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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記憶盡頭

  秘源照耀下,伯洛戈早已不再是那個無力的凡人、普普通通的一階段凝華者了,如今他經歷了許多的征戰,站在了負權者與守壘者間的邊緣。

  吞淵之喉追不上伯洛戈,瑪門與別西卜更是只能站在風暴的邊緣眺望著,以太界揮發出了無盡的黑暗,試圖吞沒秘源的輝光,可至始至終它們都無法踏入分毫。

  所有人,他們只能這樣干看著,注視著。

  伯洛戈的身影變得越來越模糊,影子越來越狹窄,直到光芒吞沒了一切,直到秘源的風暴咆哮著,萬千的雪塵撕扯著吞淵之喉的軀體,在它的身上留下一連串猩紅的傷口。

  吞淵之喉如同受傷的野獸般,發出一陣不甘的吼聲,狼狽地躲回了曲徑裂隙之中,至此魔鬼們這次針對伯洛戈的陷阱完全失敗了。

  無論是誰也料想不到,秘源會在此時躁動起來,它已經沉默太久了,久到魔鬼們都快忘記它的本質,它的意志了。

  “你覺得他會醒過來嗎?”瑪門喃喃自語道。

  “不,他怎么會醒來呢?”別西卜搖搖頭,“當他選擇獻身的那一刻,他就已經被‘獻身’所吞沒了。”

  “無論他后悔也好,痛苦也好,他做什么也改變不了那‘非理性的偏執’。”別西卜說。

  “欲望的慣性。”

  瑪門冷漠地用這個詞匯來概括那非理性的偏執。

  “獻身的偏執、獻身的慣性,就像一顆滾石,要么觸底,要么碎裂在路上,沒有別的選項了,”別西卜說著抬頭看了眼瑪門,“正如我們一樣。”

  提及這些時,別西卜忽然靠近了瑪門,“你貪婪的欲望,我暴食的欲望,我們都是如此,就算我們想改變自己也做不到,那非理性的偏執、欲望的慣性,會強迫我們回到正軌,要么死在欲望的路上,要么得到真正的滿足…”

  魔鬼們具備著自我意識,卻不具備著自由意志,作為欲望的化身,他們也將為那至高的欲望效命至死。

  掌握劍刃的人,同樣也是劍刃的奴隸。

  “我們怎么會有真正的滿足呢?”

  瑪門反問著別西卜,伸出手,輕輕地繞過她的脖子,搭在她身子另一側的肩膀上,像是要把她攬入懷中一樣。

  “是啊…怎么會呢?但如果,如果能成為唯一的贏家呢?”

  別西卜露出了一抹誘人的笑意,“我一直懷疑,這千百年來,我們飽受這詛咒的影響,可能與我們的愿望并不完美有關。”

  她主動靠入了瑪門的懷里,按住了他的胸口,鋒利的指尖猶如尖刀般,輕輕地沒入了皮膚下,卻沒有血液流出。

  “許愿的人太多了,如果只有一個人、一個愿望,或許這一點都不一樣了。”

  別西卜輕聲道,“一個足夠完美的愿望。”

  她完完全全地擁抱住了瑪門,那是一種極為陌生的感覺,瑪門和別西卜都快忘記了,他們上一次這樣擁抱是在什么時候了。

  別西卜低聲問道,“你愿意滿足我嗎?我的血親。”

  “為你獻身嗎?”

  瑪門那冷漠的眼神中閃過了一絲的感性,感性轉瞬即逝,他用力地抱住了別西卜的頭顱,像是緊緊擁抱,又像是要扭斷她的脖子。

  “獻身是一種美德,一種與貪婪互斥的存在,曾經我的可能會為你這樣做,但現在的我…就算我想做也做不到啊,我的血親。”

  瑪門猛地使勁,別西卜的頭顱像是陀螺一樣,迅速扭轉了幾圈,脖頸完全擰爛,頭顱歪扭著,鮮血從雙眼中爆裂而出。

  別西卜的表情有些呆滯,癡癡地笑了起來,隨后她的整只手掌完全陷入了瑪門的胸膛中,從背部刺出。

  她抓住了些什么,那可能是瑪門的心臟,也可能是些其它的東西,事到如今,別西卜也不太確定魔鬼有沒有所謂的心臟。

  用力捏碎,溫熱的鮮血浸滿手掌,如劍般從瑪門的身體里抽出,瑪門也毫不在意身體的傷勢,反而和別西卜一起用力地大笑著,用力地將別西卜的腦袋徹底從軀體上扯了下來。

  鮮血如注,汩汩溢出。

  姣美的無頭軀體站在原地,像是未死去般,她仍筆直地站在原地,瑪門高舉起別西卜的頭顱,與她平視在一起。

  別西卜問,“我們有多久沒這樣打鬧過了?”

  “我可不喜歡這樣的打鬧,雖然這無傷大雅。”瑪門的胸口迅速自愈,就像從未受過傷般。

  “你知道的,我們之間沒有獻身,只是有互相征戰、廝殺,這是對你我原罪的債務。”瑪門接著問道,“你要向我開戰嗎?在這時候?”

  “開戰?怎么可能,我都說了,只是懷念一下,打鬧一下。”

  別西卜露出笑容,露出的牙齒上掛滿血絲。

  “我們現在可是同盟,就算要互相廝殺,也要先解決利維坦他們,不是嗎?”

  瑪門冷哼了一聲,一把將別西卜的頭顱丟了出去,腦袋飛到了半空中,無頭的軀體伸出手,輕易地抓住了它,又將它按回了頸部的斷面上,就像拼裝玩具一樣簡單。

  兩人的目光再度遙望向那逐漸靠近的風暴,別西卜幽幽道,“伯洛戈走了進去,他可能會比索羅王走的要更遠,你覺得之后會發生些什么?”

  “無論發生些什么,我們之間的紛爭都不會結束。”

  瑪門沒有思考的那么遙遠,他更專注于接下來會發生的事,“事態升級了,我需要你去見他,讓他配合我們接下來的行動?”

  “他?你覺得那顆傲慢的晨星,會聽你我的話?”別西卜覺得自己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血親之中,如果說利維坦因為神秘與狡詐令別西卜倍感警惕的話,那位傲慢的晨星就是單純令別西卜覺得不舒服。

  他總是高高在上,覺得自己是萬物的主宰,但實際上他只是一頭力量稍顯強大的魔鬼而已。

  與別西卜、瑪門、利維坦一樣,他的本質依舊是頭奴隸。

  “他必須聽。”瑪門無比嚴厲地說道。

  別西卜反問著,“那你呢?你要去做什么?”

  瑪門說,“去拉攏更多的盟友。”

  “誰?其他人早已被利維坦拉上了他的戰團。”別西卜說。

  聽聞這些,瑪門只是冷笑著,質問著她的血親。

  “別西卜,你真的會完全地信任其他人嗎?哪怕是我。”

  別西卜沉默了下來,瑪門的嘲笑聲持續了幾聲,自言自語道。

  “我們是何等的矛盾,互相仇視、分裂,恨不得將對方挫骨揚灰,但我們又是緊密聯系的血親,是盟友。

  我們水火不容,又無比團結。

  真諷刺啊。”

  當伯洛戈越發深入風暴之際,他轉身回望,發現那漆黑的陰影已經在光芒下消退成一道難以辨別的地平線,自己似乎是安全了,又似乎正走向另一個未曾知曉的險地中。

  “你還要繼續向前嗎?”艾繆問詢著。

  “嗯。”

  伯洛戈轉動了一下手腕,手斧與長劍舞起了幾個漂亮的圓弧后,將它們插回腰間的掛帶上。有武器在身旁,伯洛戈意外地安心了許多。

  “繼續向前?你難道不怕迷失在其中嗎?”艾繆問完后,又小聲地說道,“你知道前方有什么嗎?”

  “不,完全不知道,但我能隱約地感受到,有什么東西在這秘源的深處等著我。”

  伯洛戈安撫著艾繆的情緒,步伐堅定不移地向前邁動。

  “你記得我曾和你說過的嗎?艾繆,我在秘源的風暴里,和那些徘徊的幽魂碰撞在一起,我能從靈魂的回響中,讀到他們生前的記憶。”

  風勢逐漸大了起來,伯洛戈的步伐變得艱難,他瞇起眼睛,感覺自己正行走在一場暴風雪中。

  “我見過許多人的記憶,其中有不少的記憶,攜帶著驚人的信息量,我起初以為這只是偶然事件,可后來,這種偶然事件越來越多了。”

  伯洛戈雙手抓住具現化的纏結,把它當做鉤索般,循著它向前移動。

  “希爾的記憶、薩琴的記憶…這些人的記憶都指向了圣城之隕,指向了過往的謎團的中心。”

  伯洛戈的聲音在腦海里高聲響起,“我從不覺得自己是個幸運的人,更不覺得自己能在這萬千的幽魂里,精準地找到這些人的記憶。”

  伯洛戈的話語停頓了一下,他看向眼前那白茫茫的一片,強光已經籠罩了所有,要不是有纏結指引著方向,伯洛戈甚至搞不懂自己的方向、該朝哪前進。

  “所以…有人在幫我!”

  伯洛戈突然震聲道,“有人在故意把這些記憶給我看,他在引導我走向謎團!”

  緊接著,伯洛戈的聲音輕了起來,像是耗盡了所有的力氣。

  “你覺得誰能做到這一點呢?”

  伯洛戈像是對艾繆發問,又像是問詢著自己。

  望著那道占據視野全部的純白,此時答案已經很清晰了。

  艾繆回應著,“秘源,秘源在呼喚著你。”

  “我要走到秘源的深處,直面那白晝核心,我想聽聽,它到底要對我說些什么。”

  伯洛戈雖然這樣說,可他此時卻停留在了原地。

  “艾繆,”伯洛戈又說道,“你沒必要和我一起冒險。”

  秘源,所有凝華者的終極。

  伯洛戈不清楚之后會發生什么事,他不畏懼死亡,卻警惕于未知。

  “我要和你一起。”

  艾繆堅定地答復著,“我來這,是為了救你來的,你明白嗎?而不是放任你獨自冒險。”

  怕伯洛戈不同意,她又說道,“我身上帶著信標,瑪莫能憑借這個,把我們從以太界內回收回去。

  別忘了,你現在不是意識體。”

  伯洛戈沉默不語,目光堅定地看著璀璨的光源。

  艾繆又喊道,“別想著一個人,伯洛戈,我們也算是搭檔了!堅定的命運共同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她知道伯洛戈是個什么性子的人,艾繆還想再說些什么,試圖打動伯洛戈,可這時伯洛戈忽然笑了起來。

  “我知道,”伯洛戈對艾繆說道,“我不會拋下你的。”

  “那…那你早點說啊!”

  艾繆松了一口氣,剛剛伯洛戈沉默那一陣,她真很害怕伯洛戈丟下她,一個人沖入那秘源之中。

  “哈哈,我只是在想一些事。”

  “想什么事?”

  “感謝一下命運,”伯洛戈再度向前邁步,“我曾幻想過這一幕,但在我的幻想里,會是我一個人前進。”

  伯洛戈感謝道,“我沒想過會有人與我同行。”

  艾繆怔了一下,心疊影狀態下,伯洛戈看不到艾繆的表情,艾繆也慶幸伯洛戈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她一言不發,但卻釋放起了全部的以太。

  力量填滿了伯洛戈的心神,幾乎要脹了出來,伯洛戈的步伐也因此加快了不少。

  循著纏結,直到盡頭。

  灼目的光芒奪走了伯洛戈的視線,他呼喚艾繆的名字,但這一次腦海里沒有任何回應,他還想做更多的嘗試,但這時純白的視野黯淡了下來,模糊的畫面也因此變得清晰。

  伯洛戈看到了。

  一面沉重古朽的石板矗立在自己眼前,上面刻畫著早已褪色的圖案,紋理間訴說著歲月的痕跡。

  起始繪卷。

  此時再挪移目光,伯洛戈發現自己回到了早已毀滅的雷蒙蓋頓中,正處于一間略顯昏暗的庭室內,水晶幕墻上映射著朦朧的微光。

  這一次伯洛戈的意識沒有完全沉浸于記憶之中,而是保持著一定程度的清醒,他想知道這一次自己“扮演”的是誰。

  為此伯洛戈從椅子上起身,走到了那水晶幕墻前,從那朦朧的倒影里,伯洛戈先是分辨出了一個身影。

  他一身漆黑,雙手拄著手杖,蒼白的臉上帶著輕微的笑意,帶著嘲弄的意味,緊接著,伯洛戈在水晶幕墻的倒影中,看到了另一張熟悉的臉。

  伯洛戈自己的臉。

  希爾的臉。

  “真沒想到啊,你居然能把它從以太界內帶回來。”魔鬼撫摸著斑駁的石板,眼神罕見地流露出了一抹緬懷。

  “我也沒想到,魔鬼們會留下自己罪行的證據。”希爾冷漠地回應著。

  魔鬼保持著微笑,他說道,“總要有人銘記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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