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無疾獻西域堪輿圖,進而引發了劉徹對匈奴戰事的規劃變化,一直以來做事有些急切的皇帝,第一次決定要用數年的時間來準備一場戰爭。
這不是一場對匈奴的滅國戰,但是意義卻不下于滅國戰,因為截斷了西域,就斷絕了匈奴的戰爭潛力,甚至鎖死了匈奴的力量上限。
因為匈奴就像阿三,沒有自己的核心冶鐵技術,一旦不能從中亞獲得技術和武器,很快就會被擁有核心技術和全套產業鏈的大漢甩開,進而碾壓。
劉徹緊緊地盯著那一份西域的堪輿圖,上面詳細的標記了西域的地形和大致局勢,這才是他制定出這份計劃的主要原因。
又望了一眼,劉徹說道:“無雙侯,令尊雖然未曾出仕大漢,但繪制下這一份堪輿圖卻實在是功高。
是諸夏開疆的大功臣。
朕讀書悟出了一個道理,臣子立下了功勞,該賞賜的賞賜,該贊揚的贊揚,如果有人立下大功卻得不到賞賜,誰還會相信皇帝的承諾呢?
若是日后大漢真能拿下西域,朕會在那里設置一個管理西域的機構。
素王說國家最重要的是戰爭和祭祀,朕會以諸夏天子的身份,在那里為征討西域的將士們建立祭祠。
不論是大漢的子民,還是昭公國、嶺南國的子民,或者日后的那些藩屬國,只要能為諸夏立下功勞,朕獨愛如一,絕不偏私大漢而賤藩屬。
朕承諾,會將令尊的神位放在其中,受到所有前往西域的諸夏子民祭拜,這是朕所能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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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無疾聞言目光灼灼的望著劉徹,對眼前的這個皇帝升起了好感。
從孝惠皇帝開始,每一個君主都有著雙重身份,劉徹現在對諸夏天子的認同感甚至比大漢皇帝還要高,因為他現在想要做的事情,是將以素王信仰為首的先進文明,推進到草原、西域、嶺南,推進到這些從前未曾達到過的地方。
在這個過程中,大漢將會變的無比強大,大漢皇帝的威名自然會響徹寰宇。
洛無疾微微躬身作揖道:“陛下,您會是個偉大的君主。”
說話之間,御史大夫公孫弘從殿外走進。
自賈誼不再擔任丞相以來,丞相之位就成了各方勢力角逐的要點,不僅僅是朝堂上的袞袞諸公,各個地方的實力派同樣在暗中發力,想要讓自己派系的領袖成為丞相。
畢竟丞相的權力實在是太大了,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就連軍方第一人的大將軍也不如丞相的地位高。
在這種氛圍之下,劉徹任命的三任丞相,屁股都沒坐熱乎就直接被人抓住小辮子趕下了臺,這讓劉徹有些惱怒,然后選擇了一個從山東而來的沒有背景的儒生擔任御史大夫代行丞相的職責,算是暫時將這股風氣壓了下去。
公孫弘進入殿中行禮之后,就見到殿中眾人,然后心中就是一凜,心知不會是小事,果然剛剛坐下就聽到皇帝說道:“卿,自大將軍和冠軍侯、無雙侯橫掃河南地以來,想必朝野上下很是振奮,但僅僅振奮可不行。
天下的土地是有限的,你不去占據別人就會占據,正如河南地,諸夏退一寸,胡人就占一寸,朕以為能永葆河南地的方法就是在河南地建城,建郡,然后遷徙人口前往,朕想要在河南地以及漠西地建立三個郡,每個郡二十萬人口,想必這樣就能徹底阻止匈奴人的南下了。”
在河南地建郡!
眾人當然知道劉徹為什么要這么做,一旦在河南地建郡并且真的能遷徙人口過去,最明顯的就是邊境線的變化,長安的安全性會得到極大的提升,匈奴人要穿越兩道防線才能夠到達長安城下,這對一個帝國的安全至關重要。
首都的選址通常考慮兩個問題,第一是安全性,第二是勢力范圍的輻射。
關中完美的滿足安全性,但是有些偏西,所以需要洛陽來作為輔助,在長安建都的王朝必須要提高洛陽的地位。
洛陽則位居天下之中,缺點就是洛陽周圍的平原面積比關中小。
關中四塞之地,對中原來說,想要攻入關中有無數的險關要隘,天然的山川大河,讓這里固若金湯,秦漢兩次從這里東出滅亡山東諸侯。
不過在游牧崛起成為帝國之后,關中的安全性就出現了問題,因為游牧可以直接從北方殺到關中,說不上一路坦途,但和山東諸侯比起來,并不算是艱難。
這就是劉徹所憂慮的問題,漢王朝所面對的已經不僅僅是來自內部的危險,還有草原上的,那個更加強大的敵人。
他在思考,兩個龐大國家的斗爭,最應該被避免的是什么?
當然是國家中樞直接被一鍋端!
天子守國門聽起來硬氣,但是戰略上簡直愚蠢到了極點。
首都是帝國的心臟,心臟不放在胸腔之中,反而放在腦門上,放在揮舞了雙拳上,這不是老壽星吃砒霜,是什么?
哪個帝國能保證自己一直贏的?
哪一場戰役能不犯一次錯的?
把首都放在邊境上,就是要求每戰都勝,而且要求對方不會直取京城,之前的長安就是如此,現在打垮了河南地的匈奴算是短暫的解除了對長安的威脅,現在劉徹要在北境再建立一條人所筑成的長城,徹底將那些匈奴人隔絕在草原上,將戰場定在草原上。
但是公孫弘反對。
“陛下,您所說的誠然是大業,但臣反對。
在草原之上筑城甚至建郡,耗資巨大,恐怕不會比打匈奴的軍費以及修建宮殿低,但是成果卻不如征討匈奴和建成的華美的宮殿。
征發無數的徭役和資源去做這件事情,如果匈奴人大舉來攻,可能毀于一旦,得不到任何的回報,這是臣不理解的。
最關鍵的是,建好了城,您要從何處遷徙那么多的人口呢?
若是將中原之民遷徙過去,這難道不是在殘民虐民嗎?
黎民百姓又不是罪人,怎么能這樣殘暴的對待他們呢?”
劉徹聞言剛想發怒,然后腦子一轉,便將怒火壓制起來,再一看公孫弘面無表情的臉,怒火頓時消散一空。
公孫弘是賢良方正之臣,也是有大才的儒生,他不可能簡簡單單的反對。
他短短的幾句話就指出了最關鍵的問題,在草原上筑城的成本要考慮清楚,國家雖然富裕,但是之后打匈奴還要錢,修繕宮殿還要錢,完整的在空白的土地上,無中生有的建立一個郡,不是異想天開隨便說說的。
第二個問題就是遷徙民眾。
移民戍邊,說起來光輝偉大。
但實際上把人遷過去,不就是去當人肉沙包?
直面匈奴那些殘暴異常的胡虜蠻夷,不僅僅是這些剛剛遷徙過去的人,還有他們的后代,恐怕都要不斷的流血。
在前些年匈奴入寇上郡、代郡等等,時不時殺死上千人,一旦在河南地建郡,被殺的就是這些新遷徙過去的人口。
況且從中原這樣的富庶之地到苦寒之地,那是發配!
不要說古代,就算是現代的生存條件已經很好了,邊疆都建設成現代化都市了。
有本事試試把江南省的遷徙到西域省、河套省或者遼東省,制定政策的人,祖宗十八代都得再死一遍。
在這個時代,把人從生活較為舒服的地方遷徙到隨時會死的苦寒之地,說一句殘民虐民絕對不為過。
但是劉徹為什么不生氣呢?
因為公孫弘說了,黎民百姓不是罪人,不能隨意遷徙,但是這天下的罪人何其之多呢?
開拓嶺南的就是那些被流放的人的后裔,現在不過是多了一個流放地而已,現在的問題是,怎么短時間內找到起碼二十萬人去流放。
大漢的監牢之中沒那么多人,這才是要解決的問題。
公孫弘表面上反對,但實際上卻只是提出問題,只要把問題解決掉,那就可以建城。
劉徹踱步幾下后,沉聲道:“郡縣一定要建,各官衙官署要準備建郡事宜,這是關系國家的大事,不論任何困難,朕都會克服。”
皇帝既然表態了,那公孫弘自然無不可,“遵命陛下,現在就要下發圣旨嗎,臣可以直接帶到丞相府中。”
“東阿侯在此,正好交由東阿侯來擬旨,朕這便用印。”
洛景手中握著筆,有些回憶般的感慨,當年孝文皇帝在的時候,朝廷大部分的圣旨都是他擬制的,沒想到時隔十幾年,竟然再次握住了擬旨的筆。
思緒在心中翻滾,手中的筆卻不停,宛如龍蛇起舞一般,行云流水般的寫下去,甚至就連思考都不需要,對這一套他實在是太熟悉了。
等到最后一筆寫完,公孫弘向著洛景重重躬身,然后緩緩將圣旨取下遞給劉徹,劉徹欣賞一番后用印重重蓋上,洛景、洛無疾、公孫弘便一同向宮外走去。
“公孫大夫,這封圣旨一經發出,整個大漢恐怕都不會平靜了。”
公孫弘聞言微微感慨道:“是啊,建郡,可不僅僅是建郡啊。”
這個世界的大漢和前世不同,建郡可不僅僅是多一個兩千石的官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