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莉薇亞·維勒利斯,瑟雷之女,永夜帝國合法的純血夜族,也是唯二兩個不受《破曉誓約》約束的存在。
對于奧莉薇亞,伯洛戈的心情有些復雜,從數年前莫名其妙的相遇,到近日的并肩作戰,作為一名完全經歷了焦土之怒的士兵,伯洛戈對于與自己一同浴血、共同經歷過某個大事件的人,總會本能地會生起幾分非理性的好感。
面對如今的奧莉薇亞,伯洛戈對她的警惕性少了幾分,彼此之間的聲望也從敵對、冷淡,轉為了一定程度的友好。
“哦,奧莉薇亞啊。”
帕爾默從容地向奧莉薇亞打著招呼,從先前的高度警惕,完全變成了朋友。
和伯洛戈還能糾結幾分不同,帕爾默這個心大的家伙,在短短幾天的時間里,已經完全忘記了家族之間的血海深仇,伯洛戈不清楚,當時在自己離開后,帕爾默和奧莉薇亞經歷了些什么,又遭到了什么樣的戰斗,但很顯然,奧莉薇亞在帕爾默那邊的聲望,無疑要比自己這邊親密許多。
這倒也是,當初帕爾默和瑟雷的關系也是如此,一起宿醉了幾次后,帕爾默恨不得直接住在不死者俱樂部,享受免費的住房與酒水的同時,還能從秩序局那邊拿補貼回扣。
“嗯。”
奧莉薇亞一如既往地冷淡,就如同她那遲緩冷寂的血。
“返回誓言城·歐泊斯?借用秩序局的通道?”伯洛戈好奇地問道,“你是和秩序局達成什么協議了嗎?”
在前幾日的大戰結束后,伯洛戈就很少見到奧莉薇亞了,但可以知道的是,她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融入了秩序局的隊伍里。
那雙攝人心魄的紅瞳會為她引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為此她憑借著抵達極境的以太遮蔽,與自身詭異變化的秘能,在大多數的時間里,都隱匿在容易被忽視的陰影里,只有在一些必要情況下,她才會現身。
伯洛戈還記得,在那場戰斗的尾聲中,奧莉薇亞與耐薩尼爾見面了,想到這里,伯洛戈不得不佩服奧莉薇亞的勇氣,居然敢直面耐薩尼爾,也不怕殺紅眼的他,再多解決一名夜族…
奧莉薇亞活了下來,還有可能與耐薩尼爾并肩作戰了一會。事實很明顯了。
“差不多,”奧莉薇亞點頭應答,“我會協助你們對忤逆王庭的作戰。”
“代價呢?”
雖說伯洛戈覺得兩人算是朋友了,但也僅僅是算是,“你想從秩序局手中得到什么?”
奧莉薇亞略顯疲憊地掃了伯洛戈一眼,無奈道,“伯洛戈你總是這樣嗎?沒完沒了地猜忌別人,你難道不覺得這樣活的很累嗎?”
“只是從專業角度產生的警惕心,”伯洛戈毫不客氣地應答道,“這個世界需要我這種敏感,還過度反應的人。”
是的,要是職員們都跟帕爾默一樣神經大條,伯洛戈難以想象秩序局會變成什么樣子。
奧莉薇亞嘆氣,她知道自己說不過伯洛戈。
“沒有代價,這不是一筆交易,而是合作,雙方共贏的合作。”
奧莉薇亞難掩眼中的疲憊,不清楚這幾日,她都經歷了些什么…應該是與秩序局的高強度談判,耐薩尼爾不在,這個工作應該是由霍爾特負責的。
“非要說,我有什么企圖的話,我只是想彌補我的犯下的錯誤,”奧莉薇亞聲音狠辣了起來,“忤逆王庭不該存在,由攝政在犯下的血債,也本不該發生。”
在這緊張的氛圍下,帕爾默一言不發地站在一旁,伯洛戈則在沉默片刻后,向奧莉薇亞伸出手。
“歡迎。”
奧莉薇亞眼神中多了幾分意外,她沒想到伯洛戈態度的轉變會這么快。
“嗯。”
奧莉薇亞握了握伯洛戈的手,即便隔著手套,伯洛戈依舊能從那柔軟的血肉中,感受到絲絲的涼意,這令伯洛戈想起自己第一次握住艾繆的手,那時鋼鐵的軀殼是同樣的冰冷。
以太注入門扉之中,曲徑之門開始運轉,奇跡之力的輝光下,大門輕微地顫抖,接連幾日的高強度運行,已經讓這扇臨時曲徑之門快要不堪重負了。
臨行前,伯洛戈又問道,“之后你有什么打算嗎?”
打算?
奧莉薇亞在心底輕笑著,除了秩序局外,她去誓言城·歐泊斯還能有什么打算…哦,他想說的是這個。
“你是指不死者俱樂部嗎?”
“差不多,”伯洛戈理性地分析道,“接下來我們要面對的不止是忤逆王庭的主力,還有永夜之地的殘余夜族、夜王,可以說,這將是一場歷史遺留的清算,把破曉戰爭中未能解決的麻煩,一并斬干凈。”
伯洛戈指明道,“專業的事,交給專業的人,在解決同族這一方面,瑟雷是一等一的專家,他的功績,我們有目共睹。”
奧莉薇亞笑了起來,“你是在譏諷他嗎?”
“一部分是發自真心的夸獎,一部分確實是在諷刺他,”伯洛戈以極為平靜的語氣說道,“他那副頹喪、高高掛起的樣子,確實很令人煩躁。”
“但我們又不能逼迫他去做這些,畢竟瑟雷已經做出了他的貢獻,并且還退休了。”
這時帕爾默插嘴道,無奈地攤攤手,“真是令人無可奈何的家伙。”
“我的事,你們不用管,”奧莉薇亞打斷了話題,“各司其職。”
“各司其職。”
伯洛戈重復著,曲徑之門內的輝光化作一潭死水般的漆黑,沒有半點猶豫,伯洛戈大步踏入其中。
就和先前長距離曲徑穿梭一樣,種種異感紛紛涌現,當迷失的感官復位,雙腳重新踩在堅實的地面上時,負面狀態也逐漸遠去。
周圍模糊混沌的畫面逐漸變得清晰,只是片刻的時間,伯洛戈回到了熟悉的曲徑之庭內。
秩序局就和往日一樣,職員抱著厚厚的文件快步走過,人群互相穿插,像是匯聚在一起的魚群,有些人注意到了伯洛戈等人的降臨,但他們還有工作要做,沒空觀察更多,還有一些閑人發覺了這些,他們竊竊私語著,像是不敢確定伯洛戈的身份。
伯洛戈認為,在這緊張的時局下,經受過專業訓練的職員們,應該不會干出圍著自己歡呼的事,但他人的視線與低沉的交談聲,還是令伯洛戈感到隱隱的不適。
伯洛戈不習慣萬眾矚目的感覺,這會令他本能地感到不安,如同獵人暴露在了空曠的原野上,他急需尋找一片灌木讓自己安身。
“那就先在此分別了。”
伯洛戈先是對奧莉薇亞說道,接著又對帕爾默囑咐道,“我晚些回去。”
想到自己那溫馨的出租屋,伯洛戈希望后勤職員能把客廳裝修的漂亮些,最好和原本一模一樣。
伯洛戈是個有些懷舊的人,還有著一些奇怪的收集癖,這源自于他對過去產生的不真切實感的懷疑,為此伯洛戈總會留些能見證自身經歷的東西,加入自己的收藏中。這次諸秘之團事件中,伯洛戈就拿到了類似的收藏品。
想到這,伯洛戈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行李,若有所思。
當伯洛戈抵達升華爐芯時,這里還是之前熟悉的那副模樣,騰騰熱氣間,人員匆忙走動,伯洛戈沿著熟悉的路線尋覓,從一堆難以分辨差異的身穿防護服的職員中,找到了工作的巴德爾。
從他的口中得知,今天艾繆沒有研究要做,現在的她應該在辦公室里處理雜事。
伯洛戈的步伐放緩了下來,路過一些玻璃窗時,他會仔細打量倒影中的自己,看看儀表是否體面。
很奇怪,先前伯洛戈不是這樣的,倒不是說,伯洛戈是一個邋遢、不夠體面的人,而是伯洛戈幾乎不會在意他人的目光,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感情的升溫,伯洛戈逐漸意識到了情緒對自己的改變。
伯洛戈會留意起一些自己完全不在意,甚至覺得完全沒必要的事,并在這些非理性、有損效率的事上樂此不疲。
敲了敲門,伯洛戈在心底默念了三聲,好留給室內的人足夠的時間,去處理一些她不想被人打擾、發現的事。
推開門,迎接的聲音沒有響起,有的只是一個趴在辦公桌上,不知道已經睡過去多久的瘦小身影。
伯洛戈預想過很多劇情的展開,但唯獨沒想到這一點。
他站在原地猶豫了片刻,小心翼翼地翻過門上掛牌,把勿擾那一面露了出來。
輕悄悄地把行李放在地上,接著無聲無息地坐在椅子上。別看平常戰斗的風格大開大合,在潛行這方面,伯洛戈還是有些心得的。
伯洛戈安安靜靜地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宛如雕塑,他打量著艾繆露出的半張睡臉,思考起艾繆醒來后,自己該說些什么,要不要邀請她去看看重建的客廳,或是直接邀請她看場電影。
思緒不斷地涌現,從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不斷地向著更宏大的層面推演,伯洛戈在想接下來對忤逆王庭的行動該何去何從,處理掉這一切后,瑟雷與奧莉薇亞這對父女又該怎么安置。
想法變得越來越多,帶著頭顱也變得沉重起來,昏昏欲睡。
艾繆很喜歡睡覺,喜歡睡覺中帶來的夢境,無論好壞。
早在艾繆還是鋼鐵之軀時,夢境是少有的、能讓艾繆體驗自己幻想生活的媒介,擁有血肉之軀后,夢境又是物質世界的拓展,把她的精神引領向了更遙遠的地方。
“我一直覺得,人類是一種很倒霉的生物。”
某次電影散場時,伯洛戈坐在椅子上,突然說道這么一句話,“想一想,人類最多也就活個一百年,其中大部分的時間還要用來睡覺,感覺平白無故,就丟掉了大半的人生。”
艾繆知道伯洛戈的腦子里總會蹦出奇怪的想法,她靜靜地聆聽著。
“后來我想,人類在生物進化中,應該也是意識到了這一點,本來活的就不長,還要天天睡覺,所以人類進化出了…做夢。”
“做夢?進化出來,只是為了做夢?”
“當然,你不覺得做夢很有趣嗎?”伯洛戈指向播放制作名單的熒幕道,“充滿了各種無厘頭、荒誕的橋段,就像一群神經病拍出的獵奇片。”
伯洛戈接著說道,“我很喜歡做夢,這感覺就像在看一部獨一無二、只屬自己的電影。”
聊到這里,艾繆不由地想起之前聽過的話,“電影的發明,令人類的生命延長了數倍。”
“是啊,所以夢境也是一種延長手段啊。”
看著片尾字幕逐漸陷入完全的漆黑,伯洛戈嘆息道,“我都覺得,或許是全人類與魔鬼做了一筆交易,為了讓自己活的更久些,得到了做夢的力量,而代價就是,每當我們夢醒之時,就會把這些珍貴之物忘的一干二凈。”
艾繆聽著伯洛戈的話,小聲道,“聽起來還蠻浪漫的。”
受到伯洛戈的影響,自那之后,艾繆就越發喜歡睡覺做夢了,這不止能緩解工作上的壓力,也能令艾繆感到一絲的安慰。
作為鋼鐵之軀的她,并不需要太長的休息時間,完全可以像機械一樣,不停歇地運轉,在有了這個理由后,艾繆告訴自己,睡覺不是在浪費時間,只是在享受浪漫的夢境。
光怪陸離的世界逐漸遠去,艾繆慢悠悠地從桌子上抬起了頭,用力地揉了揉被壓僵的臉,感受皮膚上傳來微弱的痛意,她猜自己的臉上應該被文件壓出了紅印。
最近的工作壓力太大了,一有休息的時間,艾繆就會躲在辦公室里,小睡上那么一會,次數多了,艾繆在考慮,要不要在辦公室里準備一張折疊床。
“看起來睡眠質量還不錯啊。”
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他遞來一張紙巾,蹭了蹭艾繆嘴角的水漬,“擦一擦,都流出來了。”
“哦哦,謝謝啊。”
艾繆一邊道謝一邊接過紙巾,不清楚的腦袋完全沒有反應過來。
一秒、兩秒…足足過了半分鐘時,艾繆擦嘴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混沌的意識變得清醒,眼中的光環猛地收縮。
抬起頭,伯洛戈就站在辦公桌后,他完全沒有意識到艾繆的反應,還在那自古自地翻行李,像是要從其中找出點什么。
“伯…伯洛戈?”
艾繆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尖叫出來,但任誰突然睡醒了,就面對這些,多少都會有些大反應吧?
“嗯哼,我剛回來,從隱秘之土,行動很順利,接下來能歇一陣了,”伯洛戈嚴謹的跟匯報任務一樣,“我還帶了些禮物回來,你來看看。”
伯洛戈完全不給艾繆說話的機會,像是在走流程一樣,將一個沉甸甸的東西交了過來,艾繆迷迷糊糊地伸出雙手捧住。
那是一件容器,一件規格較小的標本瓶,里面充滿了淡綠色的保存溶液,其中浸泡著一張長著人臉的枯萎心臟。
“說來復雜,總之,我弄到了幾個枯萎掉的空想種,還僥幸把它們完整地保存了下來,雖然已經喪失了幻想成真的力量,但作為罕見的收藏品也不錯。”
這東西是從議長的身上摘下來的,伯洛戈心想反正也沒什么用處了,就委托奧薩娜幫他處理了一下。
奧薩娜做的很漂亮,伯洛戈沒想到這玩意真的能被完整地保存下來,與奧薩娜一陣交談后,伯洛戈才知道,作為狂想家族,奧薩娜的家族內,收藏了不少這東西,這算是她們的家族特長,四舍五入,也算是當地特產了。
艾繆剛反應過來伯洛戈的歸來,又被這鬼東西沖昏了頭腦,一陣茫然下,以非常標準的禮貌用語回應著。
“好的,謝謝。”
看了眼伯洛戈那一本正經的樣子,又低頭看了看容器中,那張哭喪的臉,艾繆有些懷疑現實,皺起眉頭。
還來不及表達見到伯洛戈的欣喜之情,艾繆就被這詭異的禮物,弄的心情復雜,她知道伯洛戈是個奇怪的家伙,也知道,空想種的標本確實是罕見的珍品,作為禮物非常夠分量。
但…但…
但感覺就是很奇怪,就像伯洛戈出門打仗,回來送給艾繆一顆熱騰騰還淌血的頭顱,拍著胸脯自傲道。
“艾繆,這就是敵人中最強者的頭顱,現在被我砍下來了,以后可以掛在墻上當飾品。”
真的是…非常奇怪。
雖然很奇怪,但艾繆還是一臉鄭重地接下了伯洛戈的禮物,這畢竟是伯洛戈送的。
“然后…”
伯洛戈低頭繼續翻著他的行李,里面的東西亂糟糟的,也不知道他都帶了些什么回來,艾繆把標本瓶放到后頭的架子上,希望別人看到時,不會把她當成什么科學怪人。
“對了,把手伸出來。”
“哦。”
艾繆順從地伸出手,手腕上感到一陣冰冷,低頭一看,一個造型奇特的銀手環被套在了艾繆的手上,它像是一條條枝芽纏繞而成的,做工非常精致,仿佛真的是由白化的枝條纏成。
“這是?”艾繆有些疑惑。
“禮物。”
“兩個?”艾繆茫然地比了一個耶。
“差不多,一個出于我自身主觀、覺得會有趣的禮物。”
伯洛戈看了眼標本瓶,他真心覺得,這件禮物非常炫酷,可即便這樣,他還是說道,“但自我主觀這種東西很局限,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和我一致,所以這是方案二。”
輕輕地敲了一下手環,伯洛戈繼續說道,“一個世俗意義下,客觀的、受人喜歡的禮物。”
伯洛戈不知道艾繆會喜歡哪一個,干脆全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