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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陷阱

  重新踏足鍛爐火山區域,滾滾熱浪撲面而來,仰起頭向著高處,火山猶如一面無法逾越的青銅巨墻,高聳而威嚴,它的輪廓在無限延伸的穹頂中顯得那般壯闊,仿佛是大地與天空之間隔絕的偉岸屏障。

  縫隙間,熔巖像扭曲的怪魔,細膩的紋路勾勒出猙獰的面容,銀白的火焰在灼目的熔巖深處舞動,宛如火焰中的精靈在跳躍,誘人而危險。

  火焰如此鮮明、火紅,炙熱的氣息迫使人退卻幾步。

  伯洛戈和芙麗雅躲藏在掩體后,巨墻吞吐著火息,火焰如同海浪般舞動,化為一道道騰飛的火焰噴涌。

  “我之前就是在鍛爐火山的下方,發現的那個什么秘密實驗室。”

  芙麗雅說道,她的聲音透過防護服傳來,顯得格外沉悶。

  “好,我知道了。”

  伯洛戈點點頭,但沒有立刻行動,而是警惕地探出頭,望著鍛爐火山下多出的幾個身影。

  除了身穿防護服的職員們外,這里又多了許多本不該出現在這一區域的職員。

  外勤職員們。

  單薄的制服在熱浪里顯得格外纖細,它們像是一根根挺立的野草般,微微搖曳著。

  “它們在警戒,”芙麗雅說道,“你之前在這里和安保職員交戰,它們沒有找到你,就在此戒嚴了。”

  芙麗雅為伯洛戈舉例著,“你可以把這里理解為,被一個奇怪規則束縛的區域,所有人都在遵守這個規則,而這個規則就是維持‘秩序局’虛假的運行。”

  “它們的行動都源自于條例。”伯洛戈明白芙麗雅的意思。

  鍛爐火山戒嚴后,外勤職員們警惕地查看著每一位身穿防護服的職員,親眼目睹著它們一個接著一個地躍入火山之中,燒成一團虛無。

  “鍛爐火山也是需要能量維持燃燒的,而這些職員,它們看起來是一頭頭扭曲的怪物,但實際上,本身是由精純的以太構成的。”

  伯洛戈低聲道,“它們在以自身的力量,為整個廢墟區供能。”

  “我之前也察覺到這一點了,但我沒有詳盡地去調查,”芙麗雅生畏道,“畢竟它們的工作是‘獻身’。”

  伯洛戈有能力在眾目睽睽下殺出來,芙麗雅可做不到。

  “這里并不是完全的混沌。”

  伯洛戈理智地評判道,“真正的混沌是徹底的無序,此時廢墟區所呈現的,更像是一種有序轉為混沌的過程。”

  空間扭曲、錯位,整個廢墟區朝著未知的形態轉變,而在這混沌的現象下,職員們反而保持著一種另類的秩序,像是與這混沌的空間對抗著。

  “錫林的力量只是一個契機,他打碎了墾室的地基,導致了整個建筑扭曲變形…一定有其它的力量在作用。”芙麗雅根據多年的經驗,總結道。

  “收容區。”

  伯洛戈說,“就和影響你認知的顛倒世界一樣,一定還有什么東西被從收容區里放了出來,那些收容物如同勐毒一樣,進一步歪曲著這里。”

  身影在陰影里緩慢地蠕動,伯洛戈感受著周圍的騰騰熱氣,他不禁低聲道,“這一幕你有窺見嗎?貝爾芬格。”

  無人應答。

  經過短暫的移動后,伯洛戈與芙麗雅成功地摸索到了鍛爐火山附近,接下來就是沿著青銅墻面上的懸梯,向下深入就好。

  頭頂飄零著灰盡與火星,伯洛戈一時間覺得自己正走在燃燒的冬夜里。

  “就在下面。”芙麗雅小聲說道。

  伯洛戈看向下方的深邃黑暗,灰盡在黑暗里堆疊了厚厚的一層,經過長時間的沉淀,它們在金屬的表面上形成了一層灰白的硬殼,一股股的燒紅的鐵水從頭頂墜落,它們澆筑在黑暗里,匯聚、涌動,形成一條條纖細的燃燒鐵河。

  “跟緊我。”

  伯洛戈和芙麗雅靠在一起,小心翼翼地前進著,在懸梯的盡頭的交叉處,還站有兩名身穿防護服的職員,它們確實加強了安保,先前這里根本無人值守的。

  職員們的交談聲清晰地傳了過來。

  “入侵者還沒抓到嗎?”

  “還沒有,也不知道內部安保部門在做什么。”

  “哈,它們也有吃癟的一回?”它哈哈笑道,“要不要賭一賭,入侵者們能逃多久?”

  “我不賭,誰知道它們會不會一直逃下去。”

  職員說完沉默了一會,然后它仰起頭,看向那仿佛沒有盡頭的熊熊火山。

  “自錫林嘗試入侵后,墾室就在扭曲,入侵者說不定就被墾室本身吞沒了呢?”

  聽它說完后,另一個職員也不說話了,兩人互相對視了一眼,喃喃道。

  “墾室永不淪陷。”

  伯洛戈聽著它們的話,在心底默念著,“墾室永不淪陷。”

  這里是廢墟區,早在身處正常的墾室之中時,伯洛戈就聽聞過秩序局內的傳言,有人說墾室是活的、它會不定期吞食一些迷路的職員。

  伯洛戈一直將其視作怪談,直到那一日,他誤入日升之屋。

  在誓言城·歐泊斯這個鬼地方,每一個怪談都是一個待驗證的真相。

  “我經常聽到這句話,這對它們而言就像某種口號一樣,”芙麗雅適時地說道,“有時候,我覺得它們就像…就像…”

  之前伯洛戈為芙麗雅解釋過秘密戰爭的后續,芙麗雅回憶了一下,說道,“就像那些戰死的亡魂,它們以怪物的姿態重生了,可仍被困在秘密戰爭之中,固執地堅守著墾室。”

  芙麗雅的筆記里寫滿了職員們之間的對話,伯洛戈也看過那些記錄,每個人的對話都不同,文字極為鮮活,甚至說能體現出它們性格。

  如果拋掉那詭異的外表與邪異的本質,它們在伯洛戈看來,真的就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

  伯洛戈一度也懷疑,自己是否在不知不覺中遭受到了認知扭曲,把活人視作了怪物,但很快他就否決了這一點。

  認知扭曲可以欺騙自己的感官,但無法扭曲那純粹以太的本質。

  “我們會搞清楚發生了什么的。”

  伯洛戈堅定道,隨后大步向前。

  兩位職員守住了要道,伯洛戈無法避開它們的視線,只能大步向前。

  它們也注意到了伯洛戈的到來,狐疑道,“還沒到輪班的時間。”

  “我知道。”

  話音未落,伯洛戈突然加速,身影猶如一道扭曲的魅影,瞬息間就出現在了兩位職員的身前,防護服被輕易擊穿,怨咬割開喉嚨,伐虐鋸斧噼開頭顱。

  從自己的經驗,以及芙麗雅的筆記來看,這些職員都是一個個獨立的個體,通過“扮演”的方式,它們可以使用類似哨訊的通訊方式,進行跨距離溝通,但同樣,也因“扮演”的存在,只要伯洛戈在它們發起訊息前,殺死它們就好。

  它們是不死者,但為了“扮演”好職員,死亡、無法傳遞消息也是角色扮演的一部分。

  兩名職員瞬間陷入了癱瘓,傷口之中閃動著以太的輝光,但在它們將要愈合之際,詭異的吸力從伯洛戈的身上釋放。

  加護·吮魂篡魄!

  既然是純粹的能量體,那么以伯洛戈這掠奪的加護,或許可以吞食它們的以太。

  絢麗的流光溢散,無數的光華在空中翩然起舞,以太受到伯洛戈的引導,忽明忽暗,交織成一道盤旋的漩渦。

  這漩渦如同火焰的眼童,不斷變幻的流光最終到達頂點,迅速坍縮成唯一的光點。

  輝光納入伯洛戈的體內,映射在越發耀眼的煉金矩陣上。

  伯洛戈長呼一口氣,他做到了。

  沒有完美的不死之身,為此職員們的不死也有著缺陷所在,它們的缺點與伯洛戈類似,多次的擊殺,會削弱它們自身的以太,當以太完全潰散時,它們就停止了復生。

  現在伯洛戈吞食光了兩者的以太,令它們陷入了沉眠狀態,伯洛戈知道這無法徹底殺死它們,但它們想要再醒過來,至少需要長達數個小時的時間,來吸取游離在空氣中的以太。

  到時候伯洛戈的行動早就結束了。

  “你…你做了什么?”

  芙麗雅趕了過來,她只看到伯洛戈突然殺到職員的身前,兩下便將它們徹底擊垮。

  以太被掠奪殆盡,防護服的傷口里溢出尖嘯的氣體,原本的身軀像原地蒸發了般,最終只剩空殼。

  “沒什么。”

  伯洛戈搖搖頭,他也沒想到攻勢這么有效,遺憾的是,這樣的招數,他目前可用的次數并不多。

  經過休息后,伯洛戈自身的以太量本就處于盈滿狀態,現在掠奪到了職員們的以太,他的煉金矩陣仿佛要被撐爆了般,浮動的微光在映射的紋路上躍起。

  “我們該走了。”伯洛戈催促道。

  “嗯。”

  芙麗雅快步向前,在懸梯上奔走個不停,這里似乎已經很多年沒有人來了,兩人的步伐讓懸梯微微搖晃,連帶著緊固的灰盡外殼也布滿裂隙,乃至脫落。

  嘩啦啦的灰盡如大雪般落下,彌漫的塵煙由防護服的呼吸閥過濾掉,沉重的喘息聲此起彼伏。

  “就要到了。”

  記憶里的路線與現實逐漸重疊,芙麗雅欣喜道。

  從遇到伯洛戈起,她就有種危機感,這種危機感不止來自于伯洛戈那惡靈的外表,還有利益的舍去。

  芙麗雅很清楚,這是個危險的地方,多帶一個人行動,就是多一個累贅,她生怕伯洛戈利用完自己,就轉身逃走,更怕自己毫無價值,被伯洛戈舍棄。現在她已向伯洛戈證明了自己的價值。

  懸梯在黑暗里不斷地延伸,灰盡與火星也墜落個不停,沉默轟隆的悠遠聲響傳來,鍛爐火山有規律地震動著,仿佛巨人那跳動的心臟。

  突然間,芙麗雅停止了步伐。

  “怎么了?”伯洛戈問話的同時,也朝著前方的黑暗看去。

  只見青銅的巨墻拔地而起,阻斷了兩人的去路。

  “不對…”

  芙麗雅自言自語著,她焦急地在懸梯四周搜索著,可始終都沒有找到其它路,這里就是懸梯的終點了。

  “它不見了!”芙麗雅焦急道,“那條路不見了。”

  她緊張地看著伯洛戈,早在廢墟區混亂的尹始時,芙麗雅就見過那些事,在絕境之中,人性的丑惡展露無遺。

  就算伯洛戈和自己坦誠了那么多又如何,看清一個人總是很難的,說不定這是伯洛戈的偽裝,他會震怒嗎?還是覺得自己欺騙了她?

  芙麗雅的心智陷入了黑暗,各種過度的危機感、猜測,在她的腦海里滋生,至始至終芙麗雅就算不上一個精神健康的人,這極端的環境與錯亂的認知,早已把她扭曲。

  就在過度的危機感,令芙麗雅要不要先下為強時,伯洛戈開口道。

  “別緊張,芙麗雅。”伯洛戈說。

  “你…”

  芙麗雅話語一滯,防護服隔絕了兩人的面容,就連聲音也隨之模湖,她不知道伯洛戈是怎么察覺到的。

  “放松,放松,我不是你的敵人,而這也不是你的錯。”伯洛戈繼續安撫著。

  伯洛戈并不能看到芙麗雅的表情,但他在芙麗雅那雜亂的筆記里,看到了一頁又一頁的涂鴉,以及一些胡亂扭曲的話語。

  芙麗雅確實是一個堅強的人,但這極端的環境也早已將她的心智扭曲。

  “哈…”

  芙麗雅大喘著氣,她自己也沒注意到,自己剛剛的想法有多么糟糕,以及生理的反應是如此嚴重,沉重的壓力幾乎迫使她嘔吐了出來。

  “你的路線沒問題,有問題的是它。”

  伯洛戈低下頭,他留意到斷裂的以太線此時居然重新連接了起來,沿著絲線延伸的方向看去,在眼前這青銅巨墻之上,一個又一個安保職員正靜默地佇立在那里。

  為首的第一人松開了以太線,令它重新延伸回了角落里。

  “原來它沒被切斷啊,”伯洛戈低聲道,“只是被阻斷了傳輸而已,然后以此找到我的位置,設下陷阱。”

  伯洛戈疑惑地抬起頭,“你們比我想象的要聰明多了。”

  像是為了回應伯洛戈的話般,鍛爐火山內傳來轟鳴的聲響,熾熱的溫度再次提高。

  赤紅的火焰逐漸被純粹的白光取代,乃至那縫隙內閃耀的是無窮的朦朧熾白。

  “原來你在這。”

  在了解到朦朧之光會同時出現在所有空間內后,伯洛戈便好奇,為什么鍛爐火山區域內,沒有它的蹤跡,原來它一直都在。

  存在于鍛爐火山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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