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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灰潮霧霾

  “當你需要時,我會引發灰潮霧霾,令它們從大裂隙內噴發而出,攜帶著衰敗之疫擴散至全城,進行一次人為的超凡災難。”

  邪異的聲音從黑暗里傳來,影王看不清他的存在,但他知道那頭魔鬼此刻就在這。

  那頭魔鬼是彷徨岔路的主宰,他或許無法掌控全部的大裂隙,但僅僅是擾動彷徨岔路的變化,令霧氣匯聚上涌,這對他而言再簡單不過了。

  就像推倒一枚骨牌一樣簡單,它們會一個接著一個地倒下,直到掀起百米之高的海浪、席卷城市的風暴。

  他興奮至極,“呼,聽起來可真是令人興奮啊,自圣城之隕后,這片土地的又一次毀滅。”

  “我想要的不是大屠殺,”影王的聲音沙啞,“我只是想以此要挾秩序局。”

  黑暗里傳來聲音,“你的想法太理想了,你知道的,他們不會這么輕易順從的…就算你把劍架在他們的脖子上。”

  影王沒有應聲,他凝視著玻璃圓底下翻滾的霧海,宇航員的身影在眼前浮現。

  影王很清楚,這一切都是宇航員計劃的一部分,就連自己奪回錫林的尸體,也處于他的計劃之一。

  這是徹頭徹尾的陽謀,影王毫無反制的余地。

  不,別說是反制了,至今影王依舊不知道宇航員究竟要做什么,為了不令他人察覺自己真正的目的,宇航員的布局長達數十年、數百年,以各種不同的目的來掩蓋真正的目的。

  當你以為看穿宇航員的陰謀時,那或許只是他拋出的又一個假象而已。

  “我會成功的,我會拿到錫林的尸體。”

  影王忽然開口道,他的聲音無比肯定,像是鐵鑄的事實。

  “開始盲目自信了嗎?”

  魔鬼的聲音響起,帶著隱隱的笑意。

  在他看來,此刻的影王,就像在重壓下瀕臨崩潰了般,只能反復念叨一些毫無意義的話,來為自己打氣。

  瑪門很滿意。

  殘酷的現實就快擊潰影王了,那么到時候,他就只能向自己尋求幫助了,這里是他的國土,能幫影王的只有自己。

  “無法扭轉現實,就開始說服自己?也是,這是你最后的機會了,一旦談判結束,無論秩序局能否與國王秘劍達成交易,都將不會留任何空間,令侍王盾衛繼續生存下去。”

  黑暗開始蠕動,塑造出了一個不斷變化黏膩的身影。

  他朝著影王走來,在地面上留下一道焦油淌過的痕跡,它像是帶著高溫與強腐蝕性,地面發出尖銳的氣泡破裂聲,燒灼的煙霧升騰,在地面上留下一道道漆黑的疤痕。

  瑪門來到了影王的身前,抬起手,一把按在了那張銀白的面具上,腐蝕聲變得強烈起來。

  “影王…不,第二席。”

  瑪門揭下了銀白的面具,露出了面具下那枯萎破敗的面容。

  “我記得你年輕時的樣子,”瑪門說,“多么英俊啊…再看看現在的你。”

  瑪門的言語里盡是惋惜與憐憫,像是故意引起第二席的震怒般,扭曲的身影里睜開了無數密密麻麻的猩紅之眼,不放過任何一處地打量著第二席的臉龐。

  “秘密戰爭中,為了奪回錫林的尸體,你遭受了重創,煉金矩陣布滿魂疤、瀕臨崩潰。”

  自負權者的階位之后,肉體上的傷勢已經很難直接殺死這些高階位凝華者了,更不要說當時身處榮光者階位的第二席了。

  能對他們產生絕對性重創的,只剩下了越過矩魂臨界、對煉金矩陣的傷害,在對煉金矩陣造成傷害的同時,不止會削弱他們的力量,令煉金矩陣出現紊亂,更因煉金矩陣附著于靈魂的原因,會進一步地對靈魂造成影響,乃至使其變得畸形。

  第二席的煉金矩陣千瘡百孔,布滿數不清的魂疤,就連靈魂也因此破碎不堪,行將毀滅。

  靈魂的衰敗直接反應在了身體的表現上,揭開銀面具后,曾經英俊的面容蕩然無存,有的只是一張近乎干尸般的容貌。

  第二席的嘴唇完全萎縮干癟了下來,大半的牙床暴露了出來,鼻尖像是被快刀削掉,雙眼深深地凹陷下去,沒有眼皮的遮擋,血肉的糾纏清晰可見,咽喉處布滿大大小小的空洞,沙啞的呼吸聲從其中傳出。

  “你傷的太重了,靈魂在持續不斷地衰敗,你能活到現在簡直是個奇跡。”

  瑪門贊嘆著,漆黑的手指按壓在第二席的胸口,發出呲呲的灼燙聲。

  “我知道那段過往,真正令你變成這副模樣的,不是秩序局,而是第一席。”

  第二席喃喃道,“你一直在窺探著我們。”

  “沒辦法,我那位暴食的血親實在是太強大了,她不止掌握著猩腐教派,居然還在暗中控制著科加德爾帝國,天啊,這可太令人擔憂了。”

  瑪門繼續說道,“你沒能奪回錫林的尸體,又在誓言城·歐泊斯的外沿遭到了第一席的刺殺…他沒能殺掉你,但留下的魂疤足以慢慢地耗死你了。”

  他停頓了幾秒,瑪門的聲音變得嚴厲起來。

  “告訴我,第二席,告訴我,利維坦他究竟在密謀著些什么?”

  無數的猩紅之眼注視著第二席。

  “我可以給你想要的一切,第二席。”

  第二席的身子抖了起來,接著發出陣陣譏諷的笑聲,他笑了好一陣,快要咳出血一樣,他才慢悠悠地停了下來。

  “利維坦已經給了我所需要的一切,”第二席搖搖頭,“至于你想知道的…利維坦知道我的復仇之心,所以他選擇幫助我復仇,就這么簡單而已,至于更多的事,我什么也不知道。”

  焦油的蠕動停滯了那么片刻,第二席接著說道,“我只知道,我的復仇會在某方面幫助到他,僅此而已。”

  “不容拒絕的陽謀嗎?”

  “對,就是這樣,”第二席贊同地點頭,“這也是我覺得他的可怕之處,他會幫你,因為幫你就是在幫他自己。”

  瑪門說,“看起來,如果我能阻止你奪回錫林的尸體,就能間接地使他的目的落空了。”

  “要動手嗎?”

  第二席面對魔鬼的威脅沒有絲毫的變化,“這里的局勢已經夠混亂了,你確定嗎?”

  瑪門一言不發,久久地凝實著第二席,忽然間他拋了個意義不明的話出來。

  “你變了許多,第二席。

  傷痛所帶來的改變,或許會扭曲你的外表,但以你內心的堅韌,它不應當扭曲你的意志才對。”

  瑪門靠近了第二席,灼熱的焦油散發著惡臭的氣息,密密麻麻的猩紅之眼,宛如呼吸燈般,閃滅不斷。

  “你變得與我印象里的那個第二席不一樣了…”

  瑪門的聲音冷酷無情。

  “你真的是第二席嗎?”

  第二席依舊保持著沉默,他沒有什么表情,也擺不出什么表情了,如今的第二席與干尸無異。

  “哈哈哈!”

  一陣怪誕的笑聲從焦油之中響起,漆黑的焦油化作了一條不斷蠕動、畸變的漆黑大蛇,它纏繞上了第二席的身體,繞住他的脖子,停留在他耳邊。

  瑪門以只有第二席能聽到的聲音低語著。

  “我不清楚利維坦究竟要做什么,但我知道你是誰…”

  這一次第二席終于有所的反應,充血的眼球緩慢地挪移,對上了這頭匍匐在自己耳旁的毒蛇。

  “你可以欺瞞過所有人,但你瞞不過魔鬼,更不要說我了。”

  毒蛇潰散,逃逸的焦油在第二席的身前再次重組起來,他故意咬重了音節,說道。

  “你說對吧…第二席?”

  見影王還是這副樣子,瑪門不受控制地狂笑了起來,他的笑聲震天動地,仿佛整座霧淵堡壘都在他的笑聲下劇烈搖晃了起來。

  “我會幫你的,”瑪門收起了敵意,“我想看看利維坦究竟要做什么,當然,我更好奇的是你的結局。”

  焦油消散,歸于陰影,邪異的話語在影王的耳旁縈繞。

  “當你需要時,灰霧將籠罩誓言城·歐泊斯全境。”

  影王緩緩地站起身,細微的聲音傳來。

  “順帶一提,秩序局的行動組已潛入霧淵堡壘中了。”

  瑪門徹底離開了,影王重新戴上了銀面具,一側的陰影里,身著鐵甲的第三席走出黑暗。

  第三席問,“你還好嗎?”

  “沒什么。”

  影王表示自己沒問題,至于瑪門的話,他從未放在心上。

  至始至終瑪門都不明白一件事,這一切都處于宇航員的計劃中,他不會允許任何人打亂的計劃,哪怕秩序局與國王秘劍聯合在了一起,哪怕他們大軍壓境,可錫林的尸體還是會回到影王的手中,這是注定的,就像命運一樣。

  影王是如此地相信。

  第三席問,“他所說的話,可以相信嗎?”

  “他沒有說謊的必要…有人潛入了進來?”

  影王看向第三席,第三席沉默了下來,想是在思考,又像是失去了意識,幾秒的停頓后,他的聲音響起。

  “經過自檢,虛域出現了一處漏洞,奇怪,這居然沒有引起警報。”

  “別小瞧秩序局。”

  影王說,“解決他們,不能讓他們發現衰敗之疫。”

  一旦秩序局發現如此大量的衰敗之疫,只會令這場紛爭的決戰提前。

  影王還沒準備好。

  “見鬼,這地方可真夠大的,他們就一直躲藏在這嗎?”

  陰暗的回廊里,帕爾默的聲音借著哨訊直接在幾人的腦海里響起,在帕爾默那古怪的性子下,這次秘密潛入反而變成了一次觀光旅游,從進入霧淵堡壘內起,帕爾默的目光就沒有停下來過。

  他們所處的地方,堪稱一座歷史建筑了,只是如今這座歷史建筑經過了明顯的二次改造,經過了各式的加固,以避免它的崩塌。

  建筑冷清寂靜,留守在這里的侍王盾衛并不多,從潛入起,伯洛戈一行人就沒有遇到任何敵人。

  伯洛戈沒有因此放松警惕,侍王盾衛的成員不多,但絕大部分都是來自于國王秘劍之中,他們的整體實力十分強大,不能小覷。

  “看起來是這樣的,”丘奇應和著帕爾默的話,“這里足夠隱蔽與堅固,也難怪他們能藏這么久。”

  三人無聲地前進,快要離開這片區域時,丘奇忽然停了下來,他的聲音響起。

  “你們就留在這吧,接下來的事由我來進行就好。”

  伯洛戈問,“你確定嗎?”

  “我確定,”丘奇說,“你們和我同行,反而會拖慢我,不如就按照原計劃那樣,你們留守在這,保證通道的暢通,接應我離開。”

  伯洛戈深深地看了一眼丘奇,他知道丘奇在對自己隱瞞些什么…他對所有人都有所隱瞞,而他所隱瞞的東西,應該與他接下來的潛行有關。

  丘奇不愿他人注視到自己是怎樣進行潛行的,想想也是,他可是一位情報人員。

  這樣來看的話,丘奇難怪會被委以重任,從伯洛戈的視角來看,丘奇在工作的專業性上,就連伯洛戈自己也自愧不如。

  “好的。”

  伯洛戈同意了丘奇接下來要做的事,同時他囑咐道,“小心些,這里至少有兩位守壘者的存在。”

  兩位守壘者,這是足以令人感到窒息的力量配置,他們就藏在這座堡壘內,在大裂隙之中。

  無言者算作一位守壘者,另一位守壘者自然便是第三席。

  伯洛戈早在時軸亂序時,就與第三席操控的銀騎士作戰過,他自然知曉了第三席的存在,也明白,自己正與第三席共處于同一個空間內。

  他的心情有些復雜,一方面有些敬畏警惕,另一方面卻變得蠢蠢欲動,想知道自己能否從第三席的手中贏回一局。

  “我先走了。”

  丘奇對伯洛戈說道,緊接著他便朝著陰影中走去,伯洛戈試著追逐丘奇的背影,可在他融入陰影的瞬間,他的存在就完全消失了。

  正如風源高地時那樣,至今伯洛戈依舊不明白,丘奇是怎么能在那樣的戰斗中,一直隱藏著自身,就連身為守壘者的元老也沒有發覺。

  這股幫助丘奇隱藏的力量,或許就是他一直在隱藏的東西。

  丘奇完全消失在了視野中,伯洛戈與帕爾默藏匿在陰影里,守在伯洛戈鑿出的隧道口,他們之后還要靠這條道路逃出去。

  帕爾默是個難以安靜的家伙,“你看起來很緊張,需要我講個笑話嗎?”

  “不需要。”

  “笑一笑嘛,放輕松些。”

  伯洛戈眼神凝重地看向帕爾默,以往看到帕爾默那副劫匪的打扮,伯洛戈的氣勢都會弱上幾分,忍不住想笑,但這一次他意外地認真。

  “這是我第一次帶隊行動,我不希望犯任何錯,帕爾默。”

  帕爾默感受到了伯洛戈言語里的力量,他收起了笑意,嚴肅地點點頭。

  這一次沒有人在試著開玩笑了,兩人靜候著丘奇的歸來,帕爾默無聲地展開秘能,監控著周邊區域氣流的變化,伯洛戈則將手按壓在地面上,隨時準備統馭。

  靜謐之中,時間感變得無比漫長,也令人警覺的神經忍不住地松懈,某個不經意的瞬間,帕爾默察覺到了周圍氣流的擾動,像是有什么東西正在靠近,它的速度很快。

  “伯…”

  不等帕爾默警告伯洛戈,伯洛戈就已經從地面的震動里察覺到了。

  “是敵人!”

  伯洛戈的聲音在帕爾默的腦海里炸開。

  他能從統馭地面的感知中,察覺到對方的移動速度,那根本不是什么照常巡邏,而是在高速移動,并且對方就像知曉伯洛戈所處的位置般,從一開始就沒有任何停歇,直奔自己而來。

  回憶一下從行動開始到現在,伯洛戈可以確信,自己沒有犯下任何錯誤,那么自己是怎么被發現的?

  丘奇嗎?

  伯洛戈想不明白,緊接著他發覺自己的腹部,再次延伸出了一道虛幻的漆黑臍帶,它一直連接進了深邃的黑暗里,接著熄滅,又在下個瞬間浮現,閃滅不斷。

  轟鳴的破裂聲響起,回廊一側的墻壁瞬間崩塌,敵人根本沒有從門廊處抵達,他直接噼開了墻壁,以絕對暴戾的方式突入到眼前。

  紛飛的碎石里,伯洛戈再次看到了那道銀白的身影,它正如記憶里那樣,純潔的銀白里散發著重重殺意。

  銀騎士一只手舉起沉重的騎槍碎開巖石,一手揮舞著長劍,高亢的以太反應在他身上縈繞升騰,伯洛戈也怒吼著,揮起漆黑的怨咬,予以回應。

  兩股以太流碰撞在了一起,轟鳴的氣浪掠過建筑,揚起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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