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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傲慢的晨星

  這頭名為南森的失心者步伐一滯,像是撞上了一堵無形的墻壁,而后如同有看不見的鋼絲,硬生生地將它的軀體割開般,短暫的行進中,它的身體變得四分五裂,碎屑與斷肢齊飛。

  但在完全墜落地面前,血肉之間又延伸出了諸多的血線聯系,如同縫合線般,將破碎的血肉重新串聯在一起。

  為此極為奇特的一幕在伯洛戈等人眼前呈現,死亡與愈生兩種狀態重迭在南森的身上,守壘者的偉力賦予它無與倫比的速度與力量。

  破開血肉的尖爪猶如并齊的利劍,南森憑借著本能朝著伯洛戈揮舞起死亡之爪,可就在利爪將要把伯洛戈的臉龐撕扯的四分五裂時,一連串清脆的金屬鳴音響起。

  南森身上不朽甲胄的微光徹底熄滅了下去,耀眼的火花與電弧在金屬的表面憑空乍現,仿佛過載故障的機械般,緊接著一道道裂紋如同藤蔓般在甲胄上瘋長,直至怨咬的劍尖輕敲甲胄,一聲悠遠的悲鳴后,不朽甲胄轟然崩塌。

  如同剝去的蛋殼般,包裹住南森全身的不朽甲胄一節節地碎裂,超凡的特性因煉金矩陣的崩塌,回歸原始凡性,其提供給南森的增幅之力,也在一瞬間蕩然無存。

  南森并沒有意識到情況的不對,它破碎的心智從百年前起,就再也無法處理那些較為復雜的事,它腦海里存在的只有近乎原始的本能。

  嗜血的本能。

  刺耳的銳鳴聲驟起,一道道鐵枝自伯洛戈的衣袖、背后涌出,他宛如一頭張開觸肢的蜘蛛、章魚,密集的攻勢如同驟發的箭矢、彈雨,頃刻間便完全命中了南森,將它刺的千瘡百孔。

  失去了不朽甲胄的增幅與保護,南森的力量被削弱了一大截,即便它自身是守壘者,但那落后百年的煉金矩陣,其力量的轉換效率更是無法與伯洛戈比擬。

  一朵朵鐵花自南森的身上綻放開,與此同時荊棘藤條也一圈圈地纏繞住它的身體,鎖住它的關節,南森越是掙扎,這些帶刺的、如同刀刃般的荊棘便越是陷入它的身體里,直到南森自己把自己的軀體切割成了碎片。

  “王城內還有多少這種失心者?”

  伯洛戈抬手,詭蛇鱗液紛紛凝固,如同棺木般,將南森完全鎖死在了原地。

  “應該有不少吧,”瑟雷慢悠悠地走了過來,“按照我的推測,大部分的近衛隊成員,應該都會在漫長的渴血中,趨于瘋狂。”

  “眼下攝政王沒有徹底根除它們,反而把它們圈養了起來,穿戴上了不朽甲胄,看起來是把失心者們也當做了一種力量。”

  瑟雷站在了南森身前,這頭怪物低吼咆哮著,猩紅的目光與瑟雷對視在了一起,剎那間,些許的理智在它的瞳孔中轉瞬即逝。

  “瑟…瑟雷?”

  含糊不清的詞語從南森破損的喉嚨里響起,聲音幽邃的宛如亡魂們的呼喚。

  瑟雷略感意外道,“哦?你還記得我?”

  “瑟雷!”

  南森癲狂地咆哮著,它用盡全身的力氣,試圖撲殺瑟雷,但只是任由自己的身體被荊棘割裂,整個左臂完全垮塌下來,胸腔被完全切碎,頭顱歪扭著,鮮血淋漓。

  伯洛戈默默地旁觀著,即便心智早已破碎,可南森對于瑟雷的憎恨,依舊在它的骨子里長存,稍稍幻想一下,伯洛戈就能猜測起當年發生的事。

  被囚禁的夜族們一邊忍受著渴血癥的折磨,一邊用最惡毒的話語詛咒著瑟雷,它們祈求著瑟雷的毀滅,寧愿為此付出一切。

  “瑟雷!瑟雷!”

  南森如今已經說不出完整的話了,只能不斷地狂吼著瑟雷的名字。

  瑟雷露出一副困擾的樣子,他被這接連的吼叫聲弄的有些頭疼,以太的微光在他那雙猩紅的眼瞳下浮現,瑟雷盡全力壓制自身的以太反應,直至絕對的以太遮蔽,將他從塵世里剝離出去。

  “好了,好了,別叫了。”

  瑟雷說著,微笑地擁抱住了南森,南森張開獠牙,試圖咬斷瑟雷的喉嚨,可它剛開口,渾身的力氣像是被抽干了般,目光變得空洞起來,蒼白的軀體干癟了下去,如同縮水了般。

  “這么多年沒見,也算是老朋友了啊。”

  瑟雷請拍著南森的后背,“早知道,當初就連你一起殺了,這樣你也不會變成這副模樣了。”

  南森緩緩地低下頭,只見汲血之匕貫穿了它的心臟,冰冷的金屬逐漸熾熱了起來,仿佛具備了生命力般,大口吮吸著南森的鮮血,將那禁忌不死的力量,從它的軀殼內完全抽干。

  瑟雷猛地拔出匕首,現在它已吸滿了鮮血,猩紅的色澤無比飽滿,他向后退了幾步,向伯洛戈示意了一下,隨后伯洛戈攥緊攤開的手掌,交錯的荊棘拉緊繃直,宛如交錯的利劍,將南森那干癟的軀體徹底攪碎成渣。

  經由汲血之匕、死亡金屬、銀質的三重絞殺,伯洛戈檢查一番后,確定南森已被兩人徹底抹殺。

  瑟雷站在伯洛戈身邊,注意到他臉色的蒼白,“你還好嗎?伯洛戈。”

  “沒事的,只是摧毀不朽甲胄,耗費了我較多的心神。”

  伯洛戈疲憊地靠在一邊,雙目緊閉,嘗試舒緩腦海中的疲憊感與痛意。

  如今,伯洛戈經過無限狹銳的特化,確實可以強行統馭不朽甲胄,并在微觀層面,摧毀它的煉金矩陣,但這一過程并不輕松,相反,這對伯洛戈心神的消耗極為巨大。

  瑟雷站在一邊,靜候著伯洛戈的調整,一段寂靜后,瑟雷主動開口道。

  “先前耐薩尼爾說,我父親變成了此世禍惡,說實話,我是不信這個情報的,”瑟雷聳了聳肩,“我太了解他的懦弱了,他可沒有勇氣敢于墮落成此世禍惡。”

  瑟雷的目光落在了南森破損枯萎的殘骸上,“但…但如果說,我的父親、夜王,他也在漫長的歲月里,飽受渴血癥的折磨呢?”

  伯洛戈懷疑道,“你是說…”

  “就是你想的那樣,夜王也在這漫長的折磨中,心智趨于破碎,變成了失心者,”瑟雷思考了一下,“真實的情況可能會更糟,比如在徹底崩潰前,他選擇向魔鬼俯首稱臣,只為保持生命的延續,從而進一步地墮落,成為此世禍惡。”

  “主動墮落?成為此世禍惡?”

  伯洛戈表情嚴肅了起來,他深知成為此世禍惡意味著什么,獻出全部的靈魂,自我的所有,一切的一切,全身心地歸順于魔鬼的麾下,成為任他操控的傀儡。

  “這是夜王能做出來的事,”瑟雷收起匕首,雙手抱胸,“他對于不死的執著遠超于你我的想象。”

  瑟雷冰冷地評價道,“就算只有一縷意識,一丁點的細胞存留,在他看來,都將是自我不死的延續。”

  “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呢?”

  一直沉默的帕爾默開口道,他難以想象一個人會對不死執著到如此程度…到了那種份上,夜王還算活著嗎?

  類似的例子,帕爾默等人都在不死者俱樂部里見過,永恒屹立的石像,無限衰老的軀骸…他們都保持著不死的姿態,可那種姿態和死了又有什么差別呢?

  “可能這就是所謂的執念吧。”

  瑟雷掃了一眼帕爾默,問道,“作為債務人的你,應該很清楚所謂的執念之重吧?”

  帕爾默猶豫了一下,但還是認可地點了點頭。

  魔鬼們代表著不同的原罪,他們的所作所為也受到了原罪的束縛,如同一個恒定向前的慣性,任他們如何掙扎都無法違逆。

  這一點最顯著的體現,便是魔鬼們的加護,在獲得強大力量的同時,也將受到加護的詛咒,那源自于原罪的偏執慣性。

  越渴望,越得不到。

  “大家都是為了某種事物而活,固執己見,不受干預,”瑟雷冰冷地評價道,“就連魔鬼們也是如此。”

  “但相應的,我們也可以通過這原罪的慣性,推斷出魔鬼們的行動。”

  伯洛戈回憶著自己先前與魔鬼的種種交涉,他補充道,“不止是魔鬼,還有債務人的動向,乃至魔鬼賦予的加護。”

  摸清楚束縛魔鬼們的規則后,一切都變得有跡可循了起來。

  想到這,伯洛戈突然看向瑟雷,張口說起了過往,“我先前和攝政王交手過的,那時我才是負權者,根本沒有能力正面對抗他,可他卻要和我搞些公平決斗…”

  “然后?”

  “然后我贏了,他就主動離開了,”伯洛戈倍感不解地說道,“這很不合理不是嗎?他明明有機會解決掉我的,但卻打著什么公平的旗號。”

  “這太不合理,也太反常識了,除非…除非這和他身負原罪的偏執有關。”

  伯洛戈緊盯著瑟雷,此時伯洛戈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瑟雷身上還有許多秘密,他沒能挖掘出來。

  “你對此有什么看法嗎?瑟雷。”

  瑟雷臉上依舊掛著微笑,他越過伯洛戈,像位向導般,指引著他們在迷宮般的王城下水道里前進。

  腳步聲回蕩在管道間,回音重重,如同波濤般反復錘打著耳膜。

  “夜族力量的源頭是傲慢之罪,一頭被稱作晨星的魔鬼,”瑟雷低聲道,“傲慢的晨星。”

  “相應的,就和你們先前遇到的種種受加護者一樣,晨星賦予給凡人的加護,也與其原罪有關,這一力量被稱作加護·狂驕障儀。”

  伯洛戈注視著瑟雷的背影,心底浮現起一連串詛咒般的話語。

  暴食者永恒饑餓,貪婪者永不滿足,怠惰者奔走不息,歡欲者永恒麻木,暴怒者不得安寧,嫉妒者終不可求,傲慢者…

  “和其它已知的加護不同,傲慢的加護是時時刻刻映射在我們己身上的。”

  瑟雷的話,打斷了伯洛戈的思考,“加護將定下一系列的規則,會約束我們自身,令我們保持著高傲,只要遵從這份規則,我們就會獲得超越自身的力量。”

  他回頭看了一眼伯洛戈,“如此看來,攝政王為自己定下的規則,應該就是公平的決斗了。”

  回想起攝政王的秘能,再加上一對一決斗的約束,這么看來,攝政王的諸多能力形成了一個完美的閉環,如果不是伯洛戈自身具備諸多特殊的能力,還是一位不死者的話,少有人能活著從鏡界決斗中走出。

  伯洛戈喊道,“那你為自己定下了什么樣的規則呢?瑟雷。”

  瑟雷站在岔路口停頓了一會,他似乎在深思些什么,然后一臉驚喜地指向左邊的路。

  “走這邊!”

  他向伯洛戈挑了挑眉。

  幽邃的回廊間,奧莉薇亞一如既往,自身扭曲成漆黑的陰影,在一個個影子之間跳躍移動,直到目前為止,奧莉薇亞的行動很順利,雖然中間遇到了幾波巡邏隊,但他們根本沒有發現奧莉薇亞的存在。

  奧莉薇亞的秘能非常善于潛行,雖然不具備強大的殺傷性,但在生存能力方面,足以令她適應諸多惡劣的環境了。

  沿著記憶里熟悉的道路前進,奧莉薇亞知道,自己距離始源塔已經不遠了,這是個好消息,但壞消息是,隨著自己靠近始源塔,等待自己的防御也會越發森嚴,甚至說,還會遭遇到榮光者的存在。

  奧莉薇亞不清楚自己的秘能,能否躲過榮光者的監視,但她如今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已經沒有回頭的機會了。

  恐懼、擔憂、慌亂…諸多復雜的情緒在奧莉薇亞的心頭彌漫,她努力放空自己的思緒,把自己變成一具冰冷的武器,只保留唯一的執念存在。

  向上,向上…

  在奧莉薇亞身后的不遠處,丘奇一如既往隱匿跟隨著她的足跡,但這一次,丘奇在跟了一段距離后,果斷停下了腳步,奧莉薇亞則在丘奇的注視中,越行越遠。

  丘奇抓緊了既定之槍,漠然的臉龐上浮現了糾結的神情,他在猶豫要不要幫助奧莉薇亞,可一旦幫助了奧莉薇亞,自己必然也會暴露出來。

  就在丘奇思考之際,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丘奇的身后響起,數頭身負不朽甲胄的失心者從丘奇的身旁掠過,他們完全沒有察覺到丘奇的存在,但早已嗅到了陰影之中那若有若無的血氣。

  丘奇知道,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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