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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陌生的回憶

  伯洛戈往旁邊挪了挪,給艾繆騰了個位置出來,兩人坐在車尾,像孩子一樣蕩著腿,看著火車將砂石煙塵拋到身后,消失不見。

  自從見到宇航員后,伯洛戈可以肯定,“前世”絕沒有自己想的那樣簡單,自己的穿越與魔鬼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在伯洛戈視角下,他將“前世”視作另一個世界,自己疑似在魔鬼力量跨越了世界的壁障,抵達了如今的世界,并于此地重生。

  “最開始,我的人生很普通,普通的就和蕓蕓眾生一樣。”

  伯洛戈隱去了關于自己“前世”的部分,這種自己也搞不明白的事,還是別和人說了,然后他為艾繆從頭講述起伯洛戈·拉撒路的一生。

  “按照目前的地理劃分,我生于萊茵同盟境內,一個不起眼的偏遠小鎮上。

  那座小鎮真的很不起眼,許多地圖上都沒有標注它的位置,離家的孩子只能靠回憶找到歸家的路。”

  聊起這些,伯洛戈的聲音輕了起來,身體靠后,雙手拄在地上,半仰著頭。

  “在小鎮旁,有著一片森林,里面長滿了紅杉樹,它們密密麻麻地擠在一起,茂密的樹葉遮住了所有的光,即便是白天,在森林的深處,依舊黑的像夜晚。

  那座小鎮本沒有名字,因這片紅杉森林,久而久之,人們便以紅杉鎮稱呼它,紅杉鎮很小,通常走不了多久,就能繞完小鎮一圈。

  臨靠著森林,小鎮上絕大部分人的工作,都是伐木工,費力地砍下樹木,然后等商人來,將它們運出小鎮,以換取錢財。”

  艾繆收回了雙腿,抱膝坐在伯洛戈身旁,側耳聆聽著。

  “就和小鎮里的其他人一樣,我的父親也是一位伐木工,他清晨出門,傍晚才會回來,每天都累的不行。”

  提起這些時,伯洛戈覺得記憶有些模糊,隨之而來的便是難以散去的陌生感。

  “別看他是位伐木工,但他并不健壯,看起來甚至有些瘦弱,可就是這樣瘦弱的身體,卻能揮起沉重的斧,劈倒巨大的紅杉,人們都說,他就像一塊鍛打的鐵條。

  我的母親身體一直不好,所以她沒有出門工作,而是負責處理家里的事物,休息時她喜歡織衣,算是半個裁縫,家里的衣物都是她做的。”

  伯洛戈面無表情地回憶著。

  “我出生在這樣的家庭里。

  我有些早熟,小時候和同齡人差別還很大的,同齡人在追逐打鬧的時候,我在學習識字,他們連基本的文字都無法書寫時,我已經具備了閱讀大部分書籍的能力。”

  伯洛戈沒辦法不早熟,他生來就具備著“前世”的記憶,那沉重的負擔令伯洛戈與紅杉鎮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為了搞清這一切,幼年的伯洛戈,努力學習與這個世界有關的知識,企圖找到些許的線索。

  “也可能是我早熟的關系,我的家人都不怎么擅長與我相處,用他們的話說…我不像個孩子。

  同樣,鎮上的孩子也怕我,說我是個怪胎。”

  伯洛戈沉默了一陣,自嘲道,“我或許真的是個怪胎。”

  “他們中有人仗著身體比我壯來欺負我,有時候我能逃掉,但有時候我會被堵住,挨一頓打。”

  艾繆驚訝,她完全沒想到伯洛戈會有這樣的過去,剛想安慰伯洛戈幾句,伯洛戈卻說出了更令她感到震驚的話。

  “我對此沒什么想法的,就當做是小孩子的頑劣,我沒興趣和一群孩子計較,那樣顯得太不得體了。

  但人的耐心是有限的,他們欺負我的次數多了,我意識到是該給他們點教訓了。

  有一天就和往常一樣,他們來追我,我故意將他們引進了森林的深處,當天完全漆黑下來時,他們開始恐懼了。”

  伯洛戈表情微妙,仿佛正享受于自己的回憶,“即便再強壯的肉體,也不如石頭堅硬,我抓起一塊石頭,把他們砸的頭破血流。”

  “當然,事后免不了許多麻煩,好在他們再也不敢惹我了,鎮上的人也更怕我了。”

  伯洛戈無奈地笑了笑,“但我父母還是愛我的,知道我喜歡看書,我父親經常會托外界來的商人,帶來各種各樣的書,雖然說他和我母親都不識字。”

  提及這些時,伯洛戈想起了有趣的事,“我父親還被商人騙了幾次,商人說那些書是和歷史有關的,但實際上是一些剪切在一起的報刊。”

  “我從軍前的生活大概就是這樣,看書、學習,沒事幫幫家里的忙,單調的日子一天天地重復著。”

  伯洛戈問道,“很無聊是吧?完全不像是我該有的人生。”

  “可生活就是這樣,單調與無聊才是主旋律,”艾繆說,“我們這樣驚險重重的,才是真正的怪胎。”

  伯洛戈笑了起來。

  艾繆深呼吸,她有些緊張地說道,“伯洛戈,其實…你的童年很糟,是嗎?”

  “為什么這么說?”

  “你提及你父母時,你強調他們很愛你,但你的表情卻很僵硬,就像在講一個陌生人的故事。”

  艾繆說,“我知道你不會騙我,所以這不是謊言,而是你真正的情緒就是如此。”

  伯洛戈沉默了下來,目光茫然地看著身下的鐵軌,它不斷地延伸,直到消失在視野盡頭。

  這樣的沉默持續了很長一陣,乃至艾繆覺得自己說錯了話,準備道歉。

  “在我的小時候,很長的一段時間里,我對于我的父母,乃至這個世界,都有一股強烈的陌生感與抗拒感。”

  伯洛戈試著坦白自己的內心,“我不屬于這個世界。”

  “有趣的是,我也能從我父母的身上感受到相同的情緒,他們很愛我,但他們對我同樣有著一股陌生感,我們很少談心,也很少進行深刻的交流,即便血脈相連,依舊保持著一種距離感。

  比起家人,我們更像是親密的朋友,可再怎么親密,始終都保持著安全的距離。”

  伯洛戈明白,這是自己的“前世”在影響那時的自己,“前世”不斷提醒著自己,這不是自己的世界,對于這個世界而言,自己是徹徹底底的異鄉人。

  至于父母…

  伯洛戈不愿深入去想那些事…無論自己怎樣看待,他們都是自己的父母。

  無論如何都是,這是不容爭辯的事實。

  “說實話,我有些記不起他們的樣子了,可能真的過去了太久吧。”

  伯洛戈努力地回憶了一下,腦海里只剩模糊的畫面,連帶當年的記憶也是如此。

  “我的人生有些過于割裂了,我甚至會產生一種,從軍生活前的我,并不真正的我,而是一段美好的夢境,錯亂的幻覺。”

  艾繆說,“我有過類似的感覺。”

  “我總會夢到另一個我,夢見她的人生…后來我才知道,那是愛麗絲,是她靈魂遺留下的回響。”

  “聽起來還真蠻像的,”伯洛戈繼續說道,“在黑牢里待久了,關的腦袋也不靈光了,和你說了這么多,事實上就是我對從軍生活前的全部記憶了。”

  伯洛戈懷疑是光灼燒壞了自己的腦子。

  “再詳細的事情,我也記不起來了,就像蘇醒過來后,迅速在腦海里消退的夢境,只剩下了些許的痕跡,供以回憶。”

  艾繆開玩笑道,“或許那真是夢境了呢?”

  “為什么這么說?”

  “因為你是債務人啊,債務人身上發生什么怪事,都不意外,畢竟這來自于魔鬼的惡趣味,”艾繆暢想著,“你也說了,你記不清交易的內容了。”

  伯洛戈沒有說話,遲鈍的思緒飛速轉動了起來,他沿著艾繆的玩笑話繼續想下去,可沒轉幾圈,就被艾繆打斷。

  艾繆問,“出獄后,你有回家看看嗎?”

  “沒有,就像我說的,我出生的地方是一個偏遠的小鎮,就連地圖上也少有標記,在萊茵同盟的官方記錄里,并沒有紅杉鎮這個地方。”

  伯洛戈像是在講述一個童話,“離家的孩子只能靠回憶找到歸家的路…我已經記不清這些了,更不要說六十七年過去了,一切都變了,說不定那一望無際的紅杉林,早就變成了開墾的田地了。”

  “至于我父母…”

  伯洛戈停頓了稍許,然后說道,“我試著不去想這些事。”

  艾繆注視著伯洛戈的表情,他依舊是那副無所謂的冷淡模樣,可這一次伯洛戈的眼底起伏著哀傷。

  她明白,六十七年對于不死者而言是短暫一瞬,可對于人類而言,這或許就是他們一生了。

  有些事情沒必要想的太明白。

  艾繆安慰道,“我想拉撒路夫婦,會祝福你的。”

  伯洛戈低聲道,“拉撒路夫婦嗎?”

  “怎么了?”

  “沒什么,我父母的姓氏并不是拉撒路,他們沒有姓氏。”

  艾繆有些疑惑,她從書里得知,因為地區文化不同,有人是沒有姓氏的,但很顯然,伯洛戈是有姓氏的,這奇怪的拉撒路。

  伯洛戈用力地拍了拍臉頰,讓自己清醒一些。

  “我的父母都是戰亂的孤兒,沒有家庭,不識字,更沒有名字。”

  “我知道這些時,也意外極了,好奇他們這樣,是怎么為我的取出這樣的名字。”

  伯洛戈回憶著那段陌生的日子。

  “我父母所說,我的名字并不是他們取的,而是他們的一位朋友為我而取的。”

  伯洛戈低聲念叨著自己的名字。

  “伯洛戈·拉撒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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