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物質界的壁壘,伯洛戈又一次地踏入以太界中,站在布滿裂隙、破碎崩塌的冰原之上,伯洛戈可以從這殘酷的景象里,看出魔鬼間廝殺的癲狂,在這終局的決戰中,每頭魔鬼都傾注了自身的全力,誓要將對方置于死地。
只是令伯洛戈感到意外的是,那些奔涌狂躁的以太們,居然正隨著時間的推移而安靜了下來,除了這尚未愈合的滿目瘡痍外,以太界顯得格外寧靜,似乎魔鬼間的戰斗早在一段時間前就結束了。
他們分出了最終的贏家?
伯洛戈疑惑地向前,下意識地攥緊了手中的劍斧,哪怕手中的劍斧早已布滿了致命的裂隙。
在斬殺無言者的最后一擊中,伯洛戈傾注了一切,就連光灼核心也被他一并引爆,才得以掰斷無言者的冠冕,將他的存在徹底擊碎。
無盡的流光中,無言者的身影泯滅消散,熔巖暴怒,火山噴發,過量的以太壓垮了現實,連帶著兩人交戰的整座海島也一并走上了徹底的毀滅,化作看不見的微塵消散。
在這聲勢浩大的滅亡中,作為交戰方之一,伯洛戈自身也受到了一定的影響。
無言者的殊死反擊在伯洛戈的身上留下了一道道致恐怖的劍痕,雖然伯洛戈已經是受冕者了,這點傷勢還不足以殺死以太化的軀體,可伯洛戈還是因此受到了極大的影響,整個人的以太強度回落了不少,精神有些萎靡,疲憊不堪。
就連頭頂那十角的冠冕上,此時也崩碎出了一道道的裂痕,破碎的殘渣漂浮在冠冕的左右,猶如一塊塊凝固的光斑。
伯洛戈想,可能這就是斬殺受冕者的代價。
好在…一切都要結束了。
伯洛戈穩步向前,穿過破碎的冰原,又越過融化、尚未凍結的大湖,他的雙腳在淺淺的積水中趟過,在堅定不移地向前中,黑色的風暴靜靜地佇立在伯洛戈的眼前。
沒有絲毫的風聲,也沒有任何以太的漣漪,那道漆黑的風暴猶如幻象一般,屹立在以太界中,如同一道深不可測的黑洞,吃掉了所有的光,以及所有的希望。
伯洛戈止步在漆黑的風暴前,努力地仰起頭,他能看到萬千的幽魂正沿著風暴的旋轉,無聲飛馳。
“秘源?”
伯洛戈疑惑不止。
很顯然,此刻屹立于伯洛戈眼前的,正是由第八人化身的秘源,可現在,那份熾白的神圣不再,取而代之的是絕對的漆黑,仿佛秘源已從紛爭之中落敗,成為了魔鬼的奴仆,就此被腐化、墮落。
伯洛戈的眉頭擰在了一起,一言不發地踏入漆黑的風暴。
一瞬間,無數的黑暗聚攏了過來,它們將伯洛戈團團包圍,裹挾在他周身,遮住了伯洛戈的視野,但奇怪的是,伯洛戈卻未感受到任何氣流在體表涌動的觸感,就連那微涼的感覺都沒有。
虛無。
這是漆黑風暴帶給伯洛戈的唯一感受,黑色的氣流仿佛沒有任何實體可言,它帶走了所有的光,也帶走了所有的感官,伯洛戈的眼前黑暗一片,只能憑借著自身的意志,與變得不再可靠的方向感,緩步前進。
朦朧虛無的黑暗中,伯洛戈不由地想起了自己曾面對過的此世禍惡·湮滅之暗,但和湮滅之暗不同的是,漆黑的風暴并未傷害伯洛戈本身。
疑惑填滿了伯洛戈的腦海,他嘗試喚起以太,驅散眼前的黑暗,亦或是統馭腳下的冰面,拔地而起幾座路標,以避免自己迷失在這風暴里。
可就在這時,伯洛戈驚訝地發現,周遭的以太不再聽從伯洛戈的呼喚,它們像是了有心智般,在躲避些什么,迅速逃離此地,以至于在這以太充盈的世界里,居然形成了那么一片以太真空。
不止如此。
隨著伯洛戈的向前邁步,伯洛戈敏銳地察覺到,自身煉金矩陣的運轉也在變得遲緩起來,像是有一層又一層的魂疤覆蓋在其上,套上沉重的枷鎖,令伯洛戈的煉金矩陣動彈不得。
點點的微光從伯洛戈的眼前閃爍,消失于黑暗之中。
伯洛戈愣了一下,視線向上,只見他那十角的冠冕正不斷地延伸出一道道的裂痕,崩潰出一塊塊光耀的碎片。
光芒轉瞬即逝,如同微弱的火花。
伯洛戈就這么靜靜地注視著,他沒有察覺到任何外力的干涉,十角的冠冕就這么一點點地走向了解體與崩潰,所有的光芒都在這黑暗下消失殆盡。
很奇怪…
換做之前,伯洛戈一定會感到驚慌與疑惑,認為黑暗里存在著某位遠超受冕者的強者,正向著自己發動攻勢,可能是被原罪吞食的希爾,也可能是歸來的天外來客。
無論敵人是誰,伯洛戈都會像一名決斗者一樣,攥緊自己的劍斧,弓起身子,隨時準備撲殺那自黑暗中顯現的強敵。
但此刻伯洛戈的內心卻意外地平靜,沒有緊張,也沒有怒意,就連冠冕的崩塌,也難以在他的心中激起任何漣漪。
冥冥之中,一種莫名的感受從伯洛戈的心底涌現,像是對接下來發生的事,有種預感般,伯洛戈坦然地接受所有的可能。
于是伯洛戈繼續向前邁步,這一次他不再固執地認定某個方向,只是一味地向前,他明白,無論自己走向哪里,他都會抵達那個終點,就像落葉總會回歸大地。
穿過黑暗的帷幕,伯洛戈來到了那沉重森嚴的圓桌前。
此地像是位于風暴眼中般,無數的黑暗環繞著圓桌外涌動,無聲旋轉,連綿不止,隱約間,伯洛戈能感受到有許許多多的目光從黑暗里探了過來,像是幽魂們在窺視著塵世。
幽魂們在竊竊私語,討論的并非是某個邪惡的陰謀,而是在為某個未知的命運爭論不休。
伯洛戈松開手中的劍斧,劍刃與斧刃跌落在地上,卻未發出任何聲響。
還是那股冥冥中的預感,某種奇妙的默契與共識,伯洛戈知道,自己不再需要武器去廝殺了,已經沒有戰斗在等待著自己了。
他低頭困惑地看著自己的雙手,很奇怪,這里明明沒有任何光源,但在一片黑暗中,伯洛戈卻能詭異地看清自己的身體,并且受冕者那天神般的軀體,隨著十角冠冕的破碎一并消失不見。
只見伯洛戈的手上多出了一道道的疤痕,指甲里塞著泥土,看起來無比滄桑、疲憊,更重要的是,伯洛戈發現自己的雙手變成了黑白色。
不止是伯洛戈的雙手,他的身體、周圍的一切,入目所及的一切事物,都失去了自己本身的嚴肅,變成了光暗的灰白,如同一部黑白的電影,莫名的肅穆感無聲蔓延。
“歡迎。”
靜謐之中,希爾的聲音響起,微笑著向伯洛戈的招手。
“真是久等了啊,伯洛戈。”
伯洛戈看了眼希爾,接著又看向了希爾的身旁,一座座鐵鑄的王座依次環繞著圓桌而立,并且,每一把鐵鑄的王座上,都坐著一位熟悉的身影。
貝爾芬格、阿斯莫德、瑪門、別西卜…
伯洛戈驚訝地發現,那些本該死去的魔鬼們,再一次出現在了自己眼前,他們微笑著坐在王座上,有的魔鬼向自己招手示意,有的魔鬼則厭惡地扭過頭,還有的魔鬼沒有任何反應,以及…
以及一位伯洛戈從未見過的魔鬼。
他看起來和一個普通人沒什么差別,身穿著和其它魔鬼一樣的黑袍,臉龐看起來很是平庸,沒有任何可以讓人記憶的點,仿佛轉眼間就會將他遺忘。
他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動作,眼神空洞,呆滯地望著前方,不知過了多久,他那遲鈍朦朧的意識似乎終于有所反應,僵硬地轉過頭,向著伯洛戈露出一副難看的笑意。
伯洛戈知道他是誰,在見到他第一眼的那一刻,伯洛戈就本能地知曉了他的存在。
第八人。
“請落座吧,伯洛戈。”
希爾伸手示意,這時伯洛戈才留意到,總共有十把王座環繞著圓桌,其中八把王座被七頭魔鬼與第八人占據。
伯洛戈坐在空位上,而他的位置恰好地對應了前方的最后一座空位,看起來,那才是圓桌的主位、這場神秘會面的主角所在,可那王座上空無一物,什么都沒有。
環顧四周,魔鬼們同樣是那黑白色,猶如一座座被工匠雕刻、而后又活過來的雕像,他們彼此交換著眼神,如同幽魂般一樣竊竊私語。
有的魔鬼滿臉期待,有的魔鬼不屑一顧,還有的魔鬼一言不發。
伯洛戈主動打破了平靜,“紛爭結束了?”
希爾回答道,“算是吧。”
“誰贏了?”
“目前看起來是我,”希爾露出微笑,目光得意地掃過諸位魔鬼,“大家都沒什么異議。”
希爾贏了,贏的徹徹底底,即便魔鬼們的表情各異,但沒有任何一頭開口否定,就連反抗的動作也沒有,似乎在這黑白的世界里,所有人都被剝奪了那至高的力量,就連秘源的意志也具現化了出來,變成沉默不語的第八人。
“但在開始進行下一個環節前,我們還有許多事要做。”
希爾深呼吸,似乎這會是一個極為沉重的話題,伯洛戈則靜心等候著,聲音響起。
“伯洛戈,我要終結原罪的延續,我要將人類的命運從這詛咒之中解救出來。”
伯洛戈輕輕地點頭,問詢道,“我該怎么做。”
“很簡單,和我們一起走向滅亡。”
希爾攤開雙手,臉上的微笑帶上了一絲悲涼。
伯洛戈的心情莫名地沉重了一下,他早就預想過這樣的結局,可真正呈現在眼前時,他那平靜的內心還是不由地泛起了漣漪,沉默了下來。
希爾繼續解釋道,“其實現在回顧一下,真正可怕的并不是天外來客,而是他身上攜帶的原罪,這份力量就像瘟疫一般,誘惑著、詛咒著所有接近它的心智。
說到底,天外來客也只不過是另一個、更大的奴隸罷了,但在他生命的最后,他選擇以自身為容器,容納這份原罪,把這份可怕的力量帶離歐洛拉,帶來這片貧瘠之地,妄圖將它永遠封存。”
伯洛戈略感驚訝道,“所以天外來客不是什么被放逐的罪人嗎?”
希爾肯定道,“看起來是的,他不是罪人,而是一位自我放逐的英雄。”
“所以,我們要重復天外來客的路嗎?”伯洛戈小心翼翼地問道,“將這破碎的力量重新聚集在一起,塞入某個容器之中,再將他…封閉、放逐。”
伯洛戈的聲音停頓了下來,此時謎團再怎么濃重,他也早已看清了其中的真相。
容器。
能被視作容器的,唯有此時的自己了。
自己突破了天外來客的體系,成為了超越凡性的受冕者,而這樣的自己、無魂者的自己,正是可以容納這沉重原罪的存在。
氣氛沉重了起來,沒有人說話…至始至終也只有伯洛戈與希爾在交談罷了,絕對的靜謐降臨這黑白的世界里,就像早些年的默片一樣,死寂中萬千的情緒激蕩翻涌。
“循環往復,周而復始。”
希爾瞇起眼睛,低聲念誦著,像是在講述一段古老的咒語。
伯洛戈的目光低垂了下來,直勾勾地看著眼前桌面…他的目光不在這。
“要下盤棋嗎?”
突然,希爾開口道,這并不是一次提議,隨著他的聲音響起,巨大的圓桌上已浮現起了林列的黑白棋。
希爾伸出手,隔著遙遠的距離,虛空握住一枚白色的棋子,向前先行。
伯洛戈愣神了片刻,配合地伸出手,同樣隔著虛無抓起了一枚黑色的棋子,挪移向前,應對著希爾的攻勢。
“你在害怕死亡嗎?伯洛戈。”
希爾歪著腦袋、拄著手,仿佛接下來的死亡,對于他來講只是一件輕飄飄的、毫無實感的事。
“可能吧。”
伯洛戈猶猶豫豫地說道,“我成為不死者太久了,久到我已經對死亡麻木,蔑視著死神,但當死亡又一次地親臨時,難免感到驚慌。”
“你平常不這樣的,救世主,”希爾像是在嘲笑他般,“你不是總把所謂的獻身掛在嘴邊嗎?”
“死亡是一份沉重的議題,我需要一點時間去準備。”
伯洛戈自嘲地笑了笑,“如果是在戰斗中死去,那倒是一件容易讓接受的事。”
戰場風云變幻,上一秒士兵們還在沖鋒,或許下一秒他們就中彈倒下,現在回想一下,那倒是個不錯的死法,快速、致命,并且沒有回旋的余地,而不是眼下這般,給予你抉擇的余地,考驗著人性的脆弱。
希爾執棋吃掉了伯洛戈的棋子,“沒關系的,伯洛戈,在死亡的面前萬事皆空,沒有人能坦然的面對死亡。”
伯洛戈反問道,“那你呢?希爾,你難道不害怕嗎?”
“害怕死亡?我之前確實害怕死亡,怕的要命…但我現在不害怕了。”
希爾神神秘秘道,“你想知道這是為什么嗎?”
“為什么?”
“很簡單,我的朋友都死掉了,”希爾以一種十分輕快的語氣說道,“愛我的、我的愛的、所有我熟悉的朋友們,都早已死去,就連我的神圣之城·雷蒙蓋頓,也泯滅于虛無之中。”
“我與這個世界已經沒什么聯系了,所以面對死亡時,就意外地坦然了,更何況…我已經死了啊,伯洛戈。”
希爾用力地揉了揉臉,做出各種古怪的表情,“我是魔鬼,但又不是魔鬼,我的意識與嫉妒合二為一,就像一體兩面,某種邪惡的同分異構體一樣。
所羅門王·希爾早就死掉了,如今茍延殘喘的,只是一個固執的幽魂罷了。”
希爾深深地呼吸,接著又長長地嘆息了起來,“生命總會不由地走向終點,面對那殘酷的終局,在那終局之中,死神就像一位守時的客人,他總會準時到來。”
伯洛戈回應道,“但同樣的,在死神的面前,我們也會不斷地祈求,祈求某種至高的存在挽救我們,給予我們希望…哪怕一種死后的安慰也好。”
希爾問,“你是指所謂的天神嗎?”
伯洛戈握起胸口的項鏈,摩擦著圓環十字,緊緊地將它攥起,試圖溫暖那冰冷的金屬。
他沒有回應希爾的話,而是天真地反問道。
“希爾,世界上真的存在天神嗎?”
希爾哈哈大笑了起來,他很少見到伯洛戈這樣愚蠢的一面,以及這副天真可笑的樣子。
“人類因對死亡的恐懼,將這份恐懼具現化為了死神,而為了對抗這份恐懼,我們又創造出了所謂的天神去信仰。”
希爾幽幽道,“你不覺得這很可笑嗎?伯洛戈。”
伯洛戈明白了希爾的話,認可地點點頭,“原來是這樣嗎?天神與死神是同源的,祂們都源自于人類對死亡的恐懼。”
“令人遺憾的是,這個世界上確實存在著絕對的死亡。”
希爾說著挪過目光,看向圓桌的主位,那空出來的王座上。
伯洛戈也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空出來的王座上,不知何時,已被一位幽邃的存在占據,裹緊漆黑的衣袍,勾勒出嶙峋枯瘦的身體,兜帽下露出蒼白的膚色,目光藏匿于陰影之中。
伯洛戈好奇道,“他是真實的嗎?”
“他是不是真實的,還是否重要嗎?”希爾伸出手,想要觸摸那位神秘的存在般,“他可以是任何東西。
帶來終結的死神,亦或是引領我們前往天國的使者…他只是某個意義的化身,由我們思緒所誕生出的、一種具現化的存在。”
希爾將目光從死神的身上挪開,又一次地拾起棋子,伴隨著棋子的起落,伯洛戈被逼至了絕境。
“你輸了,伯洛戈。”
只要再行一步,希爾就能將死伯洛戈,見此伯洛戈無奈地嘆著氣。
“我有認真練習過的,但我可能真的不擅長這東西。”
“沒什么,僅僅只是一場棋局而已。”
希爾頓了頓,突然說道,“所謂的原罪…不,我覺得其實不該用原罪這一具備明顯善惡感的詞匯來形容它,倒不如說神之力?你覺得這個形容如何?”
“很老土,但又很形象。”
希爾辯解道,“沒辦法啊,人類想象力的極限也就是這樣了,把那些無法理解的、超越想象的,歸結給所謂的天神。”
“回歸正題,所謂的神之力,它僅僅是一種純粹的力量罷了,但這份力量,會影響那些試圖掌握它的人類,遵從欲望,這份力量就會化作原罪,令一切走向苦痛的循環。
如果拒絕欲望,擺脫凡人的劣性…那么它就會蛻變成所謂的美德。”
希爾說著看向沉默的第八人,他依舊是那副空洞無神的姿態,“遺憾的是,第八人只將一部分的神之力,轉換成了美德,所以你我都不清楚,如果神之力真的獲得完全的解放,會是一副什么模樣。”
“當然,所謂的原罪與美德,也是我們對于這份力量的積極性與消極性的稱呼罷了,”希爾再次重復道,“人類也有著人類自身認知的局限性,不是嗎?”
“所以?”
“所以我想把這一切交由給你。”
希爾張開雙手,像是要隔空擁抱伯洛戈一樣,“如果你選擇獻身,那么破碎的原罪與美德將重新聚攏,神之力將被重置回原初的混沌,再也無法影響世界分毫。”
伯洛戈補充道,“但同樣的,神之力一旦被人類觀察、觸及到,它就會由人類自身的意志而發生扭曲,就像當初的你們與天外來客一樣。”
緊接著,伯洛戈喃喃道,“如果…如果選擇了沉淪。”
“那么一切都將重演,魔鬼的紛爭、生命的苦痛,一切都沒有任何改變。”
“那選擇解放呢?”
“我不清楚,”希爾搖搖頭,遺憾道,“至少在我們的認知里,絕大部分人都沉淪于自身的欲望之中了。”
伯洛戈沉默了一陣,感慨道,“真是一個艱難的抉擇啊,就算選擇了獻身,也無法確保后繼者會做出什么樣的抉擇,而且如果后繼者選擇了沉淪,那我們的犧牲將毫無意義。”
“是啊,但你難道不覺得這樣很有趣嗎?把所有的籌碼都押在人性上,”希爾病態地笑了起來,“人類的命運不由你我來決定,而是由人類自己。”
希爾挑逗著伯洛戈的神經,撼動著他的心智,“那么,伯洛戈,你要拒絕嗎?”
“拒絕?”
“對啊,拒絕獻身,與其把信任寄托在那虛無縹緲的后繼者身上,倒不如堅信你自己,就像一位獨裁的君主。”
希爾像一位魔鬼般,肆意地獰笑了起來,他審視著伯洛戈的靈魂,那殘缺空洞的內在。
“如果你拒絕的話,也沒關系的,伯洛戈,我會把所有的力量都交給你,你將贏得這最終的勝利,主宰所有的力量,成為那諸惡之首。
你會成為下一位天外來客,那主宰命運的大魔鬼,你可以肆意收割世間的靈魂去滿足自己,而且那時將再沒有人能阻止你。”
希爾暢想著那美好又絕望的未來,“你也可以嘗試著對抗原罪的影響,固執地堅守所謂的本心…但說實話,其實當你拒絕獻身的那一刻,你的本心就已搖搖欲墜了,不是嗎?”
他的聲音低沉了起來,像是黑暗里的蛇群彼此糾纏、摩擦著鱗片。
“就像我、就像他們一樣。”
希爾的手指掠過一頭頭的魔鬼,“當他們臣服于欲望的那一刻,他們就已經死了,活下來的不過是人格化的欲望罷了,就像現在的我一樣,一種奇妙的同分異構體…”
“不過,這也可以視作一種不死的形式,你意識的連續性沒有中斷,你大可以欺騙自己,你還是伯洛戈·拉撒路,世界的救主,你會用這至高的力量,去創建你理想中美好的世界。”
希爾雙手合十,覺得這一切美妙極了。
“伯洛戈,是為了那微弱的希望而獻身,還是遵從自己的欲望,成為世界的主宰呢?”
伯洛戈沒有應聲,他低下了頭顱,摩擦著手指上的光耀戒指,就像等候通知的職員,在走廊里反復踱步。
隱約間,伯洛戈察覺到了光耀戒指上一絲微弱的以太,他下意識地去觸動這貧瘠的力量,而后,一抹微光從光耀戒指上亮起。
只見戒身上浮現起了一對光圈,它們有節奏地收縮、擴張,變成波浪,然后又像是瞇起的眼睛,變成一條直線。
伯洛戈莫名其妙地笑了起來,很顯然,這就是艾繆眼中光圈的變化,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居然把這種東西加了進來,此刻仿佛艾繆真的在這里,正朝著自己擠眉弄眼…
臉上的笑意凝固了起來,像是破碎的冰面般,節節崩塌。
伯洛戈雙手捂住臉龐,時間像是在這一刻靜止了般,黑暗無聲蔓延,瘋狂于靜謐中醞釀生長。
不知過了多久后,微弱的啜泣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