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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二章殺無赦

朱棣的夸贊,絕非是夸張,卻實是發自肺腑這樣大的災情,結果非但輕易的解決,而且賑濟的力度之大,遠遠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力可問題的關鍵在于,無論是皇帝還是朝廷,又或者是太平府,乃至于張安世個人而言,居然都有不菲的獲利歷朝歷代,在大災之中獲利的情況,必定是要鬧出天怒人怨的事的可偏偏張安世非但讓大家都獲利,卻還使朝廷得到了人心這等手段,聽起來便教人覺得駭然,只怕整個大明,也絕無一人能想到即便是想到,也無法執行  此時,張安世笑了笑,挺直了身板,謙虛地道:“陛下,說來慚愧,臣這點本領,實在登不上大雅之堂,臣慚愧的很,不敢當陛下如此夸獎。若說此番有一些功勞,那也是太子殿下和太平府上下同心戮力的結果。

張安世的話的確很謙虛,甚至臉上看不出一絲驕傲的神色這些年來,他得出了一個結論,反正謙虛就對了至于他當面到朱棣面前邀功,將各種掙錢的路數,當著君臣們的面講出來,倒也不是張安世心理不成熟,希望當著所有人表現自己  實在是新政的路數太野,這些東西,本就需要手把手地教學,若是自己悶聲發大財,別人哪里曉得新政的厲害?

只有將這里頭的好處,還有各種關系一一兜售,這君臣們…哪怕有一人兩人開竅,對新政也有巨大的好處  朱棣聽罷,想也沒想,便不由道:“太子…算不得什么功勞,他不過是去出出力而已。

可說完,似乎又覺得這話,有些貶低了太子,他畢竟是儲君嘛,也該給他樹立一些威望  于是話一轉,便又道:“自然,他乃朕的兒子,更是國家的儲君,卻肯親力親為,賑濟百姓,這般太子歷朝所未有。朕有此子,心甚慰之。只是此番功勞,誠如張卿所言,乃太平府上下竭盡全力的結果,而今,百姓得以吃飽穿暖,這便是最大的功德,朕心中…也甚為欣喜。

百官心頭依舊還在震撼,他們正慢慢地消化著張安世的各種路數,心里除了震驚,只怕還有幾分自慚形穢都說張安世這小子乃是外戚,而百官多是飽讀詩書的進士出身,乃天之驕子可細細論來,這張安世路子雖然野,可單憑這賑濟之功,卻是誰也不得不服氣了實在是,事實碾壓一切呀  倒是朱棣突然想起了什么,立馬目光灼灼地看著張安世,又道:“此番皇孫可去了賑濟嗎?

  張安世自然知道朱棣對朱瞻基的在乎,于是耐心地道:“陛下,皇孫殿下如今已入主鐵路司,為鐵路司同知,負責協助鐵路的修建。臣是希望,皇孫能夠將這太平府和海政部的事,都嘗試一遍。

  “此番賑濟,鐵路司也派了不少人員,一方面,也協助賑濟,另一方面,便是進行測量和規劃之后,發動.丁,修筑路基。當然,臣為了防范未然,在皇孫身邊,也安插了模范營的一支人馬,既是保護皇孫,也是保護鐵路司的人員。

  朱棣顯然很滿意,頷首道:“嗯…如此…甚好,朕最擔心的便是子孫們久在宮中,不分五谷。太祖高皇帝乃淮右布衣,能得天下,便是因為能體民情之苦,知世間險惡之深,我等子孫,亦當如是。

  “如若不然,便如那蒙元后裔一般,當初鐵木真之輩,弓馬嫻熟,何等驍勇,以區區十數萬鐵騎,鞭笞天下,無人敢當。可不過區區百年,其子孫卻個個萎靡,聞敵則懼,見敵則如惶惶如喪家之犬。

  朱棣頓了頓,嘆息了一聲,才又道:“只可惜,理是這么個理,可歷來太子與皇孫身邊,那些為臣為奴的,哪一個不是只曉得哄著太子和皇孫,哪一個敢真心實意的教太子和皇孫去歷練?人人都甘愿代其苦勞,顯得自己赤膽忠心,可實際上,卻是害了他們。唯有張卿,才敢如此。

這話說的,百官里有不少人都忍不住暗地里開始翻白眼  道理誰不知道?可一般人,誰敢讓太子和皇孫去干那個?

可張安世的身份就不一樣了這張安世干這事,乃是陛下的家事,再怎么樣,太子和皇孫也不會見怪你若讓旁人去試一試?只怕還沒干,就被人誤認為這是居心叵測,砍掉腦袋了  所謂智子疑鄰這樣的道理,誰不知道?

  朱棣而后踱了幾步,他內心正振奮著,繼而又想起什么,看向周舉人人等,虎目一側,狠狠地盯著周舉人道:“爾等在災年囤貨居奇便罷,既是貪婪至此,如今卻被張卿所謀算,若是愿賭服輸,朕倒還敬爾幾分。現在偷雞不成,竟敢聚眾來京鳴冤訴苦,栽贓構陷,可知罪嗎?

周舉人人等,已是如晴天霹靂一般,一個個心中恐懼不已實際上,他們已經明白,到了這個份上,自己算是徹底完蛋了之所以完蛋,不是因為他們的道理站不住腳周舉人這樣的人都是人精,而且論起講理,他們讀了一輩子書,卻有的是道理給自己辯駁說難聽一些,真要論罪,周舉人人等,還真不怕一個張安世可他們卻明白,現在所謂的道理,所謂的口舌之辯,已經沒有了任何意義這張安世賑濟了百姓,讓宮中大賺了銀子,又教朝廷得了人心,更不必說以后還有源源不斷的收益,甚至可能…還得了他們的土地以及災民的人力,修筑起了鐵路的路基這是基本上,就只有周舉人這些人受傷,而天下所有人都有巨大受益的結果說難聽一些,莫說張安世有理,即便是張安世當真罪證確鑿,干了挖人祖墳這樣的缺德事。到了皇帝的面前,也一定是要維護張安世的因為這些巨大的好處,都是建立于張安世打擊了周舉人人等的基礎上  若是此時維護周舉人這些人,那么…鐵路的事怎么算?稅收的收益怎么算?

似乎還有人試圖想要辯駁一二,想要給自己脫罪  可周舉人,卻已是臉色慘然,一臉悲涼之色,忙磕頭如搗蒜地道:“草民…萬死,萬死…

  這不是道理的問題,這是直接站在了天下的對立面,站在了皇帝的對立面,和皇帝爭奪數百數千萬兩紋銀的利益!

而偏偏,這普天之下,是皇帝說你有理便有理,說你罪責難逃便有萬死之罪,要殺你全家,便一個不留的時候  朱棣此時是氣憤難平,卻又想到了什么,眼眸微張地看著張安世,道:“張卿…這些人…便是當初朕要你捉拿的賊子吧?

  張安世平靜地道:“陛下,正是…

  他慢條斯理地接著道:“陛下命臣拿賊,臣當時想,若是一個個徹查,這四省的災情如此嚴重,牽涉到的賊子如此之多,若是大舉令錦衣衛四處捕風捉影,勢必會影響災民的賑濟。與此同時,還可能導致這些賊子們得知風聲之后,負隅頑抗,他們畢竟是地頭蛇,在天下各府縣樹大根深,而錦衣衛撒網一般,零星派出緹騎,不但會造成巨大的動蕩,且還可能無功而返。

  “甚至,還可能會冤枉了好人,使某些狡詐的惡徒,逃脫法網。

  “于是,臣便做了兩手準備,一面賑濟的同時,高價售糧,這樣的好處就在于,只有這些賊子們囤貨居奇,才會特別在乎糧價,不得不想盡辦法購糧,維持住糧價才能維持他們的利益,使他們遭受巨大的損失。誰的損失越多,誰囤積的糧也就越多,這樣的做法,一目了然,也絕不可能冤屈了別人。

  “這其二嘛…”說到這里,張安世勾起一抹別具深意的笑,道:“這其二,就是請胡公幫了一個小忙。

“胡廣?”朱棣反詰一提到胡廣那個家伙,朱棣就有些氣不打一處來他沒想到,這個家伙竟窩囊到這個地步教他賑濟,徒勞無功,還惹出這么多事,此人根本沒有任何獨當一面的本領  卻沒想到,張安世竟道:“正是胡公,臣暗中,聯絡了胡公,胡公也察覺到不對勁了,只是…他想要亡羊補牢,卻已為時已晚。所以臣便請人,親自去與他密談,最后制定出了一個方略,便是請周舉人這些人入甕。

  “陛下,這些賊子,損失慘重,臣在想,這些人在各州縣,畢竟樹大根深,一旦狗急跳墻,必然要惹出大事來。

朱棣點頭這是實情,為何歷朝歷代的皇帝,都不得不與豪強和士紳們共治天下本質上是山高皇帝遠,可這些動輒在地方上經營了上百上千年的家族,盤根錯節,一旦朝廷傷害了他們巨大的利益,他們必然會想辦法,制造各種亂子,甚至引發災禍  張安世這時候又道:“所謂堵不如疏,與其讓他們狗急跳墻,鋌而走險,那么不如讓他們統統都來京城。可如何使他們來京呢?若是沒有勝算,他們斷不敢來的。因此胡公的作用,便顯現了出來,他有巨大的聲望,擺出一副愿為他們做主的樣子,暗中聯絡授意他們,只要來京,朝中諸公必會對他們滋生同情,會給他們一個公道,如此一來,便算給了他們一個巨大的希望,這才有了他們進京訴冤的事。

  朱棣:“…

朱棣的老臉,在抽搐著,聽到這里的時候,其實早已明白怎么回事了  朱棣已算是老狐貍,可老臉幾番抽搐,終于,還是有些繃不住了,手指驚慌失措的周舉人人等道:“張卿所言的是…來京城的,有一個算一個,都是那些賊子準沒有錯?

  周舉人下意識地喃喃道:“不,不是…

他瑟瑟發抖誰能想到…這一切…竟是個騙局什么法不責眾,什么你們放心,包在老夫身上,老夫乃文淵閣大學士,朝中袞袞諸公,早已對張安世這樣的行徑不滿,只要入京,對陛下曉以利害,陛下必要揮淚斬馬謖  這…都是騙人的…

這一切,竟是胡廣與張安世聯起手來,湖弄的鬼把戲得知這個真相,當真是比得知自己被張安世所謀害還要震撼一時之間,有人覺得自己的信息量接收的實在過大,以至于整個人,實在難以承受,當下,這周舉人身后一人,眼前一黑,直接吧嗒一下,人栽倒在地  張安世只瞥了一眼,便繼續對朱棣道:“陛下實是圣明,沒錯,只要是來京城的,都是囤貨居奇的賊子,絕沒有一個冤枉的!

  “陛下…這里是胡公的一封奏報,希望臣轉呈陛下,陛下一看便知。這里頭,都是胡公暗中搜羅到的這些人在府縣里的惡形惡狀,有列數下來的諸多罪狀,可謂是鞭辟入里。

說著,張安世從袖里掏出一份奏疏來亦失哈火速將這奏疏,送至朱棣的面前朱棣打開,里頭都是蠅頭小字,洋洋數萬言,可見這胡廣在這些時日里,到底花費了多少的心思朱棣只低頭,看著那一個個觸目驚心的字眼  ‘逼人為娼’、‘以升斗之糧,兼并良田’…

  看到這里,朱棣眼眸瞇了起來,這眼眸里,勐地露出了殺意,濃眉沉了沉,才道:“朕萬萬沒想到,張卿此番有賑濟之功,還有討賊之勞,一個手段,卻為朝廷辦了這么多樁的事。

百官們有點繃不住了,說實話,周舉人這些進京的時候,還是有人與周舉人人等共情,同仇敵愾的可現在…到了這個份上,居然連胡廣也跳出來檢舉揭發,此時若還給周舉人這些人說好話,這基本上等同于是找死了就算是親兒子,也不敢說出一個不字  朱棣臉上的神色越發冰冷,一面看,一面道:“好啊,原本還以為,只是這些人貪婪,可朕萬萬沒想到,他們膽大包天,當真是無所不用其極,此等害民之劣紳,朕豈能相容?

說罷,朱棣抬眸,死死地看著周舉人人等,目光猶如一把開刃的利劍,像是隨時將他們就地正法  周舉人已是倒吸一口涼氣,臉色煞白,抖著聲音道:“陛下,草民冤枉,冤枉啊……

說罷,眾人都不約而同地磕頭如搗蒜,一片求饒之聲此起披伏  朱棣冷笑著道:“是嗎?誰冤枉了你?是張卿家,還是胡卿家?又或者…莫非是朕?

朱棣這話說的不急不慢,卻令周舉人只覺得如芒在背,渾身涼颼颼的  他牙關不停地打著冷顫,努力了良久,方才涕淚直流地道:“草民…草民…人等,已被坑害至傾家蕩產。何況草民平日里,大多與人無爭,行善積德,只是此番…稍稍囤了一些糧而已,陛下…陛下…

百官們一個個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像看傻瓜一般看著周舉人這些人說實話,這等自己上桿子跑來京城,自投羅網的…還真鮮見  朱棣聽了周舉人的話,卻是怒氣更盛了,氣騰騰地道:“災荒之年,囤積糧食,還不夠利益熏心?那蒙元之亡,不正是爾等這些人,借著災荒牟利,侵吞百姓田地,使人無立錐之地,死無葬身之地嗎?

  “若不是爾等這般的民賊,當初太祖高皇帝,又何至被逼迫到從軍反元的地步?這蒙元又如何會轟然倒塌,而使我大明得了天下?那韃子們能容得下爾等,朕若是容下爾等,豈不也要坐視大明自取滅亡?

  說著,朱棣站了起來,顯是怒極,憤慨地道:“現在你們竟要求饒?那么朕倒想要問一問,你們說…在朕心里,是大明的江山社稷要緊,還是你們這些民賊的狗命要緊呢?

話說到了這個份上,其實已經沒有必要說下去了陛下的心思,已經不必去猜了  周舉人只覺得如遭雷擊,于是驚恐萬狀地大呼道:“寧愿交出身家,再不敢喊冤狀告。

  朱棣面上只輕蔑地勾起一抹冷笑,隨即道:“可笑!爾等身家,還是爾家的嗎?爾等已是傾家蕩產,還有什么可交出的?今日饒你們,后人如何引以為戒?

這引以為戒四字,教周舉人倒吸了一口涼氣很多時候,皇帝殺人,都是帶有意圖的,譬如…給后世做一個榜樣既然皇帝認為,周舉人這些人的行為,會亡天下,那么若是周舉人這些人還能好好的活下去,只小小地受一些懲戒的話,那么這就是皇帝對自己的江山社稷不禮貌了周舉人又怎么可能不明白朱棣這話里的意思?就因為知道,他整個人瑟瑟發抖  努力了半天,他還想做最后的掙扎,期期艾艾地道:“陛下今日若誅我等,必要離心離德,四省之地,人心喪失,大亂將至!

這已是他最后的底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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