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對王室的悍然入侵傳到了洛國之中,洛人沒什么反應,只有儒生群情激憤,甚至再次喊出了孔子數百年前說過的“是可忍,孰不可忍?”。
但儒生們不滿的理由很奇葩,周天子姬匿在宋國的土地上橫征暴斂,天下聞名,雖然宋人是笑話的主要提供者,但他們諸夏之人的身份是毋庸置疑的。
在儒生眼中姬匿本就是暴君,諸侯是有資格起來討伐他的。
但儒生們認為韓國宣戰的理由太過敷衍,不足以作為吊民伐罪、誅暴除虐的依憑。
洛策和洛理望著手中傳來的消息,相顧無言。
若是之前,二話不說,必然要干死韓國。
但現在,洛理喟然嘆道:“父親,周天子姬匿在宋地橫征暴斂,搞得宋地天怒人怨,這么丟人的事情,無論出于任何理由,洛國都不可能為了王室出兵。
洛人不可能再為王室而流血。
韓國既然出兵找了理由,發言斥責韓侯對天子不敬就行了,唯一擔心的就是經過韓國這兩次對王室的打擊,會讓中原諸國徹底放下顧忌。
您知道的,就像是號稱堅不可摧的河壩一樣,歲月的消磨也只能留下一道微小的裂縫缺口,但裂縫缺口出現的剎那,屹立千年不倒的河壩就會在短短的數年之中轟然倒塌。”
千里之堤,潰于蟻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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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對于感慨嘆息的洛理,洛策的神態就更加的平和,洛氏歷代家主的思想并不是一脈相承的,有的如襄公,是極為少見的仁君。
洛策相對于其他國家的君主,自然是相當的仁慈,但在洛氏的歷代家主之中,信奉道家的他,屬于對周王室不太上心的那一種。
他對王室的態度就是,希望王室能盡量茍活著,維持著周天子的大旗就完事了。
隨手將竹簡放下,平靜道:“邦周的天命現在只存在于人心之中,這是八百多年來形成的習慣。
但實際上,昊天已經不再眷顧邦周,維系邦周的統治根基也基本上損失殆盡。
邦周只能垂目等待毀滅的到來,韓國只不過是撕開了這層虛假的面紗而已。
理兒,洛氏有無窮的底蘊,但是能夠用在邦周身上的卻越來越少,所以挑選合適的時間點出手,就非常重要。”
洛理有些疑惑的問道:“父親,合適的時機是什么意思?”
洛策一邊教導著洛理,一邊講解道:“在洛氏的歷史上,文公使用過一件最低級的天命神器,一杯結冰的酒,就能夠將熊頓嚇退。
到了宣公的時候,在戰前就使用了六月雪來印證邦周天命的存續,因為王室必勝。
等到愍公的時候,卻只能在大戰已定的情況下,用六月飛霜來勉強收尾,維持一個體面的落幕。
這難道僅僅是神器的強弱不同嗎?實際上是天下的形勢已經發生了變化。
現在韓國攻打王室,是因為韓國已經到了社稷傾覆的時候。
就像是快要餓死的人,你卻要他遵守道德,這才是不道德的。
這個時候想要讓韓國停下,就像憑借單薄的人力卻妄圖阻止山洪爆發,是癡人說夢。
韓國這件事是阻止不了的,但是韓國所造成的可能出現的嚴重后果,洛氏是有操作空間的。”
洛理明白了,現在針對韓國的舉動是注定失敗的,只會平白消耗洛氏的政治威望。
但是之后會出現的政治亂象之中,卻存在著可以靈活談判的空間,那時才是洛氏大展身手的時候。
楚國一直以來都是強國,但是變法之后,這種局面卻翻轉了過來。
在主要的大國之中,楚國的舊貴族勢力之龐大,是其他國家所難以想象的。
當年項氏家主用命博出來的變法機會,確實讓楚國短暫的強盛,尤其是軍事方面,昔年魏武卒三萬破三十萬的情況基本上是不會再出現了。
但是隨著連續兩代王的逝去,楚國的舊貴族勢力迅速反撲,要求廢除那些變法的內容,面對現實,最終項氏代表王室達成了妥協。
楚國依舊是那個世卿世祿、貴族當政、封君遍布的國家,軍事制度的少數變更不能改變國家的底色,隨著這些年的碰撞,大而不強的標簽漸漸地安到了楚國的身上。
齊國現在真的很強!
不論是打魏國,還是現在打楚國,那真叫一個勢如破竹。
隨著再次將楚國擊退,一路銜尾追殺,現在齊國之中的第一大將管成林感慨道:“天下諸國之中,難道還有比齊國更強盛的嗎?
天下的強兵之中,難道還有超過技擊士的嗎?
克復桓公大業,齊國喊了數百年,終于能夠實現了。”
楚國從未想過自己會在單獨面對一個中原國家的時候失敗,這宛如一道晴天霹靂,震得整個楚國的貴族說不出話來。
郢都之中,楚王的臉色很是難看,前線不斷地傳來失敗,隨之而來的是楚國朝堂之上的甩鍋。
憤怒的楚王大聲怒吼道:“大軍節節敗退,難道就沒有人有責任嗎?
吳國虛弱不堪,大軍面對的只有齊國,過去楚國同整個中原開戰都不曾畏懼,現在僅僅是面對齊國,就搞成了這個樣子。
這難道不是你們的無能嗎?”
項氏家主跪坐在大殿之中閉目養神,現在的項氏就是吉祥物,基本上軍政大權都在楚國公族的手中。
屈氏家主屈云擔任令尹,自然是要出聲的,當即對楚王說道:“王上,大軍都是公室和各個貴族的精銳之兵,大戰之前,各家踴躍的出錢出糧。
現在卻連續失利,自然是因為昌盛君無能,臣請王上按照楚國傳統殺掉他,震懾那些前線的將領,再從國中派遣大將前往,想必定能戰勝齊國。”
作戰失利,身為統兵大將,自然是不能逃脫罪責,但是楚國的朝堂之上卻出現了一瞬間的凝滯。
因為昌盛君是楚王的親弟弟,屈云現在卻堂而皇之的將罪責都歸于昌盛君的頭上。
堪稱膽大包天。
昌盛君是楚王臂膀之一,屈云自然知道楚王不可能處置昌盛君。
但這就是他要達到的效果,就連統兵大將你都不處置,難道還能處置下面聽令行事的人嗎?
楚王簡直要氣炸了,狠狠的盯著屈云,卻說不出話來。
昔年他登上王位同樣借助了屈氏的力量,現在想要甩開屈氏這些舊貴族的力量,實在是太難了。
楚王怒氣沖沖的離開了大殿,楚臣紛紛離開,再次將楚王的意圖打回去,讓這些舊貴族頗為得意。
這就是現在的楚國,不斷地內耗和內斗,腐朽的貴族階層把持著一切,醉生夢死。
秦國和楚國這對創造了“秦楚之好”的盟友分別走到了兩個極端上面。
項氏家主項系在傍晚之時走進了王宮之中,楚王連忙迎上來,拉著項系的手嘆息道:“項卿,您終于來了,滿朝公卿,只有您才是擎天之柱啊。
可惜您沒有什么權力,否則楚國怎么會走到今天這一步呢?”
項系的表情同樣微微嘆息,但他知道現在的楚國是難以改變的,只能順勢說道:“王上,臣明白您的意思。
但大勢是改變不了的,您還是要面對現實,先將和齊國的戰事處理掉。
為今之計,臣的建議是示敵以弱,齊國氣勢正盛,我軍的確不是對手,現在這樣硬拼下去,后果難以預料。
齊國出現在吳楚的戰場之上是偶然的情況,是吳國君臣太過無恥,為了活命竟然直接獻國的意外結局。
齊國本來并不想參與到這里,若是我軍假意敗退,放棄吞并吳國,齊國定然迫不及待地回軍中原。
現在魏國獨霸中原,削弱魏國才是齊國的真正目的,趙魏韓的戰場才是齊國真正想要參與的。
不論齊韓和趙魏之間勝負如何,楚國都能再次積蓄力量。
而且燕國在變法,等到燕國變法完畢,只能南下攻齊,那時才是楚國的機會。
若是能夠聯絡趙魏燕攻齊,難道會不勝利嗎?
若是齊國實力衰弱,即便現在吳國獻土又如何呢?
難道還能保住淮泗以南的土地嗎?”
項系詳細地為楚王講解著現在地局勢,條理清晰,有理有據,這個戰略不僅僅能夠解決楚國現在這種尷尬的情況,還能夠指導楚國未來至少二十年的局勢。
楚王越聽,眼中的光就越盛,握著項系的手不松開,想著朝堂之上的大臣,嘆息道:“項卿,您真是大才啊,真不愧是項氏之人,若楚國的令尹是您,難道楚國會不興盛嗎?
又怎么會有今日的失敗呢?”
項系趁機說出了自己思慮良久的一件事:“王上,現在東部諸國混戰,只有秦國在西陲之地變法圖強,日后定然是心腹大患。
現在列國都信奉昊天素王,楚國有至高神太一,這是不能改變的。
但您的身體之中同樣流著素王的血,臣建議在楚國之中大肆建造素王神像。
這樣秦國就成了諸國之中的異類,日后甚至能夠以此來討伐秦國。”
楚王欣然答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