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前往隱秘之土的日子還是到了,不是什么特殊的時刻,也沒有什么別樣的意義,就像有一天你起床突然興起,要拉著朋友一起出門旅游一樣。
突如其來。
伯洛戈穿戴好衣物,檢查了一下自己的武裝,晉升守壘者后,他對自我能力進行了一陣剖析,舍棄了一些不必要的武裝,又新添了不少新東西。
怨咬插入劍鞘,掛在腰間,金屬的縫隙里溢出點點黏膩的、半通明的膠質,這是瑪莫專門為伯洛戈準備的蛻虛劍油,作為消耗品,當初瑪莫準備了好幾罐。
大腿的綁帶上插著伐虐鋸斧,作為一把源罪武裝,它自帶著暴怒的加護·獻身戮武,必要時刻,這會是伯洛戈一張翻盤的底牌。
除此之外,伯洛戈手上又多出了一枚銅色手鐲,起初這東西交給伯洛戈時,伯洛戈還有些茫然,但他很快就認出了這枚手鐲。
契約物·時環。
這曾是紅犬的契約物,在他死后被秩序局回收,如今又流傳到了伯洛戈的手中,其效果是消耗自身的時間,以換取對周圍時間的扭曲停滯。
對普通人而言,這是件代價極其昂貴的契約物,但在不死者看來,時間就是最廉價的商品。
伯洛戈猜也是出于這個原因,秩序局認為自己最適合這件契約物,理應成為它的持有者,而這就是伯洛戈目前的全部裝備了。
秩序局也曾給伯洛戈提供了一些高階煉金武裝的選項,但伯洛戈挑來挑去,還是放棄了。
武器太多反而會妨礙伯洛戈的戰斗,倒不如就精選幾個留下來,補全自己的戰斗風格。
“喂!醒醒!”
出門,伯洛戈用力地敲了敲隔壁的房門,暫時算不上室友了,但伯洛戈依舊保留了叫帕爾默起床的習慣。帕爾默對此充滿了抱怨。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后,帕爾默穿好衣服走了出來。
“啊…”
他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氣。
晉升負權者后,帕爾默也進行了一輪裝備的更迭,除了幸運骰子與風暴羽外,他還增添了一把泛青色的細劍,冰冷的金屬表面上刻畫著流暢的花紋,像是云海在劍刃上翻滾。
這把細劍并非來自于秩序局,而是克萊克斯家向帕爾默發放的武器。
作為完美路徑·風肆之路的繼承人,帕爾默成長的每一步都處于嚴格的計劃表中,他秘能的傾向、衍生副學派,以及煉金武裝的配置。
經過克萊克斯家前人無數的試錯后,他們已經達成了一個近乎完美的最優解。
可以說,帕爾默的超凡之路被他家里人安排的明明白白,意識到這些,伯洛戈居然還心生了幾分羨慕,以及再一次理解到帕爾默這沒心沒肺的性子是怎么來的。
帕爾默根本不需要思考太多,只要悶頭晉升就好,剩下的事,前人們早已為他擺平了。
“從哪出發。”
帕爾默拖著行李,跟在伯洛戈的身后問道。
“中轉站,我們將從那通過曲徑之門,穿梭于各個哨站之間,在抵達隱秘之土邊緣的哨站時停下,然后搭乘著事先在那準備好的火車抵達目的地。”
因工作的特殊性,伯洛戈很少有出差的機會,先前最遠的一次,也是前往狹間諸國。
但那時因縱歌樂團的襲擊,各個哨站陷入了停擺,沒法進行曲徑穿梭,為此只能花費大量的時間,搭乘著火車慢慢前進。這一次不同,萊茵同盟境內的哨站運行良好,他們可以輕易地跨越漫長的距離。
伯洛戈揮揮手,迎面而來的墻壁忽然裂解,露出一片渾濁與漆黑。
帕爾默愣了一下,揉了揉眼睛,懷疑自己看錯了。
“經過我的申請,我們也能在墾室內自由轉移了,只是可轉移的目的地,受到了少量的限制。”
除了決策室、也就是顛倒廳堂,以及收容區、黑牢外,伯洛戈如今可以在秩序局內暢通無阻。
伯洛戈說著踏入黑暗里,帕爾默來不及發出感嘆,黑暗里伸出一把手,將帕爾默拽進其中。
昏暗里,龐大的寂靜擠壓著帕爾默的心神,他其實很討厭中轉站這個地方,總覺得自己來到了另一個異世界,到處都充滿了令人戰栗的詭異與不安。
伯洛戈拍打著帕爾默的肩膀,來自外界的介入,磨滅了帕爾默腦海里的寂靜。
“哈…哈…”
帕爾默的呼吸微微急促,他看了伯洛戈一眼,只見他指了指前方,不遠處已經匯聚了一大批人,看樣子兩人是最晚來的。
“早上好,各位。”
伯洛戈打著招呼,目光在人群中一閃而過。
使團的人數比伯洛戈想象的要少一些,看樣子第四組沒有傾巢而出,只是派出了部分的高階凝華者。
這倒也是,本身使團的實力就已經很恐怖了,再多添點人,伯洛戈都快分不清這是去談判,還是開戰了。
嗯…兩者似乎并不矛盾,至少如今的人數規模,可以讓諸秘之團的反應沒那么激烈些。
霍爾特與他的副官埃文都來了,但他們的神色看起來有些不妙,尤其是霍爾特,他一直陰沉著臉,脖頸上還多出一個類似鐐銬的鐵環。
伯洛戈沒有在他們身上停留太久,至于霍爾特壓抑的神情,他也在職員們的討論中有所耳聞。
作為被秩序局寄予厚望的、最為年輕的守壘者,霍爾特心中一直有著幾分傲氣,直到這份傲氣被攝政王徹底擊潰。
雖然說兩人有著階位的差距,輸贏是顯而易見的事,可霍爾特的自尊心太強了,這樣的理由無法說服他自己。
除了第四組的人外,伯洛戈又見到了諸秘之團的使者們,奧薩娜凝望著四周的昏暗,以及昏暗里豎立的無數門扉,她對于秩序局的以太技術很是好奇。
在她的兩側是兩名年輕的男性,伯洛戈記得他們的名字,略高的是羅爾福,另一個則是索提,他們如同守衛一樣,跟隨在奧薩娜前后。
職員們很討厭羅爾福與索提,曾稱他們為原汁原味的超凡貴族,當然,這里嘲諷意味居多。大家都不喜歡這群高高在上的家伙。
等待沒多久后,耐薩尼爾來了。
高大的身影從昏暗里走出,耐薩尼爾穿著著標準的秩序局制服,膨脹的肌肉在布料上凸顯出精致的線條,耐薩尼爾的樣子沒有之前那樣隨意,他特意梳理了頭發,把散落的、猶如獅子鬃毛般的發絲整理在了腦后。
耐薩尼爾的到來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大家紛紛看向他,等待他進一步的指示。
耐薩尼爾一言不發,中轉站則早已清楚他的意志,昏暗里無數的大門開始上下翻飛,像是一枚枚巨大的雪花。伯洛戈隱約聽見黑暗中傳來一陣清脆的聲響,像是一串鑰匙在互相碰撞。
門扉交疊錯亂之下,終于有那么一扇門被篩選了出來,它浮出黑暗,落在人群之前。
劍與鎖鏈的標志刻印在門上,在標志的下方有著一個四十六的編號。
“四十六號哨站,離隱秘之土最近的一個。”
耐薩尼爾說著一把拉開大門。
當伯洛戈穿過曲徑之門,視野恢復清晰時,長距離曲徑穿梭的影響也隨著感官的恢復奔涌而至。
伯洛戈只感到胃部一陣扭曲,仿佛腸子都打結了般,連續不斷的嘔吐感從嗓子里擠壓而過。
換做之前,伯洛戈勢必要難受上一會,但在多次使用蛻虛劍油下,伯洛戈已經逐漸習慣了曲徑帶來的影響,這次他用了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就恢復正常。
熟悉的悲鳴在伯洛戈身旁響起。
“抱歉,讓讓。”
帕爾默捂著嘴,含糊不清地說道,他沒時間觀察四周,只想趕快找到廁所狠狠地吐一口。
幾位陌生的職員迎了上來,他們提前得到了消息,副局長親臨哨站,大清早時他們就守在了這,同樣,他們也預料到了長距離曲徑穿梭后的種種反應,熟練地拿起塑料袋遞給帕爾默。
毫不掩飾的嘔吐聲響起。
伯洛戈的表情有些尷尬,緊接著他嗅到了一些奇怪的味道,聞起來像是烤肉醬。
有惡心反應的人不少,但大家都是難受了一陣就恢復了過來,很少會像帕爾默這樣反應劇烈,又一陣嘔吐聲后,憑借著空氣中彌漫的氣味,大家都勉強猜到了帕爾默早飯吃了些什么。
一直神情嚴肅的霍爾特,表情也終于有所舒緩,他拍了拍帕爾默的肩膀,幽默道,“早飯你應該吃的清淡點。”
埃文緊跟霍爾特其后,像藥販子一樣,從口袋里取出一支針劑,“需要點藥劑嗎?”
帕爾默連連擺手謝絕了兩人的好意,拿起紙巾擦擦嘴巴,接著把袋子口系了起來。
“我真的很難想象你成為克萊克斯家家主的模樣。”伯洛戈小聲道。
“這是正常的生理反應!”帕爾默抗議。
插曲結束,人們四處望了望,這里是一處類似支柱之庭布置的庭室,只是整體大小要比秩序局小上很多。
在使團的前方,哨站站長早已在這等候多時,伯洛戈打量著對方,那是一個看起來四五十歲的中年男子,臉龐消瘦、棱角分明,鼻梁上掛著一架圓框眼鏡,油頭整齊地梳到腦后。
伯洛戈見到他的第一眼,就覺得對方是一個文質彬彬的文職人員,可下一秒,伯洛戈便敏銳地察覺到了,男人身上所散發的以太強度。
守壘者。
不止如此,跟隨在男人身后的職員們,也流露出了強度不一的以太反應,其中大多數是負權者,幾乎沒有一階段凝華者的存在。
伯洛戈的神情逐漸凝重了起來。
榮光者掌握著超凡之路的至高力量,他們依舊是人,但在許多人的眼里,榮光者在一定程度上都被超然化,虔誠的人將他們信仰為天神,理智的人把他們看做一件件人形的戰略武器。
也因如此,通常情況下,榮光者是絕對不會活躍于塵世之中的,他們大多藏在暗處,給予敵人無形的威懾力,至此在榮光者不參戰的情況下,守壘者就成為了各個勢力維持自身統治秩序的主體力量。
這一情況幾乎適用于所有的超凡勢力,就連秩序局也是如此,在秩序局內,守壘者們擔任著各個要職,是維系秩序局運行的重要存在。
伯洛戈怎么也想不到,決策室居然派一名守壘者來當哨站站長,同樣驚訝的不止有伯洛戈,帕爾默也是一副震驚的模樣,好在這次他沒出洋相,震驚只持續了一瞬,就被他自然地掩蓋了下去。
他小聲道,“伯洛戈,我感覺有些不太妙。”
伯洛戈輕聲回應,“現在回頭可來不及了。”
話音剛落,曲徑之門緩緩閉合,沉重的余音在兩人的耳旁回蕩。
現在伯洛戈也算是身居高位,對于秩序局的力量構成,他也有了大致的了解。
把秩序局劃分成三塊的話,三分之一的力量集中于誓言城·歐泊斯的秩序局總部,負責秩序局的主要運行、看守城市中那些致命的妖魔鬼怪,以及作為要塞,與國王秘劍對峙。
還有三分之一的力量要歸屬于那些支持秩序局的超凡家族、秘密結社,他們是秩序局的主要職員來源,也是主要的后勤資源支持者。
最后剩下的三分之一,就是這些分布于萊茵同盟遼闊大地上的哨站。
即便秩序局再怎么強大,它的統治能力也很難從誓言城·歐泊斯輻射至萊茵同盟全境,那些超凡家族、秘密結社也是如此。
為了應對這個難題,秩序局以一定密度,在境內安置了大量的哨站,根據守望區域的重要性,哨站的人員數量與整體實力的強弱都有所不同。
絕大部分哨站都是由禱信者維系,少量哨站將有負權者管理,而這是伯洛戈頭一次見到一位守壘者駐守哨站,更要命的是,除了他以外,哨站內還有不少的負權者。
這已經不算是哨站了,簡直就是一座堡壘。
“歡迎,很久不見了,副局長。”
男人走上前,和耐薩尼爾握手,他的聲音很溫柔,令伯洛戈想起課堂里的老師。
耐薩尼爾也微笑地回應,“確實很久不見了,海涅。”
“我沒想到你們會一起同行。”
海涅看向了人群之中的奧薩娜,兩人像是早就認識般,奧薩娜只是沖海涅點頭示意了一下,并不打算和他多言。
海涅臉上的微笑依舊,隨后和霍爾特打上招呼,“哦,霍爾特也來了,你我也很久沒見了吧。”
“快有十多年的時間了,”霍爾特主動走上前,和海涅握手,“我很懷念在這里工作的日子。”
聽起來,在霍爾特負責絕境前哨站前,他一直在這里工作。
繁瑣的客套話仍在繼續,海涅把目光挪移向了伯洛戈與帕爾默,兩人也主動地搭話道。
“帕爾默·克萊克斯。”
“哦,克萊克斯家的小子,我聽說過你的故事。”
帕爾默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他很早就受困于年少成名這件事,更糟的是,并不是什么好名聲。
海涅接著看向伯洛戈,不等伯洛戈開口,他率先說道。
“伯洛戈·拉撒路?我知道你。”
對方的主動出擊,打亂了伯洛戈準備好的話術,海涅接著說道,“我一直很想見見你,秩序局的明日之星,只是因工作繁忙,我上一次離開這,還是在秘密戰爭時期。”
“明日之星?”
伯洛戈愣了一下,這又是什么見鬼的稱呼。
“你不知道嗎?你是近代秩序局里職位與階位晉升速度都快的飛起的人,大家都這么稱呼你,”他接著低聲道,“要不是你不死者的身份,我都要懷疑你是耐薩尼爾的私生子了。”
海涅看了看伯洛戈,又看了看耐薩尼爾,“至少你倆在眼神上確實很相像。”
伯洛戈突然覺得這家伙也沒那么文質彬彬。
海涅向后退了幾步,根本不給伯洛戈發言的機會,他用力地拍了拍手,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好了,現在讓我們開始下一個事項吧!”
海涅轉身帶路,耐薩尼爾緊跟其后,隊伍再次動了起來,伯洛戈和帕爾默湊到一起,竊竊私語。
“你知道這地方嗎?”
“不知道,完全沒有印象,”帕爾默說,“四十六號哨站,秩序局的所有哨站都是數字編號…你能從一堆數字里明確記住某個嗎?”
“當然。”
“好吧,可能是你數學比較好,也可能是記憶力比較好,”帕爾默猛地打斷了自己,“等一下,我要說的是…”
“這里的凝華者配置有些太豪華了?”伯洛戈搶先說到。
帕爾默語塞了一下,接著連連點頭,“是啊,配置也太豪華了,守壘者跟著一群負權者,這簡直是第十組的配置,他們安插了一支行動組守在這!見鬼,他們要守什么?上一個這種配置的哨站,守望的是此世禍惡那種鬼東西。”
晉升負權者后,帕爾默有些得意忘形,如今現實把他狠狠地扯了回來。
“我大概能猜到些緣由。”伯洛戈和帕爾默的步伐很慢,跟隨在隊伍的最末尾。
帕爾默緩過神道,“我也猜到了。”
兩人的目光齊齊地落在了奧薩娜的背影上,伯洛戈先開口道,“無論如何,諸秘之團對于秩序局而言都是一個潛在的威脅,保持獨立與和平還好,可一旦他們選擇與秩序局為敵,將是從內部插入的一把尖刀。”
伯洛戈突然想到,要是秘密戰爭時期,諸秘之團與國王秘劍聯手,從內部給予秩序局打擊的話,一切的結局還真說不準了。
“四十六號哨站負責監視諸秘之團,也會在必要時變成一座堡壘,阻擋諸秘之團的進攻,又或者幫助秩序局進攻。”
帕爾默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匕首的握柄,他意識到此行沒有想象的那樣簡單,誰也不清楚之后有什么東西在等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