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伯洛戈的攙扶下,帕爾默懷著忐忑的心邁過房門,他的腳觸及在堅實的地面上,陣陣雛菊的芳香從書架間流淌而來,搖曳的燈光溫暖了他的臉龐。
大書庫十分靜謐,書頁間釋放著古老陳舊的氣息,厄文走過這熟悉的庭室,指尖掃過書嵴,拭去縫隙間的灰塵。
按照記憶中的路徑,厄文抽出一本古舊的書籍,翻開書頁,整齊的字跡書寫著厄文曾經歷的故事。
這是厄文眾多日記中的一本,一直以來厄文都有寫日記的習慣,他需要些東西證明自己記憶的真實性。
厄文可以肯定,這里并不是他真正的雛菊城堡,而是歡樂園模擬的虛假幻象,但他沒想到,歡樂園連藏在他記憶深處的東西也能彷造。
隨意地將日記丟到一邊,厄文按照記憶里的痕跡翻找起了毛毯與醫藥箱,這座巨大的城堡里,除了地牢區域外,厄文最常待的地方就是這大書庫了,至于其它區域,厄文任其被灰塵與藤蔓掩埋。
當初杜德爾來采訪他時,就一度懷疑這座城堡是否有人居住,大片大片的藤蔓爬滿了磚石,像是很久之前就被廢棄了一樣,唯有大書庫的彩繪玻璃下,仍舊浮動柔和的光芒。
“啊…”
帕爾默發出了一陣悲戚的感嘆,淚水在眼眶里打轉,伯洛戈顯然不明白帕爾默在發什么神經,把他放到一旁的椅子上就轉身拖起了哈特。
有了伯洛戈的幫助,哈特被輕而易舉地抬了起來,大書庫的空間很大,而且哈特還有一身厚實的皮毛,伯洛戈將他平躺地放在一邊。
哈特眉頭緊皺,肢體時不時地抽動,噩夢將他囚禁了起來,折磨一刻不得停歇。
找到一個合適的角度,伯洛戈將高爾德的卡牌放在了書架上,好令他恰好地俯視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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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里是你的藏書室,也是你的工作間?”
伯洛戈接過毛毯,他留意到大書庫另一端的工作桌,上面擺放著一臺打字機,稿頁在一旁堆積成山,有的空白如白雪,有的布滿密密麻麻的文字。
“我一直是一個人住,”厄文仰頭望向大書庫的頂端,玻璃穹頂上布滿灰塵與落葉,將光芒分割成數不清的碎片,“這座城堡對我而言有些太大了,所以我通常只窩在這。”
伯洛戈在書架之間巡視,“不止如此吧?”
“城堡的下方還有一座地牢,那里是我的另一處工作室,我對于超凡世界的研究基本都是在那進行。”
厄文很坦然地將自己的秘密說了出來,至少在他看來,這部分的秘密沒什么隱瞞的必要了。
“說來,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還年輕,小有名氣,還賺了點錢。”
厄文講述起了自己的過去,“我行事很小心,為了避免被別人發現,我買下了這座快要廢棄的城堡,剛開始我的研究沒有絲毫的進展,但有一天,有人入侵了我的城堡。
我以為她是強盜,但實際上,她是一頭惡魔。”
厄文想起了那個女人,她以為能掌握自己,但這么多年了,厄文連她的名字都沒記住。她只是一件工具,空洞虛無的軀殼對于厄文而言沒有任何誘惑力。
“她是一個契機,通過她我了解到了很多知識,然后我就像個變態殺人狂一樣,專挑一些惡魔下手,把他們囚禁在地牢里。”
說到這,厄文忽然笑了起來,“其實我寫的故事,也算是真實事件改編了啊。”
“之后呢?”伯洛戈問,“你了解到了永生的存在,并為之追逐。”
“差不多。”
厄文翻了翻書架子,從里面抽出一本簡單包裝的初稿,然后將它交給帕爾默。
“這是什么?”
帕爾默疑惑地接過初稿,翻看了幾頁。
“我新書的初稿,暫時還沒想好叫什么名字,你可以看一看,給我點建議。”
厄文的態度極為隨意,好像這根本不是新書的初稿,而是用來打發麻煩的小孩子的兒童讀物。
一瞬間帕爾默覺得輕飄飄的初稿變得無比沉重,他的手開始發抖,就連聲音也在抖了。
帕爾默快哭出來了,“你…你是認真的嗎?”
“不然呢?”
厄文接著說道,“雖然我說,如果我拿到愿望卡,會許愿讓你們離開,但這希望還是太渺茫了。”
帕爾默深呼吸,他明白厄文的意思,但他還是強忍住翻開書頁的沖動,將它放在了一邊。
“不行…這是一種褻瀆!”
帕爾默激動地要站了起來,艾繆照著他的腦袋來了一巴掌,“老實點。”
艾繆剪開帕爾默傷口處的布料,對他的傷勢進行包扎,按照規則書所說,等他們一覺醒來時,就能恢復不少,并開始新一輪的苦行。
“沒事的,沒事的,”厄文笑了笑,“我都說了,這只是初稿,要是能活著離開,我還要改上好幾遍呢。”
“那你為什么要這樣做呢?”
伯洛戈注意到了疑點,“你的作品尚未完成,如果你死在了這,它也就變得殘缺了。”
厄文·弗來舍爾。
隨著交談的深入,模湖的身影在伯洛戈的眼中變得逐漸清晰了起來。
伯洛戈說,“我覺得你應該是個對作品追求完美的人。”
厄文拿出了又一份一模一樣的初稿,向著伯洛戈遞來,“正因為追求完美,我才要這樣做。”
“你有注意我的新聞的話,你應該知道,這本新書會是我的…自傳?一本自傳式幻想小說。”
厄文提及這些時,顯得有些不好意思,他覺得唯有那些高尚的、值得敬佩的人才會擁有自傳,自己為自己書寫自傳,難免有些虛榮與傲慢。
“幻想只是對外的說辭,其實全部的內容,都是真實的,”伯洛戈拿起沉甸甸的初稿,“都是按真實事件改編。”
厄文再次強調道,“沒錯,真實事件改編。”
伯洛戈能猜到初稿里的內容,這將是厄文一生的經歷,他會將關于追逐超凡世界的內容幻想化,就像寫《夜幕獵人》時那樣,以另一個幻想的世界將其替換。
真實與現實交織的作品,它將詮釋厄文的一生…
忽然間,伯洛戈明白了,明白為什么這只是本初稿,“你的永生之旅,這才是你新書的真正內容。”
“我也不確定我能否真的搏得永生,即便失敗了,我又能否活著回來。”
厄文放慢了語速,在這大書庫內,他像極了一位正在講故事的旅者,略帶沙啞的嗓音令人們感到安心,連帶著他所描述的故事,也帶起了歲月感。
“所以我先為這本書預寫了一個結局…我不喜歡這個結局,它是我幻想出來的,并非真實的。”
厄文對真實的追逐不止體現于他的行為舉止,還有他的故事里。
“見鬼,也就是說,你此行不止是為了永生,還為了寫書!”
帕爾默反應了過來,一時間他不知道該如何評斷厄文了,該說他瘋狂,還是神經病,但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講,帕爾默都覺得這好像還蠻酷的。
深入超凡世界,與魔鬼共舞,參與這瘋狂的桌游,厄文不止是為了永生,還為了寫書。
帕爾默喃喃道,“這算是外出取材嗎?”
“算是吧。”
厄文哈哈大笑,接著說道,“只有我們經歷了這一切后,當我將這次冒險寫在紙頁上時,我的作品才算是真正的完整了,抵達了完美。”
一直沉默的金絲雀問道,“失敗了呢?”
“那就失敗了吧,”厄文無所謂,“至少我作出了行動。”
厄文拍了拍伯洛戈的肩膀,“看看吧,伯洛戈,你對我的疑問,都會在這份初稿里得到解釋。”
相似的初稿在書架上還有很多,厄文給每個人都發了一本,血腥的廝殺與癲狂的展覽結束了,劇情突然轉入了作品分享會,大家找好舒適的位置,在進入夢鄉前,閱讀起了厄文的故事。
準確說,在座的各位都是厄文的讀者,對于他們而言,這是個不錯的機會,進行心靈上的放松。
帕爾默將哈特扶坐了起來,拿他當靠枕一樣,窩在角落里緊張又激動地翻開初稿,還沒閱讀完第一頁,帕爾默就開始為哈特感到悲傷,這個倒霉鬼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么。
靜謐里,厄文站在長滿藤蔓的落地窗前,從這里能望到大片大片的雛菊花海,橙紅的光芒打在花海上,隨著微風的搖曳,它們仿佛是要燃燒起來了般。
厄文深呼一口氣,他討厭虛假的東西,但得承認,這虛假的大書庫令他放松了下來。
“我最開始對于永生之旅,其實不抱什么希望的。”
當伯洛戈一遍翻開初稿一邊靠近厄文時,厄文忽然開口道,“但怎么說呢,就像在一段在心底不斷徘回的低語,它在我的腦海里縈繞不絕。”
厄文輕撫著冰冷的玻璃,“我甚至沒想過我能再次回到這里,雖然這里并不是真的。”
伯洛戈沒有理厄文,他快速地翻看初稿,企圖從其中得到足夠有用的信息,這時金絲雀跟了上來,她直接開口道。
“厄文,你沒必要將一切賭在歡樂園上。”
厄文反問,“怎么了?”
“既然你足夠了解超凡世界,那么你也應該知道,能賜予你永生的,不止歡欲魔女。”
金絲雀直接說出了自己的目的,“我所侍奉的魔鬼,他和歡欲魔女不一樣,他珍視所有的藝術,也尊敬浪漫的詩人們…”
“貝爾芬格,我記得這個名字。”
厄文直接打斷了金絲雀的話,“在我離開雛菊城堡時,我遇到的第一個陌生人就是他,沒想到他居然是頭魔鬼。”
在自由港的戰火中,厄文得到了貝爾芬格的幫助,正如金絲雀所言的那樣,貝爾芬格留給厄文的印象還不錯,如果有機會的話,他不介意再和貝爾芬格聊一聊。
“那么你該明白,永生這種東西,他也能賜予你,甚至說要比歡欲魔女的更好。”
金絲雀不打算放過厄文,招募其他詩人正是她的指責之一,如今看來,厄文無疑是最適合的人選,他簡直就是天生的詩人。
“怎么賜予?”厄文展現起了幾分興趣,“只要我大聲呼喊,他就會來到我們身前,我把靈魂交給他,他就賜予我永生,順便將我們從這煉獄里撈出去?”
厄文說著說著笑了起來,對于金絲雀的提議他沒有過多的重視,反而將其看做一個笑話一樣。
說完厄文還看向伯洛戈,像是在咨詢他的意見一樣。
伯洛戈搖搖頭,“魔鬼無法直接干涉現實,即便他會來救我們,也要倚靠現實存在力量,更不要說我們正處于歡樂園內,歡欲魔女不會讓他得償所愿的。”
金絲雀一時語塞,“你…”
“我需要向他獻出靈魂,才能變得永生,是嗎?”厄文問道,但不等金絲雀回答,他又自言自語了起來,“這可不行啊,我還不想就這么輕易地給出靈魂,這可不是一位高尚者該做的事。”
“那你想怎么做?”
金絲雀被厄文的話氣笑了,這時她發現厄文是個無比貪婪的家伙,渴望永生,但又不想獻出靈魂。
僅僅是靈魂而已,這是何等劃算的交易,哪怕是白鷗懇求了那么久,也不曾獲得這樣的榮幸。
“我們不是討論過那個計劃了嗎?”厄文描述著自己的奇思妙想,“先拿到一張愿望卡,讓你們離開這,我再想辦法拿到另一張,許下永生的愿望。”
“你覺得這很容易嗎?”
聽厄文這樣講,仿佛他要做的事,就和下樓買東西一樣簡單隨意,金絲雀都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厄文沉默了片刻,再次笑了起來,反問金絲雀。
“如果你是一個登山客,面對一座幾乎無法戰勝的山峰,你會接受魔鬼的幫助,直接抵達山頂嗎?”
厄文立刻給出了自己的答桉,他搖搖頭,“不,那太無聊了,寫在書里覺得會被人罵的,就像機械降神一樣。”
金絲雀覺得自己說服不了厄文了,她向來不善于說服他人,為此金絲雀搖了搖頭——對那個只存在她視野里的人搖頭。
貝爾芬格坐在大書庫的階梯上,他微微點頭,沒有去看金絲雀,而是翻弄著手中的書稿,他留意到了其中的某一段文字,忽然間貝爾芬格明白這次賭約中,阿斯德莫為何如此自信了。
大書庫內靜悄悄的,除了翻頁聲外,能隱約地聽見厄文的自言自語。
“過程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