上。
“公子青,現在府外有寡人的軍隊,如果你傷害寡人,他們不會放過你的,不如我們各退一步,你放寡人離開,然后你離開姑蘇,寡人絕不追擊。”
洛青沒搭理他,自顧自的喝著茶。
府外的聲音響了很久,但是根本就沒人如同吳王所預料的那樣沖進府來救他,他的臉色一刻比一刻蒼白,知道府外一定是出了問題。
“嘎吱。”
府邸的大門終于被推開,吳王帶著最后的希望望向門外,見到的卻不是自己熟悉的面孔,而是一些陌生人。
再看服飾。
禁軍!
廷尉!
吳王直接癱軟在地,一股尿騷氣傳了出來,全完了。
洛青輕輕抿了一口茶,搖搖頭道:“吳王啊,我好心請你過來喝茶,但是你卻不給面子不喝。
現在茶涼了。”
茶涼了。
涼的不僅僅是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