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魔鬼并肩作戰,這還真是不可多得的體驗啊…”
伯洛戈說著,身子扭曲成一道模糊的殘影,如同瞬間轉移般,他消失在原地的同時,突兀地出現在了別西卜的身側,劍斧的鋒刃上閃爍著危險的余光,就像閉合的剪刀般,兇狠地絞向別西卜。
“你還真是陰魂不散啊!”
別西卜斥責道,一直以來,她都抱著一種戲弄的心態去面對伯洛戈,可今天,這個家伙有些太礙事了。
纖細的軀體裂解開,就像綻放的鮮花般,別西卜的血肉之軀以一種極為扭曲的方式延展了起來,就像精密的人體解剖展覽,原本的人形完全不再,取而代之的是重疊成花朵般的肉瓣,核心中搖曳著一束束的花蕊,它們如蛇信子般狂舞,迎著伯洛戈如箭矢般激射而出。
點點紅光乍現,泛起著幽暗的光澤,伯洛戈嘗試用統馭之力撕裂這些血肉,但以他的力量,想直接入侵魔鬼的力量并將其引爆,還是有些太勉強了。
一計不成,伯洛戈仍舊強行統馭著一簇簇搖曳的花蕊,如同霍爾特的秘能·琥珀般,阻遏它們的挺近,令它們的急速遲緩了下來。
環繞伯洛戈的金屬碎片如暴雨般疾馳而去,統馭之力的精密操控與極致的加速下,金屬碎片的火力堪比數個機槍陣地,只聽嘯鳴不斷,花蕊在伯洛戈的眼前逐一破碎。
越過蕩起的血霧,伯洛戈逼近至別西卜的身前,綻放的血肉之花中已看不見別西卜的樣貌,但她那樣令人生厭的笑聲依舊,止不住地回響。
“閉嘴!”
伯洛戈咆哮著擲出怨咬,秘能的引導下,它如閃電般刺入了花心,攪斷了一簇簇的花蕊,接著又從血肉之花后貫穿而出。
高高地揚起伐虐鋸斧,伯洛戈一斧頭劈開大塊的肉瓣,如同園藝師修剪著枝條,每一次撞擊都伴隨著一聲凄厲的尖叫,令人心驚膽戰。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暴虐的鋸齒刃反復咬食著別西卜的血肉,無論是堅硬的骨骼,還是柔軟的內臟,斧刃接觸的瞬間,就將其碾碎成細膩的污血。
怨咬折返,再一次地將血肉之花貫穿,并將其從空中硬生生地釘落,死死地按在冰原之上,散落的金屬碎片也逐一從血肉里突出,將其再一次地貫穿。
一時間,鮮血如泉涌,染紅了大地,一直沒到了伯洛戈的腳下。
伯洛戈一臉冷酷地抬起手,五指攤開,手掌向下按壓。
統馭之力無情地自上而下擠壓著血肉之花,如同一臺巨大的、無形的液壓機,壓迫著觸及的所有物質。
肉塊逐一爆裂,壓成柔軟的肉泥,冰原表面也在重壓下蔓延出一道道裂隙,直到一個平整的圓形區域直接凹陷下去了數厘米,其中繼積蓄滿了鮮血。
“繼續,她還沒倒下!”
阿斯莫德的聲音從伯洛戈身后響起,朦朧的黑霧如潮水般流淌而來。
伯洛戈的余光落在阿斯莫德的臉上,曾經,這個女人的表情,永遠是一副看輕世間萬物的笑意,冷漠、無情、充滿了讓人難以忍受的疏離感,如同夢幻泡影,可同時,她的笑意又是如此美好,帶著塵世間最鮮活的誘惑。
讓癡迷者前仆后繼,墜入泡影的水潭中,溺斃而亡。
阿斯莫德確實是歡欲的化身,一瞥一笑都足以勾起常人生理中最原始的本能,但如今,她臉上那迷人的笑意消失了,誘惑迷離的眼神變得清澈,像是從清水中抽出的利劍。
黑霧化作模糊的紗裙,將阿斯莫德那迷人的軀體胴勾勒出曼妙的線條,霧氣有些遲緩,難以跟上她的步伐,修長的雙腿從黑霧中探出,昏暗中白皙的皮膚泛起了淡淡的光暈,像是穿一件高高開叉的長裙。
伯洛戈的目光失神了一兩秒,他倒對阿斯莫德沒有任何欲望可言,他只是有些錯愕,此時的阿斯莫德完全不像一位歡欲的魔女,而是一位挺身前行的女武神。
統馭之力接連爆發,在伯洛戈的引導下,一輪又一輪的無形重錘反復砸擊著那團污血,每一次碰撞都發出了一陣沉悶的聲響,鮮血沸騰。
“有一點你說的對,我的血親,”阿斯莫德從黑霧中攥起一桿纖細的權杖,“無論是你,還是我,還是其他人,我們都厭倦了這沒完沒了的紛爭、沒有盡頭的痛苦。”
阿斯莫德聲音輕了起來,“是時候結束這一切了,無論輸贏,你我都沒有忍受的耐心了。”
黑霧翻滾激蕩,仿佛一片無垠的氣體海洋,肆意擴張,將周遭的一切都吞入其中,連同那一地的鮮血也是如此。
這里是阿斯莫德的領域,她所塑造的黑暗海洋。
茫茫霧氣中,伯洛戈鼻尖的血腥氣息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好聞的味道,像是新鮮出爐的炸雞、陳釀的酒香、昂貴的香料…伯洛戈記憶里所有算得上美好的氣味,在這一刻都于黑霧之中呈現。
伯洛戈望向前方的倩影,低聲道,“這就是你的權柄嗎?”
每一頭魔鬼的真實形態都是那憎惡的焦油,可同樣是真實形態下,每一頭魔鬼具備的力量也因權柄的不同,而出現不一樣的差異。
傲慢的權柄是至高無上的、絕對且唯一的力量,暴怒的權柄則是令所有人陷入嗜血瘋狂的怒意、戰爭的化身。
至于阿斯莫德,她的權柄與其說是歡欲,倒不如說是欲望本身。
在魔鬼之中,阿斯莫德算是一個較為特殊的存在,她的原罪·歡欲本身就足以覆蓋諸多的欲望,它不僅僅局限于泛濫失控的情欲之愛,凡是能引起自身快感、滿足感的,無論是暴怒、傲慢、貪婪等等,都可以列入此中。
釋放所有欲望的權柄。
黑霧膨脹擴散,如同升起的漆黑風暴,它不止覆蓋了與別西卜的戰場,還將周遭的猩紅之海一并吞沒,如同一頭拔地而起的黑色沙塵暴般,黑霧還在向著斷裂的山峰靠近,試圖把范圍內的所有生靈一并納入其中。
伯洛戈止步于原地,大霧漸起下,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不清,難以分辨真實與虛幻。
每一次呼吸,都吸入黑霧中的冰冷與腐朽的氣息,仿佛有一雙無形的手,緊緊地扼住喉嚨,讓人窒息,耳邊則充斥著低沉的嘶吼、尖叫和哭泣。
某種未知的力量在空氣中扭曲、舞動,每一次觸碰都帶來劇烈的痛感,仿佛有千刀萬剮的利刃在身體上劃過,種痛感并非短暫的刺痛,而是深入骨髓的折磨,讓人無法忍受。
隱隱約約中,似乎有個聲音在問自己。
“你渴求著什么?”
伯洛戈蕩起以太,強勁的以太斥力涌向四面八方,驅逐黑霧,塑造出了一片真空,連同阿斯莫德那被黑霧隱去的身影,也再次清晰了起來。
“我是在幫你,”伯洛戈果斷地舉起伐虐鋸斧,威脅道,“別搞這些花招。”
“抱歉。”
令人意外,魔鬼居然道歉了。
阿斯莫德雙手握住權杖,將它插在冰面之上,一縷縷霧氣纏繞著她,像是游弋在空中的黑蛇。
“我和他們不一樣,我掌控不好我的權柄。”
阿斯莫德說著,源源不斷的黑霧從權杖下彌漫而出,如同一個巨大的幕布,在它的遮蔽下,一切變得模糊而詭異。
“你說什么?”
伯洛戈覺得阿斯莫德在開玩笑。
“每頭魔鬼都被自身的原罪束縛,我也不例外,”阿斯莫德簡單地解釋了起來,“我的原罪導致了我是一頭多愁善感、具備七情六欲的魔鬼。”
這一點伯洛戈并不否認,他見過許多魔鬼在人間擁有化身,并暗中操控著世界的走向,但阿斯莫德是唯一一個幾乎將自己完全代入化身中的魔鬼。
“因原罪的影響,我比起其他的血親們,具備著更多的人性,但也是這份人性,導致了我難以掌控全部的權柄。”
阿斯莫德似乎怕伯洛戈不明白,她進一步地解釋道,“人性也是凡性的一部分,在偉大的升華中,理應被剔除的,而越是強大的魔鬼,越是不受到人性的束縛,越是能深入掌控權柄的力量。”
“舉一個很簡單的例子,伯洛戈,在你眼前有一個按鈕,按下它,你會獲得無窮的力量,但全人類都將滅亡。
你會怎么做?”
伯洛戈沉默了下來,這是個不錯的舉例,清晰易懂,越是殘酷、喪失人性的存在,越會果斷地按下按鈕,但像伯洛戈這樣的凡人,會猶猶豫豫,乃至因高尚的內心,拒絕按下按鈕。
阿斯莫德不會像伯洛戈這樣高尚拒絕力量,但因那充滿情感與欲望的原罪,她會在按鈕前遲疑,甚至說會對人類產生一絲一毫的憐憫,而這即是她與其他魔鬼的差異所在。
按鈕就是權柄。
“原來如此,”伯洛戈凝視著阿斯莫德的背影,“從雛菊城堡時,我就覺得你未免太不像一頭魔鬼了。”
阿斯莫德沒有回應伯洛戈的話,而是繼續講道,“但完全剔除人性并不是一件好事,就比如說,在某種程度上,自我意識是因欲望而誕生的,因欲望,我們具備了行動的驅動力…”
“一旦失去了全部的人性,我們確實會控制完整的權柄,具備超越想象的力量,但那時,我們也失去了自我意志,或者說,欲望本身,只是一具麻木的、具備力量的尸體罷了。”
伯洛戈與阿斯莫德異口同聲道,“就像秘源。”
阿斯莫德不再言語,反復鎮壓的爛肉堆中,血肉緩緩蠕動,別西卜那擾人的笑聲再次響起,仿佛她長出了千百張嘴,一起嘲笑著兩人的無力與徒勞。
“你覺得這就能殺死我嗎?”
爛肉們堆在了一起,匯聚起的鮮血中,別西卜那素白的身體如同潛水上浮般,再次升了起來,她笑吟吟地,身上披掛著無數的血絲,將其化作長裙。
伯洛戈的統馭之力被魔鬼的力量無情擊潰,黑霧蕩開,難以侵入別西卜周身分毫。
“不試試怎么能知道?”
阿斯莫德抬起權杖,重重地敲擊冰面。
頃刻間,黑霧咆哮滾動,一個個怪異的身影在黑霧之中若隱若現。
那些身影,仿佛是從人們的恐懼中孕育而出,它們猙獰、龐大,帶著令人膽寒的氣息,直到破開霧氣,像是從地獄的深淵中爬出,以它殘暴的姿態加入戰場。
怪物們爭先恐后地向前沖鋒,腳步聲震天動地,仿佛要將整個世界都踏碎。
隨著它們的沖鋒,周圍的環境也發生了異變,黑霧如云層般翻滾了起來,不時地有閃電劃破黑暗,照亮那些扭曲的臉龐。
雷聲隆隆,如同天神的怒吼,卻無法掩蓋怪物的咆哮,它們踏入別西卜的領域,揮起尖牙利爪,將她剛剛誕生的軀體撕的粉碎,可無論它們殺死別西卜千百次,那笑聲依舊不絕于耳。
伯洛戈冷靜地旁觀著魔鬼間的交鋒,先前伯洛戈本以為阿斯莫德的力量表現,是那些迷離重疊的幻覺,但現在看來,她的力量不止是幻覺,在這黑霧籠罩之底,她具備了近似幻想成真的力量。
所思所想,皆為真實,因此萬物之欲,盡可達成。
喧囂之意交織爆發,伯洛戈沒有絲毫的懈怠,將自身隱于黑霧之中,緩緩地朝著別西卜靠近。
伯洛戈還沒見過別西卜權柄力量的真容,作為暴食的原罪,她外在表現的力量,一直是饑餓與愈生,伯洛戈覺得不應該把別西卜的力量如此簡單地歸類,在他看來,別西卜身負的權柄更傾向于生命這一意義。
進食、繁衍、延續自身的存在…
阿斯莫德操縱著黑霧,幻想出雷霆與怒火,無窮的猙獰之影,它們把別西卜碾成了肉沫,但不出幾秒,這些破碎的碎末便匯聚在一起,重新塑造出別西卜的姿態。
她放聲嘲笑著,“真是無力的攻擊啊!”
伯洛戈逐漸意識到了阿斯莫德與別西卜之間的差距,在力量的按鈕前,阿斯莫德因自身的原罪、七情六欲,她會眷戀人類創造的美好,不愿那些偉大匠人的造物消散。
不過,伯洛戈對阿斯莫德的認同,并不代表對阿斯莫德的開脫,她依舊是魔鬼,只是在魔鬼之中,稍顯得沒那么有害。
阿斯莫德也是一頭殘忍的魔鬼,她會滿足自身對情緒欲望的渴求,創造出一幅幅的人間慘劇。
不過和別西卜的謀劃相比,阿斯莫德要顯得仁慈許多了,伯洛戈可知道,別西卜在科加德爾帝國內進行的凝漿之國計劃。
“真是一群麻煩至極的家伙啊。”
伯洛戈靠近了別西卜的身后,無數的金屬碎片并攏在了一起,像是有鐵匠將它們回收鍛打一般,重塑成了一把把布滿裂紋的劍刃,飄蕩在伯洛戈身邊。
不知不覺間,伯洛戈的手中已攥緊了光灼核心,在無法入侵魔鬼的情況下,火劍便是伯洛戈能發揮出的最強一擊。
伯洛戈的第一優先級從來都不是擊殺別西卜,而是將其逼退。
權杖敲擊冰面的撞擊聲接連不斷,黑霧也變得越發濃稠。
伯洛戈察覺到自身感官被扭曲、放大,每一種感觸都變得異常強烈,幻視、幻聽、幻痛,仿佛大夢降臨,真實與虛幻交織在一起。
好在這異常轉瞬即逝,伯洛戈再度清醒了過來,看樣子,阿斯莫德也察覺到了自己的意圖。
也幸虧阿斯莫德被逼到了絕路,要是這兩頭魔鬼突然聯手起來,伯洛戈可真一點生還的可能都沒有,唯一的機會也只能期待一下利維坦的援助,可一想到要靠那頭怪物,伯洛戈只覺得恥辱。
以太的約束引導下,一把不斷閃耀的以太刀劍被伯洛戈握在手中,接著,點點的火苗從攥緊的拳縫里滲出,延綿的火光籠罩了刀身。
突然間,黑霧暴動,一道道鐵鑄的鎖鏈自黑暗里延伸,宛如蛇群一般,將血氣之中的別西卜牢牢捆住。
阿斯莫德向前突進,任由那些激蕩的血絲貫穿自己的軀體,她用力地揮起權杖,將其當做戰錘一樣蕩起,一舉砸爛了別西卜的頭顱,四分五裂,腦漿與鮮血噴涌。
“感受你的原罪吧!”
阿斯莫德詛咒著別西卜,黑霧如同毒蟲一般,滲入了別西卜的血肉之中。
龐大的饑餓感在別西卜的心底爆發,阿斯莫德的力量放大了別西卜的欲望,一股從未有過的強烈饑餓感涌上心頭,仿佛有無數的蠕蟲正啃食她的胃袋,催促著她去進食。
別西卜的臉色瞬間蒼白了下來,緊接著一把燃燒的火劍從她的后背刺入,自胸口刺出。
伯洛戈擰動以太刀劍,燃起光灼之火的以太侵入別西卜的體內,熊熊大火瞬間將她的內臟燒盡,只剩一具空殼。
重鑄的劍刃齊齊刺出,交叉貫穿了別西卜的肢體,如同一具殘酷的刑具,將她牢牢鎖死。
阿斯莫德伸手扼住別西卜的喉嚨,清澈的眼神里迸發出一股難以忍耐的欲望。
掠奪的欲望。
阿斯莫德低聲道,“現在,是誰該拿走誰的權柄與原罪了呢?”
對于這樣的變數,伯洛戈早有預計,阿斯莫德可是魔鬼,再怎么美麗、誘人,她依舊是魔鬼,一旦別西卜滑向弱勢,她絕對會毫不猶豫地吃掉別西卜,哪怕在幾分鐘前,她差點被別西卜吃掉。
這與權柄與原罪無關,而是深埋在她們心底深處,幾乎是刻進本質,藏于猩紅符文中的欲望。
伯洛戈攥緊伐虐鋸斧,他將根據局勢的變化,選擇砍掉誰的頭顱,可就在這時,別西卜的笑聲變得越發刺耳尖銳了起來。
破裂的頭顱耷拉著,凸起的眼球打量著阿斯莫德,眼中盡是諷刺與不屑。
忽然,扭曲的手臂反過來抓住了阿斯莫德,別西卜開口道。
“你不該讓我如此饑餓的。”
別西卜的眼中失去了理性,僅剩因饑餓的無限瘋狂。
一瞬間,破裂的頭顱猛地擴張,伯洛戈只見一道猩紅之影劃過,隨后阿斯莫德的半邊身子消失了,她重重地摔在血池里,而別西卜則大口咀嚼著,發出瘆人的聲響。
別西卜太習慣于用血肉瘟疫來作戰了,以至于許多人都忘記了。
她是暴食的別西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