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皇帝的旨意向眾人昭告之后,學宮中的氛圍更是一變,本來還有所隱藏的眾學派紛紛拿出了看家的本領。
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
再艱難困苦的學習最終都是為了這個目的,甚至就連洛氏都不能免俗,家族需要持續不斷的創立功績來維持自己的地位和聲望。
現在皇帝圣旨中的意思,竟然是要根據學宮論戰來重新劃分門錄!
這簡直恐怖!
甚至稱得上是生死存亡!
一個學派沒有門錄,就相當于一個人沒有戶籍。
學宮中的論戰愈發激烈起來。
論戰自然不是僅僅一天。
這給了很多學派調整的機會,從這之中汲取營養,尋找破綻,學習能力更強的自然就能反殺。
但更多的是,人多勢眾的學派能更快的分析出對方的弱點,充分展現底蘊的強度。
從第一個生死斗開始,一股血腥的氣息就彌漫開來,陰暗的氛圍籠罩著整座學宮,讓每個人都不寒而栗,但又有一種從心底迸發出的振奮,對血腥的振奮。
與人斗,其樂無窮啊。
整個論戰的過程讓許多人難以置信,一直牢牢把持朝廷高位的董儒被打的暈頭轉向,另外幾家春秋儒研究董儒的漏洞太久了,就等著一個機會在天下人的面前干翻董儒。
除非真的完全無缺,否則沒有人能扛得住別人的研究,畢竟社會科學和自然科學不同,自然科學是有不可動搖的真理存在的,社會科學卻要匹配生產力和現實的情況,這世上只有更好的理論,卻沒有最好的理論。
在董儒丟人到極點的時候,荀儒一脈適時的援助了董儒,董儒朝廷有人,荀儒盤踞地方,需要朝廷的資源。
“攻擊才是最好的防守!”
荀儒的大儒一連串的問題直接將話題拋了回去,使董儒獲得了喘息之機,稍加思索就開始組織反擊,當年董仲舒就是把各派春秋打了一個遍才確立了自己的地位。
董儒的戰斗力很強,只不過因為一直以來的強勢使很多人忽略了經義的缺陷,結果被抓住了機會。
幸好此次來到學宮的人很多,可以直接現場抄襲,不,現場借鑒那些和春秋經義理相合的。
荀儒一脈只是朝廷勢力不顯而已,但看傳承家族的數量就知道學派的底蘊同樣深厚,此次大放異彩。
向全天下的學派露出獠牙,用事實來告訴所有人一個道理。
什么叫洛氏學宮最后一位外姓祭酒!
什么叫儒家圣人傳下的學派!
讓你們看看曾經寫下過《勸學》的荀子學派有多會教導學生,縱然我們朝廷之中沒有顯貴要爵,需一手托著秦晉法家,我荀儒照樣無敵于世間!
荀儒的崛起讓孟儒很急,雙方之間單論學術觀點還是其次,關鍵是思想的根源相反,性善派和性惡派無論如何都尿不到一個壺里。
承認對方就是否認自己。
但是荀儒并不愿意和孟儒多掰扯,孟儒在天下之間立于不敗之地。
尤其是誅殺戾帝劉旦之事后,誰敢說孟儒的理論不對?
現在坐在長安城的那位天子都不敢這么說!
他的皇位是怎么來的?
是靖難諸侯誅殺獨夫才得來的,是他的親舅舅把他送上去的,孟儒理論不對,皇帝就是弒君之人,這誰能扛得住?
面對孟儒這樣的對手,最好的辦法就是無視他。
次等的方法就是說一句,“等到洛氏主政天下的時候,你再來為我等講解孟氏大道吧。”
一語雙關,既是說只有洛氏才能實現王道,又是說孟儒那種幻想極其的不切實際,孟儒在漢朝的巔峰就是賈誼,但是賈誼雖然是孟儒士子,還同時兼修黃老和齊法,學了一身經世致用的本事。
經過十幾天的大論,局勢漸漸開始清晰之時,眾人發現有許多道陌生的人影出現。
“看!”
“洛氏子,洛氏女!”
其中有一二十人,都是負有圣痕的洛氏子和洛氏女。
年紀有的比較大,但大多數都不超過四十歲,同樣有二十多歲的。
洛氏子還不算是稀奇,一直以來都有在外奔波或者入朝為官的。
但是一次性出現這么多的洛氏女,容顏的沖擊實在是太大了。
容貌堪比洛氏女的女子有沒有?
當然有!
不提西施這種搭掛了外置掛件的歷史人物,那些負有盛名的美女都不比洛氏女差。
但是一下子出現這么多,那就完全不同了,二三十歲正是最有魅力之時。
“這是什么意思?”
眾人紛紛交頭接耳著,猜測著這一行人的來意,他們還是比較有自知之明的,明白這一場論戰還不值得洛氏派這么多人出來。
在這種有些詭異喧囂的寂靜之中,洛氏眾人根據輩分年齡紛紛落座。
洛盛這才站起身朗聲道:“諸位從諸夏的列國而來,是為了探索大道,在這等大世,若是缺少了洛氏,想必是不夠完美的。
這五十位都是我洛氏之中學問比較淵博之人,想必可以與諸位互相印證所學。”
百家眾人簡直驚駭莫名,洛氏這是靜極思動?
實際上是因為洛氏要展示一下力量,天下文宗,百家魁首的地位不容動搖。
僅僅憑借圣人祖先可得不到別人的尊重,尤其是讀書人。
看看孔家,哪個正經讀書人會正眼看他,越是祖先厲害后人不行的就越被鄙視。
“諸位請吧。”
百家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伱,有些躊躇。
總說家學淵源,就是因為小時候的教育對一個人的成長至關重要,洛氏這家學淵源可實在是太深了。
沒人喜歡挨打。
山不過來,我便就山。
說是印證,其實是單方面的輸出,主要就是針對那些各派之間有分歧的觀點來講述自己的理解。
洛氏眾人一言一語,把百家眾人說的一愣一愣的,感覺無比貼合經典。
尤其是不論哪一家的經典,都能給出自己的見解,還能舉出無數自己根本沒聽過的例子。
誰能告訴我們,“成國”、“李國”、“容國”,這都是什么時候的國家?
這些國家根本沒在圣賢的典籍之中出現過,洛氏為什么能把他們的史書翻出來?
然后眾人都想起了一句出現在無數典籍中的話,“洛乃以布帛、兵戈、金玉置書、史。”
沒人知道洛氏有多少藏書。
“關于這句話的解釋,各派都有自己的理解,這是沒有問題的,一句經典從誕生那一刻起,每一句解釋實際上都包含著解釋之人的想法。
誰能完全知曉圣賢的思想呢?
但既然你們孜孜不倦的想要貼近圣賢的思想,那任何一句話都要考慮當時的情況,甚至同一件事可能因為遭遇不同,心境不同就發生改變。
比如荀儒之間一直爭論的這句話,第一次出現是在一百五十年前。”
一位洛氏子轉頭向兩側的侍女說道:“十九妹,你到守藏室中將荀子釋解第五卷第九章節取來。”
過了片刻,侍女將書取來,這些書都是紙發明之后重新抄錄的。
洛氏子將書翻開,說道:“先賢荀子并沒有對這句話特別解釋,但是在寫下這一句時,當時先祖正在身側,先祖有些感興趣,于是有詢問,荀子當時和先祖的對話之中談到了一些見解,洛氏對這番話的解釋都是從此而來,現在說與諸位。”
寂靜!
死一般的寂靜!
我們在這里分析線索,你直接翻監控是吧?
這是黑幕!
赤裸裸的黑幕!
“咕嘟。”
有人沒有控制住內心的驚駭,咽下了一口唾沫,就像是一個開關一般,無數人倒吸一口冷氣。
怪不得沒人治春秋執政篇,這誰頂得住啊。
荀儒各家族人都麻了,沒想到時隔一百五十年,竟然會遭遇老祖宗的背刺。
然后眾人將目光投向其他諸派,眾人剛剛還在樂,然后陡然一頓,想起來在場的眾學派,沒有能逃脫的。
尤其是春秋儒!
尊王篇是孔子寫的,但寫的是洛國史書啊!
這不被吊起來打?
這世上怎么會有洛氏這種家族啊。
真正的圣賢根本不擔心這些,這些人還沒有理解我注六經的意義,還處于六經注我的階段,才會過于擔心自己畢生所學被洛氏一觸即潰。
就在這種寂靜之中,洛氏開始點名,一個個的點過去,一場為了爭奪天下第一學派的論戰,變成了一場洛氏對眾人的毆打。
最后洛盛還說了一句,“今日學宮的盛況,有五百年前最繁盛之時的風光了,都仰仗諸位啊。”
五百年,未曾變過!
在漢宣帝的積極參與下,元封昭城會議由一場民間自發組織的學術辯論轉變成了官方的統治思想具現化。
學術思想的發展總是經歷繁榮——分歧——對立——統一——繁榮的循環,是否能夠彌合思想的分歧對立,為王朝選擇恰當的統治思想,是統治者的責任之一。
漢宣帝意識到了這一點,他謹慎而小心,選擇那些有利于國家的理論,使漢王朝雜亂的人心穩固下來。——《漢王朝興衰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