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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火花

  錫林重重地倒在了地上,或許是痛覺在一瞬間超越了他神經閾值的上限,這一刻他居然一絲一毫的痛覺都感受不到,連帶著,其它的感官也像是斷了線的風箏,紛紛失去了聯系,唯有“錫林”這一自我的概念,還在他那逐漸變得混沌的腦海里縈繞。

  “還真是…從未有過的體驗啊…”

  渾噩的聲音在錫林的腦海里回響,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個被困在雕像中的幽魂。

  整個視野變得模糊混亂,眼前的種種畫面,就像浸入水中的油畫,顏料紛紛暈染開來,變成一大片一大片的色調。

  錫林僅存的意識試圖去分辨自己所看見的東西,但怎么凝神觀察,錫林所能看到的,也是一道燦金色的色彩正不斷蠕動著,大步靠近著自己。

  這道色彩一定很沉重,就像一位健壯的巨人。

  這一點錫林能從自己那變得麻木堅硬的肌膚上感受到,自己的身體正倒在血肉化的大地上,緊貼著那些黏膩的地面,伴隨著那道燦金色的前進,輕微的震顫正不斷靠近。

  “哈…哈…”

  一股強烈的窒息感扼住了錫林的咽喉,他本能地大口呼吸,卻覺得喉嚨一陣酸脹,像是有什么東西堵在了里面。

  麻木的痛覺逐漸回歸,就像錫林的靈魂重新回歸軀體之中般,一陣鉆心的痛意自錫林的胸口蔓延,他本能地痙攣了起來,痛苦的掙扎中,無助地翻滾著,嘔吐了大片的血污。

  一大片的鮮血蔓延了出來,和原本就蓄在錫林身下的血泊匯聚在了一起,鮮血的顏色暗紅,里面浸泡著諸多的碎肉,像是破碎的內臟也一并被錫林吐了出來。

  這一刻錫林終于覺得能輕松了許多,他暢快地呼吸著,與此同時,縈繞在他耳旁的嗡鳴聲也逐漸遠去了,戰場的喧囂重新傳了進來。

  “錫林…”

  有人似乎在呼喚自己的名字,并且他還在說些其它的什么東西,但那些聲音都被受損的聽力扭曲了很大一部分,傳入錫林的耳中,也只剩下了一段段失真的雜音,就像有個壞的收音機,正發出無意義的聲響。

  錫林用力地眨了眨眼,額頭溢出的鮮血把他的視野蒙上了一層鮮紅的濾鏡,他抬手試著揉一揉眼睛,卻發現自己撲了個空。

  這時錫林努力凝神看向自己抬起的手臂,模糊的畫面逐漸清晰了起來,只見他的整只左手已經蕩然無存了,只剩下了一個血肉模糊的斷面,以及斷面上不斷瘋長搖曳的肉芽。

  混沌的思緒逐漸變得清晰起來了,這時錫林才后知后覺地想起來,自己的左手早在剛剛的戰斗中,被敵人一劍斬斷了。

  對方的劍刃上附著無比強大的以太,不僅一劍突破了自己的以太防御,還一并壓制住了自己的以太化,對自身的軀體產生了實質性的殺傷。

  那力量是如此暴虐,錫林不由地懷疑,這股力量還蔓延至了自己的煉金矩陣上,在那繁瑣精美的畫作上,留下那么一道觸目驚心的疤痕。

  哦…對了,敵人…

  錫林咬緊牙關,他的思緒就像一堆生了銹的齒輪,互相用力地咬合著,在一陣激烈的顫抖與迸發的火花中,一個名字在錫林那混沌的腦海里浮現。

  “瑟維斯…”

  這個名字宛如一段咒語般,錫林那幾近渙散的眼神重新凝聚在一起,熊熊怒火從眼底燃起。

  “初封之王!瑟維斯!”

  錫林低吼著,詛咒著那個他發誓要毀滅的敵人,也在這一刻,破碎的感官復位,眼前暈染的畫面變得清晰起來。

  只見瑟維斯從容地向錫林大步走來,抬起粗糙的劍刃,猩紅的舌頭舔舐著刃鋒上錫林那殘留的血跡。

  “錫林,你的味道很不錯,我們會仔細品嘗你的。”

  那些從錫林傷口中生長出的肉芽們,像是聽懂了瑟維斯的話般,又劇烈搖晃了幾下,它們試圖將錫林徹底吞沒,但錫林還沒有被徹底打垮,矩魂臨界與以太化的防御依舊,任它們怎樣扭動,也始終無法繼續蔓延分毫。

  錫林紅著眼看向瑟維斯,僅有的手臂抓起布滿裂痕的芯焰之劍,他掙扎著想拄劍站起來,可右腿上傳來的刺痛險些讓他再次摔倒了下去。

  低頭觀察了一眼,錫林這才發現,自己的右腳自腳踝部位完全消失不見,就和斷裂的左手一樣,傷口中長滿猩紅的肉芽,汩汩地流著鮮血。

  模糊的記憶逐漸變得清晰了起來,錫林回憶起了剛剛幾分鐘的經歷,明明是如此短暫的時間,如今回憶起來,卻是如此漫長。

  帕爾默救援走了伯洛戈,兩人直接殺向王權之柱的深處,試圖摧毀核心心臟,伯洛戈要求自己拖住瑟維斯,錫林也確確實實拼盡全力拖延了,只是…

  只是受冕者還是太強大了,那是超越理智所能認知的強大,僅僅是幾分鐘的時間里,錫林就被重傷成了這副模樣,幾近死亡。

  “現在你能理解我們之間的差距了嗎?”

  瑟維斯抬手伸向錫林,錫林嘗試揮劍反擊,可任由他的念頭在腦海里閃過千百遍,但他的身體就像是不聽使喚般,做不出任何實質的反應。

  “真可憐啊…”

  瑟維斯扼住錫林的頭顱,五指牢牢地扣住,直接將他單手提了起來。

  “換做之前,你還有些價值,我舍不得殺死你,可現在…你一文不值了,錫林。”

  瑟維斯抬起劍刃,歪曲銳利的劍尖頂在錫林的心窩上,劍刃稍稍刺破血肉,沒入錫林的肌膚下,不待它完全刺穿錫林的心臟,一簇簇肉芽就從傷口里瘋長了出來。

  錫林痛苦地顫抖了幾下,但依舊咬緊牙關,不發出一絲一毫的悲鳴,不肯讓這個頭怪物取樂。

  “我…”

  模糊的聲音從錫林的喉嚨里響起,瑟維斯玩味地將錫林拉近,聆聽著他的話,“你說什么?”

  “我說…我會殺了你的,我發誓!”

  錫林調動起體內僅存的以太,魔鬼的瘋囂之力自他的殘軀上爆發,加護·吮魂篡魄再一次降臨,猶如無形的鐵錘,毆砸著瑟維斯的身體。

  可無論錫林怎樣拼命,加護也僅僅從瑟維斯的體表蕩起了些許的以太,緊接著,將這些以太掠奪,并強硬地塞進錫林的煉金矩陣內,再次撐破出些許的裂隙。

  為了達成伯洛戈拖延的目標,錫林確確實實戰至了極限,血肉之軀遭到了反復的重創,煉金矩陣也在連續的強行發動加護下,破損出了一道道的魂疤。

  但哪怕付出這樣的代價,錫林依舊沒能拖住瑟維斯,不僅如此,自己也將要死在他的手里。

  可就算這樣,錫林依舊固執地揮起芯焰之劍,火焰再次燃起,近距離砍殺著瑟維斯的手臂。

  “我!絕不認輸”

  錫林嘶吼著,難以想象這般殘破的軀體,還能發出這樣的吼聲。

  戰斗到了現在,支撐錫林的執念,可不止是伯洛戈的計劃,還有錫林最本質的、復仇的怒火。

  但遺憾的是,現實是冷冰冰的,被鐵律約束的,它不會因你的怒火、你的執念而發出什么改變,它只會沿著那冰冷的邏輯,將既定的現實擺在你的眼前。

  就像哪怕錫林獻出所有的靈魂,榮光者依舊無法與受冕者匹敵一樣。

  任由你歇斯里地,無助掙扎。

  芯焰之劍尚未落下,粗糙的劍刃便帶起一陣冷徹的風,被扼住的錫林就像靶子一樣,劍刃毫無阻礙地貫穿了他的胸膛,刺穿了脊背。

  錫林只覺得一股金屬的寒意自他的體內掠過,連帶著自己那滾燙的血都冷了幾分。

  芯焰之劍疲憊地砍在瑟維斯的手臂上,就像撞上了一片堅固的甲胄,和先前一樣,在一聲輕微的顫音中,劍刃被彈開,而這一次錫林連握劍的力氣都沒有了,就這么眼睜睜地看著劍刃落在了地上。

  瑟維斯抬腳,將布滿裂隙的芯焰之劍踩碎,刺耳的破碎聲在錫林的耳旁回蕩,仿佛還有些東西也一并碎掉了。

  “真無聊。”

  瑟維斯就像扯掉一團爛肉般,將錫林從劍刃上拽了下來,隨意地丟到了一旁。

  錫林翻滾了幾圈,倒在地上,身下再次蓄起一片血泊,他已經完全動彈不得了,唯有破損的胸口還在有氣無力地起伏著。

  這…這或許就是自己的極限了。

  錫林疲憊地倒在地上,無力地望著頭頂逐漸匯聚起來的烏云,它們將皎潔的月光再一次遮蔽,那明亮的光芒消失不見,燒紅的陰云重新填補絕望。

  “到頭來還是這樣嗎?”

  錫林在心底低語著,受冕者那絕對的力量擊垮了錫林的所有的反擊,也將錫林的怒火一并蕩平。

  他和瑟維斯的差距還是太大了,這宛如鴻溝般的界限下,錫林的所有反抗,都變成了無能的狂怒,最后只能像頭負傷的野獸般,倒在地上,歇斯底里地嚎叫著。

  瑟維斯應該很想看到自己那崩潰的一面,好去羞辱著自己。

  錫林明白瑟維斯的意圖,因此,即便已經這副模樣了,他依舊強硬地保持著理智,與此同時,鮮血正源源不斷地從傷口之中涌出,自身的以太也在急速衰弱,失去以太化的庇護,肉芽們沿著錫林的皮膚爬行。

  像是故事里常有的劇情一樣,每個人在死亡前獲得的終極安寧。

  此刻,錫林的內心也莫名地安寧了起來,他懷疑這應該是過度失血令他的腦子遲鈍了起來…也可能是自己真的步入了不愿相信的絕望之中。

  “我還是輸了啊…”

  錫林喃喃自語著,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卻有些許的淚水從眼眶里溢出。

  明明已經如此努力了,明明都已經走到了這一步了,但錫林還是沒能撼動這結局,所有的怒火與仇恨都將隨著錫林走向死亡而一并消逝。

  “好了,錫林,該走了。”

  瑟維斯再次朝著錫林走來,實質化的以太纏繞在劍刃上,宛如一團雷光包裹著鋒刃。

  “別擔心,你的朋友們很快就會去陪你的了。”

  瑟維斯提起劍刃,耀眼的光芒填滿了錫林那空洞的眼神,猶如一團烈火燃燒起了無底的深淵。

  斬殺掉錫林后,下一位就是伯洛戈,然后是帕爾默,接著就是王權之柱內的所有生靈。

  起初,瑟維斯還擔心過那么一陣,就像伯洛戈所說的那樣,一旦自己動用受冕者的全力,自己就會不受控地墜入以太界,進而中斷與凝漿之國的聯系。

  現在看來,是自己多慮了,哪怕不動用全面的受冕者之力,像錫林這樣當世最強的榮光者,依舊沒有絲毫抵抗自己的能力。

  錫林再怎么強大,也僅僅是榮光者罷了,而自己將是與魔鬼同級的受冕者。

  清除光這些威脅后,瑟維斯只要在這里靜靜地等待就好,享受著凝漿之國帶來他那源源不斷的黃金之血,直至他的徹底完成升華,成為那至高的受冕者。

  “還有什么想說的嗎?錫林。”

  冰冷的劍刃輕輕地落下,劍尖指向錫林的眼瞳,稍稍用力,瑟維斯便刺破了錫林的眼球,整個眼眶變成了一團污血,而錫林就像什么都感受不到般,面無表情。

  “真無趣。”

  見錫林沒有任何反應,瑟維斯也厭倦了這場殘酷的虐殺,劍刃再次抬起,準備朝著錫林的頭顱刺下,徹底抹除這位霸主的生命。

  也是在這一刻,死亡將至的前一秒,一股強烈的怒火從錫林的心底升起。

  這股怒火燃燒的并非是瑟維斯,也并非是魔鬼們,而是引火自焚,灼燒著錫林自己的內心。

  錫林詛咒著、痛恨著、咒罵著、斥責著自己。

  他仿佛要用世間最極端的言語來羞辱自己,質問自己為什么沒能做到這一切,為什么仍是失敗了,走向了這樣的結局。

  死亡的前夕,錫林從未有過地痛苦過,在這苦痛的極致之時,忽然,他發現時間變慢了起來。

  瑟維斯手中垂落的劍刃忽然放緩了許多,猶如時間被減速至了千百分之一,也是在這同一時刻,一陣空靈的聲音從他的腦海里響起。

  “錫林。”

  那個聲音說,“我將滿足你的愿望。”

  錫林艱難地轉過頭,循著聲音的方向看去,在這時間幾乎定格的世界里,他看到一眾耀光的身影正站在瑟維斯身后的不遠處。

  僅剩的眼瞳努力去看清那些身影,依稀間,錫林勉強地分辨出了其中的一些臉龐,那是秩序局的歷代局長們,還有萬眾一者上的那些黃金雕塑,更令錫林感到不可思議的是,在這一眾身影中,他還看到了那么一個畸形熟悉的身影。

  第三席開口道,“加入我們吧,錫林。”

  聆聽著那熟悉的聲音,錫林的身體輕微地顫抖了幾下,他不可思議地注視著第三席,第三席那難看的臉龐上,也同樣浮現起一抹丑陋的笑意。

  恍惚間,錫林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同時,他又有很多事不明白…但那都不重要了。

  錫林說,“拿走吧。”

  他深呼吸,傾盡全力地喊道,“盡管拿走你們想要的一切吧!”

  凝固的時間破碎,那些耀光的身影如幻覺般消散,唯有瑟維斯手中的劍刃急速降臨,但就在它將要刺穿錫林的額頭時,劍刃忽然停了下來,僅僅是頂住了錫林的顱骨。

  清晰且尖銳的碎裂聲響起,自瑟維斯頭上光鑄的冠冕中傳來。

  瑟維斯不可置信地抬起頭,只見那頂神圣的冠冕居然正蔓延出一道道歪扭的裂隙,接連不斷的碎裂聲響起,諸多碎片脫落,猶如飛舞的螢火消散。

  “這…這是…”

  瑟維斯有些難以理解這是怎么回事,緊接著,龐大的悲鳴自他腳下的王權之柱中響徹。

  灼目的火劍自王權之柱的中段刺出,致命的流火延續了數百米之遠,才緩緩地消散熄滅了下去,唯有零星的火苗在空中飄蕩。

  隨著核心心臟的破裂,凝漿之國這一龐大復雜的系統,再一次陷入短暫的癱瘓,而那一直維持瑟維斯受冕者儀式的力量,也就此中斷,黃金之血不再涌動。

  “不…不不不!”

  在瑟維斯歇斯底里的叫喊聲中,光鑄的冠冕不斷地破碎崩塌,任由他怎樣挽留,還是不可控地碎成了一團迷離的光點,消失不見。

  錫林目睹著這一幕,突兀地笑了起來。

  自己確實沒能拖住瑟維斯,還險些被瑟維斯斬殺,但自己的失敗,不意味著伯洛戈失敗了,這位謹慎的專家,用了遠超想象的速度完成了任務。

  “哈哈哈!”

  錫林不受控制地狂笑了起來,殘破的軀體像是重新煥發起生機了般,他抬起僅有的右手,呼喚著。

  崩塌的廢墟中,布滿裂隙的血移之劍折返而來,被錫林用力地握緊,劍柄上的荊棘刺出,粗暴地貫穿了錫林的掌心,大口吮吸著他那為數不多的鮮血。

  “瑟維斯,這一次,我并非獨自一人!”

  錫林雀躍歡呼,他很少會這么開心,更不要說在這樣的絕境里笑出來了。

  那是一種極為復雜、也極少體驗過的感覺,雖然在這絕境之中,只有自己一人對峙著瑟維斯,可錫林覺得自己并不孤單,相反,他的身后站著千軍萬馬。

  猩紅十字原地綻放,吞沒了錫林那殘破的軀體,而后瑟維斯揮舞著劍刃,斬破了一片空白。

  殘存的受冕者之力在他的體內激蕩,但隨著凝漿之國的癱瘓,瑟維斯揮霍不了多少受冕者的力量,更不要說,他自身的能級也在快速墜回榮光者。

  “錫林!”

  瑟維斯詛咒地吶喊道,他明明快要獲得了一切,卻又擦肩而過。

  力量的崩塌下,瑟維斯那宛如巨人般的軀體,也迅速萎縮了下去,健壯的身體不再,而是變回了那副枯朽干尸的模樣,劍刃凌亂地插在他的脊背后,宛如一片嶙峋的骸骨。

  猩紅十字自瑟維斯的身后爆發,錫林從中躍出,直直地和瑟維斯對撞在了一起,激烈的碰撞聲與以太蕩漾間,錫林直直地刺出血移之劍,瞄準瑟維斯的咽喉。

  “太慢了!”

  瑟維斯怒斥著,稍稍歪頭便躲過了錫林這一劍,兩人身影交錯,瑟維斯手中的劍刃再次穿過錫林的身體,將他的腹部戳成了一團爛肉,無數的肉芽瘋長著,仿佛有大量的蛆蟲正啃食著他的血肉。

  “你覺得,這你就能戰勝我嗎?”

  面對瑟維斯的震怒怒吼,錫林的臉上扯出一抹難看的笑意,“先前還沒有機會,但現在不一樣了。”

  錫林忽然松開了手中的血移之劍,反手抓住了瑟維斯的喉嚨,狂躁邪異的聲音從錫林的喉嚨里響起,宛如自地獄中飄來的詛咒。

  他宣告著,“就算折了腿、斷了手又如何!”

  錫林的臉龐因憤怒扭曲得宛如一頭惡鬼,他猛撲了上來,一口咬住瑟維斯的肩膀,硬生生地從其上扯下了一片干枯腐朽的血肉。

  鮮血飛揚中,無數的血珠拍在錫林的臉上,他獰笑著,“我還有牙!”

  錫林唾棄著瑟維斯的血肉,魔鬼的力量自他的體內完全爆發,連帶著自身的煉金矩陣又一次地燃燒了起來,一道道軌跡發出刺目的光芒,仿佛熾熱的巖漿般,遍布錫林的殘軀。

  瑟維斯神情冰冷僵硬,瞪直了眼睛,他無法理解為何錫林已經這副模樣了,還能爆發出這樣的生命力,如同回光返照般,煉金矩陣熊熊燃燒,走向毀滅的末路。

  加護·吮魂篡魄!

  來自于魔鬼的力量再一次作用在瑟維斯的身上,先前他頭戴著至高的冠冕,加護對他產生不了多少的影響,但現在,他已經跌落回了榮光者階位,哪怕還殘留著一定量的受冕者之力,依舊無法阻止加護的侵蝕。

  剎那間,像是有數支冰冷的長釘貫穿矩魂臨界般,瑟維斯的以太化出現了幾個致命的缺口,自身的以太正源源不斷地外漏出去,它們沒有重歸于天地,而是被錫林肆意掠奪,再次填滿那干涸枯竭的煉金矩陣。

  “看啊,錫林!現在你和我又有什么差別呢?”

  瑟維斯不甘示弱地嘲笑著,“為了戰勝魔鬼的奴仆,從而選擇成為另一頭魔鬼的奴仆,這未免太可笑了吧!”

  劍刃交錯斬向錫林,錫林統馭著懸浮的血移之劍,猩紅的閃過掠過,劍刃相互碰撞,爆發出一連串的火花。

  “瑟維斯,有些事,是你永遠無法明白的。”

  錫林微笑著,自伯洛戈成功后,他臉上就一直掛著這副誠懇的笑意,如同獲得救贖的罪人一般。

  “但沒關系的!瑟維斯!”

  無數破碎的秘劍從廢墟之中折返了回來,它們在半空中扭曲、熔化,赤紅的鐵水重新澆筑在錫林的斷手上,化作一只燒紅的鐵手。

  錫林抓起一片鐵水,將它們握緊的同時,一柄坑坑洼洼、布滿凹痕與豁口的劍刃就此出鞘。

  “沒關系的!瑟維斯”錫林不斷重復地喊道,“我原諒你了,瑟維斯,我原諒你的盲目與無知,這樣的你,又怎么能理解我呢?”

  錫林僅有的眼瞳里閃爍著灼目的光芒,仿佛有燒紅的黃金在他的眼窩中熔化,一并熔化的還有錫林身負的煉金矩陣。

  這一刻,煉金矩陣終于抵達了極限,再也無法繼續向前分毫…但也足夠了,錫林已經走到了他命運的終點,他心滿意足。

  “如此可悲的你,又怎么理解所謂的獻身呢?”

  錫林神情悲憐地看著瑟維斯,這一次他不再憤怒,也不再咆哮,有的只是對瑟維斯的無盡同情,那副姿態仿佛在看待著某個可憐至極的東西。

  瑟維斯愣了一下,他有些難以理解眼下的情況,明明他才是那至高無上的存在,而錫林只是一個快要被他殺死的弱者,可現在,弱者居然憐憫起了強者。

  一種莫大的羞辱感涌上瑟維斯的心頭,他低吼著,揮起劍刃要斬掉錫林的頭顱,可劍刃剛剛舉起,卻再也無法落下。

  細密尖銳的摩擦聲自瑟維斯的身上鳴響著,它們層層爆發,像是一臺銹死的機械正拼了命地想再次運轉起來。

  錫林微笑地注視著瑟維斯,一言不發地釋放了最后一次力量。

  秘能·王權疆域。

  以太如狂暴的洪流般全面沸騰,龐大的統馭之力猶如一座即將崩裂的山峰,猛然傾注在瑟維斯的身體上。

  在這股力量面前,瑟維斯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制,便被一個致密的場域完全封鎖,千鈞之力無差別地壓制著他的每一寸肌膚,骨骼發出陣陣悲鳴,腳下的地面也崩塌凹陷了下去。

  尖銳的刺痛如潮水般從瑟維斯的體內涌出,仿佛有無數鋒利的刀刃正在無情地切割著他的血肉,金屬顫音在耳邊回蕩,瑟維斯瞬間明白,這正是錫林先前刺入他體內的那些劍刃在作祟!

  錫林再次催動統馭之力,操控著那些嶙峋的劍刃,他化身為冷酷的劊子手,抓起千把利劍,毫不留情地斬斷血肉、折斷骨頭,將瑟維斯的內臟一一挖空,鮮血也被汲取殆盡!

  “這是血色之夜的延續!”

  錫林決絕且狂熱地吶喊著。

  以太在錫林的掌控下卷積成咆哮的光焰,將兩人完全吞沒,升騰的以太與破碎的劍刃相互交織,純粹的能量焚燒著一切,直至化為灰燼。

  致命的光團拔地而起,湮滅了觸及的一切事物。

  待光芒遲遲地散去時,錫林已經徹底地倒在地上,以太化崩潰破裂,鮮血止不住以溢出,而那些肉芽們也瘋長了起來,覆蓋了他大半的身體。

  可即便這樣,錫林依舊不愿就這么死去,他艱難地睜開眼瞳,注視著光團中那逐漸顯現的身影。

  湮滅的大坑中央,瑟維斯半跪了下來,身上的劍刃已消失不見,留下的則是一道道難以愈合的巨大疤痕,皮膚被斬切的遍體鱗傷,鮮紅的肌肉組織直接暴露了出來,隱約可見蠕動的內臟與骨骼。

  瑟維斯痛苦地喘息著,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臉龐上的黃金早已熔化淌盡,表皮完全消失不見,可怖的牙床直接裸露了出來。

  “錫林,還是我贏了啊。”

  瑟維斯踉蹌地前進,只要自己撐過這危難的時刻,待核心心臟重新愈合,凝漿之國重新運轉起來,那么自己就能再次化身受冕者,享受那至高的力量。

  不過在此之前,瑟維斯要殺了錫林,徹底抹除這個頑固又可惡的家伙。

  這一次錫林做不了任何反抗了,他就這么眼睜睜地看著瑟維斯朝他走了過來…

  一柄熊熊燃燒的火劍自瑟維斯的胸膛后刺出,一舉貫穿了他的脊柱與心臟。

  “哈…哈…”

  瑟維斯的身體直接僵在了原地,驚恐地看著這把破開自己胸膛的火劍,他試圖說些什么,可喉嚨里只能傳來陣陣的熱氣與嗚咽的聲音。

  伯洛戈攥緊了怨咬,臉色有些蒼白,可他的神情依舊兇惡無比。

  視線的余光瞥了一眼倒地不起的錫林,伯洛戈低聲道,“真不愧是霸主·錫林啊,連這種必死的任務,你都能完成。”

  錫林艱難地露出一副難看的笑意,疾風驟起,帕爾默落在了錫林的身旁,他還試圖搶救一下錫林,可當他試著抱起錫林的身體,他這才發現,錫林的狀況究竟有多么糟。

  “你…伯洛戈…”

  瑟維斯艱難地轉過頭,他還嘗試調動以太,進行殊死一搏,但一連串的劇痛自他的靈魂深處引爆,強行打斷了瑟維斯的動作。

  伯洛戈殘暴地轉動著劍柄,怨咬割開了一個血淋淋的圓弧,熊熊烈火從傷口中破體而出。

  瑟維斯痛苦地喘息著,喉嚨里冒出一縷縷的火星,肉體遭到這殘暴的打擊時,他的矩魂臨界也遭到了伯洛戈的以太侵入。

  伯洛戈沿著錫林造成的致命傷痕,進一步地擊碎了瑟維斯的矩魂臨界,如同狂暴的野獸般,撕扯著他的煉金矩陣,直到從肉體與靈魂兩個方向,徹底毀滅他。

  “說來,我期待這一天已經很久了。”

  伯洛戈說著,突然松開了劍柄,瑟維斯趁此機會,轉身揮起一道以太刀劍,試圖劈開伯洛戈的身子,但等待他的卻是一記重拳。

  盡管伯洛戈仍有些虛弱,但經過短暫的休息,他已恢復了部分體力,這些體力雖不算充沛,卻足以支撐他接下來的行動。

  伯洛戈緊盯著眼前的瑟維斯,全身肌肉緊繃,重拳猛然砸向瑟維斯的關節處,只聽一聲清脆的斷裂聲響起,瑟維斯的手臂瞬間以詭異的角度彎折了過去,手中的以太刀劍也隨之破滅散去,化為一縷輕煙。

  伯洛戈喘著粗氣,臉上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扯掉脖頸上的項鏈,緊緊握住那圓環十字。

  這一刻伯洛戈仿佛回到了那場雨夜里,延續著那未完的復仇。

  “哈利路亞!”

  伯洛戈興奮地大喊著,連續揮動重拳,狠狠地砸向瑟維斯的胸口和腰腹。

  每一拳都讓瑟維斯痛得無法直起身子,骨頭斷掉又愈合,愈合了又再次斷掉,伯洛戈迅速地貼近了瑟維斯的身體,一記迅猛的鞭腿掃過,將瑟維斯重重地擊倒在地。

  盡管瑟維斯和伯洛戈都曾是榮光者,擁有至高無上的力量,但在此刻,他們卻像凡人一樣,在力竭之后陷入了粗暴的肉搏戰。

  用牙、用拳,用能想象到的所有手段,置對方于死地之中。

  伯洛戈的雙眼閃爍著狂熱的光芒,騎在瑟維斯那枯朽的身體上,揮起拳頭,一次又一次地砸向瑟維斯的臉部。

  鮮血與碎肉飛濺而出,染紅了他的拳頭。

  起初,瑟維斯還能勉強反抗,試圖抵擋這狂風暴雨般的攻擊,但隨著伯洛戈的秘能不斷侵蝕他的煉金矩陣,他的反抗逐漸變得無力。

  在伯洛戈那一聲聲怪誕的、哈利路亞的喊聲中,瑟維斯像一具尸體一樣躺在地上,任由伯洛戈的拳頭一次又一次地落下。

  戰場的喧囂逐漸遠去,只剩下伯洛戈沉重的喘息聲和接連不斷的揮拳聲,當最后一拳落下時,瑟維斯的臉龐已經四分五裂,鮮血如注般噴涌而出,只剩一地的血污。

  伯洛戈搖搖晃晃地起身,疲憊地坐在了另一旁,他不確定瑟維斯有沒有死,戰斗亦或是有沒有結束了,他只是單純覺得累了,疲憊不堪。

  舉起染血、有些變形的圓環十字,伯洛戈將它重新戴回了脖頸上,感到了一陣莫名的安心。

  緊接著,伯洛戈又站了起來,踉蹌地來到了錫林的身旁,僅僅是幾分鐘沒見而已,他沒想到錫林居然已經變成了這副模樣,幾乎跟一具尸體無異。

  但錫林仍活著,像是被某種執念支撐著,強行延續著生命。

  “你應該是我見過最強的榮光者了。”

  伯洛戈說著將錫林攙扶了起來,抬手喚回怨咬,接著,將這把劍刃塞進了錫林的手中。

  錫林已經有些握不住劍了,伯洛戈干脆統馭起破碎的金屬,將它們熔鑄成鐵絲,一圈圈地纏繞在他的手上,把劍刃和他的掌心捆在了一起。

  “你也差不多,也是我見過最強的了。”

  錫林扯出一副慘淡的笑意,費力地抬起怨咬。

  “你幫了我,錫林,沒有你…沒有我們中的任何一人,我們都走不到這一步。”

  伯洛戈費力地將錫林攙扶向倒地的瑟維斯,這個混蛋還沒有死,伯洛戈能聽見他那微弱的呼吸聲。

  “現在,錫林,我的復仇結束了,該你來了。”

  伯洛戈把錫林帶到了瑟維斯的身邊,那血肉模糊的頭顱中,有那么一枚猩紅的眼球察覺到了錫林的到來,詭異的笑聲響起。

  錫林刺出怨咬,斬碎了那枚眼球,連帶著這一片的血肉模糊也一并刺穿。

  笑聲戛然而止。

  伯洛戈宛如失去了力量般,重重地倒在地上,錫林也摔倒在他一旁,這連續的大戰下,兩人都不由地走向了崩潰的極限。

  伯洛戈還能好些,無論他再怎么負傷,作為不死者的他總能活過來,可錫林不一樣,為了給自己爭取時間,他的煉金矩陣已經熔毀了,血肉之軀也走上了末路,如今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錫林一言不發,沒有什么遺言,也沒有什么執念,他只是在享受這最后的寧靜、復仇的快感。

  在錫林陣陣沙啞的笑聲中,瑟維斯尚未冷卻的尸體上浮現起了一具猩紅的靈體,其本身沒有任何以太反應,有的只是魔鬼之力的宣泄。

  伯洛戈警覺了起來,抓起怨咬,一旁的帕爾默也急速靠近了過來,向著靈體刺出細劍,可兩人的阻攔沒有絲毫的用處,無論是怨咬還是細劍,都像是命中一團幻覺般,穿過了靈體。

  靈體沖到了錫林的眼前,瑟維斯的聲音再度響起。

  “我才是永恒的!”

  瑟維斯之所以能從那久遠的時代活到現在,他所倚仗的便是別西卜賜予他的恩賜·血咒,憑借著這份恩賜,瑟維斯可以將自我的意志在自己子嗣的血脈間傳遞。

  因此,每一任科加德爾之王登基之時,便是瑟維斯掠奪下一具軀體的時刻,正如他所說的那樣,他將是永世之王。

  血色之夜中,錫林的父親短暫地壓制住了瑟維斯的意志,為了斷絕這份血咒,他殺光了所有的血親,試圖阻止瑟維斯意志的延續,但在最后時刻,他還是不忍殺死錫林,就此留給了瑟維斯繼續存續的機會。

  目前,瑟維斯的軀體本就衰敗不已,一直以來,他都急需錫林的肉體,更不要說,從受冕者階位跌落后,他又遭到了錫林與伯洛戈的殊死打擊。

  但即便這具軀體徹底崩解,瑟維斯仍有著勝算所在,那便是占據錫林的軀體,哪怕錫林的軀體也破損不堪,但只要短暫地延續自己的意志,瑟維斯相信,自己總能找到茍活的辦法的,就像之前一樣。

  錫林察覺到了瑟維斯的意圖,都這種時候了,他臉上依舊是那副憐憫的笑意。

  瑟維斯忍不住地大吼著,“你到底在笑什么!”

  猩紅的靈體撞入了錫林的身體,邪異的力量撕咬著錫林的意志。

  錫林就像不知痛般,他保持著微笑,完全不去理會瑟維斯,而是看向伯洛戈,開口道。

  “伯洛戈…”

  錫林揮手告別,“我將見證你。”

  最后一縷以太也燃燒殆盡了,錫林平靜地閉上了眼睛,渾身的肌肉松弛了下來,平躺在地上,就像睡著了一樣。

  伯洛戈愣神了稍許,緊接著他提起怨咬,揮劍就要徹底碾碎錫林的身體,阻止瑟維斯的歸來。

  怨咬剛剛揮起,猩紅的靈體從錫林的軀體中掙脫了出來,瑟維斯凄厲地尖叫著。

  正當伯洛戈疑惑之際,轟鳴的巨響從頭頂傳來,萬眾一者那龐大的軀體壓垮了一層層的廢墟,黃金的身影們就這么突兀地降臨在了戰場上。

  “不…不,把他還給我!”

  瑟維斯咆哮著,但無論他怎么哀嚎求饒,還是阻止不了這一切的發生。

  秩序局的歷代局長們托起了錫林的身體,像是在進行一場偉大的葬禮般,帶著錫林的身體走向了萬眾一者那黃金的高臺上。

  瑟維斯只能這么目睹著他們的離去,猩紅的靈體掙扎著,醒目的紅光逐漸變淡,最后如同一抹被清水洗去的顏料般,消失不見。

  伯洛戈恍惚地看向那高臺之上,不知何時,林立的身影中多出了那么一個熟悉的臉龐。

  “結…結束了嗎?”

  帕爾默也留意到了那高臺上的變化,一座嶄新的雕塑拔地而起,樣貌刻畫的栩栩如生,就像他還未死去一樣。

  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帕爾默求助似地看向伯洛戈,直到現在他依舊有種不真切的感覺。

  一個又一個傳說中的存在降臨人世,緊接著又一個接一個地倒下…

  “物質界的戰斗結束了,”伯洛戈痛苦地咳嗽了幾聲,“但以太界內的戰斗才剛剛開始。”

  付出了如此之大的代價,伯洛戈與錫林也僅僅是暫時癱瘓了凝漿之國,斬殺了瑟維斯罷了,還有許多敵人正等著他們,更不要說在以太界內,還有魔鬼們的最終決戰。

  伯洛戈再次用力地眨眼,試著讓自己更清醒一些,渾身的肌肉傳來難以忍受的酸痛,以太也幾近枯竭,煉金矩陣更是布滿了密密麻麻的裂隙。

  就算這種狀態了,伯洛戈依舊固執地攥緊怨咬,目光向著廢墟的周邊搜索,選中者只是剛解決了一個而已,還有另一個更為棘手的選中者沒有死去…

  “你是在找我嗎?”

  陌生又熟悉的聲音忽然從伯洛戈的身后響起。

  伯洛戈迅速地轉身,果斷地揮起怨咬,但對方要比他更快,凝實的以太刀劍直接洞穿了伯洛戈的胸口,連帶著心臟、脊柱一并湮滅。

  以太刀劍熄滅又再次凝實,劍刃從一側橫貫伯洛戈的肩膀,將他半個身子都劈砍了下來,伯洛戈再也沒有應對的手段,整個人重重地摔倒在地,鮮血濺了一片。

  伯洛戈仰望著那靠近的身影,閃爍的電弧中,無言者的身影顯現。

  “瑪…瑪門?”

  “哦?你居然認出我了啊。”

  無言者露出僵硬的笑意,他是瑪門的選中者,同時也是一個無心智的,完全由瑪門支配的傀儡。

  “怎么,很意外嗎?”

  無言者說著輕輕地鞠躬,露出一頂光鑄的冠冕。

  鮮血源源不斷地從伯洛戈的喉嚨里涌出,他的雙眼逐漸渙散,一旁的帕爾默則不由地屏住了呼吸。

  此時,帕爾默才后知后覺地發現,不知從何時起,戰場上就不見了無言者們的身影,他們似乎都死光了…死的只剩一人。

  無言者再次舉起以太刀劍,目光看了一眼瑟維斯的那團爛肉,諷刺道,“理論上來講,我才是世間的第一位受冕者,只是直到今天,我才肯戴上冠冕罷了。”

  和瑟維斯不同,他的受冕需要凝漿之國獻祭科加德爾帝國全境,用那無窮無盡的哲人石來支撐自己超越臨界,而是無言者所需要的僅僅是歸一即可。

  “再見,伯洛戈…哦,等等,也許我們還會再見的,畢竟你是不死者。”

  無言者說著瞄向帕爾默,又看向塌陷下來的萬眾一者,他悄聲道,“應該是你和他們說再見吧。”

  語畢,無言者一劍斬斷了伯洛戈的喉嚨,受冕者的力量激蕩爆發,連帶著伯洛戈的整具軀體都爆裂成了一團血污。

  一片黏膩的污血中,只剩下了幾縷破布條,以及一條斷掉的項鏈,怨咬與伐虐鋸斧無力地橫在一旁,就如同一把把普通的武器。

  伯洛戈就這么死了,毫無反抗地變成了一地的碎肉。

  帕爾默的臉色蒼白,大滴大滴的汗水從他的額頭滴落,不等他有什么多余的動作,無言者看向了帕爾默…風雪飄蕩的以太界內,瑪門看向不遠處的希爾。

  如今廣袤無垠的冰原在魔鬼們的殊死搏殺下,化作一片破碎之地,污濁黏膩的焦油填滿了冰裂的縫隙,以太咆哮激蕩,掀起一連串的異象。

  “看啊,希爾,”瑪門高聲道,“你就要輸了啊,所有的努力功虧一簣!”

  只要無言者在物質界內殺死帕爾默,將萬眾一者們徹底抹除,那么勝利的天平將傾斜向瑪門這一方…沒錯,唯有瑪門。

  隨著瑟維斯的死亡,凝漿之國也失去了其存在意義,別西卜在接下來紛爭中的競爭力削弱了許多,這正是瑪門想要的。

  希爾沒有回答瑪門的話,而是自顧自地抬起頭,看向不遠處開裂的巨大縫隙。

  由希爾撕裂出的縫隙正一點點地吞食著王權之柱,目前,王權之柱已經有一大半都被拖入了以太界內,再有不久,整座王權之柱都將沉淪于此。

  “你知道,人類和魔鬼最大的區別是什么?瑪門。”

  希爾突然開口問道,但不等瑪門回答,希爾又自問自答了起來。

  “人類和魔鬼最大的不同便是,魔鬼是受到自身欲望的驅動,無論魔鬼怎樣努力,他都無法超越自身欲望這一局限性,而人類不同,在為了某些崇高的目標時,他們會反人性、反欲望地做出一些我們魔鬼認為非理智的事。”

  希爾喚起那沉重的美德。

  “獻身。”

  “為了崇高的事業獻身,這份意志是如此固執,哪怕人類死了,又或是變成其它什么東西,屬于人類的那股固執的意志,依舊會堅定不移地向前,直到達成那宏偉的愿景。”

  希爾轉過頭,再次看向沉入以太界的王權之柱…不,他根本不是在看向王權之柱,而是看向王權之柱后升起的萬丈輝光。

  他高聲呼喚著,“你究竟還要沉淪多久!”

  像是聆聽到希爾的呼喚般,熾白的風暴臨近了戰場,那萬千涌動的流光環繞升騰,鋪天蓋地的以太掀起層層風雪。

  秘源涌動的力量不止介入了魔鬼之間的戰斗,還通過那開裂的縫隙灌入物質界中。

  無言者剛剛攥起一把以太刀劍,準備將帕爾默砍殺成兩半,卻只見無窮無盡的流光從下方的裂隙里涌出,幾乎要包裹住王權之柱,在夜空中燃起熾白的烈火。

  “這一刻終于來了啊。”

  疲憊的聲音從不遠的地方傳來,帕爾默扭頭看去,黃金高臺上的耐薩尼爾也循聲望向,無言者注視著那從鮮血之中走出的身影,他殘破不堪,可依舊挺直了腰板,保持著那固執的體面與禮儀。

  艾伯特的半張臉都被肉芽覆蓋滿了,可露出的那半張臉,還是露出誠摯的笑意。

  他用盡全力地張開雙手,歡喜地高呼道。

  “各位,獻身的時刻來臨了!”

  剎那間,萬眾一者劇烈顫抖了起來,它仿佛要走向崩潰一般,龐大的軀骸節節爆裂,成噸的鮮血與內臟組織傾瀉而出,與此同時,那些林立的黃金雕塑們也綻開了一道道裂隙,其中閃爍著光芒,仿佛有什么東西要掙脫束縛。

  艾伯特享受著這最終的時刻,他很慶幸,自己能親眼見證這一切。

  于是艾伯特那疲憊的身軀重重地倒了下去,肉芽將他徹底吞沒,可在那鮮血之中,卻有一抹流光升起。

  一道又一道的流光自那黃金雕塑之中、萬眾一者的體內涌出,就像驚起了一片螢火蟲群般,萬千的光芒升騰雀躍。

  帕爾默用力地仰起頭,注視著那些升騰的光芒,朦朧的輪廓中,他看到了一張又一張熟悉的臉龐。

  “艾伯特…錫林…”

  帕爾默輕聲呼喚著那些名字。

  那些自萬眾一者誕生以來,就被其儲存的靈魂們,在這一次得到了完全的釋放,它們遵循著與秘源的血契,將那珍貴的靈魂奉獻給那熾白的風暴。

  一同奉獻的還有那萬千的意志、不屈的執念。

  秘源震蕩、激昂,在那混沌的風暴之中,萬眾的靈魂們彼此摩擦,自這亙古以來,閃爍起了第一朵思緒的火花。

  火花轉瞬即逝——

  思緒的烈火自秘源深處燃起,朦朧的意識變得清晰,歷經這無盡的時光,它終于回憶起自己是誰了。

  它是艾伯特,是錫林,是秩序局的歷代局長們,是無數犧牲的職員,是自圣城之隕時獻身的學者…

  它是一切凝華者的的源頭,也是原罪中僅存的美德。

  它是萬眾,也是唯一。

  秘源咆哮著向前推進,萬千的風雪籠罩住王權之柱,連同魔鬼的一切盡數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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