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以太充盈在天地之間,猶如一片汪洋的以太海,眼下伯洛戈便是在這以太海中鑿出了一個黑洞,吸引著海量的以太涌入其中。
以太彼此擠壓在一起,密度不斷地提高,盡數坍塌進伯洛戈的煉金矩陣之中,直至以太濃度抵達了恐怖的峰值,閃爍的電弧與火花環繞,現實的維度開始扭曲,被壓出巨大的弧度。
“這…這是?”
處于心迭影狀態下的艾繆,能明確地感受到伯洛戈身體各個指標的變化,如有必要的話,她甚至能列出一個實時變化的折線圖。
以太虹吸的狀態下,伯洛戈肆意呼喚著萬千的以太涌入體內,令它們粗暴地滲入干涸的煉金矩陣中,這一涌入速度,已經遠遠超過了煉金矩陣轉換以太的效率,力量充盈軀體的同時,無邊無際的劇痛也隨之而來。
破碎。
艾繆能看到,伯洛戈的煉金矩陣正顫抖、開裂,一道道狹窄的路徑,在以太的沖刷下,被硬生生地擠寬,裂紋遍布、截斷,仿佛下一秒,煉金矩陣便會不堪重負,徹底崩潰。
“快住手!伯洛戈!”
艾繆試圖阻止伯洛戈,他獲得力量的同時,也在邁向自我的崩潰。
伯洛戈死了這么多次,還未有過因煉金矩陣崩潰而死,艾繆可不清楚這扎根于靈魂之上的力量,是否也能在恩賜·時溯之軸的逆回下復原。
“沒事的,我有分寸。”
伯洛戈低聲回應著,他已經不是第一次嘗試以太虹吸了,早在從亞斯那了解這一力量的存在時,伯洛戈就在暗地里進行了許多的嘗試,但正如亞斯所說的那樣,這項以太極技并不完美,還處于補完狀態下,充滿了未知的風險。
先前的幾次嘗試,都以失敗告終,但隨著次數的增多,伯洛戈也逐漸熟練了起來,他不覺得自己比其他人優秀,能靠一己之力,將以太虹吸推演至完美,但用來應對眼下的危機,這已經足夠了。
“你…你正變成一個以太渦流點!”
艾繆驚呼著,越來越多的以太坍塌旋渦了過來,它們高度集中在伯洛戈的周身,壓垮了現實,伯洛戈要是再繼續號召著周遭的以太,他說不定能憑一己之力,人工創造出一處以太渦流點…甚至說,徹底壓垮現實,令以太界與其重迭。
莫名的寒意從艾繆的心間掠過,她有些害怕接下來的事,哪怕她也不清楚具體會發生什么…
正當以太進一步地凝聚之時,那股牽引它們的引力忽然消失了,以太四散奔走,再度潰散回了天地間,上一秒還在躁動的無窮以太,現如今全部陷入了靜謐之中,仿佛剛剛發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場怪誕的幻覺。
“伯…”
艾繆那擔憂的聲音戛然而止,她發現原本以太快要陷入枯竭的伯洛戈,此時體內的以太量,居然回歸到了滿狀態,以太在傷痕累累的煉金矩陣內高速奔走,幾乎要溢滿了出來。
“不得不承認,這一技巧補充起以太,還真是夠效率的。”
伯洛戈痛苦地咳嗽了起來,渾身的肌肉都傳來了難以遏制的劇痛,像是遭到雷霆電擊了般,點點的血跡從嘴角溢出,眼瞳中布滿血絲。
眨眼間,伯洛戈就從以太枯竭狀態,回歸到了全盛姿態,而代價便是自身遭到了以太亂流的重創,就連最為重要的煉金矩陣,也因此破損,出現了諸多的裂紋。
“亞斯說的對,短時間內,以太虹吸只能使用一次,”伯洛戈感受著體內的傷勢,“要是使用多次的話,煉金矩陣就會在反復的沖刷下徹底崩潰,還不等殺死敵人,自己就會率先身死。”
“你確定你沒事嗎?”
艾繆的聲音里充滿擔憂,她并不在意以太虹吸之類的東西。
“沒事的,大不了死一下,重置狀態。”
伯洛戈說著望向下方滾動的陰云,“倒是現在,我們可以開始第二回合了。”
死亡在伯洛戈的口中,輕松的就像游戲一樣,艾繆一時語塞。
恢復好狀態后,伯洛戈果斷燃燒起體內的以太,統馭著延伸的詭蛇鱗液,嶙峋的鐵羽自伯洛戈的脊背后延展重迭開來,無限地向外延伸,直至化作一對鋼鐵的羽翼,遮天蔽日。
若隱若現的痛意傳來,伯洛戈的神經仿佛也受到了損傷,無論是統馭以太,還是活動肢體,他都能感到針扎般尖銳短暫的疼痛感。
這點痛意不算什么,別說是影響伯洛戈了,伯洛戈都覺得這點疼痛算是溫柔。
俯身、下躍,伯洛戈如同巨鷹一般,憑借著鐵羽在高空滑翔著,一頭扎入滾動的陰云之中。
視野迅速變幻著,剛剛還是宏大的蔚藍與澄清,眼下就變成了渾濁變化的黑暗,雷霆橫跨著視野,光暗相互交織,冰冷的雨滴打在臉上,宛如末日的序曲。
伯洛戈調整著姿態,高速穿行著,在這混亂的環境里,除了陰云與雷霆外他什么都看不見,但只要閉上眼,伯洛戈就能感受到一股股強烈的以太反應在云層之間穿梭,如同叢林間的蟒蛇們般,互相纏斗著。
“在正前方!”
伯洛戈行動的同時,艾繆憑借著出眾的以太感知能力,像顆雷達般,幫助伯洛戈搜索著目標。
“我知道了!”
羽翼猛地張開,大面積接觸著氣流,強行令伯洛戈減速,劇烈的震顫中,數不清的羽翼崩碎脫落,變幻成了熟悉的菱形盾環繞著伯洛戈,逐一彈射,在半空中形成一個個的落腳點,伯洛戈如羚羊般,在一個個菱形盾之間快速跳躍。
極境的以太增幅下,伯洛戈的速度越來越快,直入陰云深處。
以太肆意燃燒的同時,伯洛戈察覺到,自身以太量的消耗,要比平常快上太多了,仔細感知下,伯洛戈發現了問題所在。
強行攝入以太后,自身的煉金矩陣產生了諸多的裂隙,其完整性被打破,失去了對這些未轉換以太的約束力,也就是說,哪怕伯洛戈不燃燒以太,這些以太也會自行從煉金矩陣的裂隙里泄露出去。
以太虹吸與其說賦予給伯洛戈第二回合的機會,倒不如說是戰死前的回光返照。
哪怕是回光返照也夠了,伯洛戈穿過暴雨雷霆,呼嘯的狂風與榮光者的力量近在咫尺,他已踏入了晦暗鐵幕的戰場核心。
不需要通過視覺確定具體的目標,伯洛戈僅僅是感知那涌動的以太與若有若無的血氣,便能確定敵我的身份。
“找到了你了!”
暴怒的吼聲自高天之上傳來,懸停于高空之上的夜族們疑惑地抬起頭,只見一個模糊的身影正從所有的頭頂高速疾馳而來,與他一同降臨的還有瓢潑的大雨。
第一聲悲鳴源自于離伯洛戈最近的一位夜族,他看到了伯洛戈的到來,也看到了那些自陰云中灑落的暴雨,雷光映射在雨滴上,散發出一片片絢麗刺眼的輝光,波光粼粼。
正當夜族疑惑伯洛戈為何能無聲無息地從他們頭頂顯現時,第一枚雨滴落在了他的身上,猶如強酸腐蝕血肉般,尖銳的刺痛從接觸面傳來,夜族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肌膚被灼燒出了一個黑漆漆大洞,而那本該散落的雨滴,則變成了一枚鋒利的尖針,將他的整只手臂貫穿。
這不是雨滴,而是致命的暴雨之針。
當夜族意識到這一切時,席卷而來的金屬暴雨將他的軀體輕易地打碎成了粉末,死亡金屬與銀無情地扼殺著夜族之血。
此起彼伏的哀鳴聲響徹,懸停于高空之上、維持儀式的夜族們,如同死去的鳥群般,一片片地墜落,摔向了無邊無際的大地。
夜族們察覺到了危險所在,但他們什么都做不了,為了維持晦暗鐵幕的儀式,他們都是一群經過特向晉升的夜族們,自身的秘能僅僅是可以維持高空懸停罷了。
血腥的雨幕掃過,陰云之中的夜族們所剩無幾,周圍涌動的瘋囂力量停滯了片刻,隱隱有了潰散的趨向。
在天空儀式場的更下方,正與伏恩、霍爾特纏斗不止的榮光者夜族、賽維林抬起頭,他察覺到了儀式的潰敗,賽維林不明白,明明自己已經盡力拖住兩位榮光者了,為什么儀式還是崩塌了。
賽維林看見了。
陰云之中伯洛戈高速下墜,猶如一道流星般,精準地與他撞擊在了一起,賽維林果斷地架起劍刃,金屬相交,清澈的震鳴聲后,鋒利的怨咬懸于賽維林的頭頂,距離他那雙猩紅的眼瞳只差了分毫的距離 “你好啊!”
伯洛戈歡呼著,雙手握緊怨咬,保持著刺擊的動作,菱形盾畸變延伸,化作密集的荊棘糾纏向賽維林,與此同時裹挾滿以太的狂躁颶風朝著賽維林襲來。
那是源自于伏恩的攻勢,他毫無保留地輸出自身的力量,為了確保能一擊重創賽維林,賽維林發覺,他居然把伯洛戈也納入了攻擊范圍內。
“該死!”
賽維林的眼瞳閃爍著輝光,身體詭異地蠕動著,伯洛戈感到怨咬上的壓力一輕,只見賽維林的整個身體忽然坍塌成了一團莫測的氣流,從伯洛戈的身側迅速地消散,再度凝聚在遠處,重塑成完整的軀體。
失去支撐,伯洛戈再度下墜,但這一次無形的氣旋穩穩地接住了伯洛戈,陣陣嘯聲后,伏恩出現在了伯洛戈的身旁。
伏恩一臉的意外,“你怎么在這?”
“說來話長。”
伯洛戈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自己剛剛的奇妙經歷,不得不說,自由落體的感覺真的很糟。
“又一位榮光者,還是可以出現在永夜之地外的,”伯洛戈望著高處的身影,“他和攝政王應該是同一時期的吧?”
“賽維林,忤逆王庭的災厄侍者,”伏恩解釋道,“先前針對晨風之壘的突襲,就是由他指揮的。”
災厄侍者,這一詞專指那些可以憑借個人能力引發超凡災難的存在,例如肉體攜帶血肉瘟疫的伊德爾,眼前的賽維拉也是一位災厄侍者,而他的力量很顯然,正是引來這厚重的晦暗鐵幕。
賽維林一臉厭惡地看著下方的伏恩與伯洛戈,在更遠處,霍爾特的以太反應還在節節逼近,和自由操控狂風的伏恩不同,霍爾特在高空中的移動方式和伯洛戈一樣笨拙。
兩位榮光者已經讓賽維林應接不暇了,伯洛戈又誤打誤撞下,繞后殺光了維持儀式的夜族,賽維林意識到,這次突襲已經失敗了,他心有不甘,還想繼續嘗試一下,但這時一道曲徑裂隙自他的身后綻開。
賽維林似乎在與曲徑裂隙里的某種東西對話,很快,他便轉過頭看向伯洛戈,眼中的憎恨之情又多了幾分,最終無奈地邁入曲徑裂隙之中。
高空之上不再有多余的身影。
伯洛戈站在透明的氣旋之上,問道,“這算結束了?”
“大概吧。”
“說來,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伯洛戈抓住機會問詢著,“忤逆王庭為什么突然襲擊了過來?”
“你還沒意識到嗎?他們再不打過來,我們就要打過去了,”伏恩覺得伯洛戈的反應有些遲鈍,“不然你為什么會出現在這?伯洛戈。”
伯洛戈眨了眨眼,像是剛從戰斗的狂怒中清醒過來般,他后知后覺地點點頭。
“是啊,戰爭已經近在眼前了。”
伯洛戈剛說完,一股強烈的虛弱感從軀體之內蔓延了過來,短暫的續行下,體內的以太已經沿著煉金矩陣的裂隙泄露干凈了,巨大的無力感捕獲了伯洛戈。
“你還好嗎?”
伏恩抬手扶住了伯洛戈,伯洛戈臉色蒼白地點了點頭,故作輕松道,“沒事的,只是出了點小意外。”
“你確定嗎?”
“沒事的,”伯洛戈再次肯定道,“我只是需要點時間休整一下。”
短暫的回光返照后,伯洛戈進入了極端的虛弱狀態,這負面效果比伯洛戈想象的要嚴重的多,但理性評判一下,這樣的代價,伯洛戈完全可以接受。
按照桌游的規則來講,伯洛戈自身原有的以太量可以被視作一條命,靈魂碎屑的完全儲備是一條,加護·吮魂篡魄的強行奪取,還被可以視作一條,在以上種種的手段都被耗盡后,以太虹吸將會成為伯洛戈的最后一條命。
伯洛戈不覺得有人能把自己逼到這樣的絕境中,哪怕敵人做到了,那么他應該也陷入了和伯洛戈同樣的絕境中。
作為絕境中的反戈一擊,伯洛戈對于以太虹吸現有的表現,還算是滿意,但可以的話,他希望能更進一步地完善這項以太極技,哪怕無法減輕對自身的損傷,至少延長一段維持時間也好。
“比起這些,還是先撥開云霧吧,”伯洛戈強忍著以太虹吸帶來的種種負面狀態,對伏恩開口道,“地面上還有不少殘余的敵人。”
逼退吞淵之喉,切斷通道后,伯洛戈不止阻止了忤逆王庭繼續投入兵力,也抹去了殘余敵人的退路,接下來等待他們的,只剩下被陽光燒成灰燼了。
伏恩深吸一口氣,作為少有的可以在高空作戰的榮光者,這一陣高空之上的壓力全由伏恩承擔了。面對這些難纏的敵人,伏恩還無法殊死一搏,他一旦出事了,晨風之壘的安全將變得岌岌可危。
和伯洛戈一樣,伏恩此時也疲憊不堪,煉金矩陣內存儲的以太所剩無幾,但現在晦暗鐵幕的儀式被伯洛戈打斷,賽維林也撤入了曲徑裂隙之中,眼下這無邊無際的陰云只是陰云而已,想要吹散它們不是什么難事。
伏恩閉上眼,以太散播向四面八方,牢牢地抓住了高空之上的每一股氣流,張開雙手,他如同樂團指揮家般,輕揮著雙手,編織著氣流,一縷縷微弱的風匯聚在了一起,強勁的氣流再團結在了一起,直至變成一個高速自旋的氣團。
數不清的氣團以伏恩為原點集中、匯聚,伏恩睜開眼,瞬時間,磅礴的氣流掀起狂躁的嘯風,它們宛如暴怒的游蛇般,撕咬向那密布的陰云,在其上啃咬出一塊塊驚人的傷口。
傷口中淌出了金色的血,那是和煦溫暖的陽光。
光芒垂落向大地,驅散了陰郁與寒冷,落在嗜血者們的身上,則是在瞬間將它們化作了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球。
作為夜族之血無限劣化的產物,嗜血者根本無法抵御陽光絲毫,不止是活體的嗜血者,哪怕是那些倒下的、已化作尸體的嗜血者,同樣被接連的火光覆蓋。
這是來自陽光的詛咒、世界的厭惡,哪怕是匯聚在地面的一處處血泊,也紛紛自燃了起來,眨眼間,整片戰場都被止不住的焰火覆蓋,連綿成一片不絕的火海。
在伏恩的驅動下,晦暗鐵幕一塊塊地坍塌,嗜血者們感受到了血脈深處、最為原始的恐懼,它們違背了高階夜族們的指令,四散奔逃著,一束束陽光無情地落下,緊跟在嗜血者們的身后。
焦灼的濃煙彌漫,熊熊火海中,夜族們也躲避著陽光,但在空曠的海岸線上,沒有任何遮擋物可以讓他們躲避,更不要說晨風之壘的守軍們,已趁此機會展開了大反攻。
廝殺聲逐漸平靜了下去,只剩下時不時的悲鳴聲傳來,經過長達一小時的燃燒,陽光凈化了大地,蒸發掉了最后一絲夜族之血,焰火消散,只剩被燒的灰黑的大地。
凝華者們重新組織了起來,他們全副武裝,搜索著周邊地區的陰影,檢查是否有漏網之魚僥幸活了下來,搜索工作必須在日落前結束,不然黑夜將再次庇護夜族們。
疲憊的伯洛戈隨著伏恩降落回地面,一刻休息的時間都沒有,和霍爾特等人匯合后,他們快步趕往晨風之壘的核心、風息堡中。
激烈的交戰中,有許多夜族無聲地潛入了風息堡中,看向風息堡的上方,伯洛戈能看到一縷縷燃燒的黑煙,淡淡的血氣從風息堡的方向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