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簾后透露出朦朧的微光,將昏暗的室內微微照亮,把各個物件映射出一個模湖的輪廓。
清晨,又一個清晨。
伯洛戈睜開眼,從床上坐了起來,目光呆滯了幾秒鐘后,他用力地伸了個懶腰,走下床,推開門。
客廳內一片靜謐,伯洛戈站在安寧中,一時間居然有些不適,平常這個時候,他都能聽到帕爾默那一陣陣的鼾聲,可這幾天鼾聲不見了。
抬頭看了眼日歷,伯洛戈喃喃道,“已經開始了嗎?”
作為靈魂殘缺的債務人,帕爾默的晉升儀式會變得十分困難與危險,再加上上他那個倒霉的恩賜,為了最大程度保證帕爾默的存活,在臨近晉升儀式的這幾日,升華爐芯專門為帕爾默展開了定向培訓。
直到晉升儀式結束前,帕爾默都要在升華爐芯待著,為此家里只剩下了伯洛戈一個人。
習慣了平常的吵吵鬧鬧,伯洛戈一時間還有些不適應這份安寧。
用了幾分鐘做了一份簡單的早餐后,伯洛戈又用了幾分鐘吃光它們,然后洗漱整理,穿衣結帶…
這樣的日子伯洛戈已經經歷過很多次了,他熟練的就像一位老道的工匠,在拿出曲徑之匙前,伯洛戈還看了眼時間。
一分不差。
伯洛戈總是這樣,高效、精密,猶如一臺機械般,只是這臺機械此時意識到了自己需要一些優化。
“我是不是該考個駕照呢?”
伯洛戈打量著手中的曲徑之匙,自言自語著。
帕爾默不是伯洛戈的掛件,他沒法一直跟著伯洛戈,每當帕爾默不在時,就等于沒有人開車了,伯洛戈又沒有駕照,就只能取道不死者俱樂部,雖然說,這耽誤不了多長時間,可次數多了,伯洛戈也難免有些想法。
把考駕照一事安排進腦海里的事程表后,伯洛戈插入曲徑之匙,拉開一片黑暗,大步邁進其中。
就像日常上班一樣,視野明亮起來后,伯洛戈便來到了不死者俱樂部內,入目的是熟悉的吧臺、酒桌,瑟雷罕見地沒有宿醉,而是清醒地站在吧臺后。
想到自己之前和瑟雷的爭辯,伯洛戈剛想和瑟雷打個招呼,緩和一下關系時,伯洛戈愣在了原地。
不死者俱樂部內,喧鬧且嘈雜的交談聲也隨之一滯。
“幼,早上好啊,伯洛戈。”
吧臺后的瑟雷注意到了伯洛戈,短暫的茫然后,他的臉上帶上戲謔的意味,舉起酒杯,向著伯洛戈問好。
伯洛戈沒有立刻回應瑟雷的問好,他全身的肌肉緊繃著,目光環視向四周。
看向那堆滿陰影的身影們。
平常不死者俱樂部根本沒多少人,最多的時候也不超過十個人而已,可此刻,這里擁擠不堪,數不清的呼吸聲重疊在了一起,像是颶風在醞釀。
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氣息在酒吧內彌漫,頂著昏黃的燈光,恐怖而神秘的妖魔鬼怪聚集在一起。他們的身形各異,有的是滿口獠牙的野獸,有的是身負雙翼的鷹人,還有滿身鱗片的妖蛇…妖異的外形與人類截然不同,仿佛從惡夢中走出的生物。
他們奇特的衣著也增添了一份怪誕的氣氛,有的穿著一件黑漆漆的斗篷,披散的頭發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猙獰的眼睛,有的則身穿緊身黑皮衣,閃爍著邪魅的金屬紋路,還有一些穿著古老的鎧甲,仿佛是從歷史的塵封之中穿越而來。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伯洛戈的身上,這時瑟雷適時地介紹道。
“各位,這位是伯洛戈·拉撒路,也是不死者俱樂部的新會員,我想、這應該是你們之間第一次見面。”
瑟雷的話語令劍拔弩張的氛圍放松了不少,數不清的目光在伯洛戈的身上挪移開,怪物們再度激烈地交談了起來,沒有人理會這位年輕的不死者。
伯洛戈僵硬地站在原地,他沒有恐懼,只是對不死者俱樂部的突變感到茫然,他試著去聆聽他們在聊些什么,他們的聲音低沉而嘶啞,如同寒風吹過墓地時那種陰森的呢喃,當這些妖異的怪物大聲爭辯時,仿佛一場宏大的黑暗交響曲奏響在酒吧內部。
怪異的言語在耳旁回蕩,認真聆聽下,伯洛戈發現自己根本聽不懂這些怪物在聊些什么,有些怪物帶著奇怪的口音,聲調還有些失真,像是壞掉的收音機,還有些怪物所使用的語言,是伯洛戈未曾聽過的。
少有能被伯洛戈理解的話語里,言辭也充滿了詭異和恐怖,令人心季。
如果不是看到瑟雷,還有確認自己沒有走錯地方,伯洛戈一度懷疑自己闖入了一個不知名的禁忌領域。
走到吧臺前,伯洛戈在一個又一個高大的身影里擠出了一個位置,對瑟雷低聲道。
“發生了什么?這些人都是誰?”
瑟雷理了理領帶,一邊擦杯子一邊說道,“這里是不死者俱樂部,如你所見,這些都是不死者。”
說完,伯洛戈身旁的一個高大身影哼了兩聲,他扭過頭,布滿腐肉與苔蘚的面容下閃爍著幽綠色的目光,他伸出手濕噠噠的手,伯洛戈有些沒反應過來,但還是本能地伸出了手。
苔蘚怪物握住伯洛戈的手,用力地晃了兩下,嘴里發出一陣奇怪的聲音。
“他說,很高興見到你拉撒路先生,”瑟雷在一旁翻譯道,“平時大家都很熱情的,遇到你這個新會員,一定會為你開場派對,只是今天有些事,大家反應可能會冷澹些,別在意。”
瑟雷翻譯完,彎下腰,在伯洛戈耳旁低聲解釋道,“我們都管他叫苔蘚怪物,他應該是來自某個野蠻的原始部落,用的語言根本沒有記錄,我也是認識久了,勉強能聽懂他的話。”
伯洛戈了解完情況后,再看向身旁的苔蘚怪物,他露出另一個略顯尷尬的禮貌微笑,接過瑟雷遞來的橙汁,和苔蘚怪物輕輕地碰杯,兩人就這么算認識了。
“會員們?我記得他們不是一直在長眠嗎?”
伯洛戈拿起紙巾,擦了擦自己濕噠噠的手,“怎么今天全都出來了,是有什么節日嗎?”
事出反常,伯洛戈的專家警報在腦海里叫個沒完,一瞬間,誓言城·歐泊斯內多出了這么多的不死者,一旦他們失控,那可是場實打實的災難。
提及會員們集體蘇醒的原因,瑟雷沉默了下來,不知道是想隱瞞,還是他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伯洛戈見他猶豫,當即問道,“賽宗呢?我要見賽宗!”
瑟雷可能不清楚不死者俱樂部的本質,但伯洛戈不一樣,他知道賽宗才是這里的老大,也知道在樓梯間的盡頭藏著一頭安眠的魔鬼。
“賽宗?”
聽聞賽宗的名字,瑟雷的眼神變了,不止是瑟雷,伯洛戈身旁的苔蘚怪物也神色異常地看向伯洛戈,乃至酒吧內所有的不死者都停下了交談,紛紛看向伯洛戈這位年輕的會員。
伯洛戈沒有在目光的壓力下潰敗,反而陰沉起了臉,論氣勢上,他居然要比成群的不死者們還要兇惡幾分。
在不死者俱樂部混跡如此之久,伯洛戈還是頭一次遇到這么詭異的情況,他不想浪費時間,直接動身朝著樓梯間走去,就在伯洛戈要踏上階梯時,一只黑貓攔在了伯洛戈身前。
“薇兒?”伯洛戈說道。
“伯洛戈。”
薇兒回應著,順勢舔了舔爪子,繞著伯洛戈的腿走了幾圈,用毛茸茸的尾巴蹭了蹭他。
“發生了什么?”伯洛戈又一次問道。
薇兒無奈地嘆息著,她跳上了酒桌,伯洛戈也跟了過去,其他不死者也讓開了座位,伯洛戈坐在了正中間。
“我們被吵醒了。”
寂靜中,一位不死者率先開口道。
“按理說,以不死者俱樂部的力量,沒有人能干涉此地的,況且我們自身也十分強大…可事實就是這樣,一陣嘲笑聲響起,我們就一個接著一個地被嘲醒了,難以入眠。”又一位不死者發言道。
“然后我們感到了一種…微妙的力量。”
這次開口的是博德,巨大的骨頭架子就坐在伯洛戈的不遠處,而且這次博德的手中不再拿著那把熟悉的拖把,而是一把銹跡斑斑的長槍。自事件發生后,這件武器就沒有離開過他。
“就像被人支配了一樣,某種忽然降臨的使命感,”博德試著形容自己當時的感受,“一種無法遏制的狂怒。”
“戰斗的欲望。”
瑟雷的聲音響起,他擠開了不死者們,露出了身影。
“還記得我說過的嗎?伯洛戈。”
瑟雷抖了抖身上的圍裙,“我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起,我就變成了不死者俱樂部的酒保,這種變化是無聲無息的。”
他說著看向了不死者俱樂部的所有不死者們。
“同樣,不死者俱樂部的庇護也不是免費的,我們都要在這里承擔某種職能,只是在過往的日子里,它從不需要我們,但在那一刻,我心里萌生了一種極度狂熱的戰斗欲望,要為不死者俱樂部而戰…”
瑟雷說完沉默了一陣,自嘲道,“怎么可能呢?連永夜帝國都不曾讓我產生這樣賣命的情緒。”
沒有人嘲笑瑟雷,大家都默默地點頭,表示自己有與瑟雷一樣的情緒反應,在那股狂熱的影響下,所有人都走出了房間,要摧毀那位強敵。
“之后呢?戰斗爆發了嗎?”
伯洛戈覺得沒有,即便這群不死者的煉金矩陣落后了數個時代,但他們的階位是固定的,所持有的以太量是不會變化的,那山呼海嘯的力量一旦爆發,足以掀起一場可怖的災難,而臨近于此的秩序局,不會坐視不理。
“這就是謎團的所在了。”
薇兒走到酒桌的中央,開口道,“在我們前進的過程中,不死者俱樂部發生了巨變,它從一處俱樂部變化成了…變成了一座角斗場。”
伯洛戈勐地回憶起了賽宗的收藏,那些陳列的武器們,自那時起,伯洛戈就覺得眼下的俱樂部并不是此地的真容,結果真的如此。
“賽宗,是賽宗在角斗場中等著我們,但不等我們做任何事,我們就被遣返回了各自的房間里,”瑟雷說著看向了桌子上的黑貓,“除了薇兒。”
“薇兒憑借自身的奇特能力避開了遣返,為此它才看到了接下來的事。”博德接著說道。
伯洛戈看向薇兒,所有人都看向了薇兒。
“所有的會員都被關了禁閉,直到早上大門才再次敞開,會員們才重獲自由,我幾乎問遍了所有的會員,大家都說,在自己加入不死者俱樂部時,賽宗就已經存在了,有時候他會穿著滑稽的玩偶服,有時候也會扮演起其它的角色…也就是說,或許賽宗才是我們之中的最古老者。
賽宗可能就是不死者俱樂部的第一位會員,甚至說,是不死者俱樂部的老板、主人。”
薇兒的話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在不死者俱樂部的漫長時光里,幾乎每一位會員都猜測過這里的主人是誰,但任他們猜測了漫長的時光,都未曾得出一個答桉,可在今日,這個秘密或將就此揭曉。
伯洛戈能察覺到,每個人都變得興奮起來,呼吸里又帶著緊張感。
“我避開了遣返,小心翼翼地鉆了過去,我看到賽宗脫下了那件可笑的玩偶服,他滿身是傷,燃燒的火苗。”
薇兒的聲音空靈了起來,像是在講述一個遙遠的故事。
“我看到他正在和另一個人交談,他們交談的并不順利,幾乎要發生沖突,我猜這就是為什么,會員們會被喚醒,那個人可能是不死者俱樂部的敵人。”
“那個與賽宗交談的人是誰?”伯洛戈問到了點子上。
“一個奇怪的人,”薇兒說,“他穿著一身厚重的潛水服,上面還掛著粘稠的焦油。”
隨著薇兒的講述,伯洛戈的神情變得越發嚴肅了起來,其他人也注意到了伯洛戈的變化,瑟雷小心翼翼地問道。
“伯洛戈,你不會認識那個人吧?”
會員們齊刷刷地看向了伯洛戈,伯洛戈沒有說話,只是低著頭,保持著沉默,過了許久,他才開口道。
“然后呢?薇兒?然后呢?”
“然后?”薇兒回答道,“他們消失在了原地,我不知道他們去了哪。”
伯洛戈深呼吸,他已經猜到了對方的身份,除了利維坦,伯洛戈想不出誰還會穿著那么古怪的裝束,更何況,除了他以外,又有誰能讓賽宗如此嚴肅面對。
至于他們去了何處,伯洛戈的目光落向了樓梯間。
“你都知道些什么?伯洛戈。”
薇兒走到了伯洛戈面前,貓眼緊盯著伯洛戈,質問道。從伯洛戈的種種表現來看,他應該知道的比在場的所有人都要多,這倒也是,畢竟這么多會員里,伯洛戈是唯一一個秩序局的職員,還是權限很高的那種。
伯洛戈長呼一口氣,慢悠悠地抽出了腰間的怨咬,漆黑冰冷的劍刃如同影子一樣。
“我要先去問一人,也不知道他在不在家。”
伯洛戈開著玩笑,下一刻怨咬割開了自己的喉嚨。
薇兒躲避不及,被噴涌的鮮血灑了一臉,它先是愣了一下,接著一邊尖叫一邊跳下桌子,其他會員也呆滯在了原地,只剩伯洛戈的尸體倒在椅子上,喉嚨處的傷口像是噴泉一樣,涌出一個小小的血柱。
大家把目光挪移到了瑟雷的身上,瑟雷有些尷尬地說道。
“別看我啊,我哪知道這些年輕人都在想些什么…”
無盡債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