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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集會

  茫茫迷霧間,梅麗莎警惕地穿過林立的廢墟,在狹窄的裂隙內行動,朝著自己家的方向前進。

  在回到那熟悉的簡陋小屋內前,梅麗莎都算不上安全,但只要回到了那,她就可以暫時地松一口氣,好好地吃一頓飽飯,再窩在縫隙里,小睡上那么一會。

  睡醒之后,梅麗莎準備在廢墟間拾荒,每天都有血民死去,當血稅官們回收掉他們的尸體后,像梅麗莎這樣的血民就會蜂擁而至,把死者僅存的一點物件回收一空。

  梅麗莎不準備拿什么值錢的東西,她只是想弄點破布、棉絮之類的東西,這幾日舊城變得越來越冷了,每天醒來,都凍得梅麗莎渾身發抖。

  淅淅瀝瀝的小雨下個不停,雨水滲透進廢墟里,在縫隙里來回滴落。

  “太陽…太陽…”

  梅麗莎自言自語,一到這時候,她就想起德文的故事。

  德文說,在外面的世界里,天空蔚藍色的,并且還有著一顆巨大的火球,懸掛于高天之上,為大地提供著照明與溫暖。

  說實話,梅麗莎完全聽不懂德文口中的藍天、太陽、晝夜…這就像讓一個從未有過視力的人,去幻想所謂的色彩斑斕是什么。

  可梅麗莎還是會努力去想象外面的世界,這是她生活中少有的色彩,更是支持梅麗莎努力在這地獄中活下去的動力。

  “真好奇,太陽有那么大,那么熱嗎?”

  梅麗莎懷疑著,并非是她不相信德文的話,而是她那貧瘠的思想,真的難以幻想出那樣的事物,甚至說,梅麗莎會因這樣的幻想感到恐懼。

  那么巨大的一顆火球,如果它墜落下來該怎么辦,豈不是所有人都會被燒成灰燼?

  其實…要是被燒成灰燼也不錯,溫暖一詞在永夜之地內同樣奢侈昂貴,只有少部分的血民能稍稍體會到那份溫暖,而更多的人則像梅麗莎一樣,在陰影里瑟瑟發抖。

  費力地將身子擠過又一道縫隙,梅麗莎小心翼翼地探出頭,確定周圍沒有人后,她迅速地躍了出來,一路小跑鉆回了那搖搖欲墜的小屋中,然后一頭扎進一側的縫隙里。

  縫隙里棱角分明的磚石都被梅麗莎打磨過了,她還塞了不少布料與棉絮在里面,堵住其它滲水的裂紋,努力保持著這個狹窄小窩的干燥與溫暖。

  留下一根淀粉棒后,梅麗莎把其它的淀粉棒用布包裹了幾層,塞進了角落里,接著大口咀嚼起手中的淀粉棒。

  梅麗莎沒有吃的太飽,人吃的太飽就有些跑不動,還可能鉆不進縫隙,簡單地撫平了一下饑餓感后,她就再次出發,沿在廢墟之間拾荒。

  今天梅麗莎很幸運,她一路上撿到了數塊破布條,將它們纏在身上,宛如一頭行走在迷霧里的幽靈。

  一個巨大的陰影罩住了梅麗莎,她仰起頭,那是德文口中的“雕像”,據說是把大塊的巖石雕塑成人的形狀,用以紀念之類的用途。

  梅麗莎不太懂雕像、紀念等詞匯的含義,她能學會語言交流,在這個鬼地方已經很不容易了。

  這座巨大的雕塑屹立在廢墟之上,受盡了風化和水蝕的折磨,表面斑駁而殘破不堪,盡管如此,它仍然散發出一股莊嚴而神秘的氣息。

  梅麗莎猜,雕塑刻畫的是一個男人,他的上半身藏于霧氣之中,看不清分毫,但梅麗莎想,這個雕塑所刻畫的男人,應該曾是舊城的主人。

  德文說,這座城市的名字原本不叫舊城,但因某些他也不知曉的緣由,這座城市的名字被抹去,化作了廢墟,成為了血民們的容身之所。

  梅麗莎覺得也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夜族們,怎么可能和血民們一起居住在這樣的環境里。

  他們應該住在城外,但具體是城外哪,梅麗莎就不知道了。

  為了避免血民出逃,城外游蕩著數不清饑餓的嗜血者,加上那繚繞的霧氣,許多走出城的人都消失了,再也沒有回來過。

  將目光從雕塑上移開,梅麗莎繼續向前。

  今天的收集目標已經達成,換做往常,梅麗莎早就返回了自己的小窩里,減少能量的消耗,但這次德文多給了她幾根淀粉棒,讓梅麗莎的物資充裕了不少,她打算繼續在舊城內逛逛,直到自己感到饑餓。

  梅麗莎沒有去一些危險的地方,而是朝著舊城的西邊走去,和自己居住的廢墟不同,那里有著依舊聳立的樓房,雖然已經破舊不堪了,但在舊城內,這樣的居所,依舊算是豪華。

  在西邊樓房中,有著一個名為教堂的建筑,聽德文講,那是人們進行祈禱的地方,遺憾的是梅麗莎依舊不明白教堂、祈禱、信徒,這都意味著什么,但她知道,那些名為信徒的人經常聚集在那里,進行一些莫名奇妙的儀式活動。

  最重要的是,在儀式活動中,這些信徒們會浪費大量的鮮血,去祭祀某個未知的存在。

  梅麗莎搞不懂他們的信仰,更不明白為什么要浪費珍貴的血液,給一些虛無縹緲的東西,但她知道的是,如果自己足夠機靈,應該能在儀式現場的血泊里,回收一些鮮血。

  XC區逐漸在迷霧之中顯現,和灰暗的廢墟相比,這里多出了許多的火光與生氣,就連周身的寒冷都被驅逐了不少。

  有許多血民在街頭擺起了攤子,進行一些物資的交換,交換物有淀粉棒、布料、鋒利的金屬碎片…

  一陣香氣飄了過來,梅麗莎立刻感到自己的口腔正迅速分泌口水,她順著香氣的方向看去,一個火爐正支在道邊,一只又一只的老鼠被掛在火爐上,進行著烘烤。有許多人正眼巴巴地圍著火爐。

  在物資匱乏的永夜之地內,血民們沒有除了淀粉棒以外的食物來源,因此肉制品在這地獄里顯得格外珍貴。

  “我真沒想到,這個鬼地方居然還有老鼠能生存。”

  德文曾發出這樣的感嘆,從他的言語里來看,老鼠似乎并不是什么好東西。

  梅麗莎不同意德文的想法,她一直覺得老鼠是一種神奇的動物,是堅韌不拔的生命,所以自己要像老鼠一樣…像老鼠一樣堅韌。

  忽然有人撞到了梅麗莎,梅麗莎立刻緊張了起來,她試著轉身逃離,卻發現更多的人圍了上來,梅麗莎驚恐地四處亂撞,卻發現越來越多的人靠了過來,自己就像條試圖逆流而上的小魚,只能在無力的掙扎中,被他們裹挾著向前。

  短暫的驚慌后,梅麗莎冷靜了下來,她發現這些人對自己沒有敵意,只是單純的人太多了,把自己卷了進來。

  他們口中念念有詞,好像在低語些什么,梅麗莎聽不懂,為了避免自己受傷,只能跟隨著他們一并前進。

  隊伍越發壯大,人潮猶如一片黑壓壓的浪潮,穿過一棟棟破損的建筑,盡數涌入了中央的教堂之中。

  火光搖曳,人群的溫暖令梅麗莎有些不想離開,慢慢的,人群停下了移動,梅麗莎向著四周看去,搞清楚發生了些什么,但她太矮了,抬頭只能看到一張張充滿狂熱的臉頰。

  “太陽,太陽正在陰云之后等待著我們!”

  高亢的聲音從前方響起,梅麗莎曾聽過這個聲音,但是在XC區的邊緣,生活在周邊的血民,都知道信徒之中,有那么一個大嗓門的家伙,他一喊起來,聲音能傳很遠。

  “眼下苦痛只是對我們的磨難與考驗,只要虔誠地奉獻自己的珍貴之物,那么烈陽的天使終有一日降臨。”

  梅麗莎停止了移動,她口中喃喃道,“終有一日?烈陽的天使?”

  太陽?

  梅麗莎向著人群的邊緣移動,一根石柱出現在了眼前,她毫不猶豫地爬了上去,自此她的視野終于開闊了起來。

  在那成片的信徒之前,是一個巨大的高臺,那名嗓門很大的教士就站在那,張開雙手,在他的身后是一副彩繪的玻璃,上面刻畫著一個赤紅色的球體,在周圍火光的映照下,球體也仿佛燃燒了起來。

  梅麗莎鬼使神差地說道,“太陽…”

  梅麗莎對于太陽的一切認知,都源自于德文,可以說,太陽在她的腦海里只是一團虛妄的幻象,但在這一刻,梅麗莎明明沒有見過真正的太陽,但她確信,教士身后的彩繪火球,正是太陽的模樣。

  溫暖、熾熱、巨大。

  “烈陽的天使!”

  信徒們高呼著,緊接著他們一個接一個地走上了高臺,朝著高臺之上的大缸擠出血包里的鮮血,有些人的血包已經干癟了下來,為此他們直接當場拿出針頭,進行獻血。

  眾人以鮮血祭祀,祈禱著烈陽的降臨,狂熱的氛圍肆意彌漫,快要沖昏了梅麗莎的頭腦,有那么一瞬間,她都想跳下石柱,加入到獻血的隊列中。

  但在梅麗莎的神智徹底陷入這份狂熱前,教堂緊閉的大門被人一腳踹開,回過頭,成隊的血稅官們手持武器大步而入。

  德文看著前方前赴后繼的身影,又看了看手中堅固的短棍,血稅官們很少會一起聯合行動,更不要說是如此大規模地朝血民們征血了。

  不間斷的強征只會打破血稅的循環,減少鮮血的產出,這是每一位血稅官都懂的道理,但懂歸懂,德文的意志可干擾不到上位者的存在。

  德文用余光看向那站在血稅官中間的身影,他那副慘白的肌膚,在舊城內很常見,但不常見的是,他有著一雙猩紅的瞳孔。

  一位高貴的夜族親自督查,收繳血稅…德文希望,只是收繳血稅那么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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